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讲述了一个陌生女人对青年作家默默无闻地付出,矢志不渝地爱,并甘愿将自己的感情全部付诸一段并不平等的爱情之中的故事。本文拟用女性主义的观点分析小说主人公,进一步探讨当时社会扭曲的爱情观,从而揭示女性主体处于被动、支配地位的事实。
【关键词】 《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陌生女人;女性主义;悲剧成因
【中图分类号】I52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2)08-0041-03
女性主义是一种由来已久的思潮,主要目的是为女性发声,争取男女在性别方面的平等。《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正是一部为女性发声的作品,描写的是一个女人与一位作家之间的凄美爱情,茨威格谱写的是一首“我爱你,却与你无关”的悲情恋歌。本文拟对《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中所表现出来的女性主义进行分析,进一步探讨导致主人公“悲剧性”人生的原因。
一、《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中女性主义的表现
(一)显性的女性主义
1.书信自述——赢得话语权
女性主义认为,女性应该从自己特有的心理机制出发,想方设法摆脱以男性作为写作中心的语言习惯,并且要在文本中展现女性的差异,将作品还原成真正的女性写作。
在《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中,茨威格没有采用传统写作方法,而是另辟蹊径,以女性描写为中心,在写作过程中他所运用的各种技巧,正是对女性主义的诠释。
《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以书信形式开篇,用陌生女人的口吻来讲述其从年少到临死前的整段生命历程。信中的内容都是陌生女人的独白,一种单方面的倾吐与诉说,它不需要任何的回应,陌生女人充当的是“言者”的身份,而作家自觉充当了“听者”的身份。
此外,整封书信以第一人称“我”作为叙事主角,能够直接带动读者,并且激发读者对于主角的同情心。陌生女人的自述从“你,从来都不认识过我的你”开始,这样一种独特的介绍方式,唤醒了一位成年男性的好奇心,促使他去猜测揣摩,陌生女人也相应获得了“开口说话”的权利。
2.无声斗争——为爱而反抗
20世纪70年代,法国女权主义理论家西苏认为“妇女是通过身体将自己的想法物质化了;她用自己的肉体表达自己的想法”,在对女性的写作中,应该描绘出女主人公自己的偶遇、醒悟、命运等的具体体验,茨威格对陌生女人的描写正佐证了这一点。小说的叙述者是一个普通的贫穷女孩,与母亲一起过着安静而卑微的生活。作家是上流社会的代表,多情、年轻,与陌生女人周围的邻居截然不同。正是这样的差异,不断吸引女人向作家靠拢,在某些方面,作家改变了女孩的生活轨迹,也不断将她推向命运的“深渊”。为了能与作家相遇,不惜离开自己的家人;为了能投入作家的怀抱,宁愿一次次在黑夜中等待;为了让自己的孩子有体面的生活,不得不成为有钱人的情妇,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陌生女人为爱而做出的反抗。在当时社会,男性可以随意玩弄女性,任意挥霍自己的情感,但是女性却没有平等可言,性也是一个难以被提及的话题,正如茨威格在回忆录中写道:“当时的社会道德,一方面私下承认性的存在并为性的满足创造条件,另一方面却不公开承认性的存在,这简直是加倍的欺骗。”
3.毫无所求——力求爱情平等
女性倡导者主张不能片面强调男女两大主体在性别上的不同,这样的做法只会导致男女的对立,而要实现男女的平等,分析时应将性别作為一个研究范畴,并进一步探讨男女在意识形态领域的不同。茨威格通过描绘陌生女人波折的一生,给读者打造了两种完全不同的主人公形象——纯情少女与情场浪子,并通过描写男女主人公对爱情的不同态度,来表明男女两性在意识形态领域的不同,以此来谋求男女在爱情中的一种平等地位。
从小说中可以看出,于陌生女人而言,作家是她终其一生的追求;于作家而言,陌生女人只是他众多艳遇中的一个普通女子。陌生女人对作家的爱,是悍然不顾、以卵击石般的,她在爱的挣扎中寻求一种独立平等的地位。她深知作家游戏人生的态度,对所有的事情都不愿做出牺牲,她也不愿成为作家的牵绊和累赘,只希望能寻求一个平等地位。
在生命的尽头,陌生女人仍在寻求平等,寻求谅解,“请你原谅我,若是有时候从字里行间流露出一丝苦涩,那么请你原谅我——我的孩子,我们的孩子死了……”
4.静默等待——凸显爱情忠贞
20世纪70年代末,美国女性主义学家吉尔伯特与古芭一同编写了《阁楼上的疯女人》,在这本书中他们提出了“天使”与“妖妇”的概念,认为男性作家笔下常常不是天使就是妖妇,并且通过运用不同的描写手法对女性进行贬低。茨威格虽然是一个男性作家,却在作品中为女性发声,他擅长用自己细腻的文笔描绘女性,在他笔下的女性形象既不是“天使”也不是“妖妇”,而是一个独自等待爱人归来的孤独者。茨威格所写的陌生女人,是一个可以抛弃富贵、离开家人的普通女人,毕生所求也只是作家在无尽的岁月中将自己认出。作家作为一个情场高手,接触过无数女人,陌生女人只是他众多女伴中的一个,从未留意或者记起的那一个。陌生女人虽然在无尽的等待中怀疑挣扎失望过,但是对于作家,陌生女人却是矢志不渝的。
(二)女性自我意识觉醒——女性主义的缺失
女性主义在女权运动的推动下,有了稳定而坚实的基础,同时女性的自我意识也在不断觉醒,但在发展初期,难免会出现因发展不成熟而出现自我意识缺失的情况。
在《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中,陌生女人没能完全认清自己于作家、于家庭、于社会的价值,在自我价值认同方面的认识不够。
陌生女人是一个意志力强、对爱情死心塌地的女人,作为20世纪初的一位女性,她无法发现自己身上的闪光之处,在某些方面认可男权社会对于女性的传统看法。陌生女人对自己存在的价值认识不足,导致她只知道一味地追逐与付出,这也注定了在与作家的爱情中属于不平等的一方。
此外,因为缺乏冷静的思考和个体的独立性,陌生女人才会一次又一次掉进作家设置的爱情陷阱中。回顾这段爱情历程,十三岁,作家的突然出现,打破少女原有的生活轨迹,作家成了她生活的重心;十六岁,离别之际,少女鼓起勇气敲响作家的门铃,准备向他献身;成年之后,几经波折回到维也纳,与作家一同度过了三个美好的夜晚。在与作家缱绻之后怀了孩子,也没有将消息透露给作家,独自生下孩子。为了让自己的孩子过上和作家一般精致的生活,不得不堕落红尘,独自抚养孩子。对作家而言,这样一个忠贞而又隐忍的女人,只是自己无数艳遇中的一个,只是自己享受短暂温存的工具。茨威格所描写的这种强烈的对比,更加凸显陌生女人这悲剧的一生,而这悲剧人生的源头,源自她从不审视自己对作家的感情,缺乏冷静思考。
小说中,茨威格对陌生女人在自我价值认识方面与理性思考方面的真实描写,暴露出陌生女人在自我意识觉醒方面的不足,这对日后促进女性意识的觉醒将会有所启发。
二、陌生女人悲剧的原因
(一)男权社会对女性的压迫和物化
母系氏族社会结束之后,人类就进入父系氏族社会,一直到现在仍是父系氏族社会,男权统治制度也因此保留了下来。人们都认可男性是人类社会的主体,位于政治的中心和被赋予了绝对的话语权,并且社会上的男性总是不自觉维护和巩固男权统治制度。绝大多数女性是受到压迫的一方,是被物化的一方,地位低下,难以为自己发声。女性一旦奋起反抗这种制度,就会遭到男性的打壓和谴责,并且,大多数作家笔下的女性形象是纯情、卑微的,在小说中,茨威格所描绘的陌生女人就是沉默卑微的,她的这种形象受到社会和男性的双重压迫。
在小说中,陌生女人从一开始就深知作家是一个具有双重性格的人——在个人生活中潇洒随意,喜欢虚度人生,而在自己的艺术领域中又严肃认真、态度端正、知识广博,尽管如此,她仍义无反顾走向作家,沉迷在感情的逆流中。
茨威格作为一名男性作家,虽然能以罕见的温存描绘女性,但在他的文本中仍显露出男性的思维模式。对作家的外貌进行描写时,茨威格运用了许多美好的形容词“年轻,充满朝气的面庞”“漂亮的头发”,这些形容词无疑美化了多情负心的作家。对于作家的滥交、四处留情,茨威格不仅没有从正面提出质疑,而对陌生女人,小说中却没有相关人物为她仗义执言,这也从侧面反映了在男权社会中女性受到欺压的事实,女性处于不平等的地位。女性将男性视为自己的一切,生活的重心,而男性只是将女性作为娱乐消遣的对象,男女之间没有平等可言。阅读整篇文章可以发现,茨威格本人并没有正面回答这种不平等,然而这种不平等也给了读者一种强烈的差距感,一种扭曲的爱情。陌生女人的命运,茨威格似乎在文中暗暗埋下伏笔,“既然我爱你这个人,就会爱你那热烈而又健忘的感情……”
可想而知,在作家的记忆里,陌生女人从未停留,此后也不会再记起,他所感受到的不朽的爱情,只是陌生女人一个人的坚持。
(二)经济地位低下导致对男性的依赖
女权运动兴起之时,在选举、就业以及受教育方面,女权倡导者就曾经提出女性应该在这些方面与男性拥有平等的权利,在第一次浪潮中就号召为了实现女性的经济独立,所有的女性都应该参加工作,并且和男性一样获得同等薪资,享受同样的对待。在男性统治的社会之中,女性若想要获得平等权利,就必须在经济上实现独立,摆脱对男性的依赖。
在男性统治的社会中,女性如果无法实现经济上的独立,就必然会导致悲剧人生,从《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中看,茨威格是赞同这种观点的。少年时期,陌生女人与母亲生活在阴冷的地下室,母亲靠给人缝补衣服来补贴家用,生活特别清苦;后来母亲改嫁给有钱的亲戚,母女俩在重组的家庭中生活得诚惶诚恐,经济上仍无法完全独立。在怀孕生下孩子之后,仍旧无法独自抚养孩子。为了让孩子过上富裕的生活,不得不委身于他人,做有情人的情妇,以此来获得丰富的物质条件。陌生女人这样一位依附于男性生存的人,若想要和男性一样在爱情生活中获得认同,就必须拒绝向男性求助,自力更生。
在文中不难看出,陌生女人的生活完全以作家为重心,在经济条件有所好转的情况下,精神上依旧无法实现独立,这样的场景在小说中随处可见。陌生女人的命运,茨威格在行文中也给出了交代,“我对你来说只不过是塔巴林夜总会的一个妓女而已,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茨威格对陌生女人这样细腻的心理刻画,可以看出女性的经济地位不足,对男性的依赖性过强。女性若要在爱情生活中获得平等地位,受到人们的尊重,就必须实现经济独立,不再依附于男性而生存。女权倡导者西蒙娜·波伏娃对这样的观点也是赞同的,她在《第二性》中曾写道:“她一向承认男性优越,这种男性威望不是孩子的一种幻觉,而是有其经济和社会基础的”,因此实现女性的经济独立急不可待。
(三) 陌生女人自身的原因
女性想要获得平等自由的爱情,在男性统治的社会中就应该有独立的自我意识和独立的人格。女性的自我意识不是先天的,而是在后天通过不断地学习而产生的,是女性在对自己身份肯定的前提下,将自己视为一个具有独立人格的人。若能够进行独立思考,有独立的判断力,独立实践,并且能够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这样的人才能称之为具有独立人格的自然人。
从《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来看,茨威格给人们展现的陌生女人,不能称之为具有独立人格的人,她在自我意识方面觉醒不够,茨威格所写的小说结局似乎佐证了没有独立的自我意识和人格,女性难以获得平等自由的爱情。
陌生女人视作家为其所有,一生都在追逐,一生都在等待一个多情浪子回眸。为了减轻对作家的思念,陌生女人把对作家的感情转移到自己儿子身上,通过与孩子亲近来获得某种精神上的关联。此外,女性深受男权文化的影响,在日常生活中逐渐接受了这种文化,也自觉遵守这种文化所带来的制度标准。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女性就容易丧失自我,无法认识到自己的价值,也无法意识到自己作为独立个体的事实。茨威格笔下的陌生女人能够以自己坚忍的意志独自承担爱情的后果,这并不是对男性的体谅,而是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经过深度思考而做出的选择。这样的社会,促使陌生女人做出独立抚养孩子的决定。相比陌生女人的隐忍,作家只有在别人向他呼救,向他发出请求的时候,才愿意伸出自己的手拉别人一把,但是这种帮助并不是出于快乐,而是出于面子,出于软弱。
三、结语
首先,18世纪末至19世纪初,启蒙主义和科学主义发展鼎盛,浪漫主义思潮虽已褪去,但对于茨威格的成长影响颇深。对茨威格本人来说,战争对茨威格本人思想的发展有特殊的作用,战争也使茨威格发展成为一名人道主义者,因此在写作时,人道主义情怀随处可见。
茨威格虽然深受男权统治制度的影响,在行文中难免会维护这种制度,但是仍能够以一个人道主义者的身份,为深处苦难中的女性发声呐喊,并且用精细入微的描写来刻画女性形象,将人性的阴暗面与真善美展现给读者,高尔基为此曾称赞他“以其惊人的诚挚语调,对女人超人的温存、主题的独创性,以及只有真正的艺术家才具有的奇异表现力,使我深为感动……”
在写作过程中,茨威格对陌生女人的坚韧表示赞赏,对陌生女人的一系列不足表示谅解,对陌生女人的悲惨人生表示同情,他笔下的情感悲剧形象,强烈地表现出茨威格本人的人道主义思想。
其次,《一個陌生女人的来信》作为一部为女性发声的文学作品,不仅打破了传统写作以男性为中心的习惯,突破了男性作家所写女性“天使”与“妖妇”形象的怪圈,对于推动女权运动的发展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小说所描写的女性形象虽然高于现实,具有浪漫色彩,但茨威格竭其所能在小说中揭示女性受压迫的事实,这对于提高女性在社会生活中的地位有所帮助,从而最终实现妇女的解放。
此外,阅读《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应该有所启发:女性若想获得平等自由的爱情,不仅要在经济上实现独立,摆脱对男性的依赖,并且要有独立的自我意识和人格,认清社会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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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何冬香,女,汉族,江西赣州人,四川大学,汉语国际教育专业,研究方向:国际汉语教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