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身体:新媒体时代下Live house构建的传播空间

2022-02-18 01:33陈奥妮
视听 2022年2期
关键词:酒神表演者媒介

陈奥妮

在柏拉图时期,哲人们就希望意识能够冲破身体的束缚,达到更加有效的传播。虽然传播早已能够脱离身体进行,但依旧存在着阻碍和问题。快速发展的新媒体技术将人类的身体抽离出传播过程,使人们无法获得真实的具身感受,所以人类致力于研究虚拟现实,希冀能够从精神上和肉体上都获得完整的传播体验。这表明,身体的重要性被凸显出来,也使身体传播成为传播研究的重要议题。

一、Live house传播空间的特点:音乐现场的反抗与逃离

在原始社会的初始阶段,人们只能凭借声音和肢体动作进行交流传播。意识和想法也仅仅存在于人的大脑之中,人类想要将意识传播出去,就要将其转化为声音或者肢体符号才能传递给另一人。身体作为传播必须具备的条件是不可缺少的,具有绝对存在性。随着各种媒介的诞生,人们可以不使用身体就能达到传播的目的。媒介的出现使得意识可以转化为文字、影像、绘画等方式存在。目前的媒介能够承载许多信息,但是身体逐渐脱离出传播过程,导致人类的参与感逐渐降低。媒介成为身体的延伸,身体传播也成为一个研究点。在已有的研究中,大多数是从理论出发,肯定身体传播研究的重要性,希冀能在探索中理清身体传播的重要议题,以及如何开展研究,如何抓住其创新发展的价值和意义。针对目前学界对身体传播的研究大多数是较为深奥的学理性探讨的情况,本文试图以新媒体时代之下的音乐现场传播的新型载体——Live house为研究对象,对其同时具有身体传播和去身体传播的特征做一定的探讨性研究。

Live house是指举行小型室内现场演出的表演场地,主要提供摇滚、爵士、电子等多种音乐风格的现场演出。1973年,日本京都成立了第一家Live house,此后这种音乐表演形式迅速在日本和欧美地区受到青年人的欢迎①。本文选择Live house作为研究对象的原因在于,它的参与感强于其他现场表演,如话剧、演唱会等。尽管Live house的传播技术较为普通,在进行声音传播的时候也是瞬时的而非跨越时空的,但是较为封闭沉浸的空间能够让观众在进场与出场时进行身份切换,更好地达到身体以及精神的发泄与放松。虽然当代技术允许听者使用更加便捷无阻碍的媒介欣赏音乐,但现场的魅力和身体的体验是无法被技术所完全占有的。

Live house的时空建构有五个特点。一是专业的音响技术设备,使音乐传播的效果达到最佳。二是舞台与看场的弱距离性和压缩性。在Live house中距离感被压缩,因为空间有限,舞台和看场都不会太大。这就使得观众与观众之间,观众与表演者之间的身体距离被弱化。三是空间氛围较为私密安全。除了舞台上的灯光,打在看场上的灯光一般比较昏暗,人群可以隐蔽在里面。因此在构建弱距离感的同时,也保证了一定的隐私性。四是在位置设定上,大部分Live house的楼层一般是一层或者地下,除了避免噪音的因素,其中也包含了一定解构的哲学意义。五是时间的转瞬即逝性,现场虽然可以记录,但具身感受却无法重现,这使现场的意义更加珍贵。

从目前的社会现状出发,生活压力迫使人们寻找放松的出口。在那里,人们脱离了过往规训和经验,这是一种脱离人群再进入人群的过程。Live house就提供了这样一个空间,同时大多演出是独立音乐,比如摇滚、民谣、说唱等类型。这种音乐本就带有亚文化的意味,而观众在现场呈现出来的狂欢状态也体现着一种反叛意义。所以,在Live house构建的空间中,观众可以忘记被规训的自我身份,融入弱距离感的人群之中,感受一种脱离理性的快感。

二、Live house构建的传播时空:酒神精神的表现与延续

技术在不断进化的过程中,使人们可以在身体上获得一些虚拟但真实的感受。人们对具身传播的渴望,在一定程度上突破了柏拉图时代对于身体的贬低。从泰勒斯首次提出“灵魂”概念后,“灵魂”即成了古希腊哲学一脉相承的重要话题。在柏拉图看来,灵魂和身体两者是割裂的,作为不朽的灵魂是持续而永久的单一体,对应的身体只是易于消亡的物体罢了②。从尼采的现代形而上学主体性的身体理性范式发展到梅洛·庞蒂构建的身体现象学,更加表明:只有基于这种体现提高与生成生命公正性的身体主体性的最高强力意志的意向性,才既能凸显作为求真意志的强力意志意向性的客观性及其透视性的现象学意义③。

在传播学的范畴中,传媒技术已经占据了身体的部分感受,成了我们身体的延伸。但是,延伸之后这种感受就不再属于我们了,也许意识上的体验可以满足,但是身体的缺失会给人体带来莫大的空虚感。甚至可以说,传媒技术也部分加深了人类社会的虚无以及对存在的思考。我们的身体被延伸,精神得到了所谓的巨大满足,身体的作用却被抛弃在身体之后。在一定程度上,这是一个长期以来都二元对立的问题:身体与精神意志被对立起来,在目前也无法很好地实现两者的平衡。两者的对立在于,意识突破时空的同时身体无法突破时空,身体突破时空但传播就得依赖于最原始的身体传播。所以,两者的对立性使研究更加注重脱离了身体的传播,比如关注意识层面。但对于身体的重要性应该是不可忽视的,因为身体起到的作用也十分重要。

伴随技术的发展,音乐从古希腊的剧院走到了今天的大型演唱会,同时也被技术转化到各种媒体介质之中。人们可以不必进入现场就能够聆听某些音乐大师的作品,这些能够记录音乐的媒介使音乐跨越了时间和空间,但是依旧无法代替人们对于现场的追捧,这就是来源于肉身体验的不可代替性。

从Live house构建的时空出发,可以看出这种音乐传播现场和尼采所研究的酒神精神有很大的相似性,可以说这是对于酒神文化的体现和延续。Live house可以允许人们进入一种狂欢状态,是一种脱离酒精的酒神精神。尼采在悲剧的诞生中详细探讨了酒神精神,酒神是非理性的代表,他是希腊神话中的狄奥尼索斯,其原则与狂热、过度和不稳定联系在一起。尼采认为,个人能够带着他的全部界限和适度,进入酒神的陶然忘我之境,忘掉了日神的清规戒律。酒神精神能够反抗日神所代表的理性④。这是一种宣泄日常压力的方式,个人抛弃社会赋予的身份进入原始的状态,期望获得放纵的快乐。这种情绪发泄最初来源于对酒神的祭祀。在酒神节的狂欢活动中,有身份的希腊妇女们头戴常春藤冠,身披兽皮,手执酒神节杖,举行盛大的游行,高唱酒神颂歌和各种节目。到了夜幕降临时,喝得烂醉如泥的人们成群结队地来到群山之中或者森林谷地,尽情地狂歌滥舞、饮酒作乐,最后在一种迷狂的状态中达到激情的顶峰⑤。这种节日的迷狂状态也出现在现在的一些节日和集会中,比如狂欢节、酒吧、音乐节以及本文的研究对象Live house。

在Live house中,人们可以伴随着音乐节奏抒发情绪,放纵身体。虽然酒吧等场所也具有这样的作用,但是在笔者看来,酒吧所展现的酒神精神是比较原始的。而Live house中的强调音乐,和酒吧中的音乐不同,这种现场表演起着和希腊悲剧中的歌剧队类似的作用。在Live house演出的音乐,虽然并未达到精英主义所定义的艺术,但是同样包括创作人的意志,有机会带动观众的想象力。更重要的一点是,我们很少有机会接触到沉浸式参与的歌舞集会式节日。在中国,歌舞通常作为一种观赏性活动,观众只能成为一个欣赏者而非参与者。在Live house中,观众拥有多元身份,他们在聆听音乐的同时成为现场的重要构建部分,欣赏者也成为参与者。这是对以往音乐现场传播的一种打破,观众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观众,表演者也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表演者,双方构成了一个接近同一的状态,这对发挥酒神精神具有很大的作用。酒神精神的一个特点就是,人进入人群之中,成为“人”而非社会上被定义的“人”。观众和表演者的同一,使得整个空间更具有酒神祭祀的狂欢性质,阶级、身份都不再是限制放纵的阻碍。

三、Live house中的传播方式:灵魂与身体的在场与离场

从存在主义的观点来看,“环境”意味着“此在”的生存,意味着人在“被抛”的世间进行奋争时所碰到的阻碍或者助推,而媒介具有重新塑造环境的力量⑥。重塑空间意味着因为媒介,空间的意义被建构或者被更改,而作为置身于其中的人,会因为媒介构建的空间的不同而接收到不同的内容,也会表现出不同的精神意志。这也就意味着媒介塑造了环境和物质的传播方式,间接塑造了“人”。Live house凭借着音乐传播媒介构建了一个在场传播空间,在这个空间中的传播方式主要是现场传播:表演者在舞台上通过演唱或者演奏乐器,音乐再通过扬声器传到观众耳中,观众的语言反馈会直接传递给表演者。对于画面的传播也十分直接,就是通过人的视觉进行捕捉,是及时的,几乎没有延迟。身体完全进入这个构建的传播空间,身体的重要意义被凸显出来。所以,在这里的现场传播也可以归于具身传播。学界并未对具身传播给出比较明确的定义,从具身性出发可以了解到,梅洛·庞蒂在知觉现象学中提出:人类的存在既非离身的心智也非复杂的机器,其主体性即在于作为活跃的生物以人类身体所特有的生理结构介入世界⑦。具身是一种融入环境的状态,是身体向环境的“外化”,也是环境向身体内化的过程。在Live house中,人们能够在技术和人塑造的环境中沉浸下去。技术塑造的是一个空间,传递的是声音,而人的活动和传播赋予了空间意义。在具身性传播中,不可缺少的是身体、灵魂以及环境。

在这个环境中,存在身体媒介时期和身体化媒介时期。身体媒介是指身体作为媒介传播,是用自我声音和肢体动作进行传播,同时也是通过眼睛和耳朵以及肢体接收来自外界信息的。这是身体在场的状态,观众在台下用身体接收到表演者与其他观众的信息,比如欢呼声、肢体跳动、跟唱等行为,会营造出一种狂欢节式的现场氛围。在这个循环的传播系统之中,观众的信息也会被反馈给表演者。这种状态属于身体,身体也能感受到环境。这不仅仅是身体在场的表现,灵魂也能因为氛围的感染沉浸其中。笔者认为,酒神式的狂欢就是具身传播,脱离自身但并非与自身隔离,融入人群但依旧保持距离。这种状态属于每一个参与者,观众是沉浸的,表演者也是沉浸的。

但是,在现场表演中也会存在离场现象。这就会涉及新媒介技术的介入。在观看表演的过程中,观众会使用智能手机进行记录,或者是在表演途中就发布相关的在场信息。此刻,这个空间的传播就已经转移到其他空间,产生了新的传播方式——离身传播。在这个过程中,观众的身体是在场状态,但部分精神与灵魂转移到了线上空间,这种离场状态是媒介技术带来的。另外,不在现场的媒介用户也能接收到相关演出信息,这就属于离场的在场状态。所以,新媒介能够延伸传播空间,并且拥有新的传播方式。

新媒体时代,在场与离场的意义重新得到定义,Live house的现场演出就表现出这样的改变。它的离身传播并非完全脱离身体,达到无身体媒介的传播,也没有实现类身体媒介的人机合一。实际的身体已经不再重要,身体的感觉可以刺激大脑达到身临其境的感受,人们生存在“伪造”的身体在场的传播空间之中⑧。在这两个媒介分类中,前者脱离了人类意识,后者“伪造”了身体。而在Live house中,媒介属于身体媒介和身体化媒介,身体是真实的,意识和精神也是真实的。这属于酒神式狂欢,存在各种意义的在场和离场。它的意义不在于拥有前瞻性的技术发展,而在于它包含了作为媒介时代过渡期的元素和特点,而在这个过程中可以窥见身体和意识、在场与离场、具身和离身在不同阶段的关系发展和改变,我们也许能够从中预见未来媒介技术的发展。

四、结语

在Live house构建的传播空间中,技术和身体的关系呈现出传播学领域以及哲学领域的隐喻。从其构建的在场传播空间来看,Live house是一个具身传播的场所,并存在在场与离场的辩证关系。从哲学意义来说,它帮助破解了身体和精神的对立,传达了酒神精神。在传播方式上,通过技术实现了在场与离场的两种身体存在方式。本文对身体传播的研究只是针对Live house的粗浅分析。在更为智能的技术推动下,身体传播的议题会呈现更多的复杂情况,也会有更多的研究价值。

注释:

①邓微达.日本Live house音乐演出中的青年亚文化群体消费与认同 [J].音乐传播,2017(02):93-96.

②钟芝红.被放逐的身体:作为始源的柏拉图“灵魂论” [J].宜宾学院学报,2015(11):72-77.

③曹瑜.论尼采对身体主体性及其理性范式的确立 [J].哲学研究,2016(02):69-74+129.

④ [德]尼采.悲剧的诞生:尼采美学文集 [M].周国平 译.北京:三联书店,1987:15-16.

⑤王宇.论酒神狄奥尼索斯对西方文化的影响 [J].辽宁师范大学学报 (社会科学版),2009(01):89-92.

⑥芮必峰,孙爽.从离身到具身——媒介技术的生存论转向 [J].国际新闻界,2020(05):7-17.

⑦刘海龙,束开荣.具身性与传播研究的身体观念——知觉现象学与认知科学的视角[J].兰州大学学报 (社会科学版),2019(02):80-89.

⑧刘明洋,王鸿坤.从 “身体媒介”到 “类身体媒介”的媒介伦理变迁 [J].新闻记者,2019(05):75-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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