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绸之路与“路书”
——以《邬坚巴传》为中心的讨论

2022-02-03 14:21看本加
西藏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22年4期
关键词:西藏

看本加

(西北民族大学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研究院、喜马拉雅区域研究中心 甘肃兰州 730030)

随着我国提出“一带一路”倡议,以路为主题的研究成果也陆续问世。尤其在民族学人类学领域,掀起了“路学”、走廊、区域与国别、海外民族志等方面的研究热潮。这些研究与“一带一路”密切相关,既拓宽了人类学等相关学科研究的视野,也为国家发展提供了历史经验。

“路书”是传统藏文历史典籍的分类体裁之一,以旅游指南或以游记体为表现手法的一种文本类型。此类文献内容不仅涉及我国的中原地区和西藏,而且对亚洲、欧洲、北美洲、南美洲、大洋洲、非洲等地区的社会、政治、历史、宗教、文化等方面也有所论述。虽然在藏文文献中所占的比重不大,但有着不可估量的历史文献价值,特别是对丝绸之路沿线历史、地理、社会、宗教、民俗等方面的研究尤为重要。在学术界,以文献和历史角度对某一游记文本进行解读的成果较多,但鲜有以“路书”为主题的研究成果。本文通过梳理“路书”的概念和主要内容,以《邬坚巴传》①有关《邬坚巴传》的研究成果,国外有:意大利学者图齐《西藏朝圣者在斯瓦特河谷的旅行》(1940,印度加尔各答);Leonard W.J.van Der Kuijp,“U rgyan pa Rin chen dpal(1230-1309)Part Two:For Emperor Qubilai?His Garland of Tales about Rivers,”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Religion and State In Traditional Tibet,Lumbini International Research Institute.Lumbini2004,pp.299-339.国内有:黄颢.邬坚巴行记—古代从阿里到克什米尔印度及乌仗那(阿富汗)的路线[C]//格勒,张江华.李有义与藏学研究—李有义教授九十华诞纪念文集.北京:中国藏学出版社,2003:631-638;陆水林.关于《邬坚巴行记》中的几个域外地名(上、下)[J].中国藏学,2007(4)、2008(1);孙鹏浩.竹钦邬坚巴和他的传记《加持之水流》[G]//甘肃省古籍文献编译中心.文献研究第3辑.北京:学苑出版社,2012:52;当珠南杰.论邬坚巴的出生地和寺院[J].中国藏学(藏文版),2010(2).为案例,分析“路书”的叙述模式和文本内容,探讨路书在丝绸之路研究中的学术价值和意义。

一、何为“路书”?

“路书”是藏文 lam yig(ལམ་ཡཡིག)的直译。《藏汉大辞典》翻译为:(1)护照,通行证。(2)旅游指南,旅途纪实。[1]lam yig(行路指南书)类著作是去印度或拉萨以及其他圣地的朝圣者编写的旨在指导行走路线、介绍宗教圣迹和道场的志书,有些类似地理志。[2]根据“路书”的概念,可将其界定为游记类文献。与此类文献体裁非常相似的藏文典籍还有地理志(gnas yig)、传记等。“西藏的地理志一般内容上主要记载与宗教有关的遗迹、胜景、寺院和遗物等。这些地理志与寺庙志的不同在于其不局限于具体的一地一寺,而是以一个地区、甚至整个人类的居住范围来叙述。”[3]此类文献中大部分是藏区寺院圣迹志,也有一些域外的地理志,包括世界地理和喜马拉雅区域的历史地理。藏文传记类文献也中有一部分与路书的性质相同,有些既称为路书,也称为传,两个名称共用。因此,本文所谓的“路书”,不仅仅是行路指南书,也包括地理志和部分传记类文献。

关于“路书”产生的具体时间不好定论,但在藏文史籍中很早就有此类型的史料。元明时期,贝益西的《大译师仁钦桑布传》《恰译师传》(1197-1264)、拉唐译师的《尼婆罗指南》《乌仗那指南》、索南维色(公元14世纪中叶)等的《邬坚巴传》(1230-1309)等系列传记、《满龙古鲁行路指南书》(1240-?)、多罗那他(1575-1634)的《后藏志》、德热巴阿旺嘉措(1575-1653)的《邬坚空行洲行路指南书》等。其中有行路指南书、人物传记、地方志,形式多样。内容涉及中国内地和西藏地区,以及尼泊尔、印度、不丹、阿富汗等南亚国家。

清代是藏文“路书”文献较多的时期。代表性著作有噶妥仁增次旺诺布(1698-1754)的《贡唐王朝史》、松巴·益西班觉(1704-1788)的《世界总论》、章嘉·乳比多吉(1717-1786)的《圣地清凉山志》、康珠丹增曲杰尼玛(1730-1779)的《尼泊尔地理志》,敏珠尔赞普丹增赤列(1789-1838)的《世界广说》、钦则旺布(1820-1892)的《卫藏道场圣迹志》、扎墩格桑丹贝坚参(1897-1957)的《世界地理概说》等。内容丰富,不仅涉及我国中原地区和西藏,而且对亚洲、欧洲、北美洲、南美洲、大洋洲、非洲等地区进行了全面介绍。游记类文献特征明显,形式多样。

民国时期主要以更敦群培(1903-1951)的《智游列国漫记》《印度诸圣地旅游纪实》等系列著作为代表。内容涉及印度、尼泊尔、斯里兰卡等国政治、历史、宗教、语言文字、物质文化、名胜古迹等诸多方面,记述和分析兼而有之。其作品达到了藏族传统游记类文献的高峰,超越了元明清任何时期。

近年出版的《路书汇编》一书,仅仅收录了《恰译师传》《满龙古鲁行路指南书》《印度诸圣地旅游纪实》等几部书,未能全面呈现藏文“路书”的全貌。但由此看出,“路书”类文献逐渐进入人们的视野,其重要性日益凸显。

二、《邬坚巴传》的主要内容

(一)邬坚巴的生平

有关邬坚巴的生平事迹,如《青史》《贤者喜宴》等藏文历史典籍中多有记载。其中《东嘎藏学大辞典》的介绍比较详细,现翻译如下:瑜伽师邬坚巴,为竹巴噶举派僧侣,藏族历史名人。第四绕迥铁虎年(1230年)至第五绕迥土鸡年(1309年),是从安多流散至卫藏地区的俱氏族。父俱文觉盘,母为富家女斗格玛,生有四儿三女之最小者。长大后,父亲张罗婚事未遂,在其父(原文有误,应为叔父,笔者注)处学习了密法。十六岁,至博东埃寺,在法王仁青孜莫处学习俱舍论上下部、因明逻辑学、般若中观等。在法王郭仓巴贡布多杰处受居士戒。至二十岁,以博东法王仁青孜莫为规范师、香散领巴为导师、索南奥色大师为密宗师,一并接受居士和比丘戒,易名为仁钦贝。此后十二年间专于修行、戒荤。拜法王仁青孜莫、郭隆巴南卡坚赞、时轮师桑吉多杰学习卓派时轮、恰派时轮、杂弥派时轮,精通时轮和天文历算。拜法王郭仓巴为师,学习噶举派教法。此后,从芒域吉隆出发,前往克什米尔地区,之后赴乌仗那学习密法。三十二岁铁鸡年(1261年)再赴印度金刚座修缮佛塔。六十三岁第五绕迥水龙年(1292年),应元朝皇帝忽必烈之邀,赴元大都,为皇帝、大臣及民众讲经说法。虽获大量金银财宝布施,但分文未取而返回藏地。八十岁第五绕迥土鸡年(1309年)逝世。此较为详细的历史,可参考郭·循努伯所著《青史》聂部分的129-132页、巴俄·祖拉陈瓦所著《贤者喜宴》巴部的30-32页。①东嘎·洛桑赤列.东嘎藏学大辞典(藏文)[M].北京:中国藏学出版社,2002:564-565.

根据《邬坚巴传》所记载的家族谱系(见图1)可以看出,邬坚巴诞生于后藏拉堆洛的纳敦地方,而非学界一般所谓的安多亚莫滩地区,这是其祖籍地。

图1 邬坚巴家族谱系图

除了上文所记述的事迹外,邬坚巴在西藏历史上还有一需大写特写的重要事件,那就是藏传佛教活佛转世制度的产生与其密切相关。他是其中的参与者和推动者之一。

他(指噶玛拔希)在多年的传法活动中培养了一批弟子,但是对后来的活佛转世制度的建立起了重要作用的是他去世前一年才收的一位弟子邬坚巴·仁钦贝。他(指邬坚巴)在1282年五十三岁才到楚布寺拜噶玛拔希为师,但是他受到噶玛拔希特别的重视,在1283年噶玛拔希去世时委任他继承楚布寺住持的职务并把寻找自己转世灵童的任务托付给他。[4]无论如何,经过邬坚巴·仁钦贝的努力,按照噶玛拔希的安排,实现了认定噶玛拔希的转世灵童的工作,攘炯多吉作为噶玛拔希的转世顺利进入了楚布寺。这在藏传佛教历史上是第一次,它包括了活佛转世的传承办法从酝酿到实现的全部过程。活佛转世这一新的事物,在噶玛噶举派中确确实实地出现了。[5]

关于邬坚巴参与活佛转世的一些细节,在《红史》《青史》《贤者喜宴》等藏文历史典籍中有较为详细的记载。但本传记基本未提这一重要历史事件。

(二)《邬坚巴传》的主要内容

本人在前期查阅藏文文献史料时发现,《邬坚巴传》有若干版本和类型。民间出版的《竹钦邬坚巴传汇编》一书收录了六种传记,即达瓦僧格的《路书宝串》(lam yig rin chen phreng ba)、达瓦僧格的《传记口述本》(U rgyan ba'i rnam thar gsung sgros ma)、多道循奴益西的《传记简本》(U rgyan ba'i rnam thar bsdus pa)、顿丹释迦沃的《传记格律体》(U rgyan ba'i rnam thar tshigs bcad ma)、卡觉巴智美益西的《传记》(U rgyan ba'i rnam thar rdzogs ldan bde ba'i dgav ston)、索南维色的《竹钦邬坚巴传·加持之水流》(U rgyan ba'i rnam par thar pa byin rlabs chu rgyun)。其中前5部篇幅短小,据统计最短的只有6页,最长的也不过34页。最后一部篇幅最长,全书289页,是其中最为详细的传记。本文所讨论的就是第六部。

《邬坚巴传》,全名为《竹钦邬坚巴传·加持之水流》。作者是其弟子索南维色,生平事迹不详,传记完成于布扎寺。编者将全书分为38节,但目录内容较为混乱,分类不太清晰。现依据西藏藏文古籍出版社1997年版翻译如下:

1.赞颂并叩首,展现圣者的四大或十二项大功绩。2.诞生篇。3.在叔父处学习篇。4.受戒篇。5.拜谒法王郭仓巴大师。6.赴乌仗那篇。7.赴克什米尔篇。8.赴芒域篇。9.再赴多杰林寺篇。10.在金刚座用棍棒驱赶然香帝。11.骑在玛哈帝瓦夏日神上唱道歌。12.尸陀林坟地降服地方神祇篇。13.众护法神和地方神祇前来迎接篇。14.唱“噶丹寺院之师傅”道歌。15.讲般若经,辩败内外学说篇。16.德庆顶修行央金玛。17.使佛法如太阳大放光芒篇。18.在华丹布扎修宫殿篇。19.再赴金刚座篇。20.赴尼泊尔篇。21.在吉隆见胜乐金刚轮篇。22.在聂木拉超度部分信徒篇。23.赴萨迦拜见八思巴篇。24.在娘若讲授预言篇。25.在拉萨众寺院转发轮篇。26.应忽必烈皇帝之邀赴内地篇。27.在蔡公堂与噶迪结缘篇。28.皇帝莅临迎接篇。29.在五台山为众格西灌顶和授密法篇。30.在吉隆金刚手菩萨授法篇。31.拜谒噶玛巴篇。32.向布达色那帝请求如来佛之灵塔篇。33.在吉隆唱“吾已转生七世”之道歌。34.满足众生佛法需求篇。35.七十岁呈现年少之功绩篇。36.唱道歌。37.尊者竹钦仁波切八十岁,土鸡年藏历八月二十日报身圆寂篇。38.结语。

邬坚巴一生游历各地,前后三次赴南亚诸地学习朝拜,应元朝皇帝忽必烈之邀赴中原,并在西藏各地讲学,修建寺院,弘扬佛法。其传记较为详细地记录了其行程路线,所见所闻,为我们展现了十三世纪南亚、中国内地和西藏的政治局势、风土人情、宗教文化。

(三)邬坚巴赴南亚的行程路线

邬坚巴的老师郭仓巴大师曾游历尼泊尔等地,在各位老师的教导和影响下,邬坚巴很早就有朝拜和游学印度等地的想法。他从自己的寺院布扎寺出发,一路边走边修行,来到阿里地区普兰,乌仗那地区①乌仗那,藏学界一般认为是阿富汗,根据季羡林、陆水林等人的研究,普遍认为是指今巴基斯坦的斯瓦特河流域。参见:陆水林.关于《邬坚巴行记》中的几个域外地名(上)[J].中国藏学,2007(4).的朝圣之行。

邬坚巴赴南亚的行程路线,黄灏先生撰有《邬坚巴行记—古代从阿里到克什米尔印度及乌仗那(阿富汗)的路线》一文,其中部分翻译也有错误。本人在参考黄灏先生文章的基础上,对部分错误之处进行修改,并补充完善黄灏先生未翻译的部分内容,全面翻译了邬坚巴赴南亚的内容。鉴于原文内容较多,本人依循黄灏先生的学术思路,主要摘译了历史地理、宗教民俗、政治事件等相关内容。现依该书顺序摘译如下:

在玛旁雍措湖边饮水休息。后到普兰赤面(bu rang gdong dmar)之地。……冬天住于日土(ru thog)。(59页)

一日行七天的路程,至屈露多国(ku lu ta)和马罗(ma ru)。……(60页)

此年未到乌仗那。夏天住犍陀罗大山(ri bo chen po ghan la)。……(61页)

至阇烂达罗国(dza lan rda ra)(注:陆水林认为是贾朗达尔),有释那噶拉卓扎(shri na ka ra kro tre)大城。此地物产富饶,女性都为空行母。……在朗吉拉(lang gyu ra)尸林,巨石上有度母自然生成像。……王宫附近的姆扎巴拉(mi tra pa ra)尸林,有所谓的姆扎吉巴(mi tra gyu pa)龙树大师的修行洞。(63页)

从阇烂达罗国走二十天夜路,至达巴嘎温泉(chu tsan dan bha ga)。……早晨遇四位蒙古骑兵,……(70页)

从恩扎那(in dar ni)行一天至巴米拉('bar mi la),又至斯瓦(sil ba),又至蒙古地方,地名遗忘。此地下方与印度和蒙古相连,有些称为身毒(sin rdu)的在印度,有些称为穆斯林(mu sur men)的在蒙古。有些地方两者皆有。(71页)

在克什米尔秀(gzhug)地方,有一条河。跨河至萨霍尔(sra hor ra)大城,人口有七十万。此城首领是蒙古的玛朗嘎(ma ling ka)。一日程至那乌追(na bu tre),是一座有药材的大山。此山有克什米尔、乌仗那的达玛乌(da ma bo)、贡杂拉(mgo jha ra)、多格拉(rdo ku ra)、阇烂达罗国等地人贩盐。在阇烂达罗国也有许多来自那乌扎的贩盐者。与他们同行,走大路,危险少,伙食丰富且有众多朋友。……从盐山一日程至巴卓拉(bha tro la)。从此河西行五夜,至那尔支(na'u tri)药山。(72页)

从药山一日程至巴卓拉(作者注:与前文重复),又一日程至玛拉果扎(ma la ko tra)。……此地首领贺拉贺(hu la hu)在修宫殿。……又西行三夜,至玛拉果扎城(作者注:与前文重复)。……又向西行五夜,至日嘎拉(ru ka la)地。又行四夜,至乌仗那四门之一热杂合拉(ru dza hu ra),另有李瓦(li ba)、布火山(pu sho ru)、嘎吾嘎维(ka wo ka we)。(73页)

……在热杂合拉化缘。……城西有印度河,为四大河之一。自岗底斯山后狮子岩内流出,经芒域(mang yul)至桑嘎(zangs dkar)、普兰(sbu hreng),在此汇合流至克什米尔北部。经流勃律(dru sha)、大食(stag gzig)后至乌仗那。……此时蒙古骑兵唱着歌往山上走。于是,这天手牵手回到热杂合拉。去其他地方担心被抓,住于城边的猪圈。……(74页-75页)

……互相牵手至印度河渡口,听到水声,邬坚巴神清气爽,贝玉却更加难受。在船上,也要邬坚巴搀扶。邬坚巴言道:“船夫,请开船。”船夫答:“可以开船,到河对岸,认为你们是蒙古人而遭追杀。”邬坚巴答道:“不怕追杀,请开船。”到河对岸,贝玉感觉好多了。河对岸是乌仗那的地方,听说乌仗那地方有九万座城池。至此地,除多玛塔那(rdo ma thal na)外,其他地方不称为乌仗那。(76页)

此时,乌仗那刚受到蒙古的攻击。……在河边有嘎拉布(ka la pur)城。黄昏至此地,误认为是蒙古的奸细,而遭到城中百姓用石头攻击,躲藏在树林间。……(77页)

……渡过印度河,一日程至巴索瓦(bha so ba)(作者注:陆水林认为是白沙瓦),又一日程至巴萨(bha sa),又一日程至嘎果嘎(ka ko ka),此城百姓乐善好施,生活富足如宫廷。……被送一日程至伯尼列(bho ne le)。(78页)

送至多玛塔拉。又自伯尼列至桑阿沃(sing nga bo),此地上方称为塔(tha),五谷丰富,风景秀美。……此时,居于印度河源头达尔玛巴瓦(dar ma'bar ba)。俄洛巴尔巴达(I lo spar pa ta)山上有佛教圣地。此山在城东。……(79页)

……有众多修行者,特别是有些修行者头发系在头顶,手持弓箭,蛇缠腰身,有些在额上系树叶。……(80页)

……又行一天半至热卡赛卡(ra'i kha zer kha)。热卡是恩扎博底王(rgyal bo ain tra bho ti)的宫殿遗址。现分为两个城,一个城有六十余户,另一个城有四十余户。此城北部有恩扎博底王修建的宫殿玛嘎拉沃(ma gha la'or),殿内有佛陀、度母、湿婆等的石像,仁波且说他从远处瞻仰而未亲临。……(81页)

……热卡底下有一条能跨越的小河,流向南方。淌过河,在一山崖上有大修行者拉瓦巴(la ba pa)的寺院。……(82页)

……此地有头上穿鞋、戴鼻环、以蛇缠身等三种惩戒方法,如今已成为习惯法。(83页)

……自热卡至多玛塔拉。多玛塔拉是乌仗那24个幻化地之一……在多玛塔拉城有一座小庙,内有称为木嘎德瓦(mi gha dhe ba)的檀香木自然生成度母像。……(84页)

……多玛塔拉城有五百户人家,女性都自称瑜伽女。……(85页)

……在此城看到三只眼的少女,还看到一少女额头有雍仲符号的肉髻,如红笔所画。……(86页)

……多玛塔拉城西,有嘎玛迪嘎(ka ma dhe ka)雪山,是所有瑜伽女之宫殿。山上有郭旦巴拉河(ko tam dha ra),有修行洞嘎玛吉巴(ka ma gyu pa),有佛像,似胜乐。此城之东有八大坟地之一阿布玛哈那(a dhir sma sha na)。……(91页)

在一块石头上有梵天、遍入天、大自在天的自然生成像。有一种称为曼嘎拉布果(mam gha la dhri kwa)的吉祥树。树前有玛嘎拉巴那(ma gha la pa ni)河向南流。……此地有一曼嘎拉帝乌(mam gha la de bu)的檀香木度母自然生成像,因蒙古侵略,现在多玛塔拉的一座小庙中。度母像前有许多女性,进行各种供施。……在瑜伽女中,有一些穿流苏、牛皮大氅的西藏妇女。……(92页)

……乌仗那华(dpal)山,此山旁之山沟称为释隆(shri lung)。多玛塔拉城东北有一佛塔,为八大佛塔之一。……在乌仗那之门,有印扎博底王建造的大寺。……在此地住了三个月。……(93页)

在拉瓦镇(la ba),……住于修行者拉瓦巴(la ba pa)的修行洞,休憩饮水,看见被蒙古杀害的人骨等……在此地住了四晚后西行,有当巴惹河(ltam pa ra)、玛卓嘎雪山(ma dro ka),均为乌仗那范围。……(94页)

……居乌仗那五个月,在多玛塔拉城未住多久,从乌仗那圣地回来后,……看见热弭夏日(ra mi sha ri)圣地。……此时,贝玉说道:“现信仰已满足,回西藏”。仁波且言:“不远千里,不顾生命到此地,非常有意义。现住一段时间,至少也要住一年半载。”贝玉回答:“您不回的话,请送我去迪尔胡特。”送至迪尔胡特,……(95页)

……在此地住了两晚后到乌地(dbur),与商人结队前行,抵大尸林。……三日程到孜卓扎(rtsi kro T)。……(96页)

……又一日程抵二十四圣地之一热弭夏日。……此地,克什米尔河向西流淌。在多木巴(rdo mu pa)峡谷行走九日抵达克什米尔。克什米尔地方如手掌平坦,东西长,北有清澈的嘎玛拉热(ka ma la ra)湖泊。……(97页)

从热弭夏日行一个月,抵克什米尔文明圣地释纳嘎热城(shri na ga ra)。从前有36户万户,现被蒙古摧毁只有13万户。(98页)

……怀疑是蒙古的间谍,被抓捕,但后来逃脱了。……(100-101页)

又至克什米尔赤甸顶香(khti stan gyi ding shing),此后东行一个月,抵克什米尔赤甸瓦迪布(khti stan wa ti pu)……(102页)

……此后抵阇烂达罗,住了几晚。克什米尔的商人问道:“你是谁?从哪里来?”邬坚巴答道:“我是西藏的僧人,赴乌仗那朝圣,回来时路过克什米尔。”……(103页)

乌仗那幻化之地,去了二十四圣地之第九个圣地。……(104页)

……此后抵阿里芒域、芒域之西纳(sna)地。……(105页)

这是邬坚巴第一次赴南亚诸地的行程路线和所见所闻。他主要游走于乌仗那、克什米尔、印度、尼泊尔等地,目睹了乌仗那受到蒙古侵略后的社会状况,以及南亚各地的风土人情。

关于邬坚巴赴乌仗那的路线,陆水林认为,邬坚巴很可能是在进入佐吉山口前折入马罗—瓦布德旺河谷,溯奇纳布河而上,越犍陀罗山,至屈露多国,然后到达贾达尔。[6]据《行记》,邬坚巴在乌仗那住了5个月后,便去了克什米尔,然后又去了贾朗达尔,从贾朗达尔返回到拉达克。[7]

……鸡年前往金刚座(即金刚座)。(132页)

……在尼泊尔塔嘎梅(tha'ga'me)地方,……此时,金刚座寺寺主、玛嘎达地方国王咱亚布嘎先(dza ya po ga shen)……。(133页)

……抵达尼泊尔谷地。……之后赴印度,抵大城市迪尔胡特,此城国王为冉香(ram shing)。(134页)

……仁波且用棍棒打冉香国王。……之后来到一座外道寺庙,其中有大自在天石像。(135页)

……来到金刚座,看见菩提树。产生无限的敬仰之情,扑倒在地,热泪盈眶。……(137页)

……鸡年水月十五日,听说外道要祭祀玛哈博底(ma hA bho dhi),为一看究竟,便住于玛哈博底旁。……(139页)

金刚座的北门由大神象鼻天(tshogs bdag)守护,东门由玛哈嘎拉(ma hA ka la)守护,西门由一龙神守护,但仁波且说未看到。……(141页)

……此时与班智达们交流,说起西藏也有佛教,他们非常兴奋。……(142页)

……从金刚座返回的路上腿脚疼痛。(144页)

……渡过一条大河,……抵达尼泊尔腹地。……(145页)

抵嘎塔梅时,……抵达吉祥德庆顶寺(bde chen steng),并住于此。……(146页)

……此时,玛嘎达金刚座(ma ka ta rdo rje gdan)的城墙被蒙古兵毁坏,寄给杂纳嘎尔巴(dznya na ghar pa)一些物资,桑林王(zangs gling gi rgyal po)、亚泽王(ya tshe'i rkyal po)、尊者竹钦仁波切,从各自修缮,金刚座之北门遂被称为西藏门(bod kyi sgo)。(166页)

以上是邬坚巴第二次赴南亚地区,此次行程较短,记录的内容也较少,其主要目的是朝拜印度的金刚座。

与此同时,皇帝派来金字使者,准备攻打尼泊尔。尊者多次劝阻,言明不能攻打尼泊尔,攻打无意义。并撰写了《水系之鬘》(chu bo rabs kyi phreng ba)、《王统之鬘》(rgyal bo rabs kyi phreng ba)和赞颂皇帝的格律诗,送给使者。另想尽各种办法,阻止了攻打尼泊尔。

……七十余名僧众从吉隆出发,抵达尼泊尔宗(bal bo rdzong)。(171页)

……至尼泊尔与印度交界处,在玛哈布巴达(ma hA par pa ta)……后抵迪尔胡特城,……又至恒河。(172页)

至玛嘎达金刚座,向佛陀灵塔敬献金箱。……(173页)

……向佐盖教派人士施法。……(174页)

……安全抵达尼泊尔腹地。此时,西藏发生饥荒。冬天,几千名西藏人集聚在尼泊尔,不知如何是好。便请求竹钦仁波切、博扎(bho T)班智达、萨迦派格西三人,帮助他们向尼泊尔巴若(bha ro)求情。……萨迦派格西说到:“这些可恶的西藏人逃避萨迦派的赋税而到此地”……(176-177页)

……又抵达尼泊尔宗……(178页)

……又到尼泊尔吉隆地区,在城郊的森林中修行。……(179页)

……在芒域吉隆哈岗(shar gangs)山顶,修建德勒顶(bde legs steng)寺。……(180页)

这是邬坚巴第二次赴金刚座朝拜,对行程路线和所见所闻的描述也较少。但其中有一非常重要的政治事件,就是邬坚巴极力劝阻皇帝攻打尼泊尔,并撰写了相关典籍。最终元朝皇帝也未攻打尼泊尔,邬坚巴起到了关键性作用。关于这一历史事件,《贤者喜宴》载:“元朝皇帝忽必烈打算道经吐蕃向尼婆罗和印度进兵,派遣金字使者前来察看道路。邬坚巴撰写了《水系之鬘》和赞颂皇帝的颂词,强调军队无法通行,劝阻不要攻打尼婆罗和印度,使印度、尼婆罗和吐蕃避免了战争的恐惧。但如此功绩很少有人知晓。”[8]如此看来,《邬坚巴传》所记述的内容与历史事实相符。

《邬坚巴传》涉及南亚地区的诸多地名,因藏文书写的变异,有些地名现在很难一一对应。陆水林先生对大部分地名进行了考证和探讨,论据确凿,分析有理有据。因笔者水平有限,无法对其进行一一分析,读者可参阅陆水林先生的论文。

(四)邬坚巴的中原之行

邬坚巴应元朝皇帝忽必烈之邀,赴内地拜见皇帝,这一历史事件在传记中也有所记述。这部分内容黄颢先生只翻译了很少的一部分,现将主要内容翻译如下:

……此时,威震世界的忽必烈皇帝听闻竹钦仁波切学识渊博、功绩卓著,未请示却派官员恩西勒(in byi lag)前去邀请,未遂。……之后又派官员果容且(go ron che)邀请未果。又派特木(thu mu)邀请,还是未答应。……之后又派官员纳格达(ni gu ta)前去邀请,对侍从宣读圣旨:乌拉自行规定,任何人不得限制尊师邬坚巴使用乌拉。(225页)

……水龙年七十三岁时,由97名侍从陪同前往元大都,一路戒荤。……(226页)

抵拉萨,居于拉萨上部的河坝处,与王子铁木尔布哈(rgyal bu the mur bho ga),以及前来迎请的使者鄂西勒(i byi la)会面。……(228页)

……应香(zhang)仁波切之邀,抵贡唐(gung thang)。……又至彭多(phod mdo)。……(230页)

……之后抵德垅(stag lung)。……到达丹('dam)地。……(231页)

之后抵达多康(mdo khams)。……尊者到达临洮(shing kun)时,按汉地礼仪举行隆重的欢迎仪式和宴会。一行人换上新装。皇帝下旨:请在此地居半月或二十天,由朕提供费用。但尊者未听,只留宿三日。……(232页)

……皇帝下令,临洮以下,较大的城堡街道打扫干净,街道两旁用帘布装饰,各家户门口支起的大铜金锅里香烟袅袅,人们穿着盛装,载歌载舞,欢迎尊者一行。尤其是抵达特斯佳木(the se'ja'mo)时,佛教僧人、苯教僧人和汉地和尚、皇帝一行,三支队伍一并欢迎。……(233页)

……至大都。……尊者一行未下马抵达王宫。(234页)

……拜见皇帝,供奉神水。此时皇帝言道:“尊师之名早有耳闻,因此多次派人邀请,为何迟迟未至?朕的右手受伤,双脚疼痛,手脚疼痛难忍,之前僧人、密咒师森香(sngags pa zin shing)等用尽各种办法未果,现尊师是否有办法?”竹钦仁波切看了后说道:……(235页)

在皇宫只住了一个半月,未拿任何布施,由诺果(no go)大人护送返回。……(240页)

之后,同意不限制乌拉数量。由使者一直送至布扎。命令何多加莫且(hu dol'ja'mo che)、地方官员安全送达。众多大人护送前往。……(241页)

此时,抵达文殊菩萨的宫殿、称为藏蓝先山(ri bo rtsing lam shan)的五台山,进行各种供奉。对留驻此地的一些尊师和禅师(bsam gtan),众多西夏人进行胜乐灌顶。……又至夏聂贡嘎(bya gngal gong ga)。……之后抵达黄河边的嘎玛加(skar ma rkyal)。(243页)

……之后沿着驿站('ja'lam)前行,于当年抵达吉祥布扎寺。(244页)

从传记可知,邬坚巴在忽必烈皇帝的多次邀请之下,无奈在耄耋之年前往中原,拜见当朝皇帝,并为其治病,为皇室讲经弘法。虽皇帝极力挽留,邬坚巴却毅然返回西藏,分文未取达官显贵的各种布施,显示出其独特的人格魅力,让皇室众人敬仰不已。

《邬坚巴传》不仅描写了邬坚巴游历南亚和中原的情况,而且也对传主游历西藏各地的情况进行了描述。传记的首尾是传主在西藏的游历,中间部分为其赴南亚的情况。其中西藏部分占全文篇幅的三分之二,鉴于本文的主题,未翻译这部分内容。邬坚巴长期行走于西藏各地,讲经说法、修建寺院、调解纠纷、著书立说、修行体验,弘扬佛法,利益众生。游历的内容涉及西藏各地的地名、人名、寺院以及宗教文化和历史事件,这对于我们了十三世纪西藏的历史地理、风土人情、宗教文化等方面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但因是十三世纪的著作,有些内容解读比较困难,尤其是一些地名,无法与现在的名称相对应。

三、丝绸之路与“路书”

丝绸之路是中国古代连接亚洲、非洲、欧洲的重要路线,也是我国与周边国家之间政治、经济、文化进行交流的主要通道。青藏高原也存在一条丝绸之路,历史上称为“吐蕃丝绸之路”或“唐蕃古道”。吐蕃丝绸之路出长安经青海、过西藏直达印度,缩短了中印交往的路程。“至于初唐中印交通的另一个特点:走西藏、尼泊尔路,这在《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里有足够的例证可以证明。……在短时间内这样多的人走尼波罗道,是空前的,也是绝后的。之所以走这条路,同文成公主到西藏有密切关系。《玄照传》说:‘蒙文成公主送往北天’。可见一斑。”[9]吐蕃之路,历史上曾经是中外贸易与文化交往的重要途径,曾补充甚至一度替代沙漠丝绸之路在中西交往中的地位。吐蕃丝路促进了内地与青藏高原,中国与南亚、西亚等人民的友好往来与文化交流。[10]自唐至元明清民国各个时期,不计其数的西藏学者和佛教高僧沿着丝绸之路,冒着生命危险,历经千辛万苦前往南亚地区学习、求法和朝拜,大多数人荣归故里,少数人却因瘟疫、气候、时局动荡等原因命归黄泉,同时也留下了许多记录他们生命印记的珍贵文本史志,“路书”就是其中的类型之一。

自唐吐蕃时期至近代,我国西藏与南亚喜马拉雅地区的文化交流与传播从未中断,持续影响。其中,既有印度、尼泊尔等地学者赴西藏讲经说法,也有中国西藏学者赴印、尼各地留学求法。据不完全统计,中国西藏赴印度等地求学者可达五六百人,翻译了数以千计的佛教经典和其它相关典籍,极大地丰富了藏文化的表现形式与内涵。与此同时,赴印度留学和朝拜的藏族学者们也撰写了诸多类似于游记体的各种文章,介绍当地的政治历史、宗教文化、风土人情等,文章内容基本为作者亲眼所见,因此具有一定的可靠性和可信性,为后人研究提供了珍贵的第一手资料。印度学者A·S·阿勒塔卡尔说道:“和法显、玄奘、义净一样,达玛斯瓦敏(即恰译师曲吉贝)是一个佛教徒。但是他来自西藏地方并非中国内地。从公元600年至公元1300年西藏与印度北方有众多交往。这期间数百名印度僧人去到雪域高原,但是他们显然过多忙于将梵文的佛教著作译成藏语,难于找到时间给我们留下他们所到国家的记述。一些藏族僧人访问印度,在那烂陀或超戒寺学习,回去后将他们所学的成果奉献给他们的同胞。恰译师曲吉贝似乎是他们中记述了关于印度和她的人民、习俗与社会情况的唯一的一位。”[11]恰译师(1197-1264)和邬坚巴同是十三世纪人,前者略早于邬坚巴,其传记在印度等地颇有影响。然而,无论从篇幅、内容等各方面看,《邬坚巴传》一点也不亚于《恰译师传》,前者不仅记录了南亚地区,而且对中原和西藏做了大量记载,内容更为丰富。这两本传记可填补法显《佛国记》、玄奘《大唐西域记》、义净《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等之后,南亚地区历史的空白,为构建南亚地区历史提供有力佐证。

清代学者敏珠尔四世降白曲吉丹增赤列的《世界广说》,更是一部涉及面广、内容丰富的“路书”。全书以游记的形式进行描述,介绍了印度等南亚地区、中国西藏和内地、欧洲、大洋洲和美洲国家地区的重要城镇、山川河流、湖泊海洋、动植物、政治组织、民族分布、人种肤色、语言服饰、风俗习惯等,俨然是一幅1830年代的世界地理志,比近代中国第一部系统的世界地理志《海国图志》还早十几年,其价值不言而喻。

民国时期的作品《智游列国漫记》,是藏族“路书”的巅峰之作。其作者更敦群培在印度、锡兰等南亚地区生活了12年,可称得上一位南亚专家。他撰写了包括上文在内的《印度诸圣地游记》《拉萨至大吉岭游记》《印度地志》《印度地志补编》《世界广说》《世界知识读本》《印度图说》等,并翻译了《罗摩衍那》等著作。“更敦群培在对印藏社会历史文化进行考察研究的同时,也非常重视印藏两种文化的交流与沟通。……在20世纪上半叶的中印文化交流史上起到了重要的桥梁作用,为向国外出传播藏文化,向西藏传播印度文化作出了重要贡献。”[12]

正如前文所言,西藏有一大批具有“路书”性质的文献史料,其中《邬坚巴传》最具代表性。这些文本对于研究丝绸之路沿线历史文化、中国西藏与南亚地区的文化交流、中国边疆历史地理等方面提供了大量第一手资料和学术资源,值得学界进一步深入挖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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