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段亚冬 DUAN Yadong
当代社会情感缺失问题备受关注。小到排队、公共场所的手机外放,大到南京彭宇案的“扶不起”,无不体现出部分人群基本道德的丧失,不断地蚕食着整个社会的人群情感基础。渐渐地,出于防止被“碰瓷”的心理,人们逐渐形成了漠视一切的处事态度,社会情感呈现出一种恶性循环的状态。
另一方面,当代城市居住模式呈现出居住面积和家庭成员构成数量少量化的趋势,住宅空间的设计也多局限于强调隐私和以功能为导向的视角,在空间上造就了直系亲属间尤其是祖辈和晚辈分离生活的居住现实,大幅度减少了多代际交往的机会,无形中加剧了家庭情感的淡化。
上述看似关联度不高的两种社会现象,正是关于家庭内向型交往的影响效应和影响因素的现实表现,它们都涉及一个共同的问题——情感塑造。
小家庭居住模式(单代或两大一小的三口之家)导致的家庭成员最少化,在造成代际、隔代沟通匮乏的同时,也导致了家庭成员情感经历不全面的事实。家庭成员尤其是晚辈,如果没有足够的与各年龄段家庭成员亲情互动才能领悟到的情感体验与感悟,在日后面对社会环境时,大多会表现出情感互动不足引发的冷漠、不近人情甚至道德缺失现象。
因此,本文希望从优化家庭居住空间、增强代际沟通的角度,提出一种城市住宅设计的新思路,使家庭成员有更多认知人类全生命周期状态的机会,拥有完整的家庭情感培育过程,进而助力社会情感提升,也为居家养老提供新居住空间模式。最终,在现代住宅户型中借鉴传统院落空间对情感维系的作用,形成有利于当代社会情感提升和家庭亲情塑造,适合直系亲属三代共居的住宅空间组合模式,以提升居家养老的可行性和生活品质,维护家庭凝聚力。
本文的研究对象是有利于情感培育,适合直系亲属三代共居的家庭居住空间。这里首先要厘清核心家庭与主干家庭两个概念:①核心家庭是我国现阶段主要的家庭类型,其特点是人数少、结构简单,家庭内只有一个权力和活动中心;②主干家庭是指由两代或两代以上夫妻组成,每代最多不超过一对夫妻,中间无断代的家庭。
2.2.1 发展趋势及影响
随着生产力的发展,从原始氏族部落的群居生活状态,到封建时期以家族种姓为基础的村落居住方式,再到近代的以多代家庭成员为主的院落居住空间,直至现代的单元房式居住方式,人们居住空间模式的演变总体呈现出家庭人员构成和代际人群交流空间不断缩小的趋势,这种变化使住宅逐渐从充满人生体悟和情感塑造的育人空间,成为仅以满足基本生活需求为导向的物质功能性产物;而曾经为人们提供情感滋养的场所,在当代的住宅中日渐式微。最显著的,就是传承数千年的重要家庭空间——“院落”,在近现代随建筑向立体发展的过程中,已基本消失。这种消失看似是客观条件局限的产物,实则反应的是当代住宅发展极端的自我主义和对家庭群体属性的忽视,它在不知不觉中剥夺了家庭成员多代际沟通的机会,对社会情感的改变具有消极影响。
2.2.2 当代住宅设计问题
住宅作为具有高居住稳定性的空间,是人类基本情感形成和发展的重要场所,承担着促进家庭成员良好交流的基本职能。对于当代住宅设计,一方面,由于对家庭个人独立空间的过度强调,增大了多代际沟通的困难;另一方面,本就欠缺的多代际情感联系,仍需要在已经承担了起居、会客、游戏等多重属性的客厅中完成,进而加重了空间使用上的冲突,导致交流空间成为了彼此的“干涉空间”。因此,需要思考和探索一种既能促进代际交流,又可避免使用空间冲突的户型设计模式。
2.3.1 社会养老资源的供需矛盾
随着老龄化的不断加剧,养老问题越来越受到关注。据统计,到2030 年,我国老年人口的数量将达到3.71 亿,占人口总数的25.3%[1]。就目前来说,我国公办养老机构相对不足,而私立养老机构价格偏高,因此,居家养老将是我国现阶段主要的养老方式。
2.3.2 时空距离导致的亲情关怀缺失
“常回家看看”是当今人们常常提到的一句话,折射出长辈与晚辈之间交流沟通机会匮乏的社会现状。这一现象的出现,除了主观方面的影响因素外,居住时空距离引起的不便,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客观因素。尤其是处于中年阶段的人群,要兼顾工作、赡养老人、教育子女等多重角色,时间成本较高。
2.3.3 对个体独立及隐私的过度解读
追求个人思想独立、保证个人隐私是每个人的需求与权利,但当今社会中却常有过度夸大或被利用的现象。就本文视角而言,合理、适度的主干家庭生活方式对社会产生的积极意义远远大于对独立、隐私权利微弱影响所产生的负面效应,我们不该以独立和隐私的名义来逃避应有的社会义务和家庭责任。
对于社会中出现的加塞、伤者无人救助等现象,公众的关注点往往聚焦在路人的冷漠或对“碰瓷”者惩戒制度的不完善;而实际上,当事人的情感表现才是左右事情发展方向的根本。每一个人其实都处于路人与当事人角色的不断转换之中,因此,社会情感塑造虽与社会发展水平、历史文化传统等多因素相关,但最根本的源泉却是个体的情感。
对于个体情感的塑造,家庭起着不可忽视的作用。家庭既是个体道德社会化的摇篮,也是影响道德发展的终生阵地[2]。日常家庭环境所耳闻目染到的,亲情扶助、生老病死等情景,对人的情感塑造与触动具有不容忽视的源发性优势,这绝不是外界间歇性的片段示范或者简单口号及说教所能替代和给予的。可见,良好家庭情感的塑造对社会情感的提升具有重要基础作用。
3.1.1 居住模式转变与社会情感的关系及其引导方向
怎样的“家庭”组成更有利于情感塑造的全面性和完整性呢?是常见的核心家庭,还是具有一定传统性的主干家庭?
当代以核心家庭为主的居住模式中,家庭成员主要是父母和未成年子女两代人,这导致在未成年人的成长过程中,与祖辈的交往多为碎片化的认知,而无法获得全面认知。这种不完善的家庭情感经历,使得人们在面对社会中的不同现象时,容易出现因缺乏“经验”而不知如何表达真实情感意愿的“表层冷漠”状态,导致人与人的误解加深,最终呈现为社会情感缺失。
众所周知,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情感存在的基础。完整的家庭亲情关系是社会人文精神的源泉,家庭亲情理念的培育对社会情感具有基础支撑性意义。因此,人员组成关系相对更完备的主干家庭居住模式,在家庭情感塑造方面有着无可替代的优势:它使人有机会直观感受到人生不同阶段的处事方式(如相互的关怀,矛盾的处理等)、生理成长变化等现象,或主动或被动地思考和实践各种情感交往方式,并为处理各种社会现象提供有益的理性经验基础。这也正是主干家庭生活模式在“社会情感塑造”方面的价值所在。
需要强调的是,虽然在主干家庭生活方式中,的确会遇到诸如“隔代亲”造成的溺爱、观念代沟等问题;但不可否认的是,“三代共居”能够引发加强青年父母责任感、增进祖辈与晚辈沟通与互助、丰富家庭成员情感生活等积极效应[3],不应该被忽视。
3.1.2 “行为”与居住空间模式和人文精神的关系
空间是承载“行为”的场所,社会情感则是“行为”效应在社会人群中的综合体现。传统家庭的生活居住模式之所以能较好的情感培育效果,其根本原因在于拥有一个承载了大家丰富情感和行为的空间场所——“院”,使各家庭成员可在“院”中互动,这也是人性情感培育的基础组成。
因此,提供能增加情感交流机会的家庭互动场所,是完善家庭情感培育,进而促进社会情感良好发展的重要举措。需要强调的是,这并非简单照搬旧的家庭生活方式,而是在符合当代社会发展状况的条件下,合理优化住宅空间模式并引导家庭成员组成,形成有益于家庭成员情感培育,符合社会情感发展需求的新住宅空间居住模式。
3.2.1 家庭成员构成模式
相较于传统大家族的共居式而言,当代的多代际居住需要考虑各核心家庭的相互接受度以及适度独立与隐私的需求。因此,以直系三代人组成的主干家庭(可能的家庭人员组成有:祖孙三代和家庭服务人员)比较合适当今社会发展的阶段和社会情感需求。
(1)三代人的年龄分布基本可以涵盖正常人生命的完整阶段,有利于人们对自我成长的全面体验与认知。
(2)在社会老龄化阶段,老人不仅需要同年龄阶段的人群交往,也需要更多与晚辈交流的机会,以体验和感受更多的社会生命活力;与此同时,由于身体机能的自然退化,他们需要更多的关怀与扶助。主干家庭的生活模式有助于从精神和身体健康角度,最大程度地保证其生活品质。
(3)主干家庭的生活方式有利于综合降低家庭成本和社会成本。一方面,降低家庭生活中彼此的日常互助或扶助的经济成本,更多的是降低时间成本和风险成本,以有效减少家庭成员生活压力的产生因素;另一方面,由于家庭中互助与扶助承载力的提升,对于社会诸如交通、简单医护等方方面面的需求会有所降低,因而有利于促进社会运行综合成本的减少。
3.2.2 家庭居住空间模式
如果从物质功能角度来评价当代普通住宅居住空间,其发展已较为成熟,但由于“院”消失而带来的居住空间中,心理和情感方面的缺失却常常被忽略;传统居住模式中,“院落”恰到好处的隔离、观察与被观察作用,在当代住宅中已难觅踪影。因此,重建“能够为各家庭成员提供行为参与和互动”的功能空间,对于未来住宅空间发展具有社会意义。这一空间有别于常见住宅做法中提到的外向型社交院落或仅面向核心家庭使用的院落概念,它立足于增进主干家庭内部的代际交流,以能够全面培育家庭成员情感,改善提升社会情感为目标,我们称之为“院厅”。
综上所述,提供主干家庭生活“独立空间+多功能融合空间”的新型居住空间模式,将是未来住宅设计的一个重要方向。
当代户型设计基本可分为两类,即一类是针对单代核心家庭的户型,另一类是平时常说的“两代居或三代居”。其关注点多在于户型的功能分区、流线、空间尺度等方面;即使是对三代共居的处理,也仅仅是为祖辈增设1 间带卫生间的卧室(图1),忽视了祖辈对日间生活空间独立性的需求,使得老人容易产生寄居感,在起居、餐厨等空间使用中也易出现冲突,引发矛盾。
图1 常规户型中的居住关系
结合前文分析,笔者认为,类似在2 个独立户型之间设置1 个共享空间,并共有1 个入户空间的方式,应该是一种既能保证各自核心家庭的生活独立性需求,又便于主干家庭成员间相互联系沟通的居住空间组合模式(图2)。其中,供不同核心家庭使用的区域可保证其生活有较好的独立性,共同的家庭入户空间及“院厅”(家庭多功能融合空间)则成为主干家庭代际交往的保障。
图2 主干家庭空间关系
主干家庭户型特征主要有2 个,即:①维护各核心家庭的独立性、完整性和抗干扰性;②双独用套型功能配置,并共同拥有1 个家庭入户空间及主干家庭交往空间“院厅”,以满足主干家庭所有成员各种共同活动(如种植、手工、游戏等)的互动交流需求。
主干家庭居住户型的空间建构模式,是基于对人类社会组成关系原生层面的思考而做出的当代居住空间探索,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首先,这种模式有助于在保证不同核心家庭拥有合理独立空间的同时,增加代际沟通的机会供给,推动社会情感的基础构建,从而逐渐改善社会人群之间的信任关系,并最终提升社会和谐度,为实现“建成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第二个百年目标添砖加瓦。
其次,我国当前正处于老龄化、少子化、快节奏特征明显的社会发展阶段,养老需求的增长与相应社会资源不足的矛盾日益突出;少子化、快节奏也使中青年家庭养育下一代时仍需老一辈参与的现象极为普遍。三代共居的居家养老方式往往能形成一种家庭互助的状态,可以较好地解决敬老与扶幼的问题。但在以往的居住空间模式下,居家养老却存在着由于代际间生活空间冲突而产生代际矛盾的隐忧。本文提到的主干家庭居住户型,从生活空间角度,为改善消除此类隐忧提供了解决途径,使居家养老具有更高的接受度和满意度;同时,也可降低对社会养老资源的依赖,最终将呈现出国家及家庭各代际成员多方同乐的局面。
4.4.1 “院厅”空间面积的定性
“院厅”的存在具有较好的家庭和社会意义,但其建筑面积所对应的经济支出不容忽视,对普通家庭有一定压力。因此,可以考虑将此种具有积极社会效应的面积定性为一种“助养面积”,从政策角度作为一种福利性面积,仅收取使用成本(限定家庭成员中必须有至少三代成员)。
4.4.2 “院厅”空间转换
基于“院厅”空间的定性,当住户不符合其使用条件或无相应需求时,可通过减少一部分外围护结构的方式,将“院厅”由内向型空间转变为外向型的邻里交往空间,以增加其空间使用方式的灵活性(图3)。
图3 “院厅”向邻里共享空间的转换
综上所述,本文以情感塑造为主线,对社会情感缺失问题、当前社会发展阶段的敬老扶幼问题、住宅空间设计的发展问题进行跨领域思考,梳理其中的情感联系逻辑,提出兼顾情感塑造与生活独立的家庭居住空间新理念——“院厅”。尝试通过住宅空间的完善,为“居家养老”提供更具人性化和操作性的居住空间新模式;同时,对社会情感的良性发展起到积极的引导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