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南宋中兴三大诗人”农事诗中的图画美

贾名党

（安徽农业大学中文系，安徽 合肥 230036）

“诗与画同属于艺术的范畴，基本精神上，有其相通之处。”［1］289通常而言，诗是通过语言文字对客观现实生活进行高度概括，画是通过色彩、线条对特定对象进行描绘，两者都是通过艺术作品来表达创作主体情感。宋代是诗、画艺术高度发达的时代，许多文士主张诗画一体，苏轼、孔武仲、张舜民和钱黎等人皆对此提出惠识。

诗歌追求画意，既指诗歌的画面之美，也指情和景、意与境的统一，即画面之美和意境之美的结合，“诗人在进行诗歌创作时往往也是需要调动其形象思维，在头脑中唤起所要描绘场景的图画，然后通过文字的形式表现传达给读者”［2］132。“南宋中兴三大诗人杨万里、范成大、陆游”（下文简称为“三大诗人”）的农事诗，融诗情和画意于一体。他们借鉴画技入诗，描绘出一幅幅具体生动、富有美感的艺术画面，呈现出“诗中有画”“以画为诗”的创作特质。

一、取景

艺术家在创制作品时，一般首先是考虑如何对大自然等对象进行取景。“三大诗人”撰写农事诗时，皆是通过其特有的审美眼光对特定的景物进行取舍。

（一）自然生物

“大自然是一个生命世界，......人们在这种观赏中体验到人与万物一体的境界，从而得到极大的精神愉悦。”［3］198三大诗人的农事诗注重对大自然生物的选取。

透视其农事诗，经常出现诸如荷花、水稻、大豆等植物意象。杨万里《过宜福桥》“碧豆密争桑荫底，绿荷杂出稻花中”，描绘大豆与桑树、绿荷与水稻间杂生长。范成大《秋日田园杂兴》“桃杏满村春似锦，踏歌椎鼓过清明”，欣喜春天来了，桃花、杏花遍布村庄，乡民唱歌椎鼓欢度清明。陆游《丰年行》“稻陂正满绿针密，麦陇无际黄云平”，写水稻“绿针密”、麦田“际黄”，表示农作物长势良好。

他们农事诗中的动物也富于生活情趣。《春日田园杂兴》“柳花深巷午鸡声，...... 满窗晴日看蚕生”，范氏写鸡、蚕等具有浓郁生活气息的动物；《初夏》中，写蚕、蝴蝶、燕子等动物，活跃在“桑叶”“油菜花”“槐影”“麦花”等植物间。《雨霁出游书事》里，陆氏写鱼、蛙等动物生活在塘渠及其沿岸的柳树、辛夷、海棠等植物中，皆充满诗情画意。

有时，诗人还特写了一些动物。如同为燕子，却写出其不同的形象。《燕》中，陆氏云其“衔泥已复哺雏频”“不怕飞低打着人”，为哺育幼子，这只燕子可谓执着、勇敢；而在《北窗偶题》中，又写其“帘外燕翩翩，......来看赛丰年”。如果说此前的那只燕子是小爱，那么这只燕子就是大爱了，因为它“渡海”来观看乡民的“丰年”。

（二）农业田地

“三大诗人”的农事诗对南宋时期农业田地中一些可用来观赏的地方也作了描绘。

圩田，是指在靠近沿海、江、河、湖泊的浅水低洼之处的四周围堤筑坝，再把堤坝内的水抽干而形成的田地。圩田景观是低洼地区乡土文化景观的典型代表。

《圩田》中，杨氏描写乡民在圩堤栽植杨树，用来“堤防”；在圩内田地上种植庄稼，满眼望去，“翠不分”；秋苗初熟时，则呈现“织黄云”景象；《圩丁词》云“圩田元是一平湖，凭伏儿郎筑作圩”，描绘了乡民把湖边低洼地围住、造圩田的具体图画。

对于一些多山或丘陵地区，虽然常年雨水较多但储存不住水，且这种地形难以种植水稻等农作物。为了解决粮食问题，居住地乡民多依山而建梯田，并修建堤坝以涵养水源。

一般而言，梯田的通风透光条件相对较好，有利于作物生长和营养物质的积累，且能作为一种旅游景观存在。《过石磨岭岭皆创为田直至其顶》中，写乡民在“搭青天”的山岭上辛苦劳作，开垦出多亩梯田；“此地都将岭作田”肯定他们将梯田修到山顶的创业精神。

南宋时期，小麦在各地广泛种植。江南一带形成了许多麦田景观。《麦田》中，杨氏通过“无边绿锦”“全幅青罗”“雪花销尽”的描绘，赞叹“农家真富贵”。范氏《春日田园杂兴》言“高田二麦接山青，傍水低田绿未耕”，成片的麦田傍着青山绿水令人心旷神怡。

其时，桑树在许多乡村也被广泛栽植，形成独特的桑田景观。《桑畴》中，杨氏写乡民在河岸田地的两侧栽下“稚桑”，它们伴随着春风很快便“万条长”；划船的人远望这些桑树还误以为“插拒霜”。如此桑田景观让人陶醉。

（三）生产劳动场面

“三大诗人”的农事诗再现了许多乡民日常劳动生产的场面。

杨氏《竹枝歌》写纤夫们“一人唱了千人和”，大家边哼唱劳动号子边用力拉船，整齐划一，“又得蹉前五里程”，推动船只不断向前；《插秧歌》写农业劳动的繁忙场面：“田夫抛秧田妇接，小儿拔秧大儿插。......低头折腰只不答。......照管鹅儿与雏鸭”，全家分工明确，小儿和田妇做拔秧、接秧等轻活，老人送饭后便被要求回家照看鹅鸭。

范氏《田舍》描写农民相互呼唤着，携带锄头等工具，着手修筑打稻场的场面。“乐哉今岁事，天末稻云黄”，大家边忙边说着开心事，赞美今年又是个丰收年。

以上是从正面直接描写乡民艰辛繁忙的劳作，文本中有的诗篇是从侧面反映乡民在家里或田地的劳动情状。如《夏日田园杂兴》中，范氏写梅、杏已成熟，“麦花雪白菜花稀”，乡民又要开始新的一年的忙碌。走进村庄，没有看到有人在家，“惟有蜻蜓蛱蝶飞”，喻示农事正处于吃紧时候；《秋日田园杂兴》写乡民在秋天的夜晚来到“新筑场”打稻，他们满怀着丰收的喜悦，带着情不自禁的笑声，伴随着“连枷”声，在稻场上一夜不曾消停。

《荞麦初熟刈者满野喜而有作》中，陆氏写荞麦已长成，农户家家都趁着“霜晴”去“铺雪”的麦田收割。闲暇之余，他们“火燎雉兔”，吃着油饼，“相呼置酒喜欲狂”，把酒言欢；《初夏幽居》写“日长巷陌晒丝香，雨霁郊原割麦忙”，家家户户都在炎炎夏日的田地里忙着收获小麦，处处洋溢着丰收的喜悦。

（四）农家生活场所

“三大诗人”农事诗还描述了农村的岁时风俗和乡民的日常生活场所，展示出一幅幅古朴、宁静、恬美的农家居乐图。

社日是乡民祭祀土地神的节日，旨在祈求五谷丰登、六畜兴旺。《观社》中，杨氏写“山农祈福更迎年”，表达乡民对减少自然灾害、获得丰收的良好祈盼。“虎头豹面时自顾，野讴市舞各争妍”，乡民集会竞技，吹箫打鼓，戴着豹面虎头的脸具，唱歌跳舞，场面十分热闹。

范氏《秋日田园杂兴》：“男解牵牛女能织，不须徼福渡河星”，七巧节，乡民农事忙。庄户人家，男的会耕田，女的会织布，都十分能干，表达了乡民对劳动生活和未来充满希望。

陆氏《丰城高安之间憩民家景趣幽邃为之慨然怀归》云“日暮归闭门，绩火星煜爚”，乡民居家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静生活；“青蔬缺盐酪”“笑语妇子乐”，虽然他们生活有些清贫，但也恬然适意；《书村落间事》写其乐见乡民家家都能交清税赋，“耕有让畔桑无争”，过上无忧的生活；他们互敬互爱，“妇姑孝慈均母子”，关系融洽；“儿从城中怀肉归，......再拜进酒寿老人，慈颜一笑温如春”，称颂父慈子孝等淳朴民风。

一些特定的时节，乡民们还在村旁组织一些群体活动。比如在很多乡村，每逢端午节时常有划船比赛的习俗。《稽山行》中，陆氏写乡民在“私债逾官仓”后，边“共流觞”，边“看竞渡”，十分惬意；《春欲尽天气始佳作诗自娱》中，写绿秧长势喜人，村民杀鸡宰豚“祈蚕社”，并鸣鼓吹笛，在“竞渡船”边喧哗喝彩。

二、构图

“三大诗人”农事诗的画面美还体现在构图上。他们对所选的景物进行合理的艺术构设，使画面具有层次感和立体感。

（一）主次分明

他们的农事诗讲究布局，主次分明。文本中创设的画面完整统一，“画面感”强，富有韵味。

《小池》中，杨氏走近小池，只见几支嫩绿的荷叶刚从既有的荷叶间露出“尖尖角”，更有一只小蜻蜓在这尖角上乐憩。整幅画面中，嫩绿的小荷、蜻蜓占据着重要位置为主景；而小池中无声的细流、清澈的池水及树之倒影为次景，对主景起陪衬作用。

《秋日田园杂兴》中，范氏写“新霜彻晓”的深秋时节，从远处看乡村，青翠的树林经霜染成了浓丽的深红色，天空略显青黑；近处则层林尽染，风景各异，“惟有橘园风景异”，橘树挂满金黄的硕果尤为醒目。画面层次感较强。

《照田蚕行》中，“乡村腊月二十五”句，点明照田蚕的时间以及乡民点燃在“南亩”竖起长竿上的稻草等背景。继而从大处落笔，由近及远，“近似云开森列星，远如风起飘流萤”，从近处看，这些燃烧着的长竿就像是天空中的点点星星；从远处观，又像是大风吹起地面上的流萤，漫天飞舞。主次交织，构成一幅别开生面的图景。

有时，诗人们先从“次”入手，进而写“主”表明自己的意旨。《逆旅》中，面对“市儿”的“锱铢苦争夺”，陆氏提醒其不要总是盯着那些蝇头小利，告诫他们“有地即可耕，何山不堪活”，只要安心在田间辛勤劳作，方可摆脱生活的贫困；《闻吴中米价甚贵二十韵》中，以“何恃以自全”“食为汝之天”为背景画面，告知乡民要节衣缩食，只有全身心投入农活，才能过上好日子。

（二）虚实结合

虚实结合是古典诗词、绘画等艺术的一种常见构图方式。“实”是对客观事物的描述，“虚”通常是指一幅作品中“留白”的部分。虚实结合即是作者把自己在现实生活中所见到的事象与自己想象或回忆中的意象相结合以表达自己的思想和情感。

“三大诗人”农事诗也使用虚实结合的构图法，他们多是依据客观的现实生活，再结合“设想之景、已逝之境”来表达自己的意旨。

杨氏《望雨》中，“云兴惠山顶”“望中远”“万仞岳”为虚写，“太湖脚”“秧畴满”“双鬓愁得白”“有今雨”为实写，通过虚实交替书写，表现了乡民久旱逢甘霖的惊喜。

《明日复雨排闷》中，陆氏云“更堪衰与病相乘”，勾勒了一位“病态”的老者形象，为实写。“梦回点滴檐间雨”，用“梦”将思绪拉回到久远的时空，为虚写。“披衣偶取南华读”又从梦境中回到现实，为实写。从实写到虚写再到实写，表达诗人忧国忧民的情怀。

虚实结合的艺术手法还可以增强诗意的曲折回环，达到情致隽永的效果。《秧畴》中，“田底泥中迹尚深”为实写；田中插着桅花和柳条以求吉祥，为虚写。“丝风毛雨”“提壶强满斟”为实写；“政春阴”、布谷啼叫催耕为虚写。虚写是为了衬托主题：为农民今年有了好的收成而开心。

《忆昔》中，“轻装万里”“烧余栈”“宿城外”等是虚写；“残年”“事春耕”“听空阶雨”等为实写。虚实相交，将自己的处境以及对乡民艰难生活的忧虑融入诗篇文字中。

（三）透视融入

传统的中国画常使用散点透视的方式进行构图，“三大诗人”在其农事诗中构筑的画面也使用了这种方式。

《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中，杨氏写他与友人穿过荷塘，在“柳行间”享受着红香、清凉的美景，突出“无穷碧”“别样红”的景致。整幅画面中，诗人的目光以荷花为散点，聚焦在荷花周边的有“西湖”“柳行间”“莲叶”“映日”，短短几句构建出西湖荷花盛开时的秀美壮阔的景象。

《过百家渡》中，以“人踪”为散点，发散到草中的“牛背”、干湿的路、迭重的“半淡半浓”的山，赋予寻常事物以新鲜感，体现出浓浓的画意。

《初冬》中，陆氏以“苦寒”为散点，发散至残落的菊花、夕阳的枫叶、“白小”“蓬门”，描绘出一幅雨后图：本就荒芜的院子因为菊花的凋零而显得更加破败，隐喻乡民生活的艰辛；《秋雨》中，以“秋雨”为散点，发散到屋内的窗影、赤米、青蔬及“桑麻事”，写出乡民生活的不易，也道出自己“病后减诗情”和雨天被阻行的怅惘。

另有一些表现乡民日常劳动生产的诗篇，诸如《夏日田园杂兴》：“缲车嘈囋雨鸣蓑”写乡民忙于踩缲车，不能也不敢停歇；“地势不齐人力尽”写农田庄稼急需灌溉，然农家的劳力不足；“小妇连宵上绢机”写农妇因为交税在急，日夜在“绢机”劳作。《秋日田园杂兴》：“家家打稻趁霜晴”写乡民趁着晴好天气，连夜在“场泥”上打稻。其中，诗人皆以“散点透视的方式描绘出打稻、煮茧、织布、踏车等一个个劳动场景，田家的辛劳、乐观与对微薄希望的憧憬也一并从字里行间显现出来”［4］278。然而，这种微薄的希望在现实的生活中也很难实现。如《夏日田园杂兴》中，范氏写乡民采菱等农活尽管非常辛苦，但仍无力交齐“湖面”的地租；《秋日田园杂兴》写乡民虽有个好收成，但“半赏私债半输官”，交了“债”后所剩无几；《冬日田园杂兴》写皂衣“旁午下乡来”急切催租。在这些诗篇中，诗人以“租税”为散点，发散到天灾难躲、人祸难避：即使丰收，乡民也只能勉强偿清公私欠债；要是碰上灾年，不仅食不果腹，也无法上缴官府税赋。

三、技法

“三大诗人”农事诗的画面美，不仅表现在良好的取景与构图上，也体现在他们运用了诸多精湛的技法。

（一）色彩对比

透视他们的农事诗不难发现其中常充斥一些表达色彩的词汇。有时他们还运用色彩的调和或对比以增强画面的视觉效果。

他们善于运用色彩词描绘出一幅幅五彩斑斓的绚丽图画。陆氏《五月十四日夜梦一僧持诗编过予有暴雨诗语颇》：“黑云塞空万马屯，转盼白雨如倾盆”，突出暴雨来临之前满天乌云翻滚的景象；《暴雨》“黑云如龙爪，白雨如博棋”，以形象化语言描写“黑云”和“白雨”之形态。两首诗以黑、白等色调营造了一个个朴实无华的意境，类似中国传统的水墨画，看似简单却韵味无穷。

不仅如此，他们还有意识地运用色彩对照使意境增辉。如上文中的《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杨氏运用红、绿等色彩，“将西湖荷塘中荷花、莲叶竞相生长的盛景描写得真实而贴切，极富色彩感，一下子就使读者脑海中浮现出荷花莲叶的面貌”［5］。其他如《过杨村》“红红白白花临水，碧碧黄黄麦际天”、《南溪早春》“高柳下来垂处绿，小桃上去末梢红”、《过秀溪长句》“海棠开尽却成白，桃花欲落翻深红”、《钓雪舟》“青鞋黄帽绿蓑衣，钓雪舟中雪正飞”、《题寄更好轩》“雪中霜中两清绝，梅花白白竹青青”等，诗人在其间描绘的色彩，或浓墨重彩，或淡墨轻染，其旨归即在于增加诗的画意，加强诗的魅力。

有时他们还注重通过色彩对比，以突出诗歌主题。范氏《夏日田园杂兴》中“梅子金黄杏子肥，麦花雪白菜花稀”，用雪白、金黄等冷暖色调造成强烈对比，借以营造素雅、空明的意境，构建一幅迷人的“初夏图”。陆氏《三月十一日郊行》中“水陂漫漫新秧绿，山垄离离大麦黄”，以绿色与金黄色进行对比，暗示农忙季节就要到来。

文本中，有的还以景物的组合来形成色调之美。《晨起坐南堂书触目》构设了“林塘”“断云”“微雨”“奇峰”“远水”等自然美景。它们虽具有不同色彩，但陆氏巧妙地将它们加以组合，形成了鲜明的色调美：近看“漠漠断云开复合”，白云复合奇幻；远观“奇峰角立千螺晓”，山峰突兀苍穹，远近结合呈现出一幅色彩感浓烈的图画。

（二）富于动感

为了追求更高层次上的画意，“三大诗人”在其农事诗创作中善于捕捉运动、变幻、转瞬即逝的物象，突出其动态特征，并将其艺术地再现出来。

《暮热游荷池上》中，杨氏傍晚时分走出室外，抬头仰望，看到天空出现一朵云头，“旋旋开来旋旋收”。再细观这朵云头，像“蒙松松树子”，忽然，它又变成随风飘动的柳树球，变化万千；《夜宿东渚放歌》描绘了一幅绝妙的秋江晚霞变幻图：他观察天黑之前的东渚晚霞，或旋裁蜀锦、须臾红锦，或暮鸦翠纱、澄江如练，幻化神奇。

《秋日田园杂兴》中，范氏形象地描绘了“橘蠹”的蜕变过程。当虫茧幼小之时，看上去像“蓑衣”。待其渐渐长大后“忽然蜕作多花蝶”，突然破茧而出化为彩蝶。他还特别描写了其翅膀上的“粉”刚干，“翅粉才干便学飞”，就跃跃欲试地想要飞舞的神态。《冬日田园杂兴》中，他来到“柴门”，发现园中梅花尚未开放。镜头快速转换，“忽见小桃红似锦”，猛然间，灿烂的桃花扑入眼帘，表达了诗人的喜悦心情。

为丰富特定事物的情态、加强画面的动感，他们在其农事诗创作中还常使用一些具有动感的词语，除了上文的“旋”“忽”“急”之外，还有“俄”“速”“转眼”等。

（三）工笔抒写

工笔是运用细致的笔触勾画景物的一种艺术表达方式。“三大诗人”的农事诗即表现出他们细致深刻地观察物象，并且精工入微地加以描绘的艺术特质。

《白莲》中，杨氏描绘了一朵冰清玉洁的白莲花的花瓣：“花头素片剪成冰”，似是用冰片雕刻出来的一样。再看其叶子：“叶背青琼刻作棱”，仿佛也是由专业画工精心描画出来的。刻画之精巧、细腻令人叹为观止。

范氏《催租行》写里正手持文书踉跄敲门、“醉归耳”、“大如拳”及“成一醉”等细节，寥寥数语如同简笔素描，活画出官府催租小吏厚颜无耻的形象，形神毕肖。《春日田园杂兴》描写土地解冻，大地回苏，花草蓬勃生长，重点描写其突然惊奇地发现院里冒出了几支竹笋的细节：“舍后荒畦犹绿秀，邻家鞭笋过墙来”，原来这是邻家院落竹林的根因分蘖生长而穿墙横冲过来的，喻示着春天的勃勃生机以及邻里之间的和睦关系。《夏日田园杂兴》写“留得黄丝织夏衣”，摹写“留黄丝”的细节：小妇虽然今年“蚕桑熟”，但因要缴纳繁重赋税，自家只能留存少量的次等黄丝来织衣，反映她虽千辛万苦地劳作，但仍衣不蔽体的酸楚；同篇“童孙未解供耕织，也傍桑阴学种瓜”通过“学种瓜”这个细节，突出庄户人家孩子的勤劳持家和独当一面。《秋日田园杂兴》刻画屋檐下小虫触网细节：“蜻蜓倒挂蜂儿窘”，蜻蜓头大致使其身体前重后轻，故其触网时，便倒挂在上面，然当蜜蜂触网，就会出现“窘”境，被“束手就擒”，所以只能“催唤山童为解围”。

《登城望西崦》中，陆氏通过“炊烟”“钓筒”及“麦桑”等细节抒写，勾勒出乡村高古清纯、淡泊醉美的田园风光。《农家叹》首写乡民在山坡种满麦子，水田种满了水稻，突出牛颈部虽“生疮露骨”也没让其停止耕地的细节，其目的就是期盼过上“太平”生活；后写门外“县吏征租声”不绝于耳，“我”被抓到县庭后“日夜穷笞搒”，倍受刑杖之苦，刻画“还家欲具说，恐伤父母情”细节，暗示乡民不想给家人带来负担，表达诗人对其困难悲惨生活的深切同情。

综上，“三大诗人”的农事诗充满了诗情画意，是一幅幅千姿百态、琳琅满目的彩色世界和流动飘逸的艺术画卷。这些农事诗丰富了中国古代农事诗的题材内容和艺术表现形式，推动了中国古代农事诗步入新阶段，在中国诗歌发展史上做出了重要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