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丽君
(上海海事大学,上海 200120)
文化负载词,又称“文化词”“文化专有项”,是标志某种文化中特有事物的词、词组和习语。文化负载词反映的是特定民族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逐渐积累的有别于其他民族的独特的活动方式[1]。相关学者主要从以下三个方面研究文化负载词的翻译。一是“文化翻译”的观点,认为翻译的单位是文化而不是句法和话语[2]。文化负载翻译研究的第二个主要视角是生态翻译,生态翻译研究突出了译者在翻译生态环境中的主导作用,认为译者在维护生态翻译平衡的过程中肩负着双重使命,在处理原文的同时完成生态社区利益平衡[3]。三是认知语言学视角,从图式理论的角度研究文化负载词的翻译,汉英翻译图式被分为五类,分别是对应、相似、错位、缺失和冲突[4],并据此给出不同的翻译策略。随着研究的越来越深入,我们越来越需要一个可测量的、具有解释力的理论来研究文化负载词的翻译。
框架语义学是研究词义及句法结构意义的一种方法,自20世纪70年代中期以来,菲尔莫就一直从事语义框架的研究,语义框架这一概念在认知语言学的部分研究领域中起着重要的作用,因此研究语义框架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5]。框架是一个民族、一个言语社区、一个个体对某个词语语义概念的认知集合,这个集合中包含了该词所具有的所有语义内涵和概念元素。在框架语义学视角下,一个词语的语义信息是使用“框架”来描绘的。框架语义学认为,语言社团创造了由词所代表的框架,该框架对词义进行描写,理解任何一个词汇的意义,首先要构建概念,这个概念结构为词在语言中的存在和使用提供背景和动因,这个概念结构就是语义框架[6]。因此,要理解词语的语义,首先必须对该词的概念结构,即语义框架有所了解,它是词语意义及其使用存在的背景知识。而词语可以通过其所在的语言结构,按照一定的原则或方式选择和强调基本语义框架的某些方面,因此,要解释词语的意义和功能,就可以先描绘词语的基本语义框架,然后再根据具体语境选择突出或强调语义框架中语义概念元素的哪些方面[7]。
在汉语文化负载词的英译过程中,原文框架与译文框架存在三类框架配置情况,即重合框架、包含框架和分离框架。原语和译入语的语义框架有时是重合的,有时也是交叉或对立的。以框架语义学理论的视角分析,文化负载词触发的原语与译入语框架系统不可能完全对等,它们的语义框架中所包含的概念成分不完全相同,两个框架之间的关系可能是重合的关系,也有可能是交叉和包容的关系,或者是相互独立、自成体系的关系[8]。因此,在整个翻译过程中,译者要随时根据原语与译入语词汇的语义框架关系来制订不同的翻译策略和翻译。框架语义学视角下三种框架下译者如何进行文化负载词的翻译?下面将以朱自清散文及其译文为例来探讨一下框架语义学视角下的文化负载词翻译。
框架相当于一种“心理画面”,理解一个词语,就是我们在唤起恰当的“心理画面”后,把注意力集中在词语所指向的那一部分[9]。提起“蓑衣”,我们的脑海中会出现一位老翁披着用草做成的蓑衣在下雨的湖面上荡舟的画面。那么人们的注意力集中在蓑衣是用草制成的防雨的雨具这个词语的意义上。所以可以得出“蓑”的一个语义框架,{外套,防雨,披在身上,用草制成}。
例1:
原文:披着蓑,戴着笠(朱自清《春》)
译文:clad in their grass cloaks and hats(Howard Goldblatt译)
这里Howard Goldblatt对蓑的翻译是grass cloaks。牛津词典对cloak的解释是穿在室内衣服上的宽松衣服,其用途与大衣相同。例如,它可以保护穿着者免受寒冷、下雨或刮风,或者它可能构成时尚服装或制服的一部分。它的语义框架是{外套,防雨,时尚,披在身上}。由此我们可以看出“蓑”与“cloak”的语义框架大部分是重合的,但是为了将“蓑衣”是由草做成的这个语义框架元素表达出来以达到将蓑衣完整而准确地翻译出来的目的,Howard Goldblatt是将“蓑”翻译为“grass cloak”。原语和译入语词汇的语义框架有可能互相对等,也有可能互相独立、分离,还有可能互相重合。这就像是数学上集合的概念。我们可以将集合A看作是原语框架,将集合B看作是译入语框架,交集就是原语和译入语框架重合的那一部分。在这种情况下做翻译工作要做到既能保留原语的文化特色,又能准确地让译文的读者理解到其文化内涵,就要采取原语框架与译入语框架重合的那部分框架内容来进行翻译。在对文化负载词实际翻译过程中,原语和译入语的语义框架不可能完全重合,但是译者应使用与原语词汇语义框架有最大框架重合的词汇,使用功能对等的翻译策略使文化负载词所承载的文化内涵能够完整而准确地被表达出来。
在朱自清散文中有很多表示中华民族的独特衣着服饰的文化负载词。服饰文化是一个民族文化最外化的体现[10]。表示服饰的物质文化负载词承载着中华民族对外展现的外在形象,想要让世界了解中国人的形象,服饰形象是展现中国人外在形象的首要选择。所以翻译好民族服饰文化负载词是非常重要的。
例2:
原文:黑布大马褂(朱自清《背影》)
译文1:black cloth jacket(杨宪益译)
译文2:black cloth mandarin jacket(张培基译)
马褂服饰是清朝服饰文化的代表之一。这里张培基先生对马褂的翻译是“mandarin jacket”,其中的“jacket”是一种长度至腰部或臀部的上半身衣着。夹克通常是长袖,而且多在前面扣合。相较同样作为外衣穿着的大衣,其显得更轻便、合身,样式也更为简单。夹克一般作为家常服装,但也有一些是属于高级时装,或是特殊的防护用具。这里“马褂”由于其文化特殊性,无法在英语中找到与其完全对等的词汇进行翻译。但是“马褂”与“jacket”有相似的构造和功能。“马褂”的语义框架是{外套,夹克,有扣,有袖,清朝特色服饰},“jacket”的语义框架是{外套,夹克,有扣,有袖}。不难看出,在语义框架元素对比之下,“jacket”的语义框架是包含于“马褂”的语义框架之下的,类似于数学集合中的包含与被包含的关系。
张培基在翻译“马褂”的时候,也使用了“jacket”这个词,但是他在前面加了“Mandarin”一词,将“jacket”所缺乏的东西补充了出来。“Mandarin”一词在这里属于增译,通过增添信息,可以有效增加所传递信息的清晰度,提高信息传递效率[11]。在包含框架关系下翻译文化负载词时,需要采用增译的策略将被包含的语义框架的内容补出来,这样才能将中国的文化负载词完整地翻译出来。当然,增译时要适度,切不可因为想要完全表达出文化负载词所承载的文化内涵而丢车保帅。朱英丽,黄忠廉提出扩张性增译会破坏原著文学性[12],因此增译要适当且确切,尽量做到“一击即中”,以最少的词呈现出最多的文化内涵。
分离框架是指对某一个词汇,原语的语义框架与目标语的语义框架是完全分离、没有交集的。分离框架下原语和译入语不再有交集和共性,那么这种情况下翻译应该如何进行呢?部分学者对此都有不同的看法。异化为主的翻译策略能最大限度地体现中国文化特色,也最终有利于中国文化走出去[13]。异化翻译策略为目标语读者带来更多源语言文化因素,促进两种文化的交流[14]。但是过度的完全异化又会导致目标语读者不知所云,阅读翻译作品时云里雾里。因为异化翻译策略下的翻译作品是以原语文化输出为目标,译文读者在没有相关文化背景的前提下比较难以理解其中蕴含的文化内涵。钱亚旭,纪墨芳则指出对文化负载词的翻译,替换法可以作为一种有效的代偿方式[15],实现词汇间不同程度的对等。替换法也可以理解为跨文化编译,这里追求的不是单向地将原语文化输出给译文读者,而是将源语言文化元素替换成目标语言文化元素[16]。这个观点为人们研究分离框架的文化负载词提供了新的思路。
例3:
原文:盼望着,盼望着,东风来了,春天的脚步近了。(朱自清《春》)
译文:Oh,the waiting,the waiting!Finally the east winds begin to blow,and spring is just around the corner.(Howard Goldblatt译)
这里的“东风”译为“east winds”,但是如果译本的阅读对象是以英国为代表的温带海洋性气候国家,那这样的译本可能会让人有所误解。译者需要将气候、地理相关的文化因素考虑进翻译过程中,中国是典型的大陆性气候,温暖的“东风”从海洋吹来,是春天到来的信号。然而在以英国为代表的温带海洋性气候国家,“西风”才是带来春天讯息的信号,故而英国诗人雪莱才写了《西风颂》歌颂春天。那么对“东风”这个承载了中国由于地理、气候因素而具有的“温暖”“和煦”、代表“希望”、报告“春天”的语义文化内涵。因而“东风”的语义框架概念元素与英文中“east winds”并没有交集甚至完全对立分离。语义框架分离,没有共同点,也没有交集,那就找相似点来进行一个替换。虽然不能完全对等地将原语的字面意思传达给译文读者,但是在没有相同的语义框架的前提下,替换可以让译文读者很好地理解原文意思。也就是说,保留了原文全部的文化负载让译文读者云里雾里,不知所云,这个结果很糟糕,将源语言文化元素替换成目标语言文化元素而丢失了一些自己独特的文化也不够完美,但是在这两者之间,译者应该选择后者。
文章将文化负载词翻译的语义框架关系分为了三种类型,即重合框架、包含框架和分离框架。为了将文化负载词所蕴含的文化内涵最大化地翻译出来,达到跨文化沟通交际的目的,三种不同的框架可以采用不同的翻译方法和翻译策略。重合框架即原语与译入语的语义框架有交集,适合采用功能对等策略对文化负载词进行翻译,最大限度地呈现出相同的文化特点;包含框架下译入语的语义框架被包含于原语的语义框架之中,这种情况可以采用增译的方法;分离框架即原语的语义框架和译入语的语义框架没有相同点,可以采用替换法进行翻译,将原语中的文化元素替换为具有文化相似意义的译入语文化元素。人类使用语言进行交际的实质就是使用语言符号导引或投射意义所依托的框架,通过框架这种心理结构来实现意义的传达和理解[17]。按照认知语言学观点,句子具有认知基础,句子的意义由认知、语义、语用等因素共同构建。因此,要实现句子层面的意义从源语到目的语的再现,将构建句子意义的认知因素纳入研究范畴,当属必然[18]。以往指导翻译的理论都是描述性理论,比如归化和异化,目的论,功能对等理论等,这是因为翻译研究本身就是描述性的,但是翻译研究也同样需要有一些科学解释性的研究。只用描述性理论指导出来的翻译研究也必定缺乏一定的科学解释性。用框架语义学研究翻译将会使翻译成为一门解释性的学科,而不是一门描写性的理论学科[19]。且框架语义学指导翻译研究更能关注翻译中的文化差异现象,有利于使翻译作品更好地充当跨文化交际的媒介。因此,利用框架语义学研究翻译具有非常重要的指导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