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元神与识神的母子关系假说*

张希，袁德培，曾楚华，李占鹰

1.湖北中医药大学，湖北 武汉 430065；2.湖北民族大学，湖北 恩施 445000

元神与识神是中医人体之神在时间角度划分的子集[1]。目前由元神与识神的关系不明所导致的元神、识神之争和元神、识神与广义、狭义之神相互交叉混淆已经严重阻碍了对中医人体之神理论体系的认识。对此，有必要立足本源，从中医人体之神的划分依据开始，结合元神、识神的功能，来一步步区分元神、识神与广义、狭义之神的异同，明确元神与识神的概念，理清元神与识神的关系。

1 中医元神、识神关系之争

元神、识神本是道家和佛家的概念。“头有九宫，上应九天，中间一宫，谓之泥丸……乃元神所住之宫”(《道藏·谷神不死论》)。道家把灵魂称为“元神”，认为“元神”来自于先天，元神舍于脑中的泥丸中，有了“元神”才有了生命[2]。而“凡其经旨，大抵言生生之类，皆因行业而起……识神常不灭”(《魏书·释老志》)。“识神”是佛家轮回思想中接受世间因果报应的灵魂实体的代称[3-4]。

中医与中国传统文化水乳交融，道家元神与佛家识神一直都零散地分布在中医的相关论著中。但直到清末，随着西方医学大量涌入国内，在西方医学证实脑为神经中枢，脑是精神活动最重要场所和中医已有文献记载“脑为元神之府”，脑与神有关的情形下，为了发展中医，中医界提出将人体之神划分为元神与识神二部分[5]，元神与识神才开始广泛的被中医学者所注意。元神、识神的划分一方面促进了中医与西医的结合，让中医必须重视脑在神活动中的作用，另一方面也让中医必须解决脑中元神与心中识神是怎样关系这一难题。

目前，元神与识神的关系尚不明确。有专家主张元神支配论[6]。按照道家理论，元神藏于脑中，元神统领众神，是生命活动的主宰。当然是元神支配识神。但有学者赞同识神支配元神[7]。众所周知，从奠基之作《黄帝内经》开始，中医就一直围绕五脏构建其形神一体的理论体系。“心藏神，肺藏魄，肝藏魂，脾藏意，肾藏志”(《素问·宣明五气》)，“心者君主之官，神明出焉”(《素问·灵兰秘典论》)，无论是理论阐释还是临床运用，中医始终秉承神虽分属于五脏，但总归属于心的统领，心中所藏之神才是人体最重要的神。甚至是提出“脑为元神之府”的李时珍，其在治疗神志病时常从心而治，几乎没有提到从脑而治[8-9]。而脑在中医脏象理论中是奇恒之腑，地位远不及五脏的心。如果脑中元神是生命的主宰，那么就是否定中医的固有理论。也有学者从识神等同于狭义之神，推出元神可等同于广义之神[10]，进而得出既然广义之神包含狭义之神，那么元神与识神也就是元神包含识神的关系。

元神、识神是人体之神重要的组成部分，二者关系不明无疑会对我们认识中医人体之神理论体系产生阻碍。所以，理清元神、识神二者的关系是中医学者当前急需完成的任务。

2 人体之神的划分

元神、识神，广义之神、狭义之神是中医人体之神在不同角度划分的子集，但它们在概念的外延上相互交叉。为了更好的理清元神、识神的关系，我们有必要从中医人体之神的划分开始整理元神、识神理论。

神在中医学有自然之神和人体之神二种。自然之神是指自然界中的客观规律，它主宰着宇宙万物的发生发展。人体之神是指人生命活动的主宰及外在总体表现。为了方便研究，中医将人体之神看作一个集合，按概念的范围大小划分为广义之神与狭义之神二个子集，按时间的先后顺序划分为先天元神与后天识神二个子集(见图1)。广义之神就是人体之神，而狭义之神仅指人的意识、思维、情感等精神活动。先天元神是在父母生殖之精相结合之时产生的神，后天识神在后天环境的培养下逐渐形成的神。

图1 人体之神的不同划分示意图

众所周知，中医一直坚持气是世界的本源，世界万物都是由气的运动而产生。根据唯物主义物质第一性，意识第二性，物质决定意识，意识是物质的反映。人的生命活动分为生理活动与精神活动两个部分，那么人应该先有生理活动，后才有精神活动，且精神活动可反作用于生理活动。所以在五脏形成和产生精神活动之前，肯定会有一个神主宰五脏的有序生成，控制人体使其能构成一个有机整体，而那个神无疑就是父母的生殖之精结合而化生的先天元神，并且此神是不随人的精神意志而改变、体现客观规律的物质之神(见图2)。

图2 人体之神时间产生顺序图

通过分析，可以发现：识神与狭义之神外延基本相同，都是意识、思维、情感等精神活动[11-12]。这一发现使很多学者直接将识神等同于狭义之神，将元神等同于广义之神，而忽略了元神、识神与广义之神、狭义之神是人体之神二种不同角度的划分子集，其子集所包含的元素并非完全一致。广义之神是人生命活动的主宰及外在总体表现，是人体之神的别称，其包含能体现人必须遵守的客观规律的物质之神(元神)和能体现人主观能动的意识之神(识神)。所以，元神只是人体之神的组成部分，并不能等同于广义之神，从广义之神包含狭义之神根本不能得出元神包含识神。

3 元神、识神的功能与关系

功能是区分不同事物的重要依据。所以，在通过唯物主义的观点得出元神是物质之神，识神是意识之神之后，我们还需结合元神、识神的功能来分析二者的关系。

3.1 元神、识神的功能元神是在父母双方的生殖之精相搏，阴阳相结合而至冲和时产生的[13]。它是与生俱来的物质之神[14]，是《灵枢·本神》“故生之来谓之精，两精相搏谓之神”中所描述的神[15-16]，它始终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控制生命活动固有的内在机制及规律[17]，是人体生命活动发生、发展变化的原始内驱力和根本气机[18]，是人能成为一个有机整体和“人与天地相参，与日月相应”的根本原因[19]，其主导着生、长、壮、老、已的生命过程[20]，是人必须遵守的客观规律的体现，是生命活动的总主宰。元神始，生命始；元神灭，生命终。所以，元神可总结为“乃先天以来一点灵光也”(《金宝内炼丹诀》)，“无思无虑，自然虚灵也”(《医学衷中参西录》)。

识神是产生于五脏已成之后，依靠形体功能而产生的精神意识活动[21]，是《灵枢·天年》“血气已和，荣卫已通，五脏已成。神气舍心，魂魄毕具，乃成为人”中描述的神[22]。识神是在后天环境刺激和后天水谷的充养下逐渐成熟，并且一旦产生就可对形体各项生理功能进行调控，是生命的重要调控者，是人具有主观能动性的体现。识神生，生命丰富多样；识神灭，生命失色并迅速消亡。所以，识神可总结为“有思有虑，灵而不虚”(《医学衷中参西录》)。

3.2 元神、识神的关系通过对人体之神的划分和元神、识神的功能的整理，我们推断出元神、识神是以形体的生理活动为脐带的母子关系。

首先，元神为识神之母。识神是在形体先天固有生理活动中形成的意识活动，而形体先天固有生理活动是由元神所主宰。在元神的主宰下，形体才能有序形成，各部分功才能相互协助，感觉、运动、认知能力才能随着产生，识神才能最终诞生。若元神一开始就出现异常，则会引起机体先天固有生理活动出现混乱，可直接导致感觉、运动、认知功能出现障碍，进而引起识神发生异常，并且元神一旦消亡，形体固有生理活动就会立刻消失，识神也马上随之灭亡。

其次，从人的生、长、壮、老、已的生命进程来看，生命活动是由元神主宰、由识神调控。中医有“十年周期”和“男子八八，女子七七”的生命规律学说。由于生命进程由元神主宰，衰老死亡是必然的，是人无法阻止的，但生命进程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固定模式。现实生活中我们可以发现，若人后天养神得当，则可“年已老而有子”，延缓生命进程。若不注意养生，则会“年半百而动作皆衰”，导致生命进程加快。这一现象可以理解为形体的生命活动分解为先天固有生命活动和后天动态生命活动。元神主宰形体先天固有活动，控制形体按特定的方向发展。识神一旦产生就可反作用于人体使形体产生后天动态活动，识神不能阻止元神主导的生命精进程，但可以微调生命进展。先天固有生命活动和后天动态生命活动组成的实时活动最后会通过气、血、津液等生命基本物质反馈给元神，使元神可以随时依据形体现状调整生命各项活动进程(见图3)。生命活动是元神主宰，识神调控的联动模式。

图3 元神、识神关系图

4 中医元神、识神关系之思

元神、识神是以形体的生理活动为脐带的母子关系，让我们反思目前中医神理论与脑理论是否完全正确。

首先，中医强调恬淡虚无，后天识神可干扰元神从而影响生命健康，所以要摒弃一切识神来维护健康。“怒伤肝……喜伤心……忧伤肺……思伤脾……恐伤肾”(《素问·阴阳应象大论》)，“大怒则形气厥”(《素问·生气通天论》)，“悲哀动中者，竭绝而失生”(《黄帝内经》)。过度的识神活动往往能直接引起元神受损从而导致严重的疾病。元神主宰形体的先天固有活动，使人拥有感觉、运动、知觉等能力，而识神主宰这些能力的运用并产生形体后天动态活动。生命活动虽然由元神主宰，但识神调控会影响生命各项活动，这种影响既可以是不利的，使人虚弱早衰；也可以是有利的，使人健硕，延年益寿。中医就有“勇者气行则已”的相关论述。现代医学也证实，积极乐观的态度有利于人的身心健康。

其次，中医认为脑主宰生命活动，主精神意识，主感觉运动。西医的脑是神经中枢，是精神活动的重要场所。但中医的脑为奇恒之腑，以西医的解剖学为基础得出的观点并未与中医本身的体系完全融合。第一，脑主宰生命活动，但是精神意识、感觉运动本身就是生命活动的一部分。将精神活动、感觉运动与生命活动并列，犯了部分与整体并列的错误。第二，“脑为元神之府”，元神主宰生命活动，并不能直接等同于脑主宰生命活动。脑只是藏元神的脏腑，脑的功能应该是主藏元神。

5 小结

元神与识神是中医人体之神的重要组成部分，理清二者的关系对认清中医人体之神理论至关重要。本文基于唯物主义，并以人体之神划分依据为出发点，结合元神、识神的功能提出识神与元神不是狭义之神与广义之神那样的包含关系，而是以形体生理活动为脐带的母子关系。元神主宰生命固有活动决定五脏六腑与识神的形成和生命总进程，识神反作用于形体，产生后天动态生命活动并借此调节生命进程。希望各位中医学者能将元神、识神理论付诸实践，在各种实践中不断补充完善其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