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露
(南京邮电大学 计算机学院/软件学院/网络空间安全学院, 江苏 南京 210023)
习近平总书记在纪念中国共产党百年发展历程时强调,要“以史为鉴、开创未来,必须不断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弘扬和平、发展、公平、正义、民主、自由的全人类共同价值……推动历史车轮向着光明的目标前进”[1]。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是在全球化与逆全球化交织博弈的国际环境下,习近平总书记针对世界新发展的时代性课题所给出的充满智慧的回应。这一倡议受到国际社会的广泛关注与高度认可,已经被写入联合国的多个决议与文件中。它不但是中国共产党对人类前途命运的崇高追求与使命担当,还是当前国际社会的价值共识。“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具有丰富的理论渊源、内涵特征与实践策略,很多学者从不同的视角和维度对其进行阐释,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是从马克思主义与中国传统文化的视角来揭示这一概念的内蕴及其对于国际外交和全球治理的价值,还有学者采用哲学、政治学和经济学等理论丰富和拓展了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研究理路,这些研究为我们深刻理解人类命运共同体提供了新思维。不过在已有的研究中,鲜有学者以中国政治哲学为理论基础来阐释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本质内涵,从而忽略了中国智慧与中国力量在人类命运共同体中的贡献度。“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是在中国政治哲学“天下”思维指引下的世界治理方案,它继承了中华民族人类整体德性的传统理念,超越了传统政治哲学中的“差序世界观”,是应对世界百年变局的最佳实践方案。因此,我们需要从中国政治哲学的视角来深入理解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思想内涵、时代逻辑与全球价值等。
“世界”的概念源自佛教,其中的“世”就是“时间”,“界”所指的就是“空间”,现在我们通常用“世界”来专指人类赖以生存的地球的全部或所有,也可以代指天地、天下、此岸、世间、万物和世上等。在日常生活中,很多人认为“世界”是无需证明和思考的空间区域,之所以有这种认识主要在于我们对“世界”的认识一直局限于“国家”范畴,或者是世界问题总是以国家问题的形式凸显在我们的面前,导致了我们对世界概念的误读。马克思主义世界历史观认为“历史转向世界历史”[2](P.88),这种转型在时空上是世界历史整体性的形成过程,在价值意义上是人类全面解放的历史过程。人类正在进入一个经济、政治与文化日渐交融且命运与共的全新世界,“新世界”中所呈现出来的问题已经远远超过了传统“旧世界”中的问题范畴。基于此,我们不得不反思当前“世界”的内涵与本质。也正是在这种反思中学者们惊奇地发现,我们原来以为的世界并非是一个真正的世界,我们所面临的真正的严重问题也并非是世界中国家的无效性,而是世界的无效性。[3](PP.74~75)
西方政治哲学与其经济哲学分不开。“个人主义方法论”不但是西方经济学理论的基础,还是西方政治社会思维的基础,它演绎出西方社会分析、解决社会问题的不同思路与政策建议。以“个人主义方法论”为基础的西方政治哲学,在分析世界关系时表现出它的基本特征,即世界的行为实际上都是国家的行为、世界的整体行为实际上是由单个或几个国家的行为所构成、国家行为是分析整个世界的逻辑起点。基于这种方法论,人们在认识世界的时候总是将主权国家看作“世界”中的独立“法人”实体,借助于经过“黑箱化”处理的国家概念来观察和分析“世界”中的冲突与合作,试图在揭示世界复杂性的基础之上给出人类发展问题的解决方案。这种政治哲学的核心是主权国家成为世界政治的基础并“作为国际政治认同和自由的现代概念能够获得繁荣”[4](P.48)。
但是,这种西方国家主义“以国家观世界”的政治哲学思维具有明显的缺陷。首先,西方国家主义政治哲学是个人主义思维,强调从个体视野来理解和分析总体,这就导致国家主义政治哲学缺少世界理念与世界制度,而只有国家理念与国家制度。因此,西方国家主义政治哲学不可能有广阔的理解“世界”的视野,只能将视野窄化于“国家”范畴以内。其次,由于为世界利益着想的世界理念与世界制度的缺失,西方国家主义的政治哲学思维中不可能使政治制度在“世界”内实现一致性和传递性。西方国家主义政治哲学坚信,所有的世界问题最终都只是国家问题,并且任何国家模式都是可以推广到整个“世界”中的,由此认为西方国家的意志最具“普世”价值。然而,抛开其他国家和民族的特性,将西方国家的制度体系植入世界的其他国家,其最终会导致整个世界陷入“乱世”的危机之中。
现代性强调工具与技术对社会生活的主宰,并使社会生活中的一切都可以具有可计算性与可操作性,所有人都在工具理性所构筑的“尺度”中生存,不但被工具与技术所操纵,其独特性思维也会变得同一。可见,现代性实际上已经成为一个无形的“牢笼”,“规范”着每个人的生活,“囚禁”着每个人的思维,并在很大程度上形塑了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政治哲学。
在现代性的影响下,西方政治哲学向来将“以一奴万”的同一性逻辑奉为圭臬,在其思维导向中以追求普遍性、总体性与统一性为目标。相反,“同一性逻辑”否认和排斥个性、特殊性与差异性,即用“一”替代“多”。西方政治哲学在强调对“整体性”“单一性”与“终极性”追求的同时,不可避免地掉入“同一性”逻辑的陷阱之中。所以,以西方政治哲学为基础的人类世界秩序方案实际上饱含了野蛮因子,最后定然会演化为“霸权政治”与“极权政治”,给世界带来毁灭性后果。当然,这种后果“既可以说是‘同一性逻辑’取得的胜利,因为它所具有的灾难性潜能得到了发挥;也可以说是‘同一性逻辑’的彻底失败,因为人类‘解放’的希望化为了乌有”[5](PP.21~22)。这种排斥个体差异的“同一性逻辑”在当前世界秩序的建构中早有体现,如一些西方强国总是采取单边主义方式用自己的意志去同化其他国家,强迫其他国家遵循自己的发展逻辑,否则就通过军事、政治与文化方式对这些国家进行“颜色革命”或“和平演变”,企图使世界变成单一化的“统一体”。基于“同一性逻辑”而构建的“统一世界”,充其量不过是一种“外在”或“同而不和”的统一。在这种虚无的、“形而上学的恐怖”之下,世界本来的多样性诉求一定会不断与同一性进行抗争,最终使世界陷入纷争与混乱。
根据西方政治哲学的观点,世界仅仅是由国家边界拓展而衍生出来的一个地理疆域而已。因此,世界只不过是一个具有地理空间上的有效性而不具有政治文化意义的“空壳世界”。在这个“有形无实”的世界里,西方国家总是以国家为尺度来理解和思考世界,“世界”应有的多重元素全部被“国家”所替代,因而这个世界必然无法形成有效的治理秩序,甚至还会出现冲突。我们知道,在一个治理有效的世界中如果出现部分治理无效的国家,那么这个世界还是可以通过深化治理实现有效运转的;但是在一个治理无效的世界中,每个有效治理的国家都会面临外部威胁,甚至最终出现治理失范的现象。“没有哪一个成功的国家可以一直成功地克服其外部的负面性……它不可能有足够能力去应付与之不协调、不合作的整个外部世界,它最终也会变成失效国家。”[3](P.75)
当代世界的政治意义主要是通过世界制度来构建的,所谓的世界制度实际上就是以“世界尺度”构建起来的治理体系。人类社会迈入21世纪以后,世界面临着“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所以人类社会亟需拓展认识世界和分析世界的视野,需要将视野从“以国家观世界”转向“以世界观世界”。我们需要深刻地认识,人类社会正处于“历史”向“世界历史”的巨大转型过程之中,其转型的深度、广度和烈度都是前所未有的,在巨大变革之下必然会形成新的世界秩序。在全球经济一体化的新时代,不同国家的利益开始交叉融合,进而使整个世界成为一个具有“整体的政治”的世界,而不是“分裂的政治”的世界。国家与民族的边界限日渐模糊,世界的发展格局与人类的生存发展方式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巨变。经典马克思主义认为,阶级性才是人类社会的属性,而民族与国家会随着世界市场的开拓而逐渐丧失存在的可能性。[6](P.267)新马克思主义学派也认为,人类生产力的发展与全球化使世界政治的基础开始从国家主权认同转向跨国行业联系与阶级认同,并且这种趋势不断消解世界政治中国家边界的道德共识。[7](PP.74~76)在此背景下,“以国家观世界”的西方政治哲学思维不但不能担当起引领世界发展的重任,还会给世界的和平带来混乱与纷争。因此,对“世界问题”的解决必须要有全球视野与全球尺度,不能再用“国家尺度”来分析与解决“世界问题”。赵汀阳先生指出:“世界政治是国家政治的前提,有序世界是有序国家的必要条件,换句话说,世界之治应为一国之治的必要条件。”[8](P.80)
随着新的全球化或“世界历史”时代的到来,人类也面临着新问题与新困境。在新的全球化过程中,不同民族与国家综合实力的变化会引起国际关系的分化与组合,导致世界的动荡。因此,哈贝马斯、吉登斯都认为,这种以西方自由主义为核心的现代性是“未完成的规划”,现在已经丧失了合法性基础,其历史正在终结,现代世界亟需重建理念体系与制度体系。而以超越民族或国家的“天下观”为核心的中国政治哲学,“通过对人与自身、人与自然、人与社会关系的彻底性反思,实现了历史逻辑、理论逻辑和现实逻辑三个层面的深刻革新”[9]。
西方政治哲学存在“哲学准备上的贫乏”,用“国家问题”替代了“世界问题”,使世界成为“没有世界观的世界”。[3](P.112)所谓的世界只不过是非政治的道德秩序、超政治的宗教秩序、无政治的自然秩序。中国传统的政治哲学是根据“身—家—国—天下”这一逻辑主线建构起来的经验化的认知体系。根据这套体系,不管是遵循由小到大的外推逻辑,还是遵循由大到小的内寻逻辑,“世界/天下问题”是中国政治哲学的逻辑起点,“‘世界/天下’是中国传统政治哲学的内在构成”。[10](P.174)“天下”是中国政治哲学中最为重要的概念,最早用来表征王朝与诸侯的政治共生关系,后来,“天下”就用来表示“天地人合一”的“世界”。“天下”不但是有形的地理疆域概念,还包括这一地理疆域内的民心与公意以及维护“天下秩序”的“世界制度”,只有这种“天下”理念才是饱满或整全的“世界”概念。基于“天下”的世界观,中国政治哲学主张的世界理想就是“想像着并且试图追求某种‘世界制度’以及由世界制度所保证的‘世界政府’”。[3](PP.41~42)这个“世界政府”就是消除二元对立,避免世界分裂以保持世界的整全性的“大同世界”。
同时,“天下”思维方式本身就是中国政治哲学的方法论。首先,“天下”思维将“天下尺度”作为最高层级的政治分析单元。“天下政治问题”是国家政治问题的基础,因而,先有天下政治问题,才有国家政治问题,才有家的政治问题,这就是“天下—国家—家”的政治思维秩序。这种思维秩序恰恰与“个体—共同体—国家”秩序的西方政治哲学相反。可见,中国政治哲学中的“天下”概念为人类创造了分析问题的“世界尺度”。其次,“天下”思维坚持了普遍性原则。政治就是通过治理构建合法有序的社会生活,任何充分有效的政治制度必然能够涵盖所有可能的政治空间,只要有任何一部分无法涵盖或无法治理,就可以证明这种政治制度是有缺陷的,并且这种缺陷将成为所有混乱与无序的根源。基于“天下”思维的政治制度,可以使整个可能的政治空间的治理达到同等的有效性与层次性。第三是“天下”思维构建了“天下民主”的合法性。在日益全球化的今天,“最重要的政治问题就是如何创造政治意义上的世界,也就是创造具有合法性的政治世界”[3](P.17)。中国政治哲学是基于“天下理论”所形成的“世界观”,这种“世界观”唯一关注的是“天下秩序”与“世界制度”的合法性。它用“天下”替代“国家”来追求“世界民主”,从而构建具有政治意义的世界。
世界集地理空间、心灵空间和政治空间于一体。地理空间框定了世界的外在构成;心理空间是人类的心理倾向,表征了世界发展之“势”;政治空间是世界制度的构建与政治意义的生成。在西方政治哲学视野中,世界的地理空间只不过是一个具有丰富资源并任凭任何“国家”肆意侵占与掠夺的自然空间而已,这就导致了当代世界成为强权纷争、硝烟四起的战场。但是,中国的政治哲学不仅将世界的地理空间看作是人类生活的广阔空间,还洞察到这个广阔空间需要构建“德配天地”的“天下制度”。西方政治哲学不能发现世界也是一个具有心理意义的空间,无法把握“民心归顺”“天下大同”的世界发展趋势。他们用停滞的眼光将世界看成是前文明时期的原始愚昧状态,世界万物遵循丛林法则与强权政治的原则,因此将领土占有与资源侵占作为“得天下”的全部内容。但是,中国政治哲学非常强调政治的正当性。领土的占有并非代表政治的正当性,而民心的归顺才是政治正当性的前提与基础。因此,中国政治哲学的重要代表人物荀子就指出,“用国者,得百姓之力者富,得百姓之死者疆,得百姓之誉者荣。三得者具而天下归之,三得者亡而天下去之”[11](P.174)。可见,中国政治哲学中将“得民心”作为治理有效的标尺之一。
世界的政治意义主要体现在建构世界制度、实现有效治理上。而当今,在西方政治哲学主导下的世界已经出现了治理的“无效性”并呈现出日渐式微与失灵的趋势。其根本原因在于西方政治哲学缺少“世界尺度”的制度建构,它是在“国家尺度”下建构世界制度,导致掠夺、侵占成为“世界政治”合法性与正当性的基础。这不但危害了世界的和谐发展,还会成为引发世界冲突与战争的重要原因。在以“天下”思维为第一基础的中国政治哲学视界中,世界就是一个具有统一制度的政治整体,和平与发展是其终极性,否则世界就可能陷入战争和冲突之中。因此,具有政治意义的世界首先应该是和谐稳定的世界。同时,世界治理具有普遍性与一致性。无论是物质利益和权力的分配,还是道德文化等精神层面的治理,都不允许存在任何强国对他国的支配、欺负或渗透。中国政治哲学用“天下”思维为世界提供了一个普遍、和谐与公平的治理方案,而西方政治哲学凸显了世界的地理意义并消解了世界的政治意义,使世界成为只有地理意义而没有政治内容的形式世界。
包容性治理的实现需要有权利保障机制、规范性要素与多元主义立场,遵循平等互助、公平正义与共治共享的内在运行逻辑是当今世界治理的总趋势。无论从地理空间还是心理空间与政治空间的视角来看,“世界”本来就是多元化的存在,世界治理的基本原则就是要保障多元化并在此基础上形成和谐的整体。
那么,如何才能实现包容性治理呢?中西政治哲学都强调通过“化”的作用来实现世界治理,但是中西方政治哲学中“化”的含义却是不同的。西方政治哲学中的“化”的核心要义是“同化”,即用“国家”视野对“国家”以外的“他者”进行“拒斥”与“同化”,在这个过程中,“他者”始终是对立者。而中国政治哲学中的“化”是非对立性的,是承认、接受与容纳所有与己相异的“他者”,并赋予他们在世界存在的正当性与合法性。我们不难发现,西方政治哲学中“化”的目的是为了自身私利,在“化”的过程中需要政府利用自身“硬性力量”强制性地压制,才能将与自己绝对对立的“他者”归为一体;而中国政治哲学中的“化”是为了彼此达成和谐整体,在这个过程中所有的“他者”都具有与“己”相融之处,不存在完全对立或者排斥的“他者”,因而是在尊重的基础上“化人为己”,以达到整体和谐。
中国政治哲学的包容性还体现为“整体主义的方法论”。西方政治哲学奉行的是“个人主义方法论”,强调个体对群体、部分对整体的支配或控制。在这种方法论指导下,国家利益成为首要利益,世界问题变成了“国家问题”,使国际关系等同于个体之间的对立与争斗,进而导致了“世界”的“非世界性”。而以“整体主义方法论”为基础的中国政治哲学“以世界观世界”,将不同的民族或国家作为自己的合作对象,按照儒家“推爱”原则与墨家“兼爱”原则,使世界各国融为一体。墨家提倡“兼爱”“非攻”“尚同尚贤”“爱无差”等的社会理想,强调人与人之间的和谐相处。孟子提出“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的社会治理理念,就是以人际之间的和睦、和平、和谐以及社会的秩序与平衡为价值目标。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提出的“大同社会”理想,是儒家思想发展的核心理念,不仅关涉到社会的政治、经济、文化诸多方面,更是世界对未来社会与人类文化发展的共识。“大同社会”强调以稳定秩序为前提,照顾各不同阶层、国家的利益,强调底层阶层、弱势国家的生存权利,无不彰显了世界各民族、各国平等参与政治、实现社会公平、阶层和睦、保护弱势群体、限制强势群体的“包容思想”,可以成为构建当今世界新秩序的最高境界。
当前世界正处于新旧秩序的转换时期。旧的秩序虽然承认国家独立平等的主权,从法律层面否定武力解决国际争端的合法性。但是这种秩序在根本上确定的是国家的自利性,它进一步强化了世界的分割性,因而在国际关系的处理中不能彻底消除对力量的依赖,难以避免军事冲突、经济制裁、民粹主义等现象的出现,导致人类面临着分裂的危机。在此背景下,习近平总书记首倡“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国际关系新理念。这一理念不但被写入重要的国际文件,还进入到我国的《宪法》《党章》以及党的重要决议中。它既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逻辑使然”[12],又是中国政治哲学的创新发展和世界治理新方案。
在人类社会发展历程中,尽管不同的文明由于地理环境的隔离而独立发展,但中国传统政治哲学却内蕴着强烈的“整体世界”意识。同样,“人类命运共同体”也蕴含着世界整体性、自然与人类命运的同构性、人类整体德性等中国传统政治哲学的观念。习近平总书记早在2013年就前瞻性地指出,“国际社会日益成为一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命运共同体”[13],并针对国家保护主义的逆全球化现象指出,“搞保护主义如同把自己关进黑屋子,看似躲过了风吹雨打,但也隔绝了阳光和空气”[13]。这些朴实而形象的话语体现了习近平总书记对世界整全性的新认识与新阐释,大大提升了我们对世界整体性与人类命运关联性的理解与认识。
在中国人的文化观念中,“天下”不是部分人的天下,而是所有人的“天下”。因此,中国人认为“天下大乱,无有安国,一国大乱,无有安家”。这充分说明了世界的联动性,凸显了世界资源环境的公共性,以及人类命运的关联性。在经济全球化的今天,世界资源环境以及人类命运的关联性更加明显,呈现出“各经济体利益交融,命运与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13]的客观现实。因而,习近平总书记倡导国际社会要有综合安全、共同安全与合作安全的理念,让世界成为共谋发展的“大舞台”,而不是为了各自利益而争斗的“竞技场”;要在开放中分享世界经济发展红利,不要唱“独角戏”;要实现共赢发展,不要建造私家“后花园”,而要建设共享的“百花园”。习近平总书记对国际社会现状与发展趋势的判断、分析与主张正是中国政治哲学整体性思维的体现,也是“同天下之利”“兴天下之利”理念的现代行动方案。可以说,无论是中国政治哲学的“天下”思维,还是世界的整全性思想,抑或是资源与人类命运的联动性,都是人类共同道德意识、道德追求和道德自觉能力的外在表现。因此,“每个国家在谋求自身发展的同时,要积极促进其他国家共同发展”[14]成为新时代中国处理国际问题的基本准则与共同道德本性,也是构建当代国际新秩序的“中国智慧”。
“没有历史眼光不可能透视现实,而没有现实观察能力也不可能有真正的历史眼光。”[15]近代以来,工业革命在短时间内带来的巨大社会财富和精神文明使资本主义陷入“自我中心主义”的思维误区,并断言自己会成为世界历史的“终结者”。这种线性历史观与静态“统一”的文明模式实际上是通过贬低其他文明样态而构筑起来的“文明中心主义”幻想,它构建了以资本主义文明为至尊的“差序性”世界文明观。在此基础上,企图用资本主义文明模式来统摄世界历史,诱使和强迫其他国家成为资本主义社会发展模式的翻版或附庸。这种以资本主义“差序世界观”主导的“共同体”在本质上都是资本主义霸权的现实载体与工具。如“北约”“欧盟”之类的“共同体”,因其追求“自我中心”的局部利益而造成世界共同价值缺失,导致世界充满利益纷争与价值观混乱,致使公平正义失去必要的保障。
承认和尊重人类的共同价值是人类社会发展面临的普遍难题,也是人类社会普遍交往的客观要求。“人类命运共同体”蕴含着“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16]的中国政治哲学传统与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合和基因”。它维护人类文明的多样性,但坚决反对“差序世界观”,不承认世界各国主权存在的高低贵贱之分;主张世界国家无论大小与贫富强弱都应遵循平等尊重、包容互赢的原则,坚决反对任何国家强迫他国接受自己的模式、道路或意志。
习近平总书记在亚洲文明对话大会开幕式上的主旨演讲中指出:“每一种文明都扎根于自己的生存土壤,凝聚着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非凡智慧和精神追求,都有自己存在的价值……认为自己的人种和文明高人一等,执意改造甚至取代其他文明,在认识上是愚蠢的,在做法上是灾难性的……我们应该秉持平等和尊重,摒弃傲慢和偏见……推动不同文明交流对话、和谐共生。”[17]这种基于中国政治哲学构建起来的“非差序化世界观”,不但站在历史的高度否定了西方政治哲学主导下国际交往中不平等的“单一中心论”,还通过“和合”思维与“共生共荣”的价值引领,彻底破除了“强国必霸”、“零和博弈”(或负和博弈)、“中心主义”等西方霸权主义思维模式,为构建多元化国际新秩序指明了新路向,体现了中国作为崛起之强国在当代世界治理中的胸怀与责任。
“人类命运共同体”是立足中国历史传统、把握时代脉搏、针对当代世界发展中的矛盾与问题而提出的新理论与新方案。当今世界面临的“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不但体现了当代国际形势的新变化与新发展,还潜藏着当代世界发展中的“不变”因素。就是这些“变”与“不变”的因素,启发我们去寻找应对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最佳实践方案。
“变”是当代世界发展的总趋势与显著特征,主要表现在世界力量格局与秩序的调整上。21世纪以来,以中国为代表的一些发展中国家的崛起,导致国际力量对比出现了历史性的转折。如吉尔吉斯斯坦成功应对了西方的“颜色革命”,粉碎了西方颠覆政权的梦想;中国坚持建设符合自身的政治经济制度,不但成为国际经济发展的主要贡献者,还日渐增强了在国际社会中的政治影响;美国的霸权主义政治不断受到国际社会的抵制;西方国家内部的矛盾与撕裂开始明显化,“民粹主义和保护主义以最激烈的形式爆发出来,大规模的逆全球化或反全球化浪潮在西方上演”[18]。这些现象说明,过去以西方国家主义政治哲学主导的旧的国际秩序已经不能满足当代世界发展的需要,而以中国为代表的发展中国家的影响力开始上升,并开始走向国际舞台的中央。但是,这种变化只是为世界的新发展提供了历史契机,能否抓住这种契机重构公正、进步的世界新秩序,则需要在先进思想的引领下形成最优方案。“人类命运共同体”就是作为负责任的大国在“天下思维”的指引下而形成的最佳实践方案,其中通过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方式来重构彼此尊重、公平正义、合作共赢的国际政治经济新秩序的主张改变了国际秩序的构筑逻辑,“国家实力”在国际秩序中的独尊地位被取消,而多元的社会制度、不同国家的共同利益、多数成员的诉求等都被“人类命运共同体”所包容。
“人类命运共同体”还洞察和把握了世界百年大变局中的“不变”因素,前瞻性地制定出科学全面的应对方案。这一方案既包含了对世界因素的考量,又包括了对国内因素的思考。习近平总书记敏锐地发现,在世界经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过程中,“和平、发展、合作、共赢的时代潮流”、“中国将坚定不移走和平发展道路的决心”和“中国共产党为人类谋和平与发展”的使命等都没有变。[17]可见,中国共产党始终从关注人类前途命运的高度,履行作为一个世界和平的建设者与贡献者的责任,与世界一切进步力量共同维护平等、相互尊重的国际新秩序,不但造福中国人民,还造福全世界人民。因此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是应对世界发展中“变”与“不变”的中国方案,也是最佳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