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物质劳动理论对深化与发展马克思主义劳动价值论的启示

2022-02-03 19:38李春建
广西社会科学 2022年6期
关键词:格里资本主义财富

李春建

(江苏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苏 镇江 212013)

当讨论劳动新形式时,人们首先想到的往往是数字劳动。这意味着,我们对劳动新形式的认识存在两个问题:一是我们非批判地借用了西方理论话语讨论劳动新形式,因为数字劳动是西方学者讨论劳动新形式的主流话语,该话语重在强调外化为资本的数字在价值创造中的作用,意在否定劳动在价值创造中的作用;二是我们对当代劳动新形式还缺乏科学的认识,甚至不予以承认。如今,中国社会产业结构上的显著特征,也是当代世界经济的重要特征,即服务业在社会生产中的作用和地位越来越重要,这意味着作为非物质生产劳动的服务已经成为价值创造的社会生产劳动的重要形式。这就要求理论“必须对服务业的生产性问题作出回应。这是马克思主义劳动价值论和生产劳动学说所坚持的历史发展观的要求”[1]。因此,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需要结合新的实际,深化对劳动价值理论的研究和认识。但是,很多人却对服务视而不见,即使看到了,也不承认服务是创造价值的社会生产劳动,即非物质生产劳动。而意大利马克思主义学者安东尼奥·奈格里不仅揭示了服务已经成为价值创造的重要劳动形式,而且用非物质劳动概念加以概括并提出了非物质劳动理论,试图在理论上重新阐释劳动价值论。奈格里的非物质劳动理论虽然存在值得商榷的地方,但是其为我们深化与发展马克思主义劳动价值论提供了启示。

一、奈格里的非物质劳动理论具有深化与发展马克思主义劳动价值论的合理因素

当服务成为社会生产劳动的重要劳动形式,奈格里认为传统工业社会的物质劳动已经不再是当代资本主义社会价值创造的主要劳动形式,劳动时间也已经无法衡量社会所创造出来的巨大财富,因此,他提出非物质劳动理论,试图创立一种新的劳动价值论。奈格里的非物质劳动理论对我们深化和发展马克思主义劳动价值论提供了有益的思路,但是其推崇的生命政治学框架,试图创立新的劳动价值论,存在值得商榷的地方。

奈格里认为,如今劳动形式已经发生巨大的变化,非物质劳动成为劳动的重要形式。所谓非物质劳动,即创造非物质性产品,如知识、信息、交往、关系,甚或情感反应的劳动[2]。为了更好地说明非物质劳动在主体性生产,即社会个人发展方面的作用,奈格里借用了福柯的生命政治学框架。在生命政治学框架下,非物质劳动表现为生命政治劳动。生命政治劳动创造的不仅是商品,更是主体性。“它们生产出需求、社会关系、肉体和心灵——也就是说,它们生产出生产者。”[3]基于生命政治学的框架,为了强调政治主体的能动性,奈格里指出,如今共同性已经成为社会生产和社会斗争的核心概念。奈格里所谓的共同性,不仅是指自然中可以共享的财富,如空气、水等,而且主要指社会中可以共享的财富,如知识、语言、符码、信息、感受等[4]。他认为,后者是由非物质劳动所创造的,自然也应该是劳动者可以自由占有和共享的社会财富。然而,在资本主义社会中,非物质劳动所创造的共同性却外化为资本与劳动者相对立而存在,它们不再为劳动者的发展服务,而是为资本的增殖服务。也就是说,共同性在资本主义社会生产中最终是被用来实现资本的增殖,而不是实现社会个人的发展。“它们(共同性)臣服于资本家所有者(或国家管理者)的控制之下,都会破坏财富使用者的生产力。”[5]这其实是劳动异化在非物质生产领域的表现。这也是为什么奈格里说,他们在分析生命政治劳动时,发现自己回到了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的异化劳动概念。可见,奈格里对非物质劳动的讨论还处于马克思的异化劳动阶段,因此他坚持认为,作为财富形式的共同性可以通过市场和国家之外的集体自治形式,实行公开、民主的管理[6];我们需要重新占有共同性,实现无产阶级的自我价值增殖,而不是资本的价值增殖。

当我们批判性地研究奈格里的非物质劳动理论时可以发现,非物质劳动或生命政治劳动不但没有触及劳动问题的本质,而且混淆了价值形成和财富创造。奈格里的非物质劳动和生命政治劳动概念都没有触及劳动问题的本质,不了解蕴含社会生产关系的抽象劳动,即社会生产劳动才是唯一的价值实体。而奈格里所谓的共同性不是抽象劳动创造的价值,而是具体劳动创造的使用价值,即财富。也就是说,奈格里的非物质劳动理论不仅混淆了价值的形成和财富的创造,将非物质生产劳动形成价值与非物质劳动创造使用价值即共同性混淆了,也即将价值增殖过程和劳动过程混淆了,而且连价值实体究竟是什么都是模糊的,将没有触及劳动问题本质的非物质劳动或生命政治劳动看作是社会生产劳动。正是由于没有搞清楚劳动问题的本质以及混淆了价值形成与财富创造,奈格里所谓的新劳动价值论变得不科学和失去实践意义。正因为其理论上的不科学,奈格里放弃了通过阶级斗争去变革社会生产关系,而是选择民主自治的方式去管理共同性。这意味着奈格里还没有将知识等共同性和共同性的资本主义应用区别开来,没有将社会生产和社会斗争的重心从共同性本身转向共同性的社会使用形式,即资本主义生产关系。

奈格里的非物质劳动理论虽然在理论上不科学,但是也有其合理的因素,为我们深化与发展马克思主义劳动价值论提供启示。

首先,奈格里的非物质劳动理论揭示了作为非物质生产劳动的服务已经成为价值创造的社会生产劳动的重要形式。因为在当代资本主义社会,不具有物质形式的非物质生产劳动即服务已经成为价值创造的重要劳动形式,财富表现为知识和信息的积累。奈格里指出,非物质劳动正在对其他形式的劳动产生重要影响。在19世纪和20世纪,工业劳动在全球经济中占有霸权地位,而在20世纪后十年至今的当代资本主义社会,非物质性劳动已逐渐取代工业劳动。过去,在工业化时期,劳动方式和社会本身都要进行工业化,如今,在信息化时代,劳动方式和整个社会都在进行信息化、智能化、可交流化和更情感化[7]。因此,在当代资本主义社会,作为非物质生产劳动的服务,不仅在数量上已经成为劳动的重要形式,而且在价值创造方面已经成为价值创造的重要劳动形式。

其次,奈格里的非物质劳动理论揭示了获得发展的社会个人的活劳动已经表现为生产和财富创造的重要源泉。非物质生产劳动在为资本实现增殖的同时,客观上也实现了社会个人的发展。非物质生产劳动不仅使社会个人的劳动时间自由时间化,而且为社会个人的发展节约了大量的自由时间。劳动时间的自由时间化已经成为社会发展的客观趋势。虽然在资本主义社会生产中,存在着将自由时间劳动时间化的倾向,希望创造更多的剩余价值和压制劳动者的发展,但是客观上存在着劳动时间自由时间化和节约劳动时间、增加自由时间的趋势,有利于社会个人的发展。奈格里的非物质劳动理论就揭示了非物质劳动给人带来的间接影响。非物质劳动的发展客观上带来了劳动者工作条件的改善,即工作时间与娱乐时间不再泾渭分明了[8]。也就是说,非物质劳动的发展,不仅意味着非物质劳动者自身实现了更加自由的发展,而且为一切人的自由发展创造了社会条件,节约了时间。社会个人就会利用自由时间将自身发展为更大的生产力,如社会个人通过长时间的教育和学习成长为科技人才、管理人才等,提高劳动生产力,促进社会生产力的更大发展。如奈格里指出,当农业生产者不再是传统的农民,而是化学家、遗传生物学家或气象学家,就可以更好地进行农业生产,创造更多的物质财富[9]。也就是说,现代农业生产不再仅仅需要具有体力和经验的人才,更需要高科技人才。其实这讲的就是获得发展的社会个人,即当受过高等教育的劳动者成为现代农业生产的主体时,农业就能够提高效率和产量,创造更多的物质财富。

可以说,奈格里的非物质劳动理论为我们深化与发展马克思主义劳动价值论提供了启示。我们应认识到,随着服务成为社会生产劳动的重要劳动形式,形成价值的抽象劳动社会形式开始从以物质生产劳动为主向以非物质生产劳动为主转变,财富创造的重要源泉已经从直接劳动转变为获得发展的社会个人的活劳动。

二、抽象劳动的社会形式开始从以物质生产劳动为主向以非物质生产劳动为主转变

奈格里用非物质劳动来概括当今社会劳动的新形式,虽然在概念定义上不科学,但是却提示了抽象劳动的社会形式开始从以物质生产劳动为主向以非物质生产劳动为主转变。

在《资本论》第一卷,马克思通过对商品二因素和劳动二重性的分析,揭示出唯一的价值实体是抽象劳动,即抽象劳动形成价值。马克思说,在商品生产基础上,劳动的一般性是劳动的直接社会形式。所谓抽象劳动就是社会生产劳动,即抽象劳动的社会形式。在《1861—1863年经济学手稿》中,马克思在考察斯密的生产劳动概念时,对其所生活的时代,即资本主义初期抽象劳动的社会形式进行了讨论。马克思认为,斯密关于生产劳动的第一定义触及了劳动问题的本质,即只有生产资本的雇佣劳动才是生产劳动。也就是说,劳动是不是形成价值的社会生产劳动,与劳动的表现形式或劳动产品的具体形式是毫无关系的。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劳动是不是生产性的,并不取决于劳动是生产物质产品还是提供服务,而取决于劳动能否为资本家带来剩余价值,只有创造剩余价值的劳动才是生产性劳动。因此,生产劳动是社会规定的劳动,是包含着资本主义社会生产关系的劳动。基于此,马克思认为斯密关于生产劳动的第二个定义,即生产劳动是物化在任何商品中的劳动是不科学的,脱离了现实的社会生产关系。不过,马克思指出,斯密关于生产劳动的第二个定义虽然是不科学的,但是也有其合理的因素。因为在当时的资本主义社会中,具有物质形式的商品生产占统治地位,财富表现为商品的巨大堆积,而非物质形式的商品生产,如服务,虽然被资本主义所利用,也形成价值,但是它被资本主义应用的规模是有限的,同整个生产比起来是微不足道的。因此,马克思认为,我们可以把作为非物质生产劳动的服务撇开不谈,置之不理,只有在研究雇佣劳动时才考察它们[10]。

由此可见,在马克思所生活的时代,即资本主义初期,抽象劳动的社会形式主要表现为物质生产劳动,非物质生产劳动在资本主义社会生产特别是价值增殖过程中则是微不足道的,可以置之不理。而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和服务业的大规模发展,抽象劳动的社会形式则主要表现为非物质生产劳动,非物质生产劳动已经成为价值创造的社会生产劳动的重要形式。

马克思不仅在《1861—1863年经济学手稿》中为服务提供了科学的范畴,即非物质生产劳动,而且在《1863—1865年经济学手稿》中讨论生产劳动与非生产劳动时,还预测了所有的服务将转化为使资本实现增殖的生产劳动。“随着资本主义生产的发展,所有的服务都转化为雇佣劳动,所有服务的执行者都转化为雇佣工人,从而都具有这种与生产工人相同的性质。”[11]历史的发展也印证了马克思的这一预测。在资本主义初期,作为非物质生产劳动的服务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中被应用的规模是有限的,但是在资本主义晚期,当服务大规模产业化,服务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中被应用的规模则不再是有限的,而是庞大的[12]。此时,非物质形式的商品生产占主要地位,社会财富表现为知识和信息的积累。

在当代资本主义社会,作为非物质生产劳动的服务虽然已经成为价值创造的社会生产劳动的重要形式,但是非物质生产劳动并没有成为理论研究的中心,反而被遮蔽了。在西方经济学中,服务概念开始变得模糊,人们已经不清楚服务的科学定义是创造价值的非物质生产劳动,甚至有学者认为没有必要讨论服务是否生产性劳动,试图取消服务的生产性。与此同时,在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中,服务概念被解读为形而上学的交往活动,成为脱离现实社会生产关系的抽象概念。如哈贝马斯认为,马克思的劳动只是促进自然发展的工具活动,而推动社会发展的活动是交往活动。因此,他提出交往行为理论以取代马克思的劳动理论,试图重建历史唯物主义。正如奈格里所说:“实际上,当哈贝马斯发展出他的交往行动概念,强有力地展现出通讯交往的生产形式以及由此而生的本体论后果时,他所依赖的依旧是超然脱出全球化效应之外的一个立足点,一个由生活和真理所构成,能够抗击对存在的信息殖民的立足点。”[13]也就是说,哈贝马斯的交往行为理论不过是形而上地把握到了劳动的新形式。因此,奈格里试图突破西方经济学和形而上学的话语范式和霸权,提出用非物质劳动概括劳动的新形式,但是由于其在概念定义上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没有触及劳动问题的本质,导致其非物质劳动的概念不科学。然而,奈格里的非物质劳动理论却激活了马克思的非物质生产劳动概念。

根据上述的讨论,我们发现,随着人类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和产业结构的优化升级,当服务成为价值形成的重要劳动形式时,马克思主义劳动价值论并非过时了,而是需要深化和发展。国内有学者早在21世纪初就认识到劳动非物质化的问题,希望把它纳入马克思主义劳动价值论进行研究,提出马克思在劳动非物质化问题研究上的缺憾和当今劳动非物质化的快速发展,并不能否定马克思主义劳动价值论,而是应当成为深化和发展马克思主义劳动价值论的切入点[14]。然而,由于当时服务业发展的规模还不够大,人们还没有意识到服务在价值创造中的巨大作用,理论界自然不认为作为非物质生产劳动的服务已经成为马克思主义劳动价值论的重要研究对象。与此同时,随着2000年哈特和奈格里《帝国——全球化的政治秩序》一书的出版,作为书中核心概念的非物质劳动开始成为国外马克思主义学界关注的前沿热点。国内外的一些学者开始关注和研究非物质劳动,但是由于没有认识到奈格里非物质劳动理论的合理之处,尤其是其在推动马克思主义劳动价值论的深化和发展方面的积极意义,研究并没有进一步展开。

随着服务大规模产业化和成为价值创造的重要生产劳动形式,非物质生产劳动越来越成为马克思主义劳动价值论研究的重要对象。当非物质生产劳动成为马克思主义劳动价值论研究的重要对象时,首先需要在理论上说清楚,作为非物质生产劳动的服务是如何深化对马克思主义劳动价值论的认识的。作为非物质生产劳动的服务,不仅在理论中早就被马克思定性为被资本主义应用、能够实现价值增殖的社会生产劳动,而且在实践中,随着服务业的发展壮大,逐渐成为价值创造的社会生产劳动重要形式。但是,因服务劳动创造价值而提出服务价值理论是值得商榷的,服务价值理论实质上与知识价值论一样,都是离开劳动问题的本质即社会生产关系来讨论劳动是如何创造价值的。在资本主义社会生产关系中,不是所有知识劳动或服务劳动都创造价值,而是按照资本的意志、采取与资本相适应的形式、实现资本增殖的知识劳动或服务劳动才创造价值。也就是说,服务既可能是不创造价值的寄生性活动,又可能是形成价值的非物质生产劳动。而当我们将服务理解为形成价值的非物质生产劳动时,作为非物质生产劳动的服务不仅触及了劳动问题的本质,而且丰富了马克思“生产劳动”的思想。这意味着,抽象劳动仍然是价值形成的唯一源泉,在当代资本主义社会中,抽象劳动的社会形式主要表现为作为非物质生产劳动的服务。因此,价值形成的唯一源泉始终是抽象劳动。只不过此时抽象劳动的社会形式已经发生了变化,开始从以物质生产劳动为主向以非物质生产劳动为主转变。这是马克思所生活的时代还没有大规模出现的。

三、财富创造的重要源泉从直接劳动转变为获得发展的社会个人的活劳动

以奈格里为代表的意大利马克思主义学者对“机器霸权”思想的讨论,再一次促使我们思考财富创造的重要源泉究竟是什么。意大利马克思主义学者持续解读马克思的《机器论片段》,即《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中“固定资本和社会生产力的发展”片段,讨论机器霸权或智能霸权对劳动的主宰,实际上涉及的是资本对劳动的支配,或者说是死劳动对活劳动的支配。因为在资本主义社会生产中,机器或人工智能已经外化为一种与固定资本和资本一般相适应的存在,即对象化劳动在物质上与活劳动相对立而成为支配活劳动的力量,使活劳动从属于自己。这带来的影响是:机器或人工智能在社会生产过程中的自主性和重要性越来越大,而直接劳动和劳动时间在财富创造中的重要性日益下降。也就是说,在机器大生产和人工智能生产时期,财富的创造似乎取决于机器或人工智能。

在资本主义机器大生产时期以前,由于劳动生产力低下,财富创造的重要源泉是直接劳动。资产阶级为了追逐剩余价值的最大化,往往采取的是通过延长直接劳动的劳动时间和提高直接劳动的劳动强度的方式。即使到了机器大生产时期,资产阶级仍然是沿用以往的方式生产剩余价值。如马克思在考察“机器生产对工人的直接影响”时指出,机器既没有使工人的劳动减轻了,也没有使工人劳动的时间缩短了,反而是增加了。资本主义使用机器后,不仅占有成年男性劳动,而且还占有妇女劳动和儿童劳动。“资本主义使用机器的第一个口号是妇女劳动和儿童劳动!”[15]然而,在资本主义机器大生产时期以后,财富创造的重要源泉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机器生产对工人的间接影响是客观上促进社会个人的发展。经济的危机和无产阶级的反抗导致以往生产剩余价值的方式已经难以为继,资产阶级被迫开始采取通过提高社会个人的劳动生产力和增加社会个人的自由时间的方式,如让更多人有机会接受高等教育而发展为劳动生产力高的科技人才,从而缩短必要劳动时间而相对延长剩余劳动时间生产剩余价值。如在后工业社会中,“最惊人的变化是专业和技术人员的增加——这通常是要求具备大学程度的职业——其增长率是平均增长率的两倍……更进一步的一个统计分析将勾画出这样一幅图景——科学家和工程师的作用,他们是构成后工业社会的关键集团”[16]。也就是说,财富创造的重要源泉已经从直接劳动转变为获得发展的社会个人的活劳动。这带来的直接理论影响是:过去的直接劳动不再是财富创造的重要源泉,劳动时间难以作为衡量财富的依据。

当直接劳动和劳动时间已经无法作为衡量财富的依据时,西方很多学者据此否定马克思主义劳动价值论的科学性,认为马克思主义劳动价值论过时了。随着西方经济学对劳动价值论的否定和人们对马克思主义劳动价值论的理解出现与实际相脱离的情况,人们模糊了价值形成和财富创造的源泉。尤其是随着人工智能的发展,劳动在生产中的地位和作用被进一步地贬低甚至抹消,从生产中被解放出来的劳动者似乎也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了。此时,人工智能似乎表现为生产和财富创造的重要源泉,是价值形成的源泉。关于这种情况,资本主义机器大生产时期也曾出现过,如机器取代了工人,似乎成为财富创造和价值形成的源泉。然而,在论述机器体系的巨大生产力的同时,马克思始终坚持劳动价值论,他认为,虽然财富的创造不再取决于直接劳动和劳动时间,但也不取决于机器。如马克思指出,资本本身离开劳动是不可以创造价值的,“是道路的修建者,而不是‘道路’本身,可以分享道路的使用者所得到的利益”[17]。因此,财富创造的重要源泉始终是活劳动,财富创造的重要源泉开始表现为获得发展的社会个人的活劳动。马克思在《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中就预测过,随着资本主义大工业的发展,表现为社会生产和财富创造的重要源泉的,就不再是直接劳动和直接劳动的劳动时间,而是对人本身的一般生产力,即劳动者自身蕴含的更高劳动生产力的占有,是获得发展的社会个人的活劳动[18]。这意味着,随着劳动生产力的提高,获得发展的社会个人的活劳动开始成为财富创造的重要源泉,而使得劳动者获得发展的自由时间就变得比形成商品价值量的劳动时间更加重要。因为机器化大生产客观上为社会个人创造了自由时间和社会条件,社会个人就可以在艺术、科学、教育等多方面实现自由发展[19]。

资本主义机器大生产确实客观上促使大量的劳动者从生产中解放出来和为劳动者创造了大量的自由时间,但现实却出现了大规模的失业和迫使劳动者将可以获得发展的自由时间变为增加商品价值量的劳动时间。因此,马克思说:“现今财富的基础是盗窃他人的劳动时间。”[20]也就是说,资本主义机器化大生产,一方面使得工人阶级的一部分脱离了资本主义价值增殖过程,成为相对过剩人口[21];另一方面使得一部分工人沦为机器的附属,社会地位降低到工人的地位,劳动时间极大延长,劳动强度极大提高[22]。按照马克思的推理,资本一方面创造了大量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另一方面又把这些自由时间变为劳动时间,这必将限制和压迫劳动者的发展。这带来的影响是:劳动者的大批失业导致整个社会的购买力急剧下降,社会生产力的快速发展导致整个社会生产的商品极大丰富,社会生产的相对过剩、资本主义的经济危机和无产阶级的反抗就不可避免地来临了。正如马克思所揭示的,资本运用一切可以使用的力量,如科技、分工等,使得财富的创造不取决于直接劳动和直接劳动的劳动时间,但最终还是想用劳动时间来衡量现代生产力所创造出来的巨大的社会财富[23]。这是资产阶级的一厢情愿。人类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已经开始反抗资本主义生产的逻辑。当资本在第一方面太成功了,那么它就要吃到生产过剩的苦头,如经济危机甚至社会革命。资本主义社会生产因此不得不进行变革。后来,随着产业结构调整和服务业的蓬勃发展,被机器解放了的劳动者进入服务业成为价值创造的主体,而机器创造的自由时间使得更多的劳动者获得了发展,如科技人员和管理人员,成为财富创造的重要源泉。正如马克思所说:“真正的经济——节约——是劳动时间的节约。”[24]节约出来的劳动时间不是继续用来实现资本的增殖,而是被用来实现社会个人的发展,成为发展社会个人的自由时间[25]。如经过长期甚至终身教育的社会个人,就会成为各个领域和行业的人才,极大地推动社会生产力的发展。也就是说,作为非物质生产劳动的服务开始成为价值创造的重要劳动形式的同时,获得发展的社会个人的活劳动开始表现为生产和财富创造的重要源泉。

财富创造的重要源泉始终是活劳动,而不是死劳动,也不是机器或人工智能。这是马克思一直坚持的。只不过此时的活劳动与彼时的活劳动相比,在劳动生产力方面已经有了显著的发展。因此,在未来社会中,财富不再表现为商品的巨大堆积,也不再表现为知识和信息的积累,而是表现为获得发展的所有社会个人。“因为真正的财富就是所有个人的发达的生产力。那时,财富的尺度决不再是劳动时间,而是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26]

然而,西方经济学为了维护资产阶级的统治和资本主义制度的合理性,是不可能坚持劳动价值论和马克思的上述论断的,而人们对马克思主义劳动价值论的理解出现了与实际相脱离的情况,看不到创造价值的劳动形式已经发生重要变化,看不到创造财富的社会个人的劳动生产力已经得到显著的提高。过去,随着我国实行以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提出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人们深化了对马克思主义劳动价值论的认识,对生产性劳动作了科学的认识,肯定了科技人员、经营管理人员在社会生产和财富创造中的作用。这为我们进一步深化马克思主义劳动价值论的研究奠定了基础。如今,随着我国社会生产力的显著提高,产业结构的优化升级,劳动生产力获得整体提高和服务成为价值创造的重要生产性劳动的现实又需要人们进一步深化对马克思主义劳动价值论的认识。既然劳动是否生产性的,并不取决于劳动是生产物质产品还是提供服务,而是取决于劳动所蕴含的社会生产关系,那么生产物质产品的劳动或提供非物质产品的服务都可能是创造价值的生产性劳动。随着服务业的蓬勃发展,作为非物质生产劳动的服务已经成为价值创造的重要劳动形式。而科技人员和经营管理人员之所以可以创造出更多的财富,根源在于劳动生产力的提高。科技人员和经营管理人员是获得发展的社会个人。从科教兴国战略到人才强国战略,再到创新驱动发展战略的实施,当今中国的劳动生产力已经获得快速而显著的整体提高,获得发展的社会个人的活劳动逐渐表现为生产和财富创造的重要源泉。因此,我们需要深化对创造价值的劳动的认识,看到作为非物质生产劳动的服务已经成为价值创造的社会生产劳动的重要形式,深化对获得发展的社会个人在社会生产和财富创造中所起作用的认识,看到获得发展的社会个人的活劳动已经成为社会生产和财富创造的重要源泉。

综上所述,受奈格里非物质劳动理论启发,我们认为,马克思主义劳动价值论相对全面的表述是:在资本主义机器大生产时期以前,抽象劳动是价值的唯一源泉,抽象劳动的社会形式主要是物质生产劳动,直接劳动是财富创造的重要源泉,劳动时间是衡量财富的尺度,而在资本主义机器大生产时期之后,尤其是在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生产中,抽象劳动是价值的唯一源泉,抽象劳动的社会形式主要是非物质生产劳动,获得发展的社会个人的活劳动是财富创造的重要源泉,自由时间是衡量财富的尺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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