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国芳 太原科技大学艺术学院
岩山寺位于繁峙县城东南45千米处的东山乡天岩村,原名“灵岩院”“灵岩寺”等,始建于北宋元丰二年(公元1079年)以前,因寺内南殿(也叫过殿、文殊殿)现存的金代壁画被专家、学者誉为“亚洲第一壁画”而闻名于世。金正隆三年(公元1158年)“无题碑”碑阴题名和文殊殿西壁上隅的墨书题记原文如下:“御前承应画匠王逵,同画人王遵”“首□□□□发诚心益捨净财愿画西壁□诸人名姓如后:□□、赵圆,□□、母段氏,霍庙、韩氏,王政、高氏,博德、冯氏,□□、母王氏……大定七年(公元1167年)前□□二十八日画了灵岩院,普□画匠王逵,年陆拾八,并小起王辉、宋琼、福喜、润喜。”[1]由此可知绘制岩山寺壁画的是宫廷画师王逵及其领导的画工班子。
岩山寺正殿(水陆殿)在清嘉庆年间已毁,今所留文殊殿壁画最为珍贵,壁画面积约98平方米,是王逵领导的画工班子历时9年(包括绘制正殿的水陆画)绘制完成。可见其工程之大、构思之妙、画艺之精。从遗存下来的壁画画风来看,其继承了唐、宋以来的工笔重彩范式,重规矩、尚法度、精刻画、求壮丽,率真典雅。“宋代绘画注重对不同人物、不同物象的不同表现方法,画风较唐代细腻,却不如唐代绘画之气魄宏伟。宋代道教壁画却仍然继承了唐代壁画之遗风,壮丽鲜艳,颇具感染力。”[2]文殊殿壁画正反映出北宋乃至更早时期的绘画特点。“壁画中出现的人物无论是君王、太子、嫔妃、婇女,还是下层百姓皆穿宋朝汉人服饰……由于王逵的背景和其特殊的经历,在绘制岩山寺南殿壁画时,他把珍藏于心中的繁华的上京会宁府,通过神秘的佛传故事巧妙地留在了岩山寺墙壁上:西壁上绘的是上京会宁府宏观的整体视图;东壁、北壁等处绘的是金都上京会宁府的宫殿、寺庙、祭坛等主要建筑视图。同时,他把大金的城乡社会风貌,以及当时发生的一些大事,通过佛传故事记在了岩山寺的墙壁上。”[3]这些对建筑物的描绘大大地丰富了人们对宋、金宫廷建筑的认知。穿插于建筑、山川之间的佛传故事随着情节的发展而徐徐展开,繁茂的树木、忙碌的人群、飘动的云彩等点缀其中,特别是壁画中的马,其体态丰肥俊健,精妙传神,画师以写实的表现手法,通过精准的比例、色彩的凹凸变化等为我们留下了一场珍贵的视觉盛宴。这些都为研究我国古代建筑史、花鸟画史等提供了可靠的图像资料。
西壁上壁画的开篇便是精致的宫殿建筑群,壁面所绘的是释迦牟尼从降生到成佛的全过程。全壁由“雇花献佛”“布发掩尼”“树下诞生”“步步生莲”“九龙灌顶”“掷象入坑”“箭穿九鼓”“出游四门”“夜半逾城”“六年苦行”“请佛还城”等45个佛本生、佛传故事组成。在每个故事中,人物自然穿插于建筑、山峦之间,没有明确的隔断,只有榜题标注,有些画面中的释迦牟尼佛同处一个场景,却是两个不同故事,很是耐人寻味。
在西壁南端“雇花献佛”一节中,释迦牟尼佛以儒童的形象出现,他左手握七束荷花立于楼阁前,楼前有一小摊贩,面前摆着一个大木盆,盆里放着数枝荷花,摊贩回头正与购买了荷花的儒童交谈着。此处的榜题是“此是青衣买七枝金莲花处”。儒童身披鹿皮衣,裤管高挽,手中的荷花有盛开的、有半开的,还夹带有荷叶。画师画荷花用笔非常简练,墨线勾勒后,只着淡淡的白垩土粉和赭色,荷梗、荷花用线比较细劲流畅,唯荷叶轮廓线有粗细起伏变化。
在西壁南端右上隅“九龙灌顶”一节中,九条青龙正在喷水,九条水柱汇集在一处自天而降,地上两个地神正捧着金盆接水,金盆上水雾缭绕,太子坐于金盆中沐浴。旁边一宫女目不转睛地盯着金盆里的太子。此处的榜题是“地神捧金盆九龙喷水沐浴处”。九条青龙呈扇形排列,中间一条,左右各四条。青龙头部皆向中间伸张,昂首曲颈,汩汩清泉自口中喷出,龙角和须髯皆飘向后方,龙身屈曲,四肢腾踩在云端。画工用铁线勾勒出青龙体态,没有过多修饰描绘,只平涂了简单的石青色,意在表现青龙的动态。
在西壁中间偏上“掷象入坑”一节中,画有城墙、云彩,太子站在草地上正把一头大白象掷于城门外。画中白象腹部朝上悬于空中,太子双手向上伸着,在其身后的难陀、调达等四位释子皆露出惊讶之色,他们身躯后倾,仰头紧张地看着空中的白象。此处的榜题是“此是太子对诸王掷象往空处”。画工只用寥寥数笔就勾画出白象的动态,造型极为准确传神,如果把白象倒过来看我们会发现,白象两眼目视前方,尾巴高翘,正低头奔跑向前,四脚的前后关系完全符合现实中动物奔跑时的规律,可见画工对生活观察得细致入微。画工先用赭墨线条勾勒出白象的躯体后,再填涂了白垩粉,画中能看到部分墨线有被遮挡的痕迹,虽历经八百多年,白象仍保留了色彩原貌。
在西壁画面当中紧邻“掷象入坑”的是故事“箭穿九鼓”(如图1)一节,此处榜题是“此是太子背射九重铁鼓之处”。画面中画有四人四马,太子身骑白色骏马,身穿绿袍,腰系玉带,头戴金色玉冠,拉弓搭箭回首正射向背后的赭红色铁鼓,铁鼓横向排列,后半部分已隐于云彩间,上面的花纹图案清晰可见,手环用了沥粉贴金手法。太子骑的白色骏马四蹄高跃,正奋力向前奔跑着,白马鬃毛直立,马尾上扬,动态潇洒。太子后方站立的三匹骏马,一黑、一棕、一杂色,皆立于草坪上静待主人指令,骏马的旁侧各站一位释子,他们情态各异,都紧张地看着太子射箭。这四匹骏马都膘肥体健、比例精准。画工用极其简练的笔触,细致生动地描绘出骏马奔跑、静立时的特征。三匹深色骏马运用了渲染法,有凹凸感,骏马的神韵颇得北宋鞍马画家李公麟《五马图》(如图2)之真谛。画师在处理画面构图时动静结合,藏露隐显有致,聚散安排得当,显然受到卷轴画构图的影响。
图1 箭穿九鼓(西壁)
图2 《五马图》 (宋)李公麟/作
西壁中心宫殿北侧是“路睹死尸”一节(如图3),画中太子身骑白色骏马,在皇城西门外的荒野间,目睹人死之后,尸体被野狗、喜鹊、乌鸦蚕食的场景。太子的侍从一手拿马鞭,一手指向瘦骨嶙峋的尸体,太子则坐于马上回首凝视死尸,面露悲切之色。此处的榜题是“此是太子西门见死伤心之处”。白色骏马体型高大,画工仍然以铁线勾勒,用写实的手法画出骏马的形体结构,平涂铅粉完成。黑狗两前蹄立于尸体腹部,虽然头部因壁画残缺看不清,但黑狗的躯体动态无不写实传神、刻画精细。在草坪的后方站立着一只乌鸦,它双翅微张,正低头觅食着残渣,时刻注意着周围的情况变化。旁侧的喜鹊因争不过黑狗,只能侧旁站等。喜鹊黑头白腹,体态特征明显,动态设计微妙,它回头与周边物象的呼应,使画面构图形成了一个“场”,这个“场”使得画中的各个物象都有了联系,故事情节联系更为紧密。
图3 路睹死尸(西壁)
西壁北端上列“六年苦行”一节,画中太子在一块巨石上打坐苦修,在其头顶有一对黑色灵鸟在飞翔,巨石下站着一位身着白衣、躬身而立的仆人,一位武将和一位苦行僧跪在巨石下,右边一头猛虎躬背低头,耷拉着脑袋做臣服状,猛虎虽目视着面前的武士,眼神却很温和,没有侵犯的意图。此处的榜题是“此是太子中年苦行修持之处”。画中老虎半立的躯体比例准确、色彩逼真,动态自然传神。为了凸显老虎背部的花色,画工在虎的背脊、大腿和尾巴的凸起处运用淡墨渲染,以强化虎躯的凹凸变化和空间立体效果,给信众留下了逼真印象。勾勒虎躯部分的墨线也随着结构而有粗细变化,这些都极好地体现出画工的写实能力和高超的绘画技艺。两只灵鸟的表现就比较简洁了,画工只用浓墨线条勾勒出灵鸟的动态,部分填涂了黑色,并没有其他色彩。周边青绿色的山石对白衣人物、黑色灵鸟和黄褐色虎躯形成一种衬托,使主体形象更为突出。
西壁北端上列“牧女献糜”一节(如图4),在山峦起伏、绿草如茵的原野上,三头乳牛欲行又止,站立在山脚下的平地上,牧女和一个孩童蹲在牛腹处,牛腹下放一陶盆,牧女双手捧着牛乳头正在挤奶,一陶罐置于牛头处,以备盆中奶汁满后再灌入陶罐中存放。此处榜题是“此是牧牛女献乳太子之处”。画中三头牛正面朝向观众,从绘画的角度看,这种正面透视极不易掌握,然而画工有意为之,且技法娴熟、手到擒来。画工除了运用铁线描勾勒乳牛的轮廓结构以外,还运用了“凹凸法”(即鼻梁白、颈项白、肚腹白,其余地方暗)处理乳牛的空间体态变化,渲染乳牛面部的凸起关系,这种黑白互衬手法,既灵活多变,又可根据动物的结构而决定留白处,能更好地表现动物的空间体积关系。
图4 牧女献糜(西壁)
在西壁北端边缘“牛生麒麟”一节,画着一位农夫斜身半坐在牛槽上,他正回头惊讶地望向两头牛,他旁边的农妇则双手托着陶盆,弯腰看向他处。圈中站着一头耕牛,另一头母牛半跪着前腿正低头舔舐着刚刚出生的麒麟。由于此处漫漶不清,只看到麒麟的头部长有两个角,嘴巴尖尖,上翘的尾巴轻摇,身体呈赤色。此处的榜题是“此是种种吉祥牛生麒麟之处”。画面因年久脱色,只遗存有两牛的墨线痕迹,无彩色遗留,但从留下的墨线仍能看出画工用笔精准、简练,寥寥数笔就生动地勾画出了牛的轮廓,笔力遒劲,线条流畅,动态写实,生动地再现了牛生产时的情景,其写实能力非同一般。
在西壁北端“鸡生凤凰”一节中,榜题是“此是种种吉祥鸡生凤凰之处”。画中一宫殿前,一只高傲的凤凰侧身站立在殿前的巨石上,凤凰鸡头鹤颈,头上有花冠,尾羽很长,一足独立于石上,一足屈于胸前。由于脱色严重,凤鸟今已无色可辨,但仍能看出原壁着过色彩。凤凰自古就是吉祥之象征,每逢祥瑞之兆必有凤凰出现。
在西壁北上隅“降服魔众”一节,画面占据的面积很大,只见佛祖端坐在彩云间,光芒四射。周围的魔众从四周把佛祖包围起来,用各种手段进行攻击,佛祖静坐于仰莲台上,毫不动摇,用佛法最后击败波旬和魔军,成等正觉。画中青龙屈曲盘旋在空中,它驮着一魔君张牙舞爪地奔向佛祖,龙躯有一部分隐于魔众和云彩间。画工对青龙的神态塑造得非常传神,没有如其他壁画那样去夸张其庞大的身躯,而是以恰当的比例、写实的手法让青龙融于周围环境。龙的尾鳍、鳞片、龙爪等刻画得无不精微,龙鳞也叠压有致,有圆润凸起感。
在西壁“殡送父王”“乐伎困卧”“打马球者”“夜半逾城”等节也画有多匹骏马,马的画法如前所述,是铁线勾勒形体后再填涂白垩粉或铅粉,部分用了墨青色。马被刻画得生动传神,线条遒劲流畅,和周边人物的比例恰当,生动地营造出佛本生、佛传故事的真实情境,令信众叹为观止。
东壁、北壁所绘内容是“鬼子母经变图”。整个壁画下端绘的是龙宫,上端绘的是西方净土世界,中间绘的是人间,主要由宫殿、楼阁、山石等组成。西壁所绘的是建筑群侧面图,即从东透视整个皇城。东壁所绘建筑群是上京会宁府皇宫建筑的正面图,描绘的是前朝后寝的布局。“夫画者,成教化,助人伦,穷神变,测幽微,与六籍同功,四时并运,发于天然,非繇述作。”[4]全壁意图通过佛教善恶姻缘等教化,使一方人能在焚香供佛之际,念“极乐弥陀洪明,各灭罪恒沙”。
在东壁北上隅“赴会图”(如图5)一节中,在赶往王舍城的路上,画有一着青袍的信士,他牵着一匹白马走在绿草丛生的大路上,大路旁边的石桥边,有一位赶着黑色驴子的农夫似乎刚从王舍城归来,他正赶着驴子沿着草坡准备返回城中。画中的白马和黑驴着色技法与西壁相同,唯有在造型上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白马体态丰硕,神态安详,四肢劲健,头部略小于身体的整体比例,有唐代韩干的鞍马遗风(如图6)。
图5 赴会图(局部)(东壁)
图6 《牧马图》 (唐)韩干/作
在东壁北端“鬼子母保护旅人安全”一节中,画工画有两匹不同颜色的骏马,无论是枣红马还是黑马,它们的体态都很肥硕,头小腿长,与“赴会图”中的马风格相同,都具韩干鞍马之遗风,应该是出自同一位画工之手。另外,画中黑驴造型则比较朴实,没有夸张的比例,体型动态都与真驴相同,就连驴背上的草垫和布袋都描绘得真实可信,应该是另一位追求写实风格的画工所绘。
在东壁北端边缘处绘有骏马和灰驴,因榜题漫漶已不知是哪一节,但见画面中画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马背有鞍,其正目视前方,急速地向前走着。紧挨其左侧的是一头奔跑的灰驴,灰驴旁侧的青衣青年正牵着缰绳,一只手拍打驴背督促其快速前行。这里的马和驴的比例准确,动态自然灵活,写实性较强。绘制技法仍然是用铁线描勾勒好形体后填涂颜色完成,没有色彩渲染和复勾痕迹。
在“金翅放生”一节中,画了三位人物、十六位金翅鸟人,这十六位金翅鸟人均是背部长有羽翅的人形,鬼子母携童子立于悬崖边,注视着宫人放生金翅鸟人的全过程,这些金翅鸟人随着一股阴森的灰黑色气流而涌动飘飞,它们从悬崖下奔出,有的飞升,有的翻滚,有的坠落,有的攀爬,各种姿态应有尽有。画工在此处所用笔墨甚少,只用墨线勾勒轮廓后平涂填色就完成了,由于处于画面后方,没有细节刻画,只有动态变化和疏密安排。与悬崖前的鬼子母等三人形成前后虚实对比,画面的流动感很强。
整幅壁画绘花卉的地方很少,唯有三处,一是在东壁皇宫建筑的楼梯旁画有数枝茶花。由于颜色脱落,茶花枝杆已无颜色可辨,只余下花朵和叶片可见彩色。画面中隐约可见茶花细枝劲挺,小枝梢头缀满白色花朵,墨青色的叶片羽状排列在树枝上,叶片颜色原应该是青绿色,由于发生氧化反应而发黑,才有了今日所见之色彩。茶树的表现方法仍是严谨的写实风格,枝干结构清晰,穿插得当,勾勒枝干的线条细劲流畅。花朵、叶片用线勾勒出结构后,填涂色彩完成,是典型的北宋画院遗风。二是在东壁一祭祀台前也画有两个花瓶,花瓶中各插有一枝折枝花卉,小枝上的树叶是绿色的,枝叶边不是花朵而是缀着黑青色的果实,其果实颜色应该是氧化后的结果,原色一定非常艳丽。枝干是中锋单线直勾,叶片、果实则是用色笔点朶完成。这种没骨画法在宋、金壁画中非常少见,是此时期花鸟画发展的佐证。三是在“鬼子母与龙王宴饮”一节的楼梯左边,画有数枝竹子,竹子叶用了点朶法完成,表现风格与茶花相同,都是写实画风,线条细劲,造型严谨。
东、西两壁上所绘宫殿豪华,蜃楼腾空,殿阁、楼台、古塔、商店、作坊和民居应有尽有,在宫廷建筑间隙、山野石边遍布有各种树木,这些树木多是用夹叶法或点朶法交叉完成,没有笔墨皴擦,与环绕其周边的七彩祥云形成若隐若现的虚实对比,主次结构分明。树叶的夹叶画法主要有梧桐叶、椿树叶、菊花叶、三角叶、杂树叶等,点朶法有胡椒点、大混点、小混点等。不管是夹叶法还是没骨法,画工都能以敬畏的心态、严谨的态度、高超的技艺构思完成画面中每一个细节的描绘,这也从另一个方面说明画师对佛法的信奉与敬畏。
岩山寺壁画构图承袭北宋宫廷院画美学精神,一丝不苟的务实描绘,营造出繁复、宏大的生活场景和深远、广阔的自然山水。全壁鞍马绘有八处,其他鸟兽有九处之多,涉及十二种鸟兽。这些鸟兽无论以何种姿态出现在画面中,都有如下的艺术特点。
岩山寺壁画中鸟兽的整体艺术风貌具有写实性画风,体现了北宋院体画特点。壁画中的鸟兽与其周围的人物、建筑物等基本是按正常视域下1∶1的比例安排,鸟兽自身的比例也接近真实,没有过大夸张或缩小。古代壁画上的人物、鸟兽、花卉等的比例一般多会夸大,建筑物、树木、山石等则会缩小,用以突出经变主题和人物活动。而岩山寺壁画中各物象的比例接近真实,鸟兽的动态无论坐卧、奔跑、站立等都以客观写实手法呈现。“得天性野逸之姿”[5],其色如常。宋人讲求体察生活,师法自然。“夫画花竹翎毛者,正当浸润笼养飞放之徒,叫虫也,问养叫虫者;斗虫也,问养斗虫者,或棚头之人求之。鸷禽须问养鸷者,求之正当各从其类。又解系自有体法,岂可一毫之差也。画牛虎犬马,一切飞走,要皆从类而得之者真矣。不然则劳而无功,远之又远矣。韩干画马,云‘厩中万马皆吾师’之说明矣。”[6]金朝立国之初,大量掳掠工匠和各类专门人才为其服务,故金代壁画基本上是在宋代的基础上发展和演变的。王逵作为北宋宫廷画师(已有推论)被掳大金,其画风能上承唐、宋遗韵,下写北宋宫廷生活和社会百态,展现出画师敏锐的洞察力和超强的写实能力。
另外,东壁各处的骏马头部都略微偏小,躯体丰肥健硕,形神兼备,威风凛凛,有唐韩干鞍马之遗韵。西壁骏马动态自然,比例精准,形象写实,无论奔跑、腾跃、静立,皆有北宋画院画家李公麟鞍马之风姿。东西两壁骏马各有千秋,虽不是出自同一位画师之手,但皆体现出北宋院画的艺术风格。
壁画中的牛、马运用了凹凸渲染法,这种画法是宋代宫廷卷轴画常见之法,有的马面部鼻梁处留白,两颊处以暗色渲染;有的马颈侧处渲染暗色,余处皆留白;有的马肚腹侧处暗色渐深,余处皆留白等。《历代名画记》卷九曾评价西域画家尉迟乙僧曰:“用色沉着,堆起绢素而不隐指。”[7]就已经说明唐代的西域画家尉迟乙僧擅用铁线描、重设色并有立体感的表现方法,后这种画法融入中原宗教画中,宋时此法则更加成熟,延续至金代又有所发展。东、西两壁的牛、马大部分运用了此法渲染,以增强牛、马的真实性和空间立体效果。
岩山寺整铺壁画颜色以青绿色为主,间以石黄、赭石和朱砂等色,画面呈素雅古朴风韵。其鸟兽形象基本用铅粉、白垩土粉、赭石、青墨、石黄等色填涂或渲染完成。白马用铅粉最多,由于壁面铅粉的氧化问题,现多已变成铁青色或脱落。而用白垩粉画成的大象,现在依然白亮。其他动物的色彩除已脱落者外,基本没有变色现象,仍能看出色彩原貌。壁画技法上,画师吸收了北宋以来文人画的技法,以工笔重彩技法为主,间以少许的泼墨点彩。如主体建筑以铁线描勾勒填色完成,墨线没有复勾的痕迹;人物用钉头鼠尾描和莼菜叶描勾写较多,色彩上也多以平涂法画成;鸟兽、花卉的着色则多用填涂、渲染、点朶画法完成;树石没有笔墨皴擦,只有笔法上的变化,如破笔泼墨法、点朶法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