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宝全
美国哈佛大学著名社会学教授傅高义(Ezra F.Vogel)先生为中国人民的好朋友,他于2020年12月逝世。这使我不禁回想起2019年7月25日傍晚,我由在哈佛大学攻读硕士的女儿引荐,拜访傅高义先生的情景。
傅高义先生那年已近九旬高龄,但给人的印象是老当益壮。我正准备用英语与他交谈,不料他却先讲出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使我惊讶不已,很想了解这位在哈佛享有“中国先生”称号的荣休教授是如何取得如此中文口语的佳绩。他告诉我,他进入哈佛研究中心时,就跟着赵元任的女儿赵如兰学习汉语,同时跟着费正清等人学习中国历史、政治与文化。他从费正清东亚研究中心退下来不久,虽年逾七旬,又开始继续提升他的汉语,每周二、四下午师从一位从中国华南师范大学来的女教师学习中文,配合他学习的还有一个有利条件,即他的后任妻子艾秀慈还懂中国粤语。他此举并非出自“活到老,学到老”,完全是为了方便他用十年时间撰写700余页、60余万字的《邓小平时代》。功夫不负有心人,他能够直接用汉语采访中方各界人士,从而收集更为广泛的第一手资料。该书中文版由中国三联书店于2013年出版,印数50万册均告售罄。他的稿酬(版税制)60万元人民币,全部捐献给他的母校俄亥俄州卫斯里安大学。同年,他被授予“世界中国学贡献奖”;2014年,他获“福冈亚洲文化奖”。
与傅高义正式交谈,我首先赞扬了他带头召集美国100位知名人士与学者联名上书给时任总统特朗普,要求改变对中国人民的敌视态度,取消对中国实行增加关税的不合理措施。他听后显得很高兴,表示这是他应该做的。因为他对中国人民确实怀有很深的感情,一直致力于促进美中关系改善。他不由回想起早在1963年,当时他已取了中文名,并留任哈佛。按安排,他动身前往香港,研究1949年后中国的政治、社会与文化。尽管当时的美国弥漫着“冷战”的氛围,主流意识形态视中国为对手。但傅高义及一批研究中国的美国年轻学者在费正清的影响下却对中国持同情态度。用他的话来说,尽管美国是“冷战”的领导者,美国的中国问题观察家们却不属于激愤的“冷战”斗士之列。他还强调虽然作为“地域研究”的中国研究是“冷战”的产物,但美国的大多数研究者了解与研究中国的目的却是为了中美之间的交流而不是对抗。
他当时重点研究离香港较近而能获得相对丰富文献和口述资料的广东省。他开始系统研究广东省代表性的报纸如《南方日报》《广州日报》和《羊城晚报》,高度关注1949年后发生的历史事件以及与其相关的一系列政策的出台与变化。中美关系正常化后,他于1980年到广州中山大学做近三个月的访问,熟悉该校的情况。最令他难忘的是1987年,应广东省人民政府的邀请,他再度来到广东,享受省经委副主任待遇,配备小车与驾驶员,还有一名懂粤语的助理,为他系统研究广东的经济增长进行自由而有效的调查提供便利。他在广东省工作的七个月,走访了全省14个地级市和深圳、珠海、汕头三个经济特区,涉足70多个县,与30多名县级干部进行了交流。两年后,他整理撰写的《先行一步:改革中的广东》一书出版。
我尤其赞扬他撰写的《邓小平时代》,引人入胜,使人爱不释手。趁此机会我还想了解更多鲜为人知的事实。他讲述了对他最有意义的就是参加了致力于改善美中关系的工作,并和费正清一起为哈佛同仁学长基辛格博士出谋献策。1972年尼克松总统访华后,访华也成为傅高义的日常工作和研究的一部分。20世纪90年代,他再度出任费正清东亚研究中心主任。这一阶段的工作对他来说最突出的贡献是助力了中国国家主席江泽民于1997年访问哈佛大学并发表演说。他还兴致勃勃地回忆起时任上海市长朱镕基率上海市代表团访问哈佛并发表演讲时所发生的一件趣事。当朱镕基市长接受提问时,有人问道:“您认为中国应该向日本学习什么?”朱镕基答道:“这样的问题不应该问我,而应该去问傅高义。”言毕引起了一阵笑声,朱镕基感到十分奇怪,忙问大家何故好笑。有人当即答道:“提这个问题的人就是傅高义。”众所周知,傅高义在日本实地调查后于1963年出版了《日本新中产阶级》,1979年出版《日本第一:对美国的启示》,2000年出版《日本还是第一吗?》(以上均由上海译文出版社近年翻译出版),成为西方学界最畅销的、也最有影响力的作品。新加坡政府甚至把其列为部长和高级官员的必读书。由此可见,时任上海市长朱镕基也在赞扬傅高义。
本文作者拜访傅高义(左)合影
通过这次访谈,傅高义先生的勤奋好学与敬业友善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现斯人已去,然精神常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