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中国特色文艺人民性理论发展论略

2022-03-02 03:52
学习与探索 2022年11期
关键词:人民性文艺理论

董 希 文

(鲁东大学 文学院,山东 烟台 264025)

文艺的人民性是探究文艺与生活关系的一项重要内容,是文艺诸多社会属性之一。它不仅是评价古代文艺作品价值高低的重要尺度,还是指导当下文艺创作的航标。文艺的人民性是一个历史性概念,它与时俱进,随着社会生活发展而不断改变。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是文艺人民性研究的生力军和主导力量,探究马克思主义理论文艺人民性内涵及发展演变、探寻新时代发展策略、明确“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的指导地位,对于当下文艺良性发展意义重大。

一、文艺人民性的内涵及其演变

文艺人民性理论探究文艺与人民关系问题,其关注的核心问题有三:其一,文艺反映生活与人民的关系;其二,文艺创作主体对人民的态度;其三,文艺服务的对象是否是人民,即文艺作品是否是写人民的,是否是因同情或热爱人民而写的,是否是供人民欣赏的。“人民”内涵的发展,导致不同时期文艺对上述三个问题的回答并不一致。综合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历史演进情况,可将文艺人民性发展划分为四个阶段:萌芽阶段、创始阶段、发展阶段和兴盛阶段。

(一)萌芽阶段

所谓萌芽阶段,是指俄国民主主义革命时期。据吴元迈先生考证,文艺的人民性探究古已有之,但最早集中研究该问题的是19世纪俄国文论,而在这一时期“第一个使用人民性这个术语的是诗人、批评家Д.维亚捷姆斯基。他在1819年给 A.屠格涅夫的信里和1824年撰写的《古典作家和出版者谈话》一文中都使用了这个术语,不过这里所说的人民性其实是民族性”[1]。其后,文艺人民性问题得到持续关注,并通过别林斯基、车尔尼雪夫斯基、杜勃罗留波夫等民主主义文论家的研究得以丰富和发展。在别林斯基看来,文艺的人民性就是以批判现实主义精神真实地反映人民生活,特别是下层人民的不幸与苦难。而车尔尼雪夫斯基提出美在生活,认为具有人民性的文艺作品能够真实地反映人民生活,反映人民的心声和理想。杜勃罗留波夫进一步发展了人民性思想,他认为具有人民性的文艺必须渗透人民的精神,具有人民性的作家必须体验人民的生活、感受人民的感受,与人民同命运。“我们不仅把人民性了解为一种描写当地自然的美丽,运用从民众那里听到的鞭辟入里的语言,忠实地表现其仪式、风习等等的本领……还需要更多的东西: 必须渗透着人民的精神,体验他们的生活,跟他们站在同一的水平。”[2]

整体而言,俄国民主主义文论提出的核心观点即为文艺要反映处于底层的广大人民的生活和心声,“运用俄国人民的语言,忠实地反映俄罗斯的社会生活;表现人民大众的理想愿望,体现俄国人民的精神追求,具有鲜明的民族感情,能引起人民的强烈共鸣”[3]。由于缺少马克思主义理论指导,加之局限于俄罗斯区域文艺创作实践,视野较为狭隘,不能宏阔地探究文艺共性问题,其人民性理论与民族性具有较多叠合之处。

(二)创始阶段

文艺人民性理论的创始阶段,主要涉及马克思、恩格斯在领导工人运动过程中对文艺与人民关系的重要论述。马克思、恩格斯生活的时代,工人运动风起云涌,无产阶级登上历史舞台,成为推动社会进步与发展的重要力量。在这一时期,人民的主体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劳苦大众,特别是在资本主义大生产中被“异化”的下层民众。因此,在马克思、恩格斯眼中,“人民”是一股政治力量,是推翻资本主义、建立共产主义社会的主力军。与此相应,他们多次呼吁具有进步倾向的社会主义文艺作品应该积极、主动地反映人民的生活、传达人民的心声。马、恩本人多次通过与进步作家谈话、书信交往等方式指导其文艺创作,进而指出作品价值的高低也应该由人民加以评判。“工人阶级对压迫他们的周围环境所进行的叛逆的反抗,他们为恢复自己做人的地位所作的令人震撼的努力……应当在现实主义领域内占有一席之地。”[4]“人民历来就是什么样的作者‘够资格’和什么样的作者‘不够资格’的唯一评判者。”[5]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出于领导无产阶级工人运动的需要,突出强调了文艺战斗和宣传功能,文艺中的“人民性”与“阶级性”“政治性”具有较多叠合之处。进一步说,文艺的人民性更加侧重阶级性、阶层性,具有集团分层、政治批判的功能和力量。

(三)发展阶段

文艺人民性理论的发展阶段,是指社会主义国家诞生以后有关文艺人民性的研究和探索阶段,即社会主义国家政体内有关人民性问题的新发展,具体来说主要是指前苏联和新中国诞生以后的文艺人民性理论。在这里,有两个问题需要高度重视。其一,社会主义国家坚持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指导地位,其相关文艺政策的制定乃至具体文艺问题的研究也都坚持了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的根本方向,人民性理论是对经典马克思主义文论的进一步推进和发展。其二,因为国家政体形式发生了根本变化,所以对文艺与人民关系的阐发动向也有了根本变化。在社会主义国家诞生之前,人民处于社会底层,文艺的人民性体现在创作要关心人民的生活、书写人民的心声,以引起统治者的关注。而在社会主义国家中,人民是国家的主人,文艺的人民性集中体现在为人民服务、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审美文化需求、丰富人民生活等方面。当然,社会主义国家是人类历史上的新生事物,在其产生甚至产生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必然遭到旧事物、旧习俗的围攻和破坏,加之陈旧积习的影响,又没有可资借鉴的经验,其发展困难可想而知。社会主义革命斗争和革命建设的现实需要,使得该阶段文艺人民性理论凸显了对人民大众的教育、宣传作用,文艺的阶级性、政治性因素得到加强,即“艺术属于人民,它必须扎根于广大劳动群众中间。它必须为群众所了解和爱好。它必须从群众的感情、思想和愿望方面把他们团结起来并使他们提高。它必须唤醒群众中的艺术家使之发展”[6]。

不同于苏联,文艺人民性的研究缘起于民主主义革命中对“民族性”的强调,其后列宁接受马克思主义理论指导将其直接提升为“人民性”,即将其由一个侧重区域性的文化范畴转化为关注意识形态性的政治范畴。中国的情况特殊一些。中国有关文艺人民性的探究起始于五四新文化运动,从反对“贵族文学”,建立“平民文学”,直到发展“平民文学”,文艺人民性一直更为关注其中蕴含的政治性因素,强调人民性意味着必须反帝反封建。自中国共产党领导革命开始,就始终伴随着“启蒙与救亡”的社会主潮,文艺人民性中的政治性因素有增无减,直至“文化大革命”将其发展到顶峰。在这一时期,文艺人民性研究的最高成果当属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以下简称《讲话》)中的相关论述。出于革命的需要,毛泽东在《讲话》中指出:“什么是人民大众呢? 最广大的人民,占全人口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民,是工人、农民、兵士和城市小资产阶级。所以我们的文艺,第一是为工人的,这是领导革命的阶级。第二是为农民的,他们是革命中最广大最坚决的同盟军。第三是为武装起来了的工人农民即八路军、新四军和其他人民武装队伍的,这是革命战争的主力。第四是为城市小资产阶级劳动群众和知识分子的,他们也是革命的同盟者,他们是能够长期地和我们合作的。这四种人,就是中华民族的最大部分,就是最广大的人民群众。”[7]“《讲话》文艺思想既来自马列主义的理论资源,也来自中国革命和变革的社会实践,二者共同构成了这一思想体系生成发展和实践传播的逻辑基础。”[8]新中国成立后,出于稳定和巩固社会主义制度的需要,阶级斗争因素被不断强化,直至出现了“文化大革命”,“随着阶级斗争的激烈化,‘人民’这个概念则逐渐被革命的主力——无产阶级代替了”[9]。文艺人民性甚至一度被“阶级性”所取代。这已是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

(四)兴盛阶段

文艺人民性理论的兴盛阶段,是指新时期以来文艺人民性理论在“拨乱反正”中重新恢复其活力的探究阶段。新时期伊始,学界开始反思“文艺为阶级斗争服务”问题,适时提出了“二为”方向,指明了新时期文艺的发展航向。与此同时,“文学是人学”、文学中的“人道主义”等禁区被打开,人民性研究的广度和深度不断推进。特别是邓小平在第四次文代会的祝辞中提出的“人民需要艺术,艺术需要人民”更是产生了深远影响,它不仅重新定义了艺术和人民的关系,而且无限拉近了人民和艺术的距离。其后,江泽民提出文艺要唱响时代主旋律,胡锦涛提出文艺要“贴近实际,贴近生活,贴近群众”,分别从创作主题、创作实践等视角阐发了文艺为人民服务什么、如何服务等重大问题,将文艺人民性持续推进。特别是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在有关文艺问题的系列重要讲话中做出了文艺要坚持以“以人民为中心创作导向”,要“创作无愧于人民的优秀作品”,“人民就是江山,江山就是人民”等重要论断,将社会主义文艺人民性理论发展到了一个全新的阶段。

概括来说,由于不同阶段“人民”内涵的发展演变,加之研究主体地位的变迁,文艺人民性理论研究重点及价值取向有所变化。总体而言,在萌芽和创始阶段,人们更为关注底层文艺及其蕴含的人民的理想与心声,表现出一定的悲悯、同情与启蒙倾向;而在发展和兴盛阶段,更为关注的是文艺活动中人民的主体地位、作家的服务意识、作品的育化功能,以便更好实现“为人民服务”的社会价值。

二、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是新时代文艺人民性理论的精髓

如果说毛泽东提出“文艺为工农兵服务”是为了革命斗争的需要,邓小平提出“人民需要文艺,文艺需要人民”是为了新时期社会主义建设的需要,那么习近平总书记提出“以人民为中心”,“创作无愧于人民的优秀文艺作品”则出于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的需要,并将其作为实现民族复兴伟业的重要组成部分,是新时代文艺人民性理论的指导纲领。这一理论立足当下文艺实践,具有鲜明的新时代特征。正如有学者指出的,“从‘人民性’到‘以人民为中心’,马克思主义文艺思想的境界逐渐提升,表现出四个突出特征: 与时俱进的先进性、人民范畴逐渐扩大、寄托了几代领导人对人民的深厚感情和文艺创作逐渐融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元素”[10]。

习近平新时代文艺重要论述将文艺与人民的关系提升到空前高度,指出“社会主义文艺,从本质上讲,就是人民的文艺”[11]13。文艺为人民服务不是靠党的文艺政策与体制约束完成的,而是文艺工作者要主动拥抱文艺,使文艺真正成为人民追求美好生活的表征。具体来说,习近平新时代文艺人民性理论具有三方面重要内涵。

第一,人民需要文艺。人民需要文艺,这是马克思主义文艺人民性思想的重要内容,但不同时代人民对文艺的需求并不一致。在延安时期,人民需要通过文艺提高文化素质,因此,需要“下里巴人”式的大众化文艺,普及任务重于提高。改革开放之初,人民需要文艺满足日益增长的精神文化需求,需要更加丰富多彩的文艺形式,创新任务多于精益求精的打磨。在新时代,人民需要文艺满足日益增长的对美好生活的追求,更需要用精品提升人民的志趣和品味,提高任务大于普及需求。当下文坛虽不乏“高原”,但缺少“高峰”,筑就文艺高峰是新时代文艺工作者的最高目标,“好的文艺作品就应该像蓝天上的阳光、春季里的清风一样,能够启迪思想、温润心灵、陶冶人生,能够扫除颓废萎靡之风”[11]23,“我们要通过文艺作品传递真善美,传递向上向善的价值观,引导人们增强道德判断力和道德荣誉感,向往和追求讲道德、尊道德、守道德的生活”[11]24-25。

第二,文艺需要人民。文艺需要人民是经典马克思主义文艺论题。物质决定意识,作为意识形式的文艺是对社会生活的能动反映,其点明了文艺与生活的水乳交融关系。当然,社会生活的主体是人民,反映社会生活就是反映人民的生活。习近平新时代文艺人民性论述一方面是对经典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重要观点的坚持,另一方面在守正坚持中又有发展。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文艺反映生活,最主要的是反映人民的生活,创作以人民为中心的优秀作品。这包括两层含义:其一,人民是创造生活的主体,是生活的主人,文艺反映社会生活必须以人民为中心,否则就是虚假的生活。“人民是文艺创作的源头活水,一旦离开人民,文艺就会变成无根的浮萍、无病的呻吟、无魂的躯壳。”[11]15“史诗是人民创造的,不论多么宏大的创作,多么高的立意追求,都必须从最真实的生活出发,从平凡中发现伟大,从质朴中发现崇高,从而深刻提炼生活、生动表达生活、全景展现生活。”[12]13其二,作家和文艺工作者必须深入生活,要“虚心向人民学习,向生活学习,从人民的伟大实践和丰富多彩的生活中汲取营养,不断进行生活和艺术的积累,不断进行美的发现和美的创造”[11]16。唯有如此,才能真实反映生活,创作出高度真实、更容易引起人民共鸣的文艺精品。“走入生活、贴近人民,是艺术创作的基本态度;以高于生活的标准来提炼生活,是艺术创作的基本能力。”[12]12

第三,文艺要热爱人民。文艺热爱人民这一“标识性”论断是习近平新时代文艺人民性论述的特色所在,是对经典马克思主义文艺人民性理论的推进与发展。这一方面得益于对传统“民本”思想的挖掘与弘扬,体现了对传统优秀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另一方面,也体现出理论本身的前瞻性及其“面向未来”的品质。“文艺要热爱人民”体现了文艺反映生活的态度和主动性,其中包括三方面内涵:首先,文艺反映人民生活不是被动映射的,而是要主动选择、接近并切入人民生活,深挖人性因素,使作品具有浓厚的人情味。这在一定程度上扩大了“人民性”概念的范畴,突破了传统人民性研究中“阶级性”的主导地位。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人民不是抽象的符号,而是一个一个具体的人,有血有肉,有情感,有爱恨,有梦想,也有内心的冲突和挣扎”[11]17。文艺需要写出人情、人性,写出立体的“圆形人物”。其次,人民不仅是文艺反映的对象,而且就是文艺活动的“剧中人”,是丰富多彩的生活的“主人”。人民既是历史的创造者,也是历史的见证者;既是历史的“剧中人”,也是历史的“剧作者”。因此,文艺工作者需要热爱人民,关心人民的生活,写出真实的人民生活。“对人民,要爱得真挚、爱得彻底、爱得持久,就要深深懂得人民是历史创造者的道理,深入群众、深入生活,诚心诚意做人民的小学生。”[11]18“文艺工作者要想有成就,就必须自觉与人民同呼吸、共命运、心连心,欢乐着人民的欢乐,忧患着人民的忧患,做人民的孺子牛”[11]18。最后,要用文艺温暖人心,真正为人民服务。毫无疑问,文艺具有劝善惩恶的教化功能,中国古代历代统治者都将其发挥到极致。但文艺功能不止于此,它还具有审美感化价值,抚慰人心、净化心灵。它能给受伤的心灵以抚慰,能给弱者以同情,能给黑暗以谴责,更能给人以温暖,做到真正为人民抒怀。“能不能搞出优秀作品,最根本的决定于是否能为人民抒写、为人民抒情、为人民抒怀。”[11]17广大文艺工作者要“对生活素材进行判断,弘扬正能量,用文艺的力量温暖人、鼓舞人、启迪人,引导人们提升思想认识、文化修养、审美水准、道德水平,激励人们永葆积极向上的乐观心态和进取精神”[12]11-12。

三、新时代文艺人民性理论的发展策略

习近平总书记在系列重要讲话中,针对如何创作文艺精品,满足人民不断增长的美好生活需求的问题,指出:“我们要坚持不忘本来、吸收外来、面向未来,在继承中转化,在学习中超越,创作更多体现中华文化精髓、反映中国人审美追求、传播当代中国价值观念、又符合世界进步潮流的优秀作品,让我国文艺以鲜明的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屹立于世。”[12]10针对发展和繁荣哲学社会科学的问题,要求“我们要坚持不忘本来、吸收外来、面向未来,既向内看、深入研究关系国计民生的重大课题,又向外看、积极探索关系人类前途命运的重大问题;既向前看、准确判断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趋势,又向后看、善于继承和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精华”[13]18。针对如何建设社会主义优秀文化,强调要“不忘本来,吸收外来,面向未来,更好构筑中国精神、中国价值、中国力量,为人民提供精神指引”[14]。那么何为“不忘本来、吸收外来、面向未来”呢?笔者认为,“不忘本来”意味着坚持马克思主义文艺人民性理论创立时的初心、使命及其指导地位;“吸收外来”要求借鉴与吸收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之外一切有益思想资源;“面向未来”则指出现有理论不是对已有思想资源的总结,而是要有创新性和前瞻性,能够指导正在进行的文艺实践,是一种指向未来的理论。新时代中国特色文艺人民性理论发展应在围绕现实需要前提下,协调处理固本守正、继承借鉴、创新发展之间关系,坚持在上述四个维度有机统一中寻求发展。

新时代文艺人民性理论提出文艺必须立足发展现实,时刻解答现实提出的问题,要有明确的问题意识,这一观点具有重要的方法论意义。

第一,文艺人民性理论必须具有实践性和当代性。理论既来源于现实,又要指导实践,否则,理论就会成为空中楼阁,成为一种纯思辨的东西,就文艺理论来说,就会成为没有“文学”的文学理论,成为思想家的“玩物”。列宁曾深刻地指出:“在分析任何一个社会问题时……要把问题提到一定的历史范围之内……要估计到在同一历史时代这个国家不同于其他各国的具体特点。”[15]习近平总书记多次指出:“当代中国的伟大社会变革,不是简单延续我国历史文化的母版,不是简单套用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设想的模板,不是其他国家社会主义实践的再版,也不是国外现代化发展的翻版,不可能找到现成的教科书。我国哲学社会科学应该以我们正在做的事情为中心,从我国改革发展的实践中挖掘新材料、发现新问题、提出新观点、构建新理论。”[13]21-22因此,新时代中国特色文艺人民性理论发展必须建基于现实实践之上,必须具有鲜明的中国性和当代性。

文艺的人民性理论应契合当下的社会实践。进入新世纪以来,特别是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正大步走在民族伟大复兴的征程之中。中国人民以极大热情投入“两个一百年”建设,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推进“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生态文明建设,抗击新冠肺炎疫情,应对国际社会风险,研发大国重器,建设人类命运共同体,这其中无不贯穿着中国人的求真务实之心、昂扬奋发之情。文艺创作应该真实地反映人民参与的伟大实践,展示他们的生活,书写他们的心声,表达他们的理想,以有道德、有筋骨、有温度的作品反映人民的日常生活,激发人世间的正能量。以更美好的“精神食粮”服务人民,在满足人民审美需求的同时,不断提升人民的精神品味和志趣。

第二,不忘本来,坚持马克思主义人民性理论发展导向。不忘本来,即不忘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指导地位,保持马克思主义文艺人民性理论特色。马克思主义文艺人民性理论不同于历史上任何形态的民本文艺思想,其形成与持续发展建基于服务广大劳动大众的根本宗旨之上,其根本目的在于用精神力量鼓舞劳动大众,推翻一切剥削阶级。回顾马克思主义人民性理论的发展历史,可以发现这一精神回声。新时代马克思主义文艺人民性理论需要不忘初心和使命,贯彻文艺人民性要求,为满足人民不断增长的美好生活要求服务。这就意味着必须坚持文艺人民性中的政治诉求,将人民作为一个政治阶层加以审视,明确其作为推动历史不断进步与发展的主体地位,充分发挥文艺在鼓舞人民斗志方面的育化作用。

第三,吸收外来,利用一切可资借鉴的理论资源丰富和发展人民性文艺理论。此处的“外来”不是指舶来品,而是指外在于马克思主义的理论资源,既包括可资借鉴的西方文艺思想,更包括值得弘扬的优秀传统文化资源。它们都是发展当代马克思主义文艺人民性理论的不可或缺的重要财富。

首先,弘扬传统优秀文化遗产,对其进行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中国马克思主义文论人民性立场的形成与发展,并非是简单地对外来思想的接受,同时也受到中国传统文化,尤其是古代民本思想的影响。”[16]中国具有五千年悠久的文明史,中国古代创造了优秀文化遗产,在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进程中,必须弘扬传统的优秀文化,通过“剔除糟粕、吸收精华”的方式对其进行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

中国古代形成了丰富的民本思想,可以为建设新时代中国特色文艺人民性理论提供借鉴。在中国古代,君王地位至高无上,但历代明君都注意到了人民在国家长治久安中的作用,这集中蕴藏在“民本”和“圣治”思想中。就前者而言,突出体现在对民(人民)的重视与体恤上,只有爱惜民众,才能获得人民的支持,国家才能持续发展。例如,孔子强调“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论语·学而》),孟子指出“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孟子·尽心章句上》),“行仁政而王,莫之能御也”(《孟子·公孙丑上》),“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孟子·尽心下》);荀子明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荀子·哀公》)。其他儒家典籍多有“民惟邦本,本固邦宁”(《尚书·五子之歌》),以“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礼记·大学》)等记言,警示统治者须关注民心民意。宋明理学家朱熹更是指出“天之大务莫大于恤民”(《朱文公文集》卷十一《庚子应诏封事》)。道家也提出“以百姓心为心”(《老子》),指出统治者应该聚民心,与人民同甘共苦。就后者而言,历代圣贤提出了“德政”“圣治”思想,提醒统治者要热爱人民、关心人民、体恤人民的疾苦。“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论语·为政》),“政之急者,莫大乎使民富且寿也”(《孔子家语·贤君》),“劝农桑、不违农时、 制民之产”(《孟子·告子下》),“善政,不如善教之得民也。善政民畏之,善教民爱之;善政得民财,善教得民心”[17]371。“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唯有关心人民哀乐,才能得到百姓的拥戴,“今王与百姓同乐,则王矣。”[17]214-216北宋程颐曾指出:“为政之道,以顺民心为本,以厚民生为本,以安而不扰为本。”[18]明朝张居正也提出“治政之要,在于安民,安民之道在于察其疾苦”(《答福建巡抚耿楚侗》),“为君之道,必先存百姓。若损百姓以奉其身,尤割股嘛腹,腹饱而身毙”(《贞现政要·君进》)。

但对于古代民本思想不能毫无选择地借鉴,必须通过辨证剖析,依据“古为今用,推陈出新”的原则进行高效利用,即进行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所谓“创造性转化”就是对传统文论中具有借鉴价值的资源剔除其不合理形式加以转化为我所用,所谓“创新性发展”就是对古代文论中具有可利用价值的资源加以丰富、补充与发展,使其成为新时代文论建设的有机组成部分,使当代文论能够延续与传承中华优秀文化血脉。古代民本思想基于稳固帝王统治而提出,无论民本还是圣治都是为了强化统治,而在此基础上提出的文艺人民性观念,无论是采诗、观诗,都是为了省察民情;无论是教民、养民,还是以诗乐民,都是强化统治。新时代中国特色文艺人民性理论在借鉴传统民本文艺思想时,必须注意人民地位的变化,提升人民的审美品质,鼓舞人民的工作热情,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其次,合理借鉴外国文论中有关人民性重要论述,在其中国化过程中为我所用。文艺理论是对文艺活动规律的理性思考,文艺活动的一致性决定了中外文艺思想具有可交流与通约性。特别在全球化一体化进程中,这种交流与借鉴不仅不可避免,而且十分必要。改革开放四十多年来,中国文艺理论的迅猛发展离不开西方文艺理论资源的引进,西方资源的译介与促进打破了苏联模式一支独大的局面和各种“禁区”,带来了文艺的春天,才有了今天多元共生的繁荣气象。俄国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别林斯基、车尔尼雪夫斯基、杜勃罗留波夫关于文艺人民性(民族性)的理论,卢卡奇的批判现实主义文艺理论,法兰克福学派的大众审美文化批判理论,伯明翰学派的文化唯物主义理论,早期西马文论家的异化与人道主义理论乃至西方现代主义文艺中的各种人性批判理论,都可以引进与借鉴。当然,在引进中需要漫长的中国化过程,直至融入当下文艺实践。这其中不仅需要运用中国国情加以筛选,更需要学界转变立场和姿态,唯有如此,才能推进西方文艺人民性理论的中国化合与归化。

第四,面向未来,强化文艺人民性理论的指导性和前瞻性。所谓“面向未来”,是强调理论建设要具有一定的深度和广度,在当下实践经验提升基础上构建完善理论体系,对未来社会实践具有宏观指导价值。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当代中国正经历着我国历史上最为广泛而深刻的社会变革,也正进行着人类历史上最为宏大而独特的实践创新。这种前无古人的伟大实践,必将给理论创造、学术繁荣提供强大动力和广阔空间。”[13]8但在当前面临“在解读中国实践、构建中国理论上,我们应该最有发言权,但实际上我国哲学社会科学在国际上的声音还比较小,还处在有理说不出、说了传不开的境地”[13]24这一难题。上述论断公允而客观,不仅分析了我国哲学社会科学发展现状,而且十分清晰地指出建设“面向未来”、具有创新特质理论的现实必要性及重要价值。党的十八大以来,人民的主体地位得到加强,人民投入社会实践的热情空前高涨,人民对美好生活的追求无比强烈,文艺更应该参与这一无比独特的实践。“人民就是江山,江山就是人民”的定位也决定了当代文艺人民性不同于此前任何时期,需要突出其前瞻性。

首先,具有创新基质。这是就“面向未来”理论的内在特质而言。习近平总书记《在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中指出:“要推出具有独创性的研究成果,就是要从我国实际出发,坚持实践的观点、历史的观点、辩证的观点、发展的观点,在实践中认识真理、检验真理、发展真理。”[13]19因此,新时代中国特色文艺人民性理论既不是对以往马克思主义人民性文论的简单总结,也不是对传统文论与西方文论简单弘扬与借鉴,它必须立足现实实践,综合上述资源,进行创新性发展,创新是其特质。

其次,能够引领时代。这是就“面向未来”理论的功能而言。马克思、列宁等革命导师早就指出,理论来源于实践,最终还要回到实践。但这不是简单的、重复性的回归,而是对实践发挥了指导和引领作用的回归,体现出了理论指向“未来”的特质。对于新时代马克思主义文艺人民性理论而言,这意味着理论不仅能够回应现实文艺提出的挑战,而且对于将来文艺发展能够做出预测和研判,具有前瞻性和指引性。比如如何加强网络文艺的人民性深度,如何在元宇宙文艺中融入人民性因素,如何通过充分弘扬现实主义创作精神恢复传统文艺的人性关怀等等,上述问题都需要新时代文艺人民性理论做出深刻回答。

最后,利于建设人类命运共同体。这是就“面向未来”理论的发展目标而言。放眼全球化背景和复杂国家关系,理论建设必须协调处理“世界性”和“民族性”、“全球化”和“本土化”关系,必须充分认识到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新时代马克思主义文艺人民性理论需要在坚持民族特色前提下,走向世界,用“中国故事”“中国经验”“中国气派”阐释文艺与人民关系,向世界提供“中国智慧”和“中国模式”,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增砖添瓦。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说:“要善于提炼标识性概念,打造易于为国际社会所理解和接受的新概念、新范畴、新表述,引导国际学术界展开研究和讨论。”[13]24在文艺的人民性问题上,世界文论需要有“中国声音”。

当然,建构新时代中国特色文艺人民性理论一定要注意厘清文艺人民性的内涵,明确其核心观点,避免出现三种不良倾向。一是窄化其内涵,将人民性缩小为政治范畴,将其界定为阶级性。这一认识在新中国成立后曾长期占主导地位,曾对文艺发展造成了极大危害,新时代文艺发展中一定要避免这种倾向。二是泛化其内涵,将人民性内涵无限扩大,将其等同于公民性。有学者提出,“中国文学要建构真正的人民性,就必须引入公民性概念”[19],“要建构文学的人民性,文学家就必须补公民文化的课。只有在学会以公民性为本位和尺度,中国作家才能找到建构文学的人民性的方向,创造出真正的人民文学”[19]。但实际上,公民性是一个社会和法律范畴,包括生活在一个主权国家的所有人,主要指属人的“人性”,公民性并不包含和指代人的主人翁地位。因此,人民性不是公民性,文艺的人民性更不能等同于文艺的人性。三是虚化文艺的人民性,以艺术性、审美性取代人民性。陈晓明指出:“在小说叙事中,运用突然转折的情节和技巧,寻求从表达‘苦难’压抑性的结构中逃脱的途径,形成当下小说艺术表现的审美脱身术,并形成小说特有的艺术效果。”[20]以艺术性、审美性压倒文艺的人性关怀、人性底蕴和善意评价,就是造成“人民性”仅仅是停留在口头上的人民性,就根本而言,带来的却是人民性的消失和“虚化”,是“对人民性现实意义和实践功能的虚无和消解”[21]。新时代文艺人民性理论必须避免任意窄化、泛化和虚化不良倾向,坚持立足现实、不忘本来、吸收外来、面向未来四个维度才能持续发展。

结 语

“人民”内涵的历史性变化导致了文艺人民性理论的不断变迁,新时代文艺人民性理论应坚持立足实践、不忘本来、吸收外来、面向未来四个维度有序向前发展。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就是新时代中国特色的文艺人民性理论,这一理论最大限度地凸显了人民在文艺活动中的重要地位,特别是文艺要热爱人民的观点的提出,对于改善作者与人民的关系、密切文艺与人民联系、巩固和维护社会主义文艺的政治性原则,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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