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编寄语

本期是“区域国别中文教育研究”专刊。看到这个题目，我想到两个词语，一是“世界英语”，二是“本土化”。

英语产生了众多变体，有宗主国标准变体英国英语，英国人到了北美，形成了美国英语，英国英语和美国英语如今被视为两种宗主国标准变体。后来伴随殖民，在大英帝国内形成了其他标准变体，如澳大利亚英语、新西兰英语和加拿大英语。也由于殖民等原因，英语成为一些国家的官方语言，产生了印度英语、新加坡英语、南非英语、尼日利亚英语等变体。英语作为外语教学也产生了一些变体，中式英语便是其中之一。除了地域变体，英语还有一些社会变体，如皮钦语、克里奥尔语等。这些变体使英语不再是单一的English，而是带复数的Englishes，英语变体也成为语言学研究对象，World Englishes、English World-Wide等期刊专门刊载这一领域的研究成果。

中国没有对外殖民史，因此没有由于殖民而产生的中文变体。 中文在全球的传播途径主要有两个：一是移民，中文作为祖语；二是教学，中文作为外语。在中文作为祖语的一些华人聚居区形成了变体，如马来西亚华语。在中文作为外语教学的国家和地区，尚未形成成熟的变体。随着中文教学的广泛开展，学习人数不断增加，中文国际地位逐渐提升，也可能出现中文变体。

近年来，关于中文教学本土化的问题讨论得比较多，共识度也比较高。大家认为本土化既是国际中文教育的发展路径，也是中文教学成功的标志。但是关于本土化的讨论，大多限于教师、教材、教学法的“三教”本土化，对更宏大的中文生态本土化的研究还很少。“三教”本土化只是中文传播的一部分，真正意义的本土化是拥有数量庞大的中文使用者，中文具备完整的生态系统，能够支撑使用者的中文生活。英语传播的成功，首先是教师、教材和教学法的本土化，有庞大的学习群体，但更重要的是有数量庞大的高水平的使用者，英语成为其生活的一部分，具有巨大的文化和经济价值。中文教学由于历史没有那么长，缺少高水平的学习者和使用者，中文要成为生活语言还有一段距离。

如果把本土化和语言变体联系起来考虑，会发现二者之间具有内在的逻辑联系：本土化是基础和途径，语言变体是自然结果。以中国的英语教学和使用为例，首先实现了本土化，全国有英语教师数百万，学习者数千万，教材、教学资源和考试评估实现了本土化，有基于中国外语教学实践的教学法，也产生了对外语教学具有普遍意义的教学法，如“续论”和“产出导向法”。英语具有文化价值和经济价值，比如对一部分学者来说，看英文文献、用英文写作是学术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将英语与中国社会文化相结合，自然就形成了中式英语，比如在中小学课堂上，师生间上课开始时的问候将teacher、student作为称呼语使用，与英语国家的用法有别，这就是中式英语。只要系统地用外语表达各地使用者的现实生活，自然会产生变体。语言变体可以视为语言的本土化，印度英语是英语在印度的本土化，中式英语是英语在中国的本土化。

变体都是规范（norm）与离差（deviation）的统一，是基于规范的系统性离差。既然承认也允许母语者存在离差（所以才有普通话水平测试），那么也一定允许二语者存在离差。既然母语者在语言使用上也表现出差异，二语者出现离差就是很自然的了，或许二语者自己也愿意保留这样的差异，以展示自己的身份认同。

规范和离差是偏误分析关注的主要问题，“偏误”（error）的本意即系统性离差。赋予中介语以自然语言地位，也是承认离差的合理性。中介语是一个结果，对于教学过程而言，需要搞清楚的一个问题是：哪些离差允许，哪些规范必须坚持。这也是本土教学需要关注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