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凯成
(西北师范大学文学院,甘肃 兰州 730070)
魏收(507—572 年)[1],字伯起,小字佛助,钜鹿下曲阳人。魏收工诗善赋,文才著于北方,与邢邵、温子昇并称为“北地三才”,历仕北魏、东魏、北齐三朝。北魏孝吕元年(525 年),随父还洛,以父功除太学博士。普泰元年(531 年),迁散骑常侍,敕典起居注,并修国史。仕东魏后,兼通直散骑常侍,与副使王昕聘梁。武定二年(544年),除正常侍,领兼中书侍郎。北齐建立后,拜中书令,除魏尹,受诏修魏书。天保五年(554年),修成《魏书》一百三十卷,后又除太子少傅,仪同三司。武平三年(572 年),魏收卒,赠司空,尚书仆射,谥号文贞。魏收交游广泛,与邢邵、阳休之、崔劼、徐之才一起谈说经史、评论文艺。魏收还奖掖后进,对李德林、卢思道大为赞赏。北齐文林馆成立之后,魏收成为文林馆内的代表人物。魏收才华横溢,不仅在散文、辞赋方面获得了很高的声誉,而且在诗歌方面也成就斐然。张溥《汉魏六朝百三名家集》本《魏特进集》辑录其诗十三首,逯钦立《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北齐诗》辑录其诗十六首,较张溥所辑多出《七月七日登舜山》诗和两联残句。从魏收留存的这些诗歌来看,他的诗歌既有继承北朝诗歌质朴刚健的雄浑之作,又有学习南朝诗歌浮靡轻艳的宫体之作,两种风格的并存,一定程度上也促进了南北文风的交融。目前学术界关于魏收的诗歌研究多将其与温子昇、邢邵的诗歌创作进行对比,探究三者之间不同的艺术手法及对北朝文人诗歌发展影响的相关论文较多,但是对于探究其诗歌创作与南北文风之间关系的论文较少。因此,本文拟从魏收诗歌继承北朝文风与学习南朝诗歌的表现及原因方面入手,分析其推动南北文风交融产生的深层原因,以期对魏收诗歌的研究能够有所帮助。
魏收作为北朝文士,相比于南朝文士生活的安逸,北朝战争频发,不同民族间的矛盾时有发生,生长在这种地域环境之下,“就迫使他有其刚健的一面,即书生的豪壮意向”[2]。《七月七日登舜山》这首诗即是魏收为数不多的表现北朝士人豪迈刚健及北朝文学贞刚之气的诗作。《酉阳杂俎·语资》载:“魏仆射收临代,七月七日登舜山,徘徊顾眺,谓主簿崔曰:‘吾所经多矣,至于山川沃壤,襟带形胜,天下名州,不能过此。唯未审东阳何如?’崔对曰:‘青有古名,齐得旧号,二处山川,形胜相似,曾听所论,不能逾越。’公遂命笔为诗,于时新故之际,司存缺然,求笔不得,乃以五伯杖,画堂北壁为诗曰:‘述职无风政,复路阻山河。还思麾盖日,留谢此山阿。’”[3]这首诗无一景语,有的只是仕途失意的感伤,但作者却并没有因此而灰心丧气,表现出其内心的豪放与洒脱。《后园宴乐诗》中“刺马轻燕外,猎雉陋秦中。朝车转夜毂,仁旗指旦风”四句描绘出皇家一夜狩猎的宏伟场面,“刺马”“猎雉”“朝车”“仁旗”这些都是北朝诗歌所特有的意象。《蜡节诗》中“凝寒迫清祀,有酒宴嘉平,宿心何所道,籍此慰中情”四句是诗人在蜡节之日抒发内心苦闷情感所作,从北方凝寒肃杀天气写起,虽没有表达出更深层的意思,但是却保持了北方诗歌“重乎气质”的一面。《论叙裴伯茂诗》中所残存的两联诗句“临风想玄度,对酒思公荣”这是魏收记念逝世好友裴伯茂的诗,诉说对去世好友的思念,颇为雄浑。《大射赋诗》中所残存的“尺书徵建邺,折简召长安”两句,是魏孝静帝在季秋射猎令群臣赋诗时所作,洋溢着一种豪迈雄壮的气概,颇具北朝诗歌庞大的气势。胡应麟《诗薮》中评价曰:“魏收‘临风想玄度,对酒思公荣’,‘尺书征建业,折简召长安’,不事华藻,而风骨泠然。”[4]
曹道衡、沈玉成在《南北朝文学史》中说:“经济、政治状况的不同,文人的社会地位、生活习惯的不同,文化传统以及地理环境的不同,年深月久就会形成人们气质上的差异。”[5]魏收从小深受北方民族环境和地域环境的影响。《北齐书·魏收传》载:“收年十五,颇已属文。及随父赴边,好习骑射,欲以武艺自达。”[6]魏收少年之时,跟随父亲去戍守边关,这段少年经历使得魏收从心里埋下了以武艺取得仕途的豪情壮志,这对于魏收一生性格的养成尤为关键。所以即使魏收弃武从文,内心当中的这份雄心壮志并未消失,虽然诗歌创作大量效法南朝模式,但其骨子里的北人情怀永远也不会磨灭,这也是魏收能够写出“尺书徵建邺,折简召长安”这种拥有北人豪迈气概诗句的深层原因。此外,魏收作为北朝士族文人,内心深处对北朝文化还是存有强烈的认同感,对于当时邺下文人所兴起的南朝诗风虽有所模拟,但是这并不能改变其作为北朝文人心中根深蒂固的审美意识。《颜氏家训·文章》篇载:“王籍《入若耶溪》诗云:‘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江南以为文外断绝,物无异议。简文吟咏,不能忘之,孝元讽味,以为不可复得,至《怀旧志》载于《籍传》。范阳卢询祖,邺下才俊,乃言:‘此不成语,何事于能?’魏收亦然其论。”[7]魏收赞同卢询祖看法,对于南朝王籍的这两句诗不是很赞赏,主要是因为其诗句所表现出的轻巧纤细风格与北朝长期形成的雄浑豪迈风格不一致。同是借景抒情,魏收在《喜雨诗》中描写的就别有一番风味,很有北朝诗歌重乎气质的一面。“气调登万里,年和欣百灵”两句,境界阔大,塑造出一幅风调雨顺、年景和乐的图画,具有北方诗歌的典型特征,这也从侧面说明了魏收对于本土诗歌风格的认同。同时,正因为这种本土文化认同感,使得魏收与北朝本土文人有着更多的文学往来。《北齐书·许惇传》载:“与邢邵、魏收、阳休之、崔劼、徐之才之徒比肩同列,诸人或谈说经史,或吟咏诗赋。”[6]575这些北朝文士聚集在一起,开展文学活动,一方面是相互之间对北朝文学的学习,另一方面也更好地保留了北朝文学独特的风格。《魏书·裴伯茂传》载:“李骞以魏收亦与之友,寄以示收。收时在晋阳,乃同其作,论叙伯茂,其十字云:‘临风想玄度,对酒思公荣。’时人以伯茂性侮傲,谓收诗颇得事实。”[8]这是魏收与当时文士一起作的纪念好友裴伯茂的诗,一方面表现文人之间的文学交流活动;另一方面通过“临风”“对酒”这些具有北方独特风格的意象,表现出对北朝诗歌雄浑特征的继承。《北齐书·方伎传》载:“张子信,河内人也。性清净,颇涉文学。少以医术知名,恒隐于白鹿山。时游京邑,甚为魏收、崔季舒等所礼,有赠答子信诗数篇。”[6]680这种本土文士之间的诗歌唱和,也是魏收得以继承北朝诗风的重要方面。
魏收对南朝诗歌的学习,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
一是诗歌的表现形式上,魏收学习南朝对诗歌形式美的追求,这首先表现为诗歌用典繁富,辞藻华丽。《美女篇》:“楚襄游梦去,陈思朝洛归”“仍令赋神女,俄闻要虙妃”“智琼非俗物,罗敷本自稀。居然陋西子,定可比南威”。这首诗中运用楚襄王梦遇神女、陈思王洛水边遇宓妃以及罗敷、西施、南威之典抒发自己怀才不遇的愤懑。《月下秋宴》中“使星疑向蜀,剑气不关吴。良交契金水,上客慰萱苏”的向蜀、剑气、契金水典故的使用,表达出作者对自己志同道合的友人长期未见的思念之情。《后园宴乐》中“树静归烟合,帘疎返照通”两句,“树静”与“归烟”、“帘疎”与“返照”两组词动静、远近结合,描绘了傍晚时分云烟聚合在山野以及西斜阳光穿过帘栊的景致。《喜雨》这首诗,魏收主要从形、声方面对雨进行了细致描摹,由于过分重视华丽辞藻的修饰,并没有写出“喜雨”的原因及价值。再者魏收的诗歌也非常注意对仗工整,讲求声韵。《庭柏诗》中“古松图偃盖,新柏写炉峰。凌寒翠不夺,迎暄绿更浓”四句说松柏的形貌以及坚韧不屈的本性;“茹叶轻沈体,咀实化衰容。将使中台麝,违山能见从”四句说松柏对人身体及心灵的功效。这首诗两两对仗,已经初具五言律诗的规模,是一篇难得的五言佳作。《晦日泛舟应诏》中“棹唱忽逶迤,菱歌时顾慕”两句写出划船艄公和采菱歌女歌声交织,回头互看的情形,对仗工整,十分自然。《后园宴乐》中“积崖疑造化,导水逼神功。树静归烟合,帘疎返照通”四句,作者为了使“通”字和上句的“功”字押韵,不惜破坏“帘疎返照”的意境。《喜雨诗》则严格模仿永明声律理论,在用韵、对仗、平仄方面表现得更为成熟。
二是诗歌题材的选取上,魏收模拟南朝以描写女性、咏物为主的诗歌题材。《永世乐》描写歌妓的头饰、肤色、妆容等对女性细致入微的刻画,明显带有模仿齐梁宫体诗的影子。《庭柏诗》中对院中柏树形状的描写,即是模拟宫体诗歌中的一些咏物之作。
三是诗歌的审美风格上,魏收模仿南朝浮靡轻艳的诗风。《挟琴歌》“春风宛转入曲房,兼送小苑百花香”中的“宛转入曲房”与“小苑百花香”,这样的词汇比起同时期南朝诗歌的婉转细腻来说,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白马金鞍去不返,红妆玉箸下成行”中的“白马金鞍”与“红妆玉箸”,运用借代的修辞手法,把那些词汇所表示的色泽交互呈现在读者眼前,更是受到南朝绮丽诗风的影响。
魏收对南朝诗歌的学习,一方面与其出使梁朝有关。《北齐书·魏收传》载:“收兼通直散骑常侍,副王昕使梁,昕风流文辩,收辞藻富逸,梁主及其群臣咸加敬异。”[6]484魏收的辞藻富逸,王昕的风流文采,使得梁主和群臣对他们敬佩之至,这实际上也是梁主和群臣对北方文学的一种认可。与此同时,魏收等北朝文士对南朝文学也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齐梁文人对诗歌辞藻及绮靡风格的追求,深深地冲击了魏收等北朝文士的诗歌创作观念。如《永世乐》这首诗中的“绮窗”“翠羽”“铅华”“落珥”等词语的使用,就是对南朝诗歌中精巧细腻用词的学习。《永世乐》本是西凉曲调,表现北方地域雄奇健美的风格,但是魏收此诗却一反常态,描写士人与歌妓幽会之事,魏收对歌妓妆容刻画之精细,可见南朝“力渐柔而采渐缛”的南朝诗风对魏收诗歌的影响。另一方面,侯景之乱与江陵陷落使得一批南朝文士入北,这些南朝文士的到来为北朝文学的发展注入了新鲜的血液。这些人几乎都受到过宫体诗的熏陶,自然将宫体诗歌的诗学观念、创作形式带入北朝,引起了许多北朝文士的学习。不仅如此,模拟南朝齐梁文学的风气更是使得邺下文人形成了以邢、魏为中心的文人集团。《颜氏家训·文章篇》曰:“邢子才、魏收俱有重名,时俗准的,以为师匠。邢赏服沈约而轻任昉,魏爱慕任昉而毁沈约,每于谈宴,辞色以之。邺下纷纭,各有朋党。祖孝征尝谓吾曰:‘任、沈之是非,乃邢、魏之优劣也。’”[7]273由此可见,魏收模拟南朝文人的对象即是任昉。特别是任昉诗文创作用典繁富这一点,更是为魏收所继承。《月下秋宴诗》描绘秋天月夜的宴会,诗人与好友之间相互慰问,志趣相投。诗中“向蜀”“剑气”“邺都”等典故的使用,与魏收学习任昉诗歌不无关系。《南史·任昉传》载:“既以文才见知,时人云‘任笔沈诗’。昉闻甚以为病。晚节转好著诗,欲以倾沈,用事过多,属辞不得流便,自尔都下士子慕之,转为穿凿,于是有才尽之谈矣。”[9]虽然任昉因“用事过多”影响了诗歌辞气的流便,但是这种诗歌写作形式却被魏收视为圭臬,在魏收的诗歌创作中运用较多。《看柳上鹊》“当由抵玉惊,间关拂条软。迴复振毛轻,何独离娄意”中“抵玉”“离娄”典故的使用,亦是受任昉“使事用典”诗学观念的影响。在一段时间内,随着邺下文人集团对南朝诗歌学习仿作的数量逐渐增多,北齐诗风也开始转向华丽轻艳,无论是题材的选取还是诗歌风格的倾向,都更加接近齐梁时期宫体诗的创作特色,这也使得北朝文人诗歌创作在较长时间内陷入一种循规蹈矩的模式。
出使南梁的经历让魏收对南朝诗歌所涉及的女性题材、所运用的一些具体物象有了新的认识和理解,而这些也在魏收的诗歌创作中多有体现。受南朝诗风的影响,魏收模拟南朝诗歌形式的创作颇多,有部分诗作即使放在同时期的南朝诗歌中也未必能够看出这是北人所作。如《挟琴歌》中“春风宛转入曲房,兼送小苑百花香”与《永世乐》中“绮窗斜影入,上客酒须添”在意境的营造、用词的细腻方面,完全就是模拟南朝齐梁宫体诗风的特征。只是魏收在学习南朝诗歌写作时注重了形式而忽略了内容,使得其诗作雕文琢字、堆砌辞藻的弊病十分突出,诗歌创作流向了浮靡空洞,逐渐摆脱了北朝那种“词义贞刚、重乎气质”[10]的风格。但是此种现象并不是魏收学习南朝诗歌的初衷,《太平御览》卷五八五引《三国典略》曰:“齐主尝问于魏收曰:‘卿才何如徐陵?’收对曰:‘臣大国之才,典以雅;徐陵亡国之才,丽以艳。’”[11]可见魏收并不认同齐梁诗歌的绮丽风格,认为徐陵所作的这种艳丽风格是一种导致亡国的文风,魏收真正欣赏的是“典而雅”的文风。魏收创作的《晦日泛舟应诏诗》就是这种文风。“棹唱忽逶迤,菱歌时顾慕。睿赏芳月色,宴言忘日暮”四句并没有讲求辞藻的华丽,用词较为平实,反而描写十分自然。但是何以后来魏收在诗歌写作中更多的是模拟南朝的女性、咏物之作? 笔者以为,除了魏收本人对南朝诗歌的学习之外,还有北朝文士对南朝这种诗歌形式的接受,不然也不会出现以魏收、邢邵为中心的邺下文人集团。这些文人受魏收、邢劭学习齐梁诗风的影响,亦学习南朝诗歌创作的形式,模拟南朝诗歌的写作风格,使得北齐诗坛笼罩了一层轻绮艳丽诗风。如:卢询祖《赵郡王配郑氏挽词》是卢询祖为赵郡王睿妃郑氏所写的挽词,诗中“女仪掩郑国,嫔容映赵宫。春艳桃花林,秋度桂枝风”描绘郑氏艳丽的容貌就是学习宫体诗歌对女性的审美风尚。周南《晚妆诗》“拂黛双蛾飞,调脂艳桃发。舞罢鸾自羞,妆成泪仍滑”中对青楼女子妆容及歌姿舞态的刻画,就含有较厚的齐梁宫体诗气息。刘逖《对雨诗》中对绵绵春雨的描绘,便是北朝诗人模拟南朝诗歌的咏物之作,“细落凝含雾,斜飞觉带风。湿槐仍足绿,沾桃更上红”,通过对雨的凝视和槐树、桃树的色彩来衬托这场春雨的润物无声。
另外,这些知名的文学之士在外交场合中的彼此交流,客观上对于促进南北文学的互相了解,对于南朝文学北传及北朝文学的南传,对于北人学习南朝文学的艺术技巧和创作经验都有重要意义。[12]魏收与入北南人之间的交流也是促进南北文风交融的一个重要途径。随着与南来文士交往的不断深入,以魏收为中心的北齐本土作家在创作上取得了很大的进步,北方士人将视野由以前的关注北方古拙之景扩展到关注南方清丽之景,也仿效南方诗歌艺术特点写作词采华茂、对仗工整的北朝佳作,使得北朝诗歌在淳朴中夹杂着一丝清丽的气息。如:魏收《庭柏诗》中“古松图偃盖,新柏写炉峰。凌寒翠不夺,迎暄绿更浓”四句将视野由北朝追逐萧瑟枯寒的古朴之景转向了庭院之中的清奇俊美之景,通过“翠”“绿”等色彩鲜艳的辞采表现出庭柏的耐寒本性,以艳丽的色彩刻画景物,这不得不说是北朝诗人写景之作的一大改变。《五日》诗中对秋日的描写“来凉殊未毕,蜩鸣早欲闻。喧林尚黄鸟,浮天已白云”四句对仗工整,“秋风”“秋云”本是北朝诗歌中经常出现的宏大意象,但是诗人不限于此,还加入了“秋蝉”“秋鸟”这种宫体诗歌中常出现的意象,明显是受到南来文士诗歌创作的影响。与此同时,在与北朝文士的交往中,南朝文士也吸收了北方浑厚豪迈的文风,对南朝那种浮艳绮靡的诗歌风格有所抛弃,转而学习北朝平实质朴的诗歌风格,题材选择方面由过去关注宫体生活更多转向社会人生,使得南朝诗歌思想内容更为阔大。这批诗人如萧放、萧祗、诸葛颖、萧悫、颜之推、荀仲举、徐之才等,这些人或是侯景之乱后由南入北,或是江陵陷落后由南入北。身世飘零、客居异乡的境遇,使得这些南人的创作心态发生了变化;北朝呈现出的慷慨沉雄、气殊苍厚的古朴风格,影响了这些入北南人的审美趣味;与北朝文士的交流及切磋,亦使得他们诗歌风格产生了转变。作品如:荀仲举《孔雀台》中“高台秋色晚,直望已凄然。况属归风便,松声入弦断”四句便是诗人身居北朝之时对南朝故国的思念,笼罩着一种凄凉的气息。这种自然景物抒发流寓怀乡之思的诗作,完全脱离了南朝纤巧绮靡之风,成为入北南人学习北朝诗歌悲郁基调的一个方面。萧悫《上之回》本是描写帝王出游之作,其中“山寒石道冻,叶下故宫秋。朔路传清警,边风卷画旒”四句一脱南朝诗人对出游场面、陪侍宫女的描绘,反而刻画巡行途中山寒道冻,秋风萧瑟的情景,体现出萧悫诗歌中质朴刚健的一面。萧悫《春日曲水诗》描绘春日曲水之景,颇具行云流水的轻盈之美,色调清丽但毫无浮艳绮靡之感,既保留了南朝诗歌辞藻华丽的一面,又具有北朝诗歌清新古朴的特征。“这样,文士的交往打破了地域的限制,他们相互接触,切磋磨合,交流观点,从更深的层次上推动了北齐文学的发展,也加速了南北文学融合之趋势。”[13]也正是这种南北文人之间的相互交流,使得魏收开拓了自己的文学观念。他在《魏书·文苑传序》中强调,文学应该“文质推移,与时俱化”[8]1869,认为文学内容与形式的改变应该与时代一同变化,这种追求新变的主张与南朝文士的文学观念不谋而合。由此可见,这种诗歌交流学习所引起的文学观念的变化,也是南北文风得以交融的又一个方面。值得一提的是,魏收这种文质推移的文学观念,对北朝诗人诗歌写作影响颇深,其后卢思道、薛道衡、李德林的诗歌创作均受此文学观念的影响,他们用诗歌表现出北地诗人固有的文化精神,为北朝诗歌的创作开辟了新的诗风。
总之,魏收作为北朝文人的代表,其诗歌不仅继承了北朝“词义贞刚、重乎气质”的文风,而且学习了南朝诗歌创作的形式、题材的选取、绮靡的文风。出使梁朝的经历与入北南人的交流,使得魏收融南北文学的不同特征于一体。“文质推移,与时俱化”的文学观念,对北朝文人的诗歌创作更是影响颇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