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变异》中的“大自然运动”隐喻

2022-02-04 17:14毅,马
城市学刊 2022年4期
关键词:莱拉种族隔离白人

熊 毅,马 俊

(湘潭大学 外国语学院,湖南 湘潭 411105)

广义的“大自然”是指包括人类社会在内的整个客观物质世界,而运动是物质的存在方式。恩格斯曾指出,自然界中“除了永恒变化着的、永恒运动着的物质及其运动和变化的规律以外,再没有什么永恒的东西了”。[1]因此,将“大自然”视为一个整体,可感知到在历史长河中,大自然运动是永恒的,是向前的,定会克服艰难险阻,朝有利于世界发展的方向行进。在这一意义上,“大自然运动”成为隐喻,它不仅喻指了大自然自身向前的发展变化,也蕴含着自然中的人类个体服膺于一种朝着正向发展成长的自然逻辑。尽管这种成长过程具有不可逆的趋势,但它具有一定的阶段性、断裂性、阈限性,甚至延异性,这就使得成长过程中的主体经历各种各样的“成长仪式”。

《自然变异》(ASportofNature)是南非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戈迪默发表的第十部小说,是“戈迪默在历史和地理叙述上最具全景化的一部作品,也是其最有抱负的作品”,[2]“它代表了作者语言特色、艺术风格、思想深度的高水平”。[3]由于小说英文标题中“Sport”一词兼具“运动”与“(特性)突变”双重含义,因此常见的汉译标题有《自然变异》与《大自然的运动》,均指向如大自然运动般的社会发展、人物成长及人类认知变化。从历史真实的角度,该小说映照并隐喻了南非走过种族隔离制度钳制下的“公共域”,成功走出历史阈限,步入社会发展新的历史阶段;在叙事情节维度上,生活在这一公共域里的女主人公希莱拉从中分化出来,经过游离期而走向新生;小说也暗含着在南非历史变革语境中,包括戈迪默在内人们认知的不断发展,从混沌、杂糅走向澄明,向有机社会的认知形态前进。

一、历史真实维度的“大自然运动”隐喻

小说《自然变异》的历史背景是一个“过渡型”公共域。一般情况下,公共域应具有“平等原则、理性原则和批判原则”,[4]是公众文化参与的公共领域。倘若公共域有违历史规律,大自然运动就会对其产生排异,使之随着时间的推移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成为历史上曾有的“过渡型”公共域。因此从历史整体来看,“过渡型”公共域是大自然运动中的一个自然变异状态。

翻开南非历史可知,布尔人为侵占大面积土地跟土著居民进行了长期斡旋,而后利用加尔文教将区隔白人和非白人的种族歧视行为“合法化”。那时“布尔农场主对白人和非白人的区分根据,并不是种族肤色,而是基督徒与异教徒”。[5]自1795年英国入侵南非之后,布尔人的利益受到致命的打击,于是布尔人大举迁往南非内地。英国人虽废除了布尔人实行的奴隶制,但通过制定通行证法为种族隔离制度埋下了重要伏笔。地域上的隔离逐步过渡到 20世纪中后期南非白人政权强制实施的种族隔离制度。南非当局分别于1949年和1950年颁布《禁止混婚法》和《不道德法修正案》,宣布混合婚姻不合法,将跨种族的性关系或恋爱列为不道德的行为。自此南非的白人和非白人之间的关系受到“法律”制度上的严格限制,白人和非白人之间的交往就成为了一种“社会禁忌”。南非国民党自1948年上台执政后还先后颁布了许多种族主义法律和法令,全面推行种族隔离制度。种族隔离制度对白人与非白人(包括有色人种、印度人与黑人)进行分隔并在政治、经济、教育等各方面给予差别待遇。这一制度让非白人族群(包括居住在南非白人区的非白人)丧失了选举投票权,进而剥夺了他们的政治影响力,以致于非白人的社会权益被限制在特定的居住区内。。

小说聚焦的南非社会正处在种族隔离制度统治时期。20世纪60年代以来,南非黑人抵制种族歧视的抗议活动此起彼伏,他们争取自由平等的诉求日益高涨。但是,诸如反对通行证法、沙佩维尔事件、黑人觉醒运动等抗议活动均遭到白人当局政府的血腥镇压,泛非大和非国大等积极反对种族隔离制度的全国性组织则受到明令禁止。一些革命领袖人物遭到判刑或监禁,另一些则流亡海外。尽管如此,反对南非种族隔离和压迫的抗议者从未屈服于白人当局的暴力镇压,反而越挫越勇,他们在南非国内秘密成立地下组织,与逃亡国外的革命领袖人物一起进行反抗种族主义统治的活动。到20世纪80年代中期,包括美国在内的国际社会一致对南非白人当局的残酷镇压行为进行了谴责,并对其进行了经济方面的制裁。国内外的双重压力让南非社会陷入重大的危机时刻。“危机恰恰在于旧事物快要逝去,而新的事物却无法诞生:在这种中间过渡期,最多样化的病态现象就会发生”。[6]随着南非受到的经济压力越来越大,“白人当中离心和思变倾向明显增加,对前途的思考和选择,导致20世纪80年代南非白人社会出现前所未有的分化”。[7]

可以想象,在特定公共域里,被长期辖域的人民会强烈要求生活压力与精神压力的双重释放。就如接受非洲恩登布(Ndembu)部落举行的生命危机仪式的人一样会离开他们惯常的居住地,在一个隐秘的地方接受仪式程序和教育,为其脱离过去的身份地位和社会结构,向另一个生命时期的过渡或转变创造前提条件。史实就是如此,越来越多受到迫害的人民站起来反对种族隔离制度,为种族平等而战的革命力量也不断地壮大起来。这汇成一股强大的正能量,促使公共域朝着民众所希望的总体性方向发展。

1991年南非共和国废止了人口登记法等种族隔离法律。1994年纳尔逊·曼德拉就任南非总统,制定了《南非共和国宪法法案》,废除种族隔离制度,为新南非开创了一个民主统一的局面。南非共和国宪法的执行标志着种族隔离制度钳制下的公共域成为过去,南非走入了一个全新的“公共域”。这也印证了戈迪默的断言:“我不仅同情,而且完全认同南非的解放运动”。[8]

小说结局回应了这一历史语境。以黑人领袖鲁埃尔为首的非洲国家联盟举行升旗庆祝仪式,这在一定程度上象征着非洲的黑人解放运动的最终胜利,也昭示着处于种族隔离制度阴影笼罩下的南非迎来了新生。南非的社会转型如同小说标题所暗示的那样,冲破种族隔离制度的藩篱,进入危机动荡的“阈限”期,走出多元共存的新型共同体社会。这犹如一场大自然的运动,也是南非社会自然要通过的“成长仪式”。正如比约恩·托马森认为,“仪式顺序……既不是范·杰内普的发明,也不是他‘建构’的理论。它是他真正发现的东西。它已经在那里”。[9]

二、叙事情节维度的“大自然运动”隐喻

自然界宇宙万物及人类自身处在不断发展和演化中。在成长过程中,人们通常开始时对世界怀有“纯真”的看法,随后展开“自由想象”,然后经历一些“不寻常”,最终进行聚合转型,从而完成成长仪式。

小说是历史真实的映像。在南非变革语境下,小说主人公希莱拉经历了“分化期、游离期和新生期”,成功完成“大自然运动”式转型,成为南非新生代白人。

希莱拉在“分化期”经历了多次“分离”,成功地解离了原有的身份标识以及所属的社会结构。因父母离异,她从小跟随父亲漂泊在外,养成了无拘无束和自由独立的秉性。同时,她顽皮不羁、率性而为,与其同龄的孩子有着格外与众不同的个性,这与年少的戈迪默颇有几分相似。戈迪默认为自己“上幼稚园时就是一匹脱缰的野马,不像大多数小孩子那样能让自己柔和和率真的性情迅速地适应课桌和纪律尖尖的棱角,我每年都逃学”。[10]戈迪默塑造的角色希莱拉比男孩还要顽皮和喜欢冒险。一次希莱拉伙同其他同学擅自离开学校游行队列,前往市政丛林探险。“冒险也让人极度兴奋。希莱拉曾带头将校服扎进裤子里,蹚进满是水草和淤泥的绿色泥塘。”[11]

希莱拉的第一次“分离”发生在一所白人学校就读期间。一次她在看电影时,偶然见到后座的有色人种男孩唐(Don),便突然兴奋起来:“他的眼睛看起来太亮了——像白天射进屋子里的一道道光”。[11]10此时,她对唐的好奇心占据了她的意识中心,更将制度化的肤色禁忌置之脑后,而后擅自到了唐的家,还欣赏了他的吉他弹唱表演。“她惊讶于他高超的演奏技艺,变得兴奋起来——一种不同于被公园旁的演奏所激起的兴奋”。[11]12不久,她与唐之间短暂的来往被学校察觉,她和她父亲在校长办公室受到无端盘问和指责。面对校长的责问,她直言道,“我不知道他是有色人种”。[11]13她不仅不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内疚,反而表现出天真无邪般的委屈,因此被学校开除。这无疑是希莱拉渴望自由和不受约束的天性同非人性化制度冲突的必然结果。

希莱拉退学后被送到姨妈奥尔加(Olga)家里寄住。奥尔加和丈夫亚瑟习惯躺在白人特权里,沉浸在生活享乐中。尽管奥尔加对外甥女希莱拉关怀备至、慷慨大方,其对旧制度的保守态度却同希莱拉大胆冒险的性情大相径庭,这一定程度上决定了她们之间不可避免的疏离。

希莱拉独异的个性避免了她的无意识对种族主义意识的摄入。她并未因退学变得“安分”起来,反而肆无忌惮地同好友曼迪离开约翰内斯堡、前往德班游玩,还贸然地搭乘了黑人的便车。此举不仅让奥尔加姨妈十分焦虑,担心受到牵连,也引发了曼迪父亲对希莱拉怂恿曼迪触犯种族禁忌的强烈指责,并不准她们再有任何来往。

希莱拉的第二次“分离”源自她无意间打碎了奥尔加收藏的一只18世纪伊万里瓷猫,而后被送到保琳(Pauline)姨妈家。保琳姨妈思想较为激进,热衷黑人解放运动,而其丈夫乔(Joe)是位专为黑人辩护的律师,他们的住所曾经还为反种族主义革命流亡者提供过庇护。但实际上,保琳的政治态度模棱两可,她也曾一度婉拒过前往她家寻求庇护的一些“政治犯”。希莱拉深谙保琳的革命姿态,所以她宁愿到咖啡厅弹吉他,也不愿参与保琳的抗议活动。后来,希莱拉与表哥萨沙发生了不正当关系,她不得不离开了保琳家。

经过多次“分离”,希莱拉已成功地从种族隔离制度的禁忌和规约中“叛离”出来。此后她开始流亡生活,进入人生游离期,“处于被法律、习俗、规约和礼仪分配和安排的各位置之间”,[12]以一种游离不定和模棱两可的状态存在着。

安·亨利认为,小说女主人公在阈限期的超强适应力不失为戈迪默小说人物中的“一种新的存在类型”。[13]84自从离开保琳姨妈家,希莱拉干过各式各样的工作,例如书籍推销员、诊所接待员、美发师学徒、模特、汽车送货员等。在每次际遇中她都能安定下来,但不久后又会因其特立独行的性格且不想依附任何男性而选择继续流亡。正如戈迪默所说,希莱拉就像一个天生的怪胎,不同于传统出生的孩子。她在游离状态下好比德勒兹所讲的根茎。“根茎没有始端也没有终端;它总是在中间,存在于事物之间,是一个中间存在物,是“间奏曲”。[14]希莱拉“根茎式”的生长有效地抵御了外在因素或社会规约的制约,使其处于自为自足的场域中,仿佛“类别与她的生活秩序从来都没有关系”。[11]108

在流亡途中,希莱拉时常遭遇信任危机。在加纳流亡时,她“曾两度被叫到移民办公室,受到警告:如果她不自行离开或出示官方部门出具的难民身份证明,她将被驱逐出境”。[11]157直到后来被欧洲驻加纳大使担保,她才得以继续留在加纳。在流亡的黑人革命者中她受到排挤,因为他们强烈的黑人觉醒意识想把她排除在黑人解放运动之外。此时,黑人革命领袖瓦拉·科格玛尼的出现给受到挫折的希莱拉带来了希望的曙光。瓦拉“像带着水银流动时的光芒从水中出来,如此黝黑、轮廓明晰,如此真实”。[11]172希莱拉对他十分着迷、心生爱慕,便与之进行了深度的交往。可好景不长,瓦拉后来遭到特务的暗示,希莱拉为此受到沉痛的打击,最终决定要像瓦拉一样致力于黑人解放运动。不久之后,她还遇到了黑人将军鲁埃尔。“鲁埃尔曾是将军,在他的国家组织过一次军事政变,在他任总统期间还权于民”。[11]264她很欣赏这位为黑人解放运动做出奉献的黑人将军,从他身上看到了瓦拉的身影。于是,她又跟随鲁埃尔继续从事黑人解放运动,为争取黑人的权利和废除种族隔离制度共同奋斗,最终赢得了胜利。

综上所述,希莱拉走过种族隔离制度钳制下的公共域,成功走入一个人们共享发展的新社会。这是大自然运动中个体完成的一次“破茧重生”。小说中有这样一个情节,希莱拉在瓦拉纪念日发表演讲时,“身着非洲的服装,头戴非洲头巾,代表那些在解放事业中失去了丈夫和儿子的妻子和母亲发言,……她所传达的情感不仅是个人的,而且还巧妙地汲取了听众的情感”。[11]217这显示出在这一历史进程中,有无数像希莱拉一样的主体面对各种困难经历了疏离与聚合,完成了“大自然运动”式的自我转型与成长。

三、人类认知维度的“大自然运动”隐喻

纵观戈迪默的创作,可看出她的作品几乎都与南非的现实密切相关。她非常喜欢塑造有良知的白人女性形象,旗帜鲜明地表达她反种族隔离制度的立场。她在小说《伯格的女儿》中塑造的罗莎这一革命者后代的形象和希莱拉一样,在成长历程中也面临两种人生抉择,要么坐享种族隔离制度带给白人的优越,要么为遭受迫害的黑人同胞挺身而出,为正义据理力争,她们都选择了后者。可见,戈迪默是一位反种族隔离制度的斗士。在种族这一问题上,她认知水平很高。她认为,所有南非公民,不分种族、性别、宗教信仰和社会地位,在法律面前一律平等。她的一生也为此奋斗不止。

戈迪默对种族平等这一认知似乎与生俱来。她从小在自己的出生地南非约翰内斯堡就看到白人与黑人的争斗,于是对有色人种的痛苦感同身受。上小学以后,喜爱阅读的她深受美国左翼作家厄普顿·辛克莱的影响,意识到种族隔离制度是阻碍社会正义发展的罪恶源头。1989年,她加入了非洲人国民大会,争取非洲人团结一致,反对种族歧视,要求各民族平等。她一生笔耕不止,积极倡导和推动废除种族隔离制度,被誉为“南非的良心”。

戈迪默塑造的革命者形象大都是她的认知的载体。例如,她在小说《自然变异》中表达了她的“彩虹之国”愿景:在“彩虹之国”里,有许多“彩虹之家”,国民没有种族歧视,和平共处。她精心刻画了持有“彩虹之国”理念的希莱拉的认知发展历程。

少年希莱拉有一种因天性无畏而形成的无意识下的“混沌”。她与朋友嬉戏玩耍,从不理会种族差异,勇敢追求自己的跨种族爱情。成年后,她的杂糅意识凸显。她毫不顾及种族婚姻法中黑人与白人通婚这一大忌,嫁给了黑人革命领袖瓦拉。而且,她还坚持认为黑色的皮肤应是黑人为之骄傲的本钱。当瓦拉跟她讨论肚子里孩子的肤色时,她轻松地回答道,“我觉得不知道他是什么肤色挺好的。不管是什么肤色,他已经在我的体内。他的肤色就是我们的肤色。”[11]179后来,黑皮肤女儿的诞生让她感到异常兴奋,因为女儿诺姆扎莫实现了她对黑白肤色融合的渴望。

拥有杂糅意识意味着构建容纳白人和黑人和谐相处的共同体具备了一定的可能性。杂糅现象的出现是公共域朝向平等、共享和理性发展的必经过程。人们的杂糅意识可以对南非种族隔离制度下的公共域形成一种反制与解构。多个个体在公共域所具备的反结构特性会促进社会不平等因素的消除。“把这种中间状态当作一种过渡仪式,我们就有机会摆脱自己所属群体的等级结构,从而进入一个模糊、分裂以及嬉戏的状态,然后再成为拥有新动机的变革者,重新聚合至稳定的社会政治结构之中”。[15]246

随着生活阅历越来越丰富,希莱拉的杂糅意识越来越成熟。自从为人母之后,她郑重其事地跟丈夫瓦拉说:“非洲人的妻子如果不生孩子就不是妻子”。[11]189此时,她已经成为一名拥有“牢固的杂糅特性”的“黑白杂糅女性”。[16]她向往“杂糅”,不只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喜爱,而是自我转型的心理建设。她认为不同肤色的人可以生活在同一公共域里,生活在一个没有种族歧视、人人平等的有机社会整体——“彩虹之国”里。斯蒂芬·克林曼称“正如希莱拉所暗示的那样,那些在种族隔离制度下根据身体差异区分的地方,只有完整的有机体才有一种令其重新融合的迹象”。[17]181

但是,人们认知的提升不是一帆风顺的,总伴随着矛盾与碰撞。例如在20世纪70年代,南非黑人意识高涨。这一黑人政治主张认为南非黑人应该将白人排除在自身解放运动之外。这一史实反映在希莱拉的流亡生涯中,也投射到戈迪默的其他小说里。例如,在小说《伯格的女儿》中,年轻的罗莎看到有些黑人对于她家的付出并不领情时,她非常痛苦。但是,她很快做出了理性的判断:黑人意识的增强说明越来越多的黑人觉醒了,黑人解放运动的胜利也指日可待。一想到这,她释然了,这一结果不正是她父母为之努力的吗?小说后来也提到,他们(黑人)面对警察和枪弹时勇往直前,为争取权利,绝不妥协。他们争取的不是被划定的聚居区,也不是分出去的部落“家园”,而是他们的国家。

在“彩虹之国”理念的实施过程中,希莱拉也遇到了难题。一开始,希莱拉认为应首先构建“彩虹之家”,再来建设“彩虹之国”。她对自己的“彩虹之家”非常满意,“没有任何人或事物的侵入,也没有任何驱逐她离开的出口”。[11]192她在海滩上挖一个碗状的洞,她的家人可“一起躺在那里,挨在一起,彼此能感觉海水在对方皮肤上蒸发的湿气。婴儿用脚趾和手指搅动空气,犹如小型海洋生物在水流中自由徜徉。”[11]192但是,后来发生的事情改变了她原有的认知。她丈夫在家中遇害,她自己躲在冰箱后才幸免于难。再后来,在她的第二个孩子夭折后,她的希望彻底破灭。种族不平等导致的社会动乱使得希莱拉的个人理想成为泡影。因此,“当希莱拉目睹丈夫遇害的那一刻,她内心深处产生一种更广泛的责任感,这显然是她个人的悲痛使然,并促使了情感与责任这两个世界结合起来”。[18]175再者,她在参加在东欧举办的第三世界国家革命组织团结会议期间,会议主席卡雷尔给她展示了一个他收藏的纳粹用过的毒气锡罐。她看完后,“一种冲动涌上她心头,她想呕吐或想排空肠胃。她开始颤抖、脸发红。她大大的眼睛流着热泪”。[11]228因为这个锡罐让她想起了被暗杀的丈夫瓦拉以及那些在政治斗争暴力下牺牲的人。“这种政治斗争的暴力以致命的方式进入了希莱拉的婚姻家庭”。[19]139此时,她十分确定,只有建设好“彩虹之国”,个体的“彩虹之家”才能安好。

希莱拉是南非特定时期进步女性的先进代表。她认知的发展也是变革语境下南非白人的认知发展的写照。希莱拉不仅脱离白人保守派群体融入了黑人新型革命组织,而且从更高层次上理解并尊重黑人文化。她在参加庆祝新南非成立时身着非洲流行的服饰:“她身穿手工织的条纹礼服,头上裹着严实精致的头巾,展现了这位总统所在国的女性民族服装”,[11]339这种认可与展现黑人文化的举动象征着人们对文化差异的认知升级和进步,暗合了在大自然运动中多样性的最终统一,也意味着希莱拉“彩虹之国”理念的实施正如其所愿。历史证明,自1994年民主转型以来,新南非在经济社会发展领域取得了巨大成就,人们心中的“彩虹之国”正在发出夺目的光彩。

历史上,南非社会备受种族隔离制度所累。小说《自然变异》聚焦了南非种族隔离制度统治的尾声。就如大自然发生了变异,实施种族隔离制度的南非社会走入了处于阈限阶段的“公共域”。但是,从历史的整体发展趋势看,像理性的大自然运动,公众的集体驱动必定会促使公共域走出阈限,朝着符合人民正当意愿的方向发展。

历史真实、叙事情节及人类认知是“大自然运动”的多维度表征,喻指南非社会种族问题终将解决,南非步入社会发展新的历史阶段,经历了磨难的人们开始崭新的生活,人们对世界的认知有了质的飞跃。

大自然的力量是伟大的,不可阻挡的。大自然的系统性与运动性使世界不断前行,让历史发展走出阈限,让社会个体成功转型,让人类的认知得以发展。从整体意义而言,“大自然运动”这一隐喻喻指包括人类社会在内的大自然从传统走到现代,从过去走向未来,翻过险峰,越过深壑,始终表征出理性和蓬勃发展的态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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