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行迹帖（六首）

刘鹏

伊河

给伏牛山波浪纹

把宁静的爱送到洛河

伊河停顿的地方

也是我们选择栖身之所

山势险峻

刀光，斧声，凿痕攀登

光线无处安放

佛光、菩萨的慈悲、罗汉的微笑

抚慰了一千多年

我一路舟车劳顿

像虔诚的飞虫扑进

素净的茧丝，听落尘反复叮咛

咀嚼黑暗里弥漫的人间百味

到伊水河畔

我可以告别心中的荆轲

告别脚底的河沙和枯叶

裸露，委婉，坎坷，塌陷

颠簸和豁达的一切

都向着透明，拔节生长

龙门石窟

嘘！我放出体内的虚词

他们谈到洛阳以东

谈到龙门，千佛静静地生长

在山头，山腰，山脚，山洞生长

慈悲，狰狞，诸法相长到头顶，膝下，心中

郁郁葱葱，凋零，自然和人文

彼此仰望，回首，沉吟。这里只有虚词挺拔

可以替我参禅，修道，或格物，顿悟

沉默的狮子座，以悲伤爬山

地球微微颤抖，人群裹挟歌唱

万马奔腾。你不知道嘶鸣带血，飞沙如箭

时间扣开门窗，彩绘提醒蜘蛛

请勿攀爬，请勿留下印痕，请清理灰尘

在这里，不受贿赂，拒绝功德和形容词

在这里，一切为法，利乐苍生

如你所愿，众生平等。我拐进一个角落

窥见蜘蛛写下密密麻麻的答案

在白马寺外

白马驮经，到此为寺

马蹄声，踏遍一长串风吹雨打

我们相遇时，它变身石雕，恭敬地

等候在山门之外，石栏

漫不经心地圈养

来白马寺

我专注于一匹马的传说

石头龟裂，像失眠的时间

它比藤蔓松柏更有耐心

卑微的目光胜过星星。我目睹了微风

经常点头，合十，念出经文和咒语

不敢擅自放养那半尺灰色的影子

来白马寺

我被一匹老马带走了

向西，走丝绸之路

经群山关隘，涉大漠黄沙

西风拉弯年轮，将我射入太阳的靶心

饮用马嘶和荒凉，躲在地平线上

爬行如此安静

被围困的石马也是一匹马

许多人伸手，只摸到一尊石像

洛水之阳

我打开的每一扇窗户

都在洛水之阳，引我见天地间

古豫州的沧桑与繁华

打开的每一本书，都带我

走进商周，眨动冥想的眼睛

洛水之阳，有时是某种概念

不必理清头绪，不必濯足，不必洗缨

默默呼唤，一千头奇珍异兽

走出上林苑，走进东汉末年的雨

魏晋南北朝走出三国，无处安放

没见牡丹含泪绽放

也看不到杨妃醉卧，马嵬坡

我活了几千年

在洛水的阳光下，涛声依旧，上岸的人

背着行囊，一张地图，每个人都会问

在这首诗里，掩藏了残缺的赞美

当曹子建郁郁寡欢，我就撕

当洛神浮出水面，我撕碎一页又一页

在洛水河畔，沙粒平静地沉淀

他们干净的眼神里

從未见过一条深不见底的忧伤

牡丹

还未来得及浓妆艳抹

便已摄去春天荡漾的魂魄

诗人的脚步跌跌撞撞

为一次香艳的邂逅书写词章

词语太妖艳了，句子太轻浮了

一个眼神就让半壁江山坠落马鞍

一个喷嚏就让笔墨点燃烽火狼烟

仓皇而逃的紫袍玉带，轻挽红颜

那惊愕的娇喘让我隔着杳杳时空

依旧听到金戈铁马的厮杀与破碎

一朵花似醒还醉，而心底的春寒

已被一张宣纸紧紧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