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福》蓝译本的变异与接受

2022-03-01 21:23叶芸芷曾文雄
文学教育下半月 2022年2期
关键词:英译本祝福

叶芸芷 曾文雄

内容摘要:文学传播与翻译的过程中存在着变异现象。基于比较文学变异学的視角,考察鲁迅小说《祝福》蓝诗玲译本中的变异现象,进而探索主要的信息变异、文化变异和和语言变异三种变异现象,以期为进一步描述蓝诗玲译本的特征提供新的语料,同时启发中国当代文学与文化在英语世界传播的途径。

关键词:《祝福》英译本 信息变异 文化变异 语言变异

《祝福》是民国时期文学家鲁迅先生1924年创作的短篇小说,后收录在小说集《彷徨》。故事自发表以来,备受读者的喜爱,曾由杨宪益夫妇、莱尔等译者翻译英文,绍介给西方读者。由英国汉学家蓝诗玲翻译的《鲁迅小说全集》(The Real Story of Ah-Q and Other Tales of China: The Complete Fiction of Lu Xun)[1]被收录在“企鹅经典文库”(Penguin Classics),是西方读者最喜爱的译本。蓝诗玲知道完全忠实于原文的译文是不存在的,所以在《翻译札记》(A Note on the Translation)中提到自己在翻译过程中为保证译文的通顺流畅,同时给读者提供再现原文阅读感受,采用了“忠实性再创造”(faithful recreation)(Lovell,2009:57)的翻译方法。曹顺庆教授认为“翻译作为一种语言形式转换的过程,变异在其中如影随形”(曹顺庆,2019),蓝诗玲考虑到英语国家的文化语言差异以及目标读者审美习惯等,而采取的“再创造”的方法实则就是一种变异路径,这个方法让蓝译本成为“是最为清晰易懂的”(Wasserstrorm, 2009),与此同时在《祝福》译文中产生了大量的变异现象。本文将讨论蓝译本的变异现象及其背后的语言、文化、目标读者审美情趣等因素,探索各种翻译变异的特征及其实现方式。

一.信息变异与接受

由于发送者文化与接受者文化的差异,而导致发送信息的减损和接受者文化的渗入,从而造成影响误差或者叫创造性接受,这就形成误读(曹顺庆,2005:284)。蓝诗玲作为接受者和译者在翻译《祝福》这一文学交流活动中,有意无意地对原文进行误读,造成文学在信息传递过程中出现一些变异现象,其中分为有意误读和无意误读。

原文:旧历的年底毕竟最像年底,村镇上不必说,就在天空中也显出将到新年的气象来。

译文:It’s the end of the lunar year...even heaven itself mark its approach.

例子选自小说的第一句,交待了“我”回到鲁镇时的是时间是在旧历的年底,正是过新年的时候。原文中作者用“在天空中也显出将到新年的气象来”这一描写,来展现回到鲁镇后所感受到的浓郁的新年气息。“天空中”这一短语实际上是指空气中弥漫着的气息或氛围,并非指真的天空。基于西方读者的基督教背景,译者蓝诗玲有意地在此处进行误读,将“天空中”翻译成“heaven”这一与宗教相关的词汇,使得原文信息发生变异以迎合目标读者的认知习惯,避免增加读者的阅读负担。

原文:脸上瘦削不堪,黄中带黑,而且消尽了先前悲哀的神色,仿佛是木刻似的;

译文:The expression of haunting sadness she had once worn was gone, replaced by a kind of facial paralysis;

上述例子描写的是“我”遇到祥林嫂时她的面容和神情。祥林嫂饱受生活的折磨,精神临近奔溃,鲁迅先生采用比喻的修辞手法将祥林嫂比喻成木雕一般的人,形象生动地表现出祥林嫂神情木讷,目光呆滞,没有生气。而在译文中,译者兴许是没有考虑到原文中这个比喻分句的作用,因此将其理解成了“facial paralysis”,一种以口眼歪斜为主的病征。这样的误读虽是无意而为之,但改变了作者使用比喻修辞的目的,使得译文对祥林嫂细致且极致的描写发生变异。

原文:冬季日短,又是雪天,夜色早已笼罩了全市镇。

蓝译:Another snowy winter’s night fell early over the town.

原文描述的是“我”在得知祥林嫂死去后,对冬日环境的描写,以此来衬托出当时是一个既安静又热闹的氛围。原文中的“冬季日短,又是雪天”是两个并列的短语,合在一起构成其后面一句的原因,“又是”一词的意思是“加上,又因为”,所以原文的意思是冬天白昼短又因为是雪天,所以导致夜色早早降临。译者可能没有理清这两个短语之间的逻辑关系,无意识地将“又是”误读为“又一个”。此处的误读造成了无意误译,译文放弃了原文中呈现出来的因果关系,扭曲了原文的正确信息。

二.文化变异与接受

在翻译过程中,文化信息由于目标读者不同的传统文化、社会背景、审美习惯,会被译者进行选择、过滤、变形和创造等,使得目标读者像原语读者读原文一样畅通无阻。《祝福》这一短篇小说中,有大量与中国文化相关的词汇,蓝诗玲在英译时对文化信息采取变形、省略等手段,使得译文在异质文化中得到平衡,进而适应不同的文化模子。

原文:有一年的冬初,四叔家里要换女工,做中人的卫老婆子带她进来了,头上扎着白头绳,乌裙,蓝夹袄,月白背心,年纪大约二十六七。

蓝译:…her hair tied up into a bun with a white cord.

这个例子描述的是祥林嫂刚刚死了第一任丈夫,无路可走来到鲁四老爷家打工时的形象。白色,在中国文化里是一种文化禁忌,在多数情况下白色是一种吊丧死者的颜色。头戴的“白头绳”是中国的一种传统习俗,以表对死者的哀悼,祥林嫂如此是为了吊唁其死去的丈夫。蓝诗玲将“白头绳”直接翻译成“a white cord”,虽然没有完整地展现出“白色”在汉语文化中的特殊含义,造成了一定文化信息的失落,但这种“再创造”的方法是基于一定的译文忠实性,加入了对读者接受程度的考虑,从而拉近与读者的距离。

原文:煮熟之后,横七竖八的插些筷子在这类东西上,可就成为“福礼”了,五更天陈列起来,并且点上香烛,恭请福神们来享用。

蓝译:When all the cooking is done, chopsticks are stuck onto the offerings and, at dawn, the bowls of food are set out...

原文讲述的是鲁镇上的人在为鲁镇的年终大典准备“福礼”,用“福礼”来传达人们的祈愿和敬意。“福礼”指的是鲁镇人过“祝福”时给供奉神仙的祭祀礼品,后文也说明了恭请福神来享用这些“福礼”,所以从语境上读者可以知晓这些东西的宗教上的含义。因此蓝诗玲为了照顾目标读者,不遵照原文的民风习俗,通过删译的手段简化译文中的文化内涵,将“福礼”翻译成“the cooking” “the offerings” “the bowls of food”,从而减轻读者的理解难度。

原文:好容易待到晚饭前他们的短工来冲茶,我才得了打听消息的机会。

蓝译:When eventually the hired help came in to make tea before dinner…

在中国传统的劳务雇佣关系中,有长工和短工之分,长工是雇佣期较长并且与地主家签订了契约关系的工人,相对比较固定;短工则是在农忙时节去地主家干活,并且可以定期回家。蓝氏将原文中的“短工”翻译成“the hired help”,虽整体上无碍于译文的表达和作者的理解,但无法使得原文中“短工”的文化意义完好无损地再现给目标读者,导致一定程度上的文化失落。

三.语言变异与接受

英语注重形合,需要借助一定的语言形式来实现词语或句子的邏辑表达;汉语重意合,不需要借助语言形式手段来连接句子之间的逻辑联系,汉语已经形成了一种注重内在关系、隐含关系、模糊关系的语言结构素质,所以在汉英翻译中必定会出现增添和删减的现象。在《祝福》的英译本中,蓝诗玲借助诠释、补充、删略以及变形等手段变异原文的语言形式,让译文显现出隐藏在汉语原文中内容,又增加译文的流畅性,进而吸引更多的英语读者。

原文:新年才过,她从河边掏米回来时,忽而失了色,说刚才远远地看见几个男人在对岸徘徊,很像夫家的堂伯,恐怕是正在寻她而来的。四婶很惊疑,打听底细,她又不说。

蓝译:A little after New Year, though, she returned from...Just now, she said...She was worried...When my aunt – surprised by this string of revelations...

祥林嫂是为了躲避婆婆将其再嫁才逃到鲁镇,所以当她看见堂伯徘徊在岸边时,她惊慌失色。原文的第一个句子,蓝诗玲将其分成三个句子,并分别补充了主语“she”。原文的第二个句子,译者将其处理为了一个主从句,在从句中间增译了“surprised by this string of revelations”,补充说明四婶惊疑的内容,让原来上下文中隐含的逻辑关系得以显现出来。译者通过补充和增译手段对进行语言形式和结构上的变异,产生与原文一样强调祥林嫂主角性质的译文,同时使得让译文整体上衔接连贯,更具故事性和趣味性。

原文:四叔家里最重大的事件是祭祀,祥林嫂先前最忙的时候也就是祭祀,这回她却清闲了。

蓝译:Before, Xianglin’s wife had been rushed of her feet during the all-important sacrifices, but now there was nothing for her to do.

祥林嫂丧夫丧子再回到鲁四爷家以后,做事已没有之前的干净利索,且鲁镇上的人认为她是个不吉利的人,四婶便不让祥林嫂再插手祭祀的事情。原文首先重申了祭祀在四叔家的重要性,再将祥林嫂在四叔家的前后情况进行对比。译者在译文中进行了变异处理,用“before”起句,与后文的“now”相互照应形成鲜明对比。另外,译者删改将原文的第一个分句,将其糅合进在译文,译为“all important sacrifices”。蓝诗玲此处的变形处理,虽然弱化了“祭祀”在译文中的重要程度,但译文凸显了祥林嫂前后情况的差别,增强故事情节的冲突性,同时又契合西方读者的阅读习惯,从而让目标读者更能深刻体会祥林嫂的悲惨境遇。

原文:我很悚然,一见她的眼钉着我的,背上也就遭了芒刺一般,比在学校里遇到不及豫防的临时考,教师又偏是站在身旁的时候,惶急得多了。

译文:Her eyes now fixed upon me... No unexpected schoolroom interrogation had ever induced such blind panic in me.

原文中祥林嫂遇到“我”后问一个人死后有没有魂灵,“我”的惊恐比老师站在身旁监督临时考更甚。译者一改原文的语言形式,将“Her eyes”译作主语,突出“我”看到祥林嫂盯着自己时的惊愕悚然。再者,译者用双重否定的形式“No unexpected”,以及过分完成时“had ever induced”来体现原文中的比较级关系,彰显出“我”当时的惶急程度之深;与此同时译者省略了对比内容的具体描述,简化语言的复杂程度,从而增强译文的可读性,以及增加读者的阅读兴趣。

由于文化与汉英语言的差异性,《祝福》的蓝译本中存在不少变异现象。蓝诗玲通过忠实再创造性的手段,虽然使得译文中存在一些误读误译以及特定文化词文化内涵的失落,但借助让西方读者易于理解和乐于阅读的语言表达,以增加译本的可读性和可接受性。在强势的西方文学圈里,中国文学可谓是边缘化的,蓝诗玲努力地绍介鲁迅作品给西方读者,虽不能立马改变这种边缘化的情况,但让西方读者逐渐通过中国文学了解中国和中国文化,是中国文化“走出去”千里之行的足下一步。

参考文献

[1]曹顺庆.比较文学学[M].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2005:284.

[2]曹顺庆.翻译的变异:世界文学未来何在[N].中国科学报,2019-01-23(003).

[3]鲁迅.彷徨[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

[4]Lovell.J.The Real Story of Ah-Q and Other Tales of China: The Complete Fiction of Lu Xun [M]. London: Penguin Classics.2009.

[5]潘文国.汉英语对比纲要[M].北京:北京语言文化出版社,1997:337.

[6]Wasserstorm, J. China’s Owell.Time,2009-12-07.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项目“近代英文期刊对中国经典的译介与传播研究(1800—1949)[17BYY053]”

(作者单位:广东财经大学外国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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