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咏流传:音乐美育的时代探索与媒介表达

2022-02-17 21:33李林平
传媒论坛 2022年4期
关键词:流传美育媒介

李林平

“美育”的本质是一种关于人的教育,在于培养真正的人、完善的人。在哲学家康德看来,人的历史发展具有规律性,从低到高分别要经过自然、审美、道德三个过程,即情感是感知和意知的桥梁,而审美则是构成真与善的关键。[1]在《审美教育书简》中就提出了“美,使人成为人”[2]的观点,这正与中国的“文化”与“化人”的关系有着一定的相通之处。中国的“美学”传统观起源于《周易》的“中和之美”“天人合一”,秉持“乐之中和”的原则以及“礼乐教化”的观念。孔子曾言“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强调了只有通过音乐的方式才能够让一个人成为真正的人。

著名美学家曾繁仁教授提出,对于美育更多的在于培养“生活的艺术家”,即塑造以审美的态度对待生活、对待自然、对待自身、对待他人的一种生活方式。[3]通过改变其世界观、人生观,以引导成为生活的艺术家。审美,是通过满足人内心的欲求,以至使其心甘情愿地做。

一般认为,实现美育的重要途径在于艺术教育,但就其本质而言,两者并非完全等同。《经典咏流传》美育的实现则是借助大众传媒,通过音乐性表现与媒介化表达,创设出美育生活环境。这对于现代人具备艺术慧眼,以至促使更加沉浸艺术生活、提升精神文化层次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一、音乐美育的时代探索

“五千年文化,三千年诗韵,人生如一场修行”。经典永流传,我们的文化从未间断过。在如今的全球化时代,尽管要立足于全球文化视野,但作为中国学人依旧要从自身文化的美学及其艺术视角出发,探寻中华传统文化中的根基。刘勰在《文心雕龙》中曾说道:“声为乐体,诗为乐心。”[4]《经典咏流传》节目打造的“和诗以歌”的方式,无疑给美育的发展创造了新的途径,成功实现了普及性广、接受力强的目标。

(一)内容创新:诗韵与音律相辅相成

《周礼》中记载:“大司乐,以乐语教国子,兴、道、讽、诵、言、语。”三千多年前,我国就已经有了诵吟古诗词的习惯。诗词,是一种蕴含着音律的文字,与音乐并无他别。就其本质而言,其中包含的平仄音调、阴阳上去、对仗以及各种艺术手法的运用等,都与音乐中的表达有着一定的相通之处。字,是文之根本。在诗词的一句一读间,呈现出诗人内心细腻的情思。万物皆有情,每一个意象、每个音符都是情感表达的借喻,是艺术文化生命之所在。王昌龄将“诗境”划分为:物镜、情境和意境。无论是具体的还是抽象的意象,都为表达诗人丰富且真实的情感服务。好比喧嚣世界里陶渊明笔下的“种豆南山”,洗涤浮华;如同坎坷仕途中苏轼心中“一蓑烟雨任平生”,安之若素;恰似曹雪芹刻画的“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伤感哀怨。

而音乐作为一种较为普及的大众传播方式,小到田野哼鸣的民间小调,大到传播各国、享誉世界的艺术歌曲。音乐似乎成为了大众教育、美育培养的最为直接的一种方式。教育家陶行知曾言:“生活美育。”强调了将美育融于生活,在生活中体现美育。生活就是美,美就是生活。《经典咏流传》节目,通过现代歌手传唱环节的设计革新,将美育更加贴近人们的生活,从而塑造了一种艺术生态环境。这,既为人们的生活家园提供可能性的栖居之地,又为其提供更加普遍的和更为整体性的美育意义。早在先秦时期,孔子就将“乐”纳入了“六艺”之中,并加以传授。而在古代,诗的创作与传承本就是通过歌唱的形式一步步流传的,我国的第一部歌词集《诗经》就体现了诗词格律与音乐节奏的融合。为此《经典咏流传》节目的创作旨在重归诗歌的本源形式,找寻传统的记忆方向。一词、一曲、一故事,让诗词存留原有的风骨,充盈时代的精神血肉。《经典咏流传》节目打造了一种“让文化类节目更具有传播性,让音乐类节目更具有文化底蕴” 的创新性模式。无论是余少群和陈力在《枉凝眉》中的现代与传统唱法的交织,还是汪明荃、罗家英夫妇国语与粤语演绎的《鹊桥仙·纤云弄巧》,更或者王铮亮与王之炀老人“共同”深情创作的《一生一阙歌》……这些都展现了音乐美育时代性的探索。经典的词句展示着特有的情感,而传唱人在传唱过程中结合了自己的人生经历以及生活体验,加入现代人的审美,传递着诗词背后的审美意象,达到了传播主体与受众的情感价值共鸣。

(二)和诗以歌:形式美育的时代表达

第一,“摇滚乐+传统诗词”的表达,无疑使得美育的传递迎合了多元文化下年轻人的审美视角。作为台湾流行音乐发源性的代表人物,陈彼得改编了辛弃疾的《青玉案·元夕》,演绎着传统诗词与摇滚音乐碰撞之下的火花。时光重锤下,架子鼓击打着岁月的洗礼,拨动着电吉他的激情。当宋词与摇滚乐不期而遇时,看似两个不搭调的东西,却在古代与现代、东方与西方的融合中迸发出了澎湃之火。南宋时期辛弃疾无路请缨、报国无门,满腹抱负、激情、却又伤感,构想着元宵节夕的热闹与欢愉,期待着盛世中国的慨叹。而数千年后的中华大地,早已实现了如此的恢宏。陈彼得的摇滚化改编使得诗词在原意的基础上增添了一份“现世安稳”的审美感悟。该曲在创作中,采用了单二部曲式,主歌与副歌的结合,在音高、节奏等方面遵循了原诗朗诵的规则,加入了大量的大跳、切分、连音等的处理手法。[5]使得音乐的情绪更加高涨、旋律起伏变大,让原本较为抒情性的诗调增添了一份动感。而下行音阶以及低音区音色的设计却又不失辛弃疾内心中的种种隐忍与低沉的展现,可谓是古今中外结合下诗词意境的无穷延伸。音乐与诗词的结合,呈现出美育的现代性表现,实现了美育传播由原来的扁平化逐步转向立体式方式的转变,对于之后音乐作品的创作提供了可贵的借鉴。

第二,“翻唱歌” 作为当下较为简单易学的音乐创作方式,使得美育的传承突破国家、民族的壁垒。一首《诗经·关雎》借鉴了印度尼西亚的传统民歌《哎哟,妈妈》的曲调,并加入现代化的编配手法。在高校教师仇海平的带领下,该曲调填入了中国传统诗词,并加入了印尼语言的歌唱设计,由一群国际留学生们共同演绎出来。古有“依乐填词”的创作形式,尤以学堂乐歌时期最为突出。作为该形式的传承,如今的翻唱歌真正展现出不同国家文化的交流与融合。该诗句中大量运用的“比兴”手法,是我国诗词歌赋中十分重要的一种创作技巧,常借以外物明人事、畅人伦。在《诗经·关雎》中,以“关关雎鸠”起兴于异性之间的爱慕,“采”“芼”等几处动词表现出采摘时的动作,运用比兴的手法展现出男子求娶女子时的急切的心境。而《哎哟,妈妈》原本的词句中也大量运用了这一手法,两者的结合更容易让接受者备受理解,进而促使中国经典传统诗词在国际间的流传。其次,在音乐上,《关雎》的节奏与《哎哟,妈妈》歌曲节拍的处理上相差无几。因此,在中外文化交融下,这首歌曲词、曲共同再现了不同地域三千年前人们的生活情境。文化应该是多元而平等的。在仇海平教授看来,采用音乐化的诗词改编方式能够让留学生们更好地理解中国文化,进而让汉语国际教学得到进一步推进。如今国际视野下的中国,早已不是口传心授的经典文化传承以及美育、情操的培养,“诗词+音乐”的作品制作形式突破了旧有美育传播体制,向世界更好地传递中国文化,增强了我国的文化自信。一花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同时,该类音乐作品的制作也诠释出了“美美与共,天下大同”的美育哲学思想。

第三,中国音中国魂,用中国最古老的乐器奏响中华文明悦耳之音,存续千年美育。“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赵翼在《题遗山诗》中提到,而这好比战国时期爱国诗人屈原的真实写照。在遭遇亡国之恨且又不愿意行投国之举时,屈原选择投河以示自己的悲愤与衷心。一生为国衷心不悔,却屡屡遭到小人的排挤。“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众人皆醉,唯有屈原依旧清醒地看着周遭的一切。节目中,龚琳娜和老锣再次奏响沉睡的王国之音,用中国最古老的、象征着礼乐文明的青铜器——曾侯乙编钟,为《离骚》编曲。笛、鼓的刚柔相济,加之能奏出十二音半音阶的编钟的铮铮鸣声,在舞台上重现了屈原的壮志别离。“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在整个演唱编曲过程中,龚琳娜还采用了湖北、湖南的地方戏曲因素,契合编钟的地域元素,产生很强的视觉、听觉冲击力。在人文素养的熏陶下,《离骚》更具有现代美育价值。编钟与《楚辞》相碰撞,屈原的爱国情怀与编钟音乐擦出了时代的火花,使得观众仿佛穿越时空,置身于战国时期的坎坷风云之中。宋代词人宋祁曾言:“《离骚》为词赋之祖,后人为之,如至方不能加矩,至圆不能过规。”在《离骚》中大量使用了浪漫、比兴的手法,用“香草”“美人”言及自身美好的品格,借“花鸟”寄托情思,而如此的典故常在现当代的文学作品中被采用的。然而在配器的选择上,正如王黎光老师所说,曾侯乙编钟自从挖掘以来,在中国历史上仅敲响了三次,这次为第四次。曾侯乙编钟在舞台上的再次出现,让中国现代音乐创作的表现焕然一新。无论是《离骚》、曾侯乙编钟各自在人文内容上的审美教育,还是两者结合起来产生的整场节目的美感效应,都给当代的人文艺术的表达指出了一条崭新的道路。

二、音乐美育的媒介呈现

在如今的“次生口语文化”时代,艺术传媒已经成为主流艺术体制[6]。文化艺术的媒介化表达潜移默化地改变着人们的私人生活与社会生活,承担起了环境监督、解释规定、社会化、提供娱乐等功能的作用。《经典咏流传》节目的媒介化表达严格遵循了拉斯韦尔的5W模式,以经典传唱人为主体、将传唱人自身的特有感受与旧有诗词内涵相结合,通过媒介化的传播渠道,让观众产生共情,使得节目的传播者与受众双方双向性、交互式的作用得以突显。在如今的媒介化时代,媒介技术的高速发展,为美育培养方式拓展了一种新的形式。

第一,艺术不应拘泥于视觉或者听觉,相反应该是多种感官的联觉与融合,以传递真善美的核心价值为主体。在《经典咏流传》的舞台上,并没有辉煌、宏大的伴舞或者伴唱,而是采用了一种较为简单、纯真的形式来演绎最真实的情感。乌蒙山乡村教师梁俊带领孩子们唱响了沉睡300年的孤独的小诗《苔》。没有过多的复杂的舞台设计,一桌、两椅,一师、众生足矣。银幕上梵高的《星空夜》相映衬,展现出孩子们不向未来低头的倔强。

第二,《经典咏流传》借鉴媒介联动体系,搭建起一种完整的、整体融合的体系,以满足不同种类观众群体的审美需求。节目中传递的美育,通过音乐符号的媒介化表达,作用于受众的心理效应,而进行审美活动,促成受众的审美愉悦[7],搭建起媒介的编码与解码方式,打造出媒介化文化艺术节目的特有品牌。

在音乐的制作过程中,传统诗词与当下流行音乐的表现形式相结合,进而对于诗词改编而言是一种较大的挑战。诗词,原本就是唱出来的。《经典咏流传》节目的音乐制作人刘卓运用了全新的编曲与配器手法,使得诸如《卜算子·咏梅》《新学堂歌》《琵琶行》等经典作品的音乐性得以充分挖掘与展示。通过效果器、采样器等的编辑,使音乐除了听觉以外,展现出视觉与触觉的艺术通感效应,营造出可听、可观、可感的整体感受。

第三,诗词的美,在于句读之间;音乐的美,关乎旋律节奏;舞台的美,不止于灯光布景。而这一切都是美育的探索与表达。在《经典咏流传》节目灯光舞美的外部设计上,采用了“天圆地方”[8]的视觉效果,契合于中国古代的哲学思想,象征着阴阳学说中的“外圆内方”与“外儒内法”的处世之道,具有审美哲学意味。舞台上王佩瑜和虚拟歌手洛天依同台竞技演绎的《但愿人长久》等节目的设计,通过3D立体环绕、VR等现代技术,展现出真实与虚幻、现实与审美的无穷统一。这无疑打破了优秀传统文化与普罗大众的新一代年轻人的“审美鸿沟”,实现了音乐美育传播新样态。

在节目的运行过程中,1+N的融媒体跨屏互通,实现了大小屏的交互式使用,打造了民间舆论场,降低了美育传承的成本。“刷一刷、点一点”,涉足人们生活中最普遍的娱乐方式,以碎片化的形态补充了现代审美的缺失,构造一种美育欣赏生态环境。从节目音乐,到论及节目的艺术效果与内心感悟,无一不展示出媒介化艺术形式的表达对于音乐美育传播的重要性。同时,在节目的创构过程中,H5的媒介化编码方式对增加观众的交互式体验起到了关键作用[9]。“摇一摇”解锁经典音乐、“扫一扫”生成专属印章……让观众进入了一种“沉浸式”音乐体验与经典传统文化熏陶中。

三、结语

《经典咏流传》音乐美育的探究与表达,实现了科技与文化、传统与现代、中国文化与西方文化等多维度的融合[10]。满足了观众的求知需要、情感共鸣与好奇心窥探[11]。汲诗歌之风骨,畅音乐之韵味。在快节奏的时代下,《经典咏流传》的出现无疑是对“海外直套式”节目制作方式的革新,同时也是对泛娱乐化、庸俗空洞的文化现象的有力打击[12]。打造了一个较为和谐的审美生态,促使公众的审美素养得以提高。而当下的青少年缺乏的正是流行与传统的结合、偶像与传唱人的统一。《经典咏流传》无论是“和诗以歌”的传唱形式还是传统文化谱系内容的选择上,无疑不是给其树立了一个正确的审美价值观念、提供一种崭新的审美方式。美育并非艺术技能培养而在于用艺术的方式、媒介化的方式,将美育生活化。只有这样,青少年的审美素养才能够产生深远持久的影响。

“文化兴国运兴,文化强民族强。”五千年的文明是我们的底气,如今的我们比任何时候都要接近世界舞台中心。在本土文明洋化、民族文化被外国肆虐夺取的全球化浪潮中,近年来以《经典咏流传》为标杆的国内文化音乐类节目,实现了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对中华经典优秀文化、精神的传承具有突出的作用,同时也为树立高度的文化自觉与文化自信做出了重要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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