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北部都会区，未来可期

吴阳煜

2021年10月，香港特别行政区行政长官林郑月娥发表了任内第五份，也是本届香港特别行政区政府最后一份《施政报告》。《施政报告》提出，将建设涉及面积达300平方公里、可容纳250万人居住、就业岗位增至约65万个的北部都会区。同期，特区政府还公布了《北部都会区发展策略》，引发外界对于香港北部发展前景，及与周边地区进一步融合联通的关注和热议。

作为香港立法会发展事务委员会副主席、民主建港协进联盟（以下简称民建联）成员刘国勋一直致力于推动新界北成为香港的新发展中心。

南风窗近期专访了刘国勋，从新界北的规划研究出发，一起讨论后疫情时代，香港的创新发展之道。

南风窗：规划中的北部都会区包括了元朗和北区两个地方行政区，包括天水围等相对成熟的新市镇和相邻的乡郊地区，并有六个处于不同规划及建设阶段的新发展区和发展枢纽。《施政报告》为什么会这样规划？

刘国勋：其实对于元朗和北区的相关规划一直都有的，但由于历史原因，香港和深圳两地之间，在香港北部一直存在着未发展区域。从地理位置来看，元朗、北区部分区域和深圳河相连，而北部都会区有七个跨境口岸，其中四个是跨境陆路口岸，直接与深圳接壤，对香港来说，是促进深港合作和联系大湾区最重要的地区。可以说，这次北部都会区的规划是历史的选择、时代的选择，对香港是巨大的机遇。

南风窗：你什么时候开始关注新界北的发展问题？对当地各界而言，北部都会区的建设规划出炉，这是否是一件众望所归、水到渠成的事情？

刘国勋：我从小就居住在北区这一带，在我的成长经历中，可以说见证了香港北部和深圳的对比越来越鲜明。最开始的时候，当时深圳的经济水平相对更低，东西更便宜，于是身边很多人北上消费。慢慢深圳的经济发展越来越好，就看到越来越多内地朋友过来消费和旅游。

在和北区、元朗这些地区接壤的北边深圳，通过上述的这些口岸，逐渐发展口岸经济，从罗湖到皇岗，到福田，再到深圳湾口岸，后来成就了分量越来越重的南山，可以说对面的经济中心转移了几次。但反过来，在香港这边，毗邻口岸的都是边界地区。有一句有点夸张的玩笑话是这样说的，在香港北部放眼望去，超过三层的，都是对面深圳的建筑。

就是因为目睹着两地的变化，我从22岁开始参加地区选举，踏上从政的道路，到进入立法会，就一直希望能改变新界北这些地方，改善我们的交通、就业，把这个当成我的从政目标。

在粤港澳大湾区里面，香港是国际化程度最深的城市之一，具备便利营商的环境、优良的法制传统、相对简单的税制和低税率，以及拥有完善的金融体系，并配有熟悉国际市场的专业服务业，和强有力的知识产权保护。这些固有优势早已经吸引了大量企业和人才，汇聚在中环一带的核心区域。

但每个国际都市都不会只有一个单一的中心，需要经历很多中心的转移，深圳是这样，北京、上海也是这样。而香港的中心一直是中环、金钟这一带，一直以来，这个中心只有扩展的现象，没有所谓的中心转移或建设新的中心。新界北是很好的承接对象，理应成为香港下一个发力经济的中心所在。

南风窗：目前来看，像北区和元朗，在发展现状上，落后其他地区多少？特别是在年轻人就业问题和住房问题上，这给香港的宏观发展带来了哪些限制？

刘国勋：在香港十八个行政分区里，相对而言，屯门、元朗的贫穷人口更多。贫穷人口相对多，这里居民的储蓄存款数额也差距很大。北区、元朗加起来有九十多万常住人口，但该地区现在只有十几万就业岗位。因此，大部分人都需要出去市区，到九龙或港岛工作。这使得大家每天的交通费用负担更重。

除了交通费以外，由于和現在香港的中心地带距离较远，北区居民每天通勤时间达到两三个小时。并且，北区的交通基建较差，导致堵塞问题也相对突出。每天早上，北区的人南下上班，晚上回流，这里也被称为“睡眠的城市”。长久以往，这也会促使不少人搬离北区，导致这些地区贫穷人口的比例相对更高，形成循环。

虽然在传统思维里，这里是香港的边界地区，但也正是因为地方更大，乡村地区更多，待发展的土地资源相对充裕，有大量的土地还没有被开发，使得这里可以有空间，让香港去建设新的经济中心。

我们过去在地区、在立法会提出倡议，呼吁要建设新界北为新的中心，这是民意聚集的体现，也相信未来北部都会区是香港发展的大势所趋，因为在香港，只有北部的土地资源，可用以解决经济转型和住房的问题，这也是香港继续发展的不二之选。

过去五年乃至十年里，粤港澳大湾区内的其他城市都在飞速发展。以前我们说香港速度，是世界第一流的速度，现在不会觉得快了，香港已经蹉跎了很多岁月。如果不能把握住这个机遇，搭上国家发展的列车，可能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南风窗：一直以来，由于产业、就业集中在南部地区，香港发展呈现出南强北弱的格局。北部都会区新政对香港长期的住房、就业问题将发挥什么样的解决作用？

刘国勋：过去一段时间，政治角力困扰着香港，令到发展停滞，也出现了很多深层次的问题，比如住房问题、贫富悬殊问题，整体来看，香港的经济发展遇到瓶颈，过分依赖传统行业比如金融、房地产的弊病暴露无遗。

我们确实看到，在新界北地区有大量的待开发土地，可以去兴建住房，带动香港经济转型，让市民安居乐业。香港社会要实现繁荣安定，房屋问题必须要得到解决。为什么香港有这么多“劏房”（分间楼宇单位）？不单单是因为房价高昂、贫穷导致的，也是因为很多年轻人的工作地点在港岛，为了减少通勤时间，大家选择在市区租房。

除了湿地之外，新界北还有许多荒废的农地，也应该被纳入发展规划中，这样整个北部都会区的规划面积就能扩大到8100公顷，比沙田区更大。新界北的这些充裕的土地资源，有望成为未来香港主要的供应来源，这正是改善香港住宅供应匮乏的好地方。

过去，产业集中在了金融这些传统支柱之上，而北部都会区作为新的产业落户地，特别是创新科技产业、医疗产业，都将提升香港现有的竞争优势。关于北部都会区的发展规划明确之后，这给了香港重新上路追赶、搭上国家发展高速列车的机遇。

南风窗：北部都会区概念提出后，相关区域内随即有多位业主选择封盘待售，或加价推出，显示社会看好区域内未来楼价前景。但包括你在内的多位人士提出，北部都会区完成建设需用时20年。该规划时间跨度如此之长，你认为对于特区政府而言，该如何保证政策连续性？

刘国勋：北部都会区的规划新政公布之后，该地区的楼价有了明显上涨，反映民众憧憬对新界北的前景，也意味着香港更高层次地融入国家发展大局中，在粤港澳大湾区中扮演更重要的角色。

北部都会区的形成和成熟的确需要时间，新界北这些地区作为联系香港和大湾区其他地方的重要枢纽，这个一直是有其影响力的。我们所说的需要20年时间建设用时，是指其达到成熟运作的时间。根据现时新发展区的相关数据，“古洞北/粉岭北新发展区”将于2031年完工，“洪水桥/厦村新发展区”计划则将于2037年或2038年完成，完工日期与现时相距17年。这两个发展区，再加上《施政报告》提出的扩区工程，才说明北部都会区建设完成需耗时20年。

我认为，可通过改革城市规划或审批的法定程序，简化土地政策，政府并应成立一个专责、高层次部门，来统筹整个北部都会区的发展，压缩其发展时间，争取令北部都会区可在建设10年时见到雏形，完成一些基建；在15年时完成一些产业的落地，使得一直会有新项目去滚动持续推出，让市民不停看到北部都会区的发展成效。

特首在《施政报告》中谈及精简程序时，已要求发展局检视现行的城规、环境影响评估、收地和道路工程的相关内容法定程序，争取在今年内提出条例修订草案。我期待有关工作能尽快展开和落实，早日加快北部都会区的发展进程。

南风窗：对于未来的北部都會区建设计划，你预计在实施过程中，会出现哪些难点需要克服？又有哪些相对迫切的工作步骤，政府需要首先布局落实？

刘国勋：能不能成功，关键是在产业。新界北地区人是不少，但只是一个住的地方，能不能建设一个新的发展中心，能不能有多一些就业岗位，容纳200多万人口，基建配套也很重要。

对于特区政府而言，未来应好好研究如何切实完成数项大型基建工程，调整思维，加快步伐。比如在交通方面，缩短北部都会区铁路的规划时间，加快兴建现有铁路项目及压缩五条新铁路的时间表，可考虑引入竞争，和邀请深圳方面协助兴建。

产业方面，在北部都会区的建设过程中，我建议通过以政府主导、市场运作的方式，完善产业布局和企业入驻流程，吸引龙头企业进驻区内；在新发展区打破先盖厂房、后招租的旧模式，聚焦主打产业，并洽商龙头企业先批地、后兴建。一旦龙头企业落户，生产链的上下游企业自然衍生大量就业职位，来推动新界北的就业状况。

并且，还应加快研究如何迅速完善配套相关法律、产业政策的衔接，来完善高效协调机制，建立与相邻城市政府层面更为有效的沟通，最终提高发展速度。

在政策之外，对于上述提到的专责部门，我认为这应由规划署、土木工程拓展署、运输署、环境保护署的人员组成，来负责统筹沟通及高效执行，一条龙式完成规划、决策、执行，而不必带回部门讨论。如此一来，可大幅减少各部门重复协调的时间。

南风窗：自去年11月以来，关于沙头角禁区即将开放的消息开始传出。对于沙头角未来的发展形势，特别是口岸的升级改造上，你是怎么看待的？

刘国勋：边境禁区概念，已经是历史产物。完成了历史任务，就应该要把这些历史包袱抛开，香港回归这么多年，不应还会有禁区的存在。

沙头角毗邻深圳盐田，对面包括盐田港在内的深圳港已经是世界知名大港口，反观香港这边，仍然是青山绿水，沙头角墟还是处于低密度发展的状态。

港深两地每天人员往来已经是这么频密，必须要简化通关程序，使其更加便捷、理想化。所以沙头角口岸未来应该效仿深圳湾口岸的“一地两检”模式，以配合北部都会区的建设进程。按照目前港深两地的设想，沙头角还应该被纳入新界北河套地区的发展规划，配合深圳盐田的发展蓝图，来打造国际旅游消费合作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