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庆红,刘迪翔
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提出要“坚持马克思主义在意识形态领域指导地位的根本制度”,(1)《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3卷,北京:外文出版社,2020年,第126页。为新时代意识形态工作提供了根本遵循。经过长期努力,我国意识形态领域形势和经济社会发展状况总体向好,但也存在一些意识形态斗争和较量,尤其是马克思主义与多样化社会思潮长期持久的交流交锋。要想在新形势新任务新要求下引领好多样化社会思潮,既要建设具有强大凝聚力和引领力的社会主义意识形态,也要科学研判和及时应对纷繁复杂、表现多样的社会思潮。而作为社会思潮发生发展过程中的重要阶段,生成问题必须在理论与实践层面引起高度重视。事实上,随着互联网络浸透到人类生产生活的方方面面,现实社会形成的各种思潮不断谋求在网络空间上出场及传播,从而衍生出新的变种、转化为新的形式,同时网络社会的到来也容易孕育出全新类型的社会思潮,这些状况都可以纳入到社会思潮生成范畴进行讨论。关于社会思潮生成,理论界和学术界也进行了一定程度的研究,无论是总体性与具体性还是经验现象与内在机制上都有着较为深入的探索,但仍然存在一些模糊认识与亟待深化拓展之处,尤其在准确理解和把握社会思潮生成前提、过程及标志等方面,需要勘定研究论域、做好理论辨析。针对上述情况,有必要积极论证、系统分析社会思潮的生成。
社会思潮的生成既不会一蹴而就,也不属于无中生有,必须明晰其中隐藏着的前提及其发生效应。为此,可以从相关现象或内在本质出发找到核心要素、抓住关键节点。一种典型的理解是,“社会思潮是在社会变革时代(在社会心理演化的基础上),由一定思想理论引领的,反映社会历史走向诉求的,影响面很广的思想观念或倾向”。(2)林 泰:《问道:改革开放以来的社会思潮与青年思想政治教育研究》,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3年,第3~4页。可见,能够成为社会思潮,离不开所处时代环境、主体人群尤其是他们的心理状况和价值追求、传播媒介的综合作用。
环境是人类社会赖以生存和发展的各种因素的总和,一定主体人群的心理状况、思想活动和行为决策往往建立在对环境的认知基础之上。从唯物史观上看,任何一种思想观念、意识形态的形成发展都能从相应的物质实践中找到答案,“思想、观念、意识的生产最初是直接与人们的物质活动,与人们的物质交往,与现实生活的语言交织在一起。人们的想象、思维、精神交往在这里还是人们物质行动的直接产物。”(3)《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151页。作为特殊的社会意识形式,社会思潮所蕴含的思想内容、外在表现,都受到所处社会现实状况的影响和制约。因为特定的社会交往关系和生产生活方式,不同国家或地区会面临各自的现实发展问题和社会利益诉求,更容易塑造风格迥异、特点鲜明的社会思潮。以新自由主义思潮为例,其作为一种经济学说在西方社会的兴起,既传承了西方古典自由主义的基本思想,也始于与以国家干预经济为主要手段的凯恩斯主义的抗争,两者长期斗争、互不妥协。面对20世纪70年代凯恩斯主义在应对西方“滞胀”危机下经济低速增长及高失业率与通货膨胀的普遍乏力,新自由主义从中找到了占据主流意识形态地位的契机,并以撒切尔、里根等执政者推崇市场原教旨主义经济政策为显著标志。而新自由主义思潮在我国的生成演化则不同,其之所以能够在改革开放后得到大范围传播,主要源于“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特别是建设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4)中国社会科学院“新自由主义研究”课题组:《新自由主义研究》,《马克思主义研究》2003年第6期。这一时代背景,正是因为新自由主义也主张实行市场经济,这与我国经济体制改革存在某些共同之处,因而西方国家的一些具体政策和做法能够予以借鉴,但我国要建立的不是自由放任的市场经济,而是国家宏观调控下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一些人群容易在新自由主义的误导下忽视相关实际情况,不能审慎对待其作为国际垄断资本的思想理论体系的一面,这也要求必须严格提防新自由主义泛滥带来的负面影响。综合来看,“在社会转折和动荡之时社会思潮往往异常活跃,这可以说是社会思潮的一个规律性现象”,(5)刘建军:《文明与意识形态》,北京:中华书局,2011年,第130页。一种社会思潮的生成与时代环境存在正相关关系,越是社会制度复杂变化、社会结构持续变动、利益格局深刻调整,相应的思想道德观念越是随之动荡不定,社会思潮也越是容易倾向于涌动活跃。
社会思潮是一种思想潮流,其内含的社会心理和意识形态成分并不能作为独立的实体存在,而是以一定形式存在于人的大脑之中,属于高度发达的物质的属性和机能,不仅能够反映社会意识状况,同时也受到各行为主体的制约。因而,一个核心要素就是作为行为主体的人,正是人的意识实践活动及其群体意识的运动才推动了社会思潮发生发展。一定时期的社会成员,既是社会思潮生成过程中的物质承担者,也是相关实践认识活动的行为主体,能够通过社会思潮的各种外在形式借以表达内在的价值观念和利益诉求,并在一定实践认识活动中,得到源自外部环境的反馈和刺激,使得相关实践认识主体对认识对象尤其是社会现实生活中产生的诸多矛盾冲突不断进行概念化、体系化的总结,由此我们也常看到,社会思潮总是以一定意识形态内容呈现出来。但因为成员数量极为庞大、知识层次参差不齐,以至于每个人或者相关群体所从事的实践认识活动又有较为明显的差异,呈现出分工细化、圈层互动等特点。事实上,社会思潮的生成虽然离不开每一个参与成员的作用,相关个体的认知、情绪、信念、意志是社会思潮生成中一些心理情绪、思想价值观念的具体表现,但这种作用的发挥,并不是单方面或单个人就能成事的,一种社会思潮要想有巨大的凝聚力、整合力,必定需要一定主体人群的支持。从具体表现上看,有的扮演思想领袖角色,凭借敏锐的社会洞察力、深邃的理论概括力,相比其他人群会更早地发现现实问题症结、熟稔时代发展脉络,“把握社会心理的新动向,自觉地进行理论创造,提出切合社会心理的思想观念体系”;(6)王炳权:《论思想家在社会思潮形成发展中的作用》,《学校党建与思想教育》2011年第17期。有的发挥着中介作用,尤其是作为制造、积累、传播和应用科学文化知识的知识分子,往往首先将一些思想理论消化、吸收,再借助各种传播平台,利用形象、生动、幽默、简单的文章、视频、笑话段子等多样化、世俗化形式向大众进一步传播渗透;有的则是追随者或潜在的受众对象、易感人群,往往容易被汹涌澎湃的社会思潮所裹挟,但同时又是一股不容忽视的社会力量,大众的接受度、满意度直接影响到社会思潮能否发展壮大。
一种社会思潮从潺潺流水、狭窄支流趁势演化为浩浩荡荡、波澜壮阔的思想潮流,一种学术观点能够从象牙塔尖、阳春白雪走向缤纷社会、下里巴人,都必须经由一定的传播媒介和传播方式促成内在结构与外部环境的多频互动。事实上,传播贯穿社会思潮发生发展的全过程和各领域,只是传播规模、深度并不一样,社会思潮传播规模的大小决定了其发展的规模和能够触及到的顶点,而传播的深度则决定了其最终的影响力和渗透力。往往越是技术条件优越、传播基础坚固,越是容易提升信息传播速度、拓展信息传播面,从而达到社会思潮生成所需的传播效果。随着网络社会的崛起,尤其是自媒体时代的到来,不同媒介间的壁垒被打破,媒体介质、信息制造者与接受者之间的横沟也逐渐弥合,媒体个性化突出、受众选择性增多、表现形式多样、信息发布及时迅捷成为显著特点。借助互联网、人工智能、科技信息化构筑成的人类社会发展的技术堡垒,利用超文本、多平台、多功能传播形式,任何人都可以随时随地进行意见、经验和观点的互动分享,而在网络围观过程中,通过情绪与心理、思想理论与学术观点、成体系的意识形态、行为方式与生活习惯等多个传播层次,采纳学术、文艺、舆论、宗教、政治等传播形态,会使得一定社会心理之上的思想理论和价值观念经过各种传播方式最终形成来源广泛、影响深远的社会思潮。在此过程中,包括网络上的著作和文章、网络平台上的新闻资讯、网络影视作品以及网络用户的自媒体交往都是重要的传播方式。另一方面,新兴媒介的诞生及其功能的不断更新,大大降低了权利表达的成本,削弱了传统媒体时代从信息源到社会舆论酿发的层层把关能力,折损甚至颠覆了主流媒体的话语权和解释权,“媒介越权”行为由此也成为常态,强大的交互性、即时性让“弱者”开始占据主动,大量的非专业人员不再是简单的信息接收者、追随者,还成为信息的生产者、制造者,更容易形成和传递一些良莠不齐、鱼龙混杂的信息,汇聚社会思潮生成所需的各种潜在要素。
所谓生成,与发生、发展、完成有着密切联系,但也存在较为明显的区别,指的是“处于由非存在到存在,或由某种质到另一种质的过程中的事物或现象”,(7)余源培等:《大辞海·哲学卷》,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5年,第384页。因此不能将几者混淆在一起。从表现上看,社会思潮生成有一定轨迹、环节可循,其肇始于一定社会存在的现实矛盾冲突或亟待解决的社会课题,在各类型的主体人群、形成的各种思想价值观念和社会心理相互作用下,逐渐从现实问题激发走向思想理论提炼升华再持续影响社会现实发展。
任何一种社会思潮都是对社会现实问题的回应,只是各以自己的视角、观点提出相应的解决办法。总的说来,某些社会现实问题的积累浮现与集中爆发会使得社会矛盾趋于复杂化和激烈化,尤其是围绕经济、政治、社会民生领域的重大议题,包括特定社会的重大事件或重大变革,社会思潮发生发展过程中的外在表现形式会兴起活跃起来,而随着矛盾的不断升级又会促使社会群体利益格局发生变化,由此激发出冗杂的个体情绪或意见表达。正因为如此,折射社会现实问题的多元意见表达总会针对理论热点、社会热点、政策变动等“就事论事”,这样人们才能迅速而又饶有兴趣地关注它、围观它,并成为各种思想价值观念形成的“催化剂”,甚至社会思潮生成的“加油站”。纵观这40多年,围绕我国改革开放应该走怎样的发展道路和怎样建设好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不同思想家、理论家都会针对一些新理念、新政策、新措施进行深刻阐释,在其中,诸如新左派、新权威主义、现代新儒学等值得重点关注的社会思潮及其流派,也会尽力给出符合自身价值取向或利益诉求的思考、解释,社会思想活跃、社会思潮纷然杂陈的局面油然而生。现时代,在中国这样具有庞大用户规模的互联网大国,网络技术在具体应用上有着较强的聚合、放大效应,意见表达主体的多样构成、表达内容的冗杂繁复以及表达渠道的广泛丰富,都极大程度拓展了人们的表达空间,大众由此获得了更多的意见表达权利和方式,个性、创造性得到鼓舞激发,有助于社会思想的百家争鸣、百花齐放,但同时不同价值观念也会借助各种媒介传播开来,信息的低质化、碎片化容易混淆公众视野,为一些杂音、噪音的激荡提供了便捷通道,不利于共识的凝聚与形成。其中的多元意见表达总是多样的、零散的、感性的,随着社会现实状况的变化,有的会趋于潜伏沉寂,有的则会与其他因素相互融合发展,朝着社会舆论、社会思潮等方向进一步演化。
随着一部分意见表达的蜕变或融入各式各样的心理成分,社会思潮具有的意识内容开始活跃起来,并逐渐形成社会思潮生成所需的心理基础。由于此时社会思潮尚处于初步发展阶段,缺乏明晰的思想理论指导和发展方向指引,因此无论是总体规模、存在样态还是理论形态上都显得相对浅显、幼稚。受到各种社会历史条件以及相应的矛盾冲突激化升级影响,一些群体心理要素和社会情绪会通过相应形式积聚融合起来,并借助社会心理机制的激活、运行,在不同场域发挥相应影响,从而逐渐为人所知、引起共鸣。进入互联网时代,这种群体心理和社会情绪的积聚效应更为明显,既存在认知、情感、意志等社会心理要素相互融合、不断演化,也存在猎奇心理、个性心理、时尚心理、从众心理、平等参与和自我实现心理、减压心理等缠绕在一起。一方面,一些集体无意识会隐藏在群体成员的内心深处,如果遇到合适时机便会显现出来,甚至演化为“乌合之众”式的话语狂欢,即“在群体心理中,个体才能的弱化导致了个性的趋同。异质性被同质性吞噬,无意识占了上风”。(8)[法]古斯塔夫·勒庞:《乌合之众:大众心理学研究》,若 初译,武汉: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2017年,第15~16页。当人们的真实身份在互联网上被隐藏之后,相应的责任感、道德感和自律性也会随之降低,而集体氛围更让个体感受到势不可挡的群体力量,甚至群体之间还会产生不断强化着、激化中的心理暗示,个别成员一旦与多数人意见相左,则可能面临群体压力和道德审判,最终在“沉默的螺旋”作用下选择跟风从众。另一方面,持续暴露在非理性、极端化的环境中,又因算法推荐等网络技术具备的“量身定做”特性,也为“信息窄化”的形成提供了有利条件,加之“信息茧房”构筑的身份边界,使得同一身份或偏好相似的群体能够快速“入群”“抱团”,如果得不到高度重视和专项治理,很容易加剧社会不满情绪、谣言、激进思想的熏陶酿发或广泛传播,甚至带来社会流瀑、群体极化等现象。
在理想状态下,不成熟、低层次的群体心理和社会情绪有可能进一步酝酿积聚,使得其中的一些理性成分和思想因素融合在一起,进而一定思想观点与理论学说不断得到提炼升华,最终形成与社会思潮相关的成体系的思想价值观念。这一时期,社会思潮开始进入实质性生成阶段,既有一些新理论、新知识、新观念的形成与传播,社会大众也会报以寻求新知识、找到新办法的态度接触甚至接受这种社会思潮。但社会大众并不是直接的、即时地获取这些思想观点与理论学说,而总是先由一批知识分子因为对新知识新理论新观念的敏感和熟悉,他们中很多人开始热心研究、密切关注这一思潮的内容,并首先在理论界得到某种程度的传播流行。这既由社会思潮的思想理论特征决定,也受知识分子在社会中的地位和作用影响。在此理论化的过程中,所展现的思想观点与理论学说必然会映照现实,产生一种深刻的、无法避免的扬弃与变异,“正是这种扬弃与变异的共存,导致思想理论的说服力和穿透力同其现实的吸引力之间,并不具有必然的正相关关系”,(9)汪堂峰:《论社会思潮生成过程中的学理化机制》,《思想理论教育》2014年第2期。从而促使一定思想理论既可以穿透现实,也能够具有符合自身理论特色、实践秉性的生成逻辑。当然,围绕社会存在的各种现实问题,会有许多类型的思想观点与理论学说。比如,有的力图改变原有的经济政策和经济体制,有的强调社会民主政治的调整,有的呼吁关注个体表达、重视社会民生建设,有的主张传统文化的复归等等。在此过程中,阶级立场、政治态度、学术观点、现实动机等扮演着重要角色,一定群体的态度、观点、立场会逐渐汇聚起来,在较为深厚的社会心理基础上进行思想综合,形成相对系统、逻辑严密、具有说服力和鼓动性的理论体系,并自觉或不自觉地向更大的社会范围扩散传播。
随着符合社会思潮特质的各种要素长期稳定地融合发展,一些本处于潜能状态的内容势必朝着实在状态持续演化,当总体规模达到一定程度后,会发生相应的质的变化,即相对独立系统的社会意识现象得以形成,这意味着生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社会思潮。而任何一种社会思潮只要成型成势,除了其自身结构和一些构成成分趋于完善成熟,还会努力让自己发挥更大的社会影响力、渗透力,主动教导和提倡一种新的思想观念和行为方式。正如马克思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所言:“理论一经掌握群众,也会变成物质力量。理论只要说服人,就能掌握群众;而理论只要彻底,就能说服人。”(10)《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9~10页。可以说,让社会大众产生心理共鸣、理论认同并不是社会思潮的最终目的,其真实意图在于利用社会心理、思想理论的形成回应社会问题并指导民众实践,将处于非主流意识形态地位的思想价值观念外化为现实层面的社会运动,由此既反映社会现实状况,又借机成为变革社会的思想武器。这是社会思潮生成的关键环节,也是检验一种社会思潮是否成熟、有效的重要标准。在现实生活中,社会思潮往往在揭露社会矛盾或针砭社会时弊的同时,积极回应社会关切、提出自己的解决方案,立场坚定地向社会传达自己支持什么、反对什么,宣称共同实现什么、努力规避什么,甚至不惜采取一些激进极端的办法。因此,为了在社会变动中最终成为时代的核心、引领时代潮流,实现本集团所代表或希冀的利益,社会思潮总是促使自身的理论体系与社会心理相结合,也会与当时存在的各类社会意识形式包括主流意识形态、其他类型的社会思潮互动交流、碰撞交锋,以期在保持自身独立性、完整性的同时,转化为强大的物质力量,消解甚至取代原先占统治地位的意识形态。
中国近代思想家、政治家、史学家梁启超较早地提出了“时代思潮”这一概念,在他看来,无论何国何时代之思潮,其发展变迁都会“例分四期:一、启蒙期(生),二、全盛期(住),三、蜕分期(异),四、衰落期(灭)”。(11)梁启超:《清代学术概论》,北京:东方出版社,2012年,第2页。不难看出,社会思潮生成有一定标志,这是区别于一般社会心理、学术思想、社会舆论等方面的显著特征。综合社会思潮生成的种种表现,可以从某些典型特征中找到相应的标志。
尽管囊括许多思想价值观念,但是任何一种社会思潮都有一个思想或理论内核,这是该思潮最基本、最核心的思想理论和价值主张,也是其价值倾向的集中体现,具有内容上的稳定性和持久性。因此,核心价值观念的形成是社会思潮生成的标志之一,或换一种角度,如果从最根本的政治目标和行动方针来看,“思想纲领的出现标志着一种成熟的社会思潮的正式形成”。(12)林建成:《曼海姆的知识社会学》,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2011年,第185页。随着社会思潮的逐步发展,其理论核心会从人们的心理倾向和零散思想观念中凝聚而成,尤其经过一些理论家和代表人物的采集和加工,这一核心不断充实、成熟和定型,日渐具有完备的理论体系形态,当其蕴含着的意识形态力量与社会心理的明确意向相互渗透、融为一体时,社会思潮就会得以正式生成。当然,每一个人、每一种社会思潮都不会只追求一种价值,在经过一些价值观念的筛选、优化后,所留存下来的价值观念会按照优先顺序组合成为一个价值体系,这种体系既存在核心价值观念也囊括其他层次的内容。一般说来,核心价值观念虽然经常表现为一些社会思潮代表人物的思想观点,带有个人浓郁的加工、改造痕迹,但其实并不能笼统划归为个人创见,而更多的是这些代表人物对社会思潮所体现的思想价值观念的一种综合,至于以何种价值观念为核心,主要判断依据是这种社会思潮所代表的阶级利益及其反映的社会现实状况。从关联上看,原先积累在社会心理层面的理性成分会受到一定社会集团或群体的诱导和激发,快速聚合为一种思想价值观念,如此循环往复,便形成了多种思想价值观念的交织错落。而社会思潮的思想价值体系一经形成,既会支持、整合、强化已经出现的共同心理,向着更为普遍、高级的社会心理转化、渗透和沉淀,使自身更具亲和力和凝聚力,从而得到更多人的接纳认可、呼应追随;同时也会朝着成体系的意识形态方向进一步发展,通过构建独立的思想理论体系、制定新思想新原则,宣扬和表现自身的合理性、代表性,批判与自己截然相反的意识形态及其反映的社会经济、政治制度,从而为社会运动树立目标、规划一个蓝图、提供行动的依据,说服人们参与社会运动。
社会思潮的生成与特定组织形态的产生密不可分,它不仅需要所承载的思想价值观念来指引方向,还需要依靠各层次、各类型成员的积极参与。这样,随着群体行为的集中和规模扩大,会引发群体成员的信息传递、沟通和行为互动,最终在社会心理、思想理论等层面产生重要影响。从社会属性上看,社会思潮是特定阶级或阶层利益的集中反映,与之相关的阶级或阶层势必会利用自身具有的政治、经济、社会等资源推崇倡导这种社会思潮的思想理论和价值主张。在此过程中,频繁的互动、群体意识和共同遵守的规范、来自其他成员的压力、共同的目标和利益诉求都会使得一定组织架构得以形成,而成员个人、群体、整个组织及其外部环境也会相互作用,对社会思潮内在组织关系和外部社会环境变化做出反应,由此产生相应的群体行为,形成成员之间分工协作。据此可言,一种在社会政治生活中有重大影响的思潮,其背后都有一定势力作为支撑,这种势力的形成和出现,是该思潮得以出现的根据,而这一社会思潮的生成正是该势力及其活动的思想表现。一般而言,通过小范围的传播形成稳定的接受者群体后,这些接受者中便产生出支持社会思潮生成演化的正式或非正式组织,在组织中除了存在由思想理论认同基础上形成的共同意识外,还有明确的成员关系,形成组织中全体成员共同遵守的行为准则,成员间不断保持互动,并根据个人特长分工协作,产生一致行动的能力,及时调整和应对外部情况。因此,有组织的社会活动、群体行为对于传播某种思想,调动某些情绪,催生某种思潮具有不容忽视的推动作用。一定程度上说来,群体性意识与组织形态发展到一定时期或阶段时,党派思想就会借势兴起,依附其上的社会思潮组织性会更加鲜明,甚至最终形成作为某些社会思潮传声筒的政党组织。
一种思想理论即使极具思想性、启发性,但如果仅仅停留在书本上或者只作为学术讨论而存在,那么其也只是一种空洞的、单纯的学说或思想,称不上带有浓郁社会指向的思潮。只有当这种理论观点和学说紧密联系实际,在广泛的社会实践中落地生根时,才会对现实生活产生重要影响。一种社会思潮,其本身越不囿于纯粹理论学说的束缚,它的思想理论越能够被广泛地社会化,越能与现实的社会政治运动联系和结合起来,表现为一定的现实运动、政治事变和社会事件等。因此,衡量社会思潮发展程度的一条重要标准是“社会化和现实化尺度”。(13)刘建军:《文明与意识形态》,北京:中华书局,2011年,第134页。可以说,社会思潮既是时代的产物,也是对时代的反映,还会反作用于所处社会的经济、政治、文化等领域,在合理阈值内会为经济社会发展提供有益的建言献策内容,有助于社会负面情绪宣泄、大众思想活跃,但同时也时常伴随一些负面影响,尤其是一些错误思潮对主流意识形态的挑战冲击,扰乱大众思想价值观念和社会发展秩序。社会思潮之所以为“潮”,就在于它不只是停留在心理、思想层面,而是具有广阔的社会属性,总是根源于现实的物质利益关系,指向一定群体的现实利益诉求,能够抓住社会最为敏感、激烈的问题,对这些问题在知识、价值、实践等多个层面上做出明确的回应,并在其所处社会不断扩展范围、深化影响,着力形成一股较为盛大的社会思想力量,以起到动员社会大众、参与社会改造作用。又因为各种社会思潮会围绕不同现实问题展开各自的论述,提出相应的观点和主张,由此往往与符合其风格、带有其特色的社会政治实践相契合。从这个意义上说,社会思潮的生成演化逻辑都蕴藏在一定社会存在之中,经由群体内部达成一致性意见和看法,会将相应的主张、要求付诸实践,进而试图影响社会发展走向。
总之,一种颇具规模和影响力的社会思潮,往往在社会意识层次中处于非主流意识形态地位,是一定社会环境尤其是社会变革剧烈、社会变迁频繁背景下,由一定思想价值观念指导和一定思潮人物积聚推动的,反映一定社会群体的心理和一定社会发展趋势并对此产生或好或坏影响的思想潮流。作为社会思潮发生发展过程中的重要阶段,生成既是有条件、有序的,也并非一蹴而就、一帆风顺的,反映的是一些思想价值观念的形成并最终走向现实社会的过程。而在社会思潮生成之后,并不意味着绝对的停滞不前甚至萎缩退步,相反会不断走向成熟完备,既有可能朝着理论方向进一步发展,也有可能向实践方面持续推进。当前,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全局正处于进行时,许多新的情况、新的变化依旧难以捉摸,但是纵观社会思潮生成状况,都赋予追踪分析相应社会思潮及其特点以可能。深入探讨分析社会思潮生成,有助于廓清思想迷雾、澄清模糊认识、排除各种干扰,有针对性地引领好多样化社会思潮,筑牢意识形态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