艾灸防治疫病的古代文献分析

2022-03-03 14:42张旭东袁静云刘继鹏李音音刘清国
安徽中医药大学学报 2022年6期
关键词:气海施灸关元

龚 玉 ,张旭东 ,袁静云 ,孙 娇 ,刘继鹏 ,李音音 ,刘 鑫 ,刘清国,3

(1.北京中医药大学针灸推拿学院,北京 100102;2.北京积水潭医院,北京 100035;3.北京中医药大学圣彼得堡中医中心,北京 194100)

疫病,古称“瘟疫”“疫疠”“天行”“时行”等,多指由病原体引起的,能在人与人、动物与动物或人与动物之间相互传染和流行的疾病[1]。根据邪气的不同性质,主要分为寒性疫病和热性疫病两大类,其中温热性质的疫病包括温疫、瘟疫和杂疫,寒性疫病即寒疫[2]。疫病的命名较多,包括“蛊”“疠”“疠疾”“疠气”“温疫”“瘟疫”等[3]。中医防治疫病有几千年历史,积累了丰富的理论知识和宝贵的实践经验。艾灸作为中医外治法的重要组成部分,具有温阳散寒、通经活络、升阳固脱以及泻热拔毒等作用,在瘟疫的防治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4]。当前,正在全球肆虐的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属于中医学“疫病”范畴[5]。笔者对艾灸防治疫病的方法及规律进行梳理,以期为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的防治提供新思路。

1 方法

1.1 确定文献检索词 主题词为“瘟疫”和“艾灸”。经查阅文献和严格筛选,并设置以下关键词。艾灸关键词:“灸”“艾”“焫”“火”“医草”“冰台”“黄草”。瘟疫关键词:“疫”“毒”“蛊”“瘴气”“天行””时行”“疠”“痧”“时气温病”“戾气”“异气”“夭厉”“杂气”。

1.2 确立文献来源 古代文献以中医经典医籍、针灸专著为检索源,同时结合第5版《中华医典》对古代文献进行全面检索(检索后得到古籍原文,结合手动查阅原文,核对无误后引用),检索范围以1840年以前书目为主。

1.3 纳入排除标准 将文献质量进行评价分级[6],纳入以下4级条文,排除重复条文。1级:经典著作;官修、政府颁发医籍。2级:历代医家著述,方法多次出现,可传承;地方政府编撰的医籍;针对特定干预措施常出现于不同医籍。3级:名家经验,专科著作中相关内容。4级:符合规范的医案医话、个案报道、专家经验。

1.4 数据库的建立与检索结果统计 由2名研究人员将符合纳入标准的条文建立文档进行原文摘录,并独立筛选文献,录入Microsoft excel电子表格并交叉核对,如有分歧,则通过讨论与第三方协商解决。纳入的文献以书籍名称、成书时间、作者、症状、病名、艾灸方法、艾灸壮数、艾灸时间、禁忌证、适应证等项目逐条录入。

2 结果

使用描述法和分析法对相关内容进行阐释,通过计数资料法和归纳法对艾灸防治疫病的规律进行总结。通过建立数据库,在Microsoft excel电子表格中统计分析,排除重复条文后共保留120条相关条文,合计110穴次,主要包括适应证及病种、穴位、穴对及非经穴的选择、施灸方法及灸量设置。

2.1 适应病种 寒性疫病主要包含4类:阴毒伤寒、寒疫、寒湿疫、天行伤寒。热性疫病主要包含7类:温疫时气、岁热时行、大头瘟、黄疸急疫、疔、痈、痘、痧。兼有寒热属性的疫病主要包含4类:瘴气、霍乱、痢疾、疟疾。

2.2 穴位、穴组及非经穴的选择 采用计数资料分析方法,得出艾灸干预疫病的穴位有35个:承山、巨阙、风池、肝俞、太冲、大椎、夹承浆、耳中、颊里、膏肓俞、足三里、后溪、气海、关元、中脘、龈交、水沟、阿是穴、陶道、中膂俞、肺俞、脾俞、神阙、天枢、耳孔中、涌泉、风市、身柱、小肠俞、心俞、承筋、外踝尖、昆仑、颞颥、囟会。其中,使用频次较高的穴位有气海、关元、中脘、神阙、足三里、巨阙、天枢等。取穴部位多集中于头面、胸腹以及腰背部。如阴毒伤寒多取气海、关元、神阙以温补中焦;霍乱多取承山、大椎、中脘、气海等穴化湿和中;岁热时行多采用后溪、陶道、中膂俞、肺俞等穴以清热祛邪。

此外,古代医家对穴组也进行了具体的阐释,其中,治疗瘴病取膏肓俞、大椎、足三里穴;治疗阴毒伤寒、霍乱则选气海、关元穴;治疗大头瘟取脾俞穴。明代高武在《针灸聚英》中记载:“岁热时行,陶道复求肺俞理。”[7]242陶道、肺俞亦为经验穴组,可针对性地治疗热性疫病。

古籍中治疗疫病所涉及的非经穴主要有“头顶向后至枕骨突起处”“门阃当心处”“两手腕研子骨尖”“乳下一指处”等部位。《敦煌古藏医灸法残卷》:“头部中风,眩晕疼痛,被瘟疫所传染,以致昏迷,脑髓脉络衰退,头部外伤,于头顶向后至枕骨突起处,火灸九壮,即可治愈”[8],文中的“头顶向后至枕骨突起处”无具体定位,多为骨性标志处。杨甲三认为,从两耳尖至百会穴连线以前的穴位善于调神,其后的穴位善于祛风[9],如“头顶向后至枕骨突起处”接近脑户、风池、风府,祛风止痛作用较强,能有效缓解疫病所致的头部中风、眩晕、疼痛之症。

2.3 施灸方法及灸量设置 艾灸方法依症依病而定,主要分为直接灸、间接灸以及器具灸,施术亦当重视补泻。唐代医家孙思邈是较早运用直接灸的医家,其曾提到可使用化脓灸预防疫病。“凡人吴蜀地游官,体上常须三两处灸之,勿令疮暂瘥,则瘴疠、温疟、毒气不能著人也。”[10]阴毒伤寒与霍乱多使用隔物灸,即间接灸,包括隔姜、隔盐、隔蒜、隔附子以及隔巴豆灸等。明代李时珍《本草纲目·木部二》中记载阴毒伤寒可施以隔巴豆灸:“心结,按之极痛,大小便闭,但出气稍暖者。急取巴豆十粒研,入面一钱,捻作饼,安脐内,以小艾炷灸五壮,气达即通”[11]。明代张介宾在《景岳全书·霍乱针灸法》中提到隔盐灸治疗霍乱:“霍乱危急将死,用盐填脐中,灸二七壮立愈。”[12]以上所述隔盐灸、隔药物灸在疫病急症、重症中当予以重视。

在瘟疫的治则治法方面,元代医家朱丹溪提出治疫有三法:“宜补、宜将、宜散”,补法为治疫要法,灸法又有补阳的作用,“火病虚脱,本是阴虚,可灸丹田,所以补阳,阳生则阴长也”。运用灸法施治,增强其扶阳治疫之功。依据疫病寒热性质的不同,灸法的补泻和施术亦有差别。明代杨继洲在《针灸大成》中强调后溪穴“热泻寒补,多加艾火即时轻”,指出由于人体症状存在差异,施术方法也有所不同,若为热性疫病宜用泻法,寒性疫病则用补法。此外,阴虚血少者慎不可灸,艾灸则会加重伤阴。霍乱病出现胃气亏损、四肢逆冷应尽早施灸干预,以手足回暖为度。时行寒疫可速灸关元、气海,同时服大热之剂温之,汗出而愈。此外,古代医家常使用麦粒、雀矢、大豆、莲子等大小的灸炷来计算灸量,几壮到几百壮不等,如四肢部的承山、太冲、承筋、外踝尖等穴位灸量较小,多在10壮以下,腹部及颈背部气海、关元、神阙、大椎等穴,灸量较大,可至百壮。

3 讨论

3.1 治病求本,内外兼顾,调和阴阳 《脾胃论》言:“真气名元气,乃先生之精气也……非胃气不能滋之……脾胃即伤,而元气亦不能充,而诸病之所由生也。”补脾胃,益元气,乃防病治病之本。古代医家治疗瘟疫常用的穴位有气海、关元、中脘、神阙、大椎,且以足太阳膀胱经、任脉、督脉3条经脉为主。气海、关元、中脘、神阙4穴均位于任脉,任脉为阴脉之海,取任脉穴则可益气养阴、扶正祛邪,抵挡疫疠之气。同时,居于腹部的诸穴可起到培元固本、固护中焦、调理脾胃的作用。背为阳,督脉、足太阳膀胱经均经过后背,外邪致病多取背部腧穴。其中,大椎穴为督脉要穴,具有振奋阳气,驱邪外出的作用,临床可配伍陶道、肺俞、中膂俞,治疗各类热性疫病。肝俞、脾俞、膏肓俞、肺俞、小肠俞、心俞等均位于足太阳膀胱经,膀胱经主一身之表,外邪侵袭,由表而入里,艾灸膀胱经可祛除表邪。部位选择以胸腹部和腰背部穴位为主,可内护中焦,外祛病邪,内外兼治,平衡阴阳。此外,头面部腧穴也是常取部位,疫毒之邪常经口、鼻等侵及人体头部。“脑为元神之府,头为诸阳之会”,凡五脏精华之血、六腑清阳之气,皆汇于头部。因此,头部既是外邪易侵犯之处,也是神明藏蓄之所,艾灸头部可以起到扶阳驱邪、安神定志的作用。

3.2 关注时机,法随证变,合宜而用 重视介入时机,依据疾病所处不同阶段施以不同的灸治策略。疫病有寒热属性之分,“湿、热、寒、毒、瘀、虚”皆可致疫。首先,艾灸可预防疫病。《肘后备急方》曰:“断温病令不相染……密以艾灸病人床四角各一壮,不得令知之,佳也。”[13]即点燃艾灸于床旁四角,防止疾病蔓延,说明经常施灸可降低疾病的感染率,此法亦可应用于群体防疫。而个体施灸当以扶正为要,艾灸关元、气海、足三里等穴扶助正气以预防疫病。初得时行病,邪气较浅,应及早施灸干预。早在《诸病源候论·时气候》中就提及:“然得时行病,一日在皮毛,当摩膏火灸愈;又时气二日,阳明受病,阳明主于肌肉,其脉络鼻入目,故病二日,内热鼻干不得眠。夫诸阳为表,表始受病皮肤之间,故可摩膏火灸,发汗而愈。”[14]若寒邪入深,则手足厥冷,属急重症,出现以“寒”为主的疫病多用灸法。《伤寒绪论·劫法》亦载:“凡阴寒阴毒,四肢厥冷,爪甲唇青,六脉欲绝,不知人事,药不得入者……或用生姜切片贴上,艾火灸之。”[15]艾灸可回阳固脱,恢复患者神志,温阳散寒,以祛除体内寒邪疫毒。因此,属寒性的疫病宜使用隔物灸。

艾灸亦适用于某些热性疫病,如《万氏家传保命歌括·瘟疫》提及治疗大头瘟服玄参寒水石汤的同时灸双侧脾俞穴,效果显著[16]。属热性疫病或兼有寒热属性者宜采用汤药结合治疗,同时配伍双侧脾俞穴,驱邪泻毒,顾护脾胃。疫病后期出现气血两虚的患者也可施以艾灸疗法,如《岭南卫生方·冷瘴灸法》论及“瘴病既久,气血虚,服药必不作效,宜灸膏肓并大椎骨下及足三里”[17]21。运用艾灸疗法温阳补虚,激发体内阳气,抵御外邪。

3.3 灸可百壮,足量施灸,因症施治 古籍中有关灸量及艾炷大小的记载并不确切。其中,有关“灸可百壮”就有两层含义,含义一为每日足量艾灸,适用于急危重症的患者。如《类证活人书·卷四》言:“若阴毒渐深,其候沉重,四肢逆冷,腹痛转甚,或咽喉不利,心下胀满结硬,燥渴虚汗不止,六脉俱沉细而疾,一息七至以来,有此证者,速于气海关元二穴灸三二百壮。以手足和暖为效,仍兼服正阳散。”[18]阴毒者,四肢厥逆,病邪入深,通过重灸气海、关元,令患者手足回暖,阴寒消散。针对寒湿所致的重症疫病患者,可参考本法施灸。“灸可百壮”含义二为累计的灸量,《西方子明堂灸经》中描述中脘穴时提及“日灸二七壮,至四百壮止。主心不能食,反胃,霍乱,心痛,热温痎疟,天行伤寒”[19]。此为重灸,古代多以“壮”来定灸量。结合现代临床,即通过一个时间段内足量施灸,达到一定的灸量,以发挥较好的治疗作用,此法主要用于霍乱、天行伤寒等症。古籍中所记载的“灸可百壮”多用于急危重症,若指导当前传染病的防治需结合临床,病情属轻者,当酌情施灸,分期论治,因症施治。重症患者,可在常规治疗的基础上灵活运用“灸可百壮”,即足量施灸,从而起到回阳救逆的作用。

3.4 多法并施,温中固下,驱邪泻毒 古代防治疫病常以多法并施取得最佳疗效,《针灸聚英》:“邪客经络,药不能及者。宜灸气海、关元、中脘”[7]153。古代医家治疗疫病的方剂多包含峻烈的清热解毒类药物,过服易伤脾胃。宋代陈自明在《妇人大全良方·妇人滞下方论第十》中也曾提及:“治疫毒痢者……当一味峻补,兼灸气海、丹田二穴,更以助胃之药,此守而不攻之意也。”[20]艾灸气海、关元补虚,同时服用助胃之药顾护脾胃,二者相辅相成驱除疫毒,是为祛邪而不伤正之意。《岭南卫生方》为治疗瘴疟的专著,书中记载:“其年余染瘴疾特甚,余悉用温中固下、升降阴阳正气药及灸中脘、气海、三里,治十愈十,不损一人”[17]1-5。即先以中药温补中焦,固摄肾气,扶助正气,再施以艾灸,疗效显著。

4 结语

古代医家运用艾灸防治疫病常选用气海、关元、中脘、神阙、足三里、巨阙、天枢等腧穴。这些腧穴多集中于头面、胸腹以及腰背部。除单穴外,陶道与肺俞,大椎、膏肓俞与足三里等穴对、穴组是常用穴方。此外,还选择“头顶向后至枕骨突起处”“门阃当心处”“两手腕研子骨尖”等部位。在施灸方法上,隔物灸的使用较为广泛,如隔盐灸、隔药物灸。艾灸疗法不仅可用于传染病的预防,防止传染病的进一步扩散,而且有助于缓解发病期患者的相关症状或治疗急症、重症患者。针对疾病后期出现脾胃损伤或气血两虚的症状,艾灸疗法亦可回阳固本、清除余邪。

现代研究证实,艾灸具有抗病毒[21]、退热[22]、免疫调节[23]等作用,可以改善机体内环境、提高人体免疫力,同时存在多种生物学效应。现代多项研究[24]均表明,艾灸疗法可广泛应用于传染性疾病的治疗。当前,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患者可出现发热、乏力、干咳、呼吸困难、腹泻等相关症状。相关研究[25]发现,患者除肺、脾等脏器受损外,还存在认知障碍、心脏损伤、肝损伤、胃肠损伤、睾丸损伤等症状,可归属于后遗症的范畴。针对此类患者,以身心康复、脏腑调理为主,临床可根据患者的具体表现结合灸法施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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