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雅丽,马早明
(1.赣南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江西 赣州 341000;2.华南师范大学 教育科学学院,广东 广州 510631;3.教育部华南师范大学东帝汶研究中心/国家民委东南亚文化教育研究中心,广东 广州 510631)
进入21世纪以来,东南亚各国开始呈现出由政治、安全、经济领域的合作不断向社会文化、教育领域的合作延伸与拓展的趋势。2015年12月31日,以政治安全、经济以及社会文化三大共同体为核心的“东盟共同体”(ASEAN Community)正式宣告成立,教育作为社会文化共同体的重要核心部分,是加速东盟区域一体化整合与深化进程的关键要素[1]。
当前,中国和东盟正在构建更为紧密的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从东盟共同体视角出发,对东南亚地区的教育发展动向进行分析是一个值得深入研究的议题,对进一步增进中国与东盟国家教育和人文领域合作交流具有重要意义[2]。共同体具有国际化、文化多元性、连通性、流动性等特性,纵观东盟发展,其整体教育发展进程如何对接区域合作与共同体建设?如何深化各国教育体系改革以塑造共同体身份?如何通过教育行动向国际社会更好地传播东盟声音?考察东盟共同体建设中的教育系统赋能“东盟方式”的机制作用,无疑是揭示东南亚区域治理模式和经验的一把宝贵钥匙。本文对近年来以东盟方式为驱动力的教育行动进行整体性回顾分析与趋势展望,一方面,为“十四五”时期我国推进区域一体化建设、加大高水平教育对外开放助力高质量教育体系建设提供有益的经验借鉴;另一方面,也可为我国适时把握当今时代大发展大变革大调整时机,深化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开展的教育合作,共同创造互惠与共赢的有利局面提供参考建议。
东盟共同体在成立之初,就呈现出以“东盟方式”为代表的一系列组织、决策、管理方式的集合,彰显了区域间各国合作的核心理念和计划实践。“东盟方式”既是一种在尊重东南亚文化规范基础上达成解决国际议题的方法论,也是一种“领导者在非正式决策过程中优先考虑基于共识、非冲突的方式解决问题的能力”,这就决定了东盟国家间开展的合作行为是以各国自身问题与优先事项为前提,进而衍生出的多边性合作性方式[3]。以“东盟方式”为基点,东盟共同体三大支柱构成三角互证,经济共同体和政治共同体的繁荣共生需要社会文化共同体的高度配合,三大支柱发挥最大化协同效应的趋势日渐凸显。从以上动向来看,教育在东盟共同体建设中无疑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具有凝聚成员国归属感、提升国家软实力、培厚人力资源以推动经济增速、拓宽跨国多边合作模式等多重功能表征。
就顶层设计而言,东盟教育领域的发展定位在《东南亚国家联盟宪章》、东盟社会文化共同体(ASCC)蓝图、教育工作计划(WPE)、东盟共同体路线图等政策的持续推进下,逐渐清晰化与具象化[4]。在第14届东盟峰会上,东盟首次提出将教育领域融入东盟共同体三大支柱建设,亮明了教育共同体在推动区域一体化建设中的“正式身份”。2015年11月22日,在马来西亚吉隆坡举行的第27届东盟峰会发布了“东盟社会文化共同体蓝图2025”(ASCC Blueprint 2025),其涵盖5大板块18个关键领域及相关要素,具体优先事项涵盖从基础教育到高等教育层面的各方面内容,由发起面向未来的教育改革,深化幼儿教育与职业教育改革,加大教育、产业培训、研究三大领域跨区域耦合与对接,促进利益相关者建立伙伴关系以扩大教育服务社会功能等重要议题组成,从体制机制改革、扩大资源供给等方面擘画战略蓝图,明确了东盟教育发展的政策议程框架[5]。
就组织构架而言,东盟教育治理决策链主要由东盟部长级机构、东盟高级官员机构、东盟工作组三大机构部门组成,实施“决策—执行—分管”三级管理制度。其中,东盟成员国在东盟教育部长会议(ASED)通过的政策协调下推进教育改革;东盟教育高官会议(SOM-ED)负责执行东盟领导人和东盟教育部长会议推动的优先事项;东盟教育工作组则统筹开展跨国、跨区域教育合作项目,采取东盟—中日韩(10+3)教育部长会议(APT EMM)+东亚峰会教育部长会议(EAS EMM)的工作模式[6]。东盟建立的多元主体治理机制框架,强调以政府间组织为核心,是在东盟教育部长领衔下形成一套平行组织结构,这不仅有利于畅通各国教育系统的衔接与融合,从某种意义而言也意在规避制度化安排,旨在回应“东盟方式”以非正式议程解决问题的原则。
就行动目标而言,促进东盟成员国教育体系区域化协调与发展是加快东盟一体化进程的战略选择,以下四个方面体现了东盟共同体教育行动的核心诉求。一是打造东盟共同体社会网络,助力东盟各国教育部门建立资源共享共建机制,推进东盟各国加快融入地区教育空间。二是充分释放区域化教育改革带来的人力资源红利,加大东盟各国职业教育与技术的创新力度,大力提倡终身教育,以适应劳动力需求的不断增加。三是加快东南亚地区课程与教育改革进程,促使学习者具备时代所需的核心技能、环境素养和数字能力,确保东盟各国学习者获得全面高质量的教育机会。四是制定区域化高质量的教育教学与培训标准,大力鼓励学生和技术人才跨境流动[7]。
东盟教育区域化建设的根本动因在于融入并促进东盟共同体建设,发挥教育软实力以提升东盟各国实力和加大国际影响力。一方面,东盟遵循东盟共同体建设中强调的多样性、多元化和独立、自主等原则,通过制定战略框架、规则条例或合作协议,采用项目式区域内跨国教育合作模式、完善区域一体化资格框架与提供质量保障、创设高等教育共同空间等措施推动教育行动。另一方面,随着东盟共同体综合实力的日益增强和国际竞争力的迅速提升,各成员国推动教育发展的热情不断高涨,并积极主动投身于东盟共同体建设中,参与一体化、多边性的教育改革与教育合作。
东南亚国家具有多元化发展的特性,同时教育发展亦是一项庞大的系统工程,要对东盟各国教育体系进行“深锚”就需要厘清东盟各国教育的基础情况和重大发展议题,在此前提下构建东盟共同体的社会化路径,打造一体化教育信息网络,实现资源的互动与分享。东盟成员国针对各自教育发展重大议题进行协商与整合,主动部署了一套相对既符合共同体标准又体现出各国主要诉求的东盟教育战略,主要由培养教师与行政人员能力、加强课程设置与评估标准、提升教育教学质量、丰富教育研究范式、促进教育机会均等、提升教育管理水平等六大板块内容组成,内容涵盖学前教育、基础教育、高等教育、职业教育等多个系统领域[8]。
目前,东盟各成员国均积极主动对接东盟共同体教育战略框架,并以此为基准针对各国自身教育系统进行整体规划与资源开发。如柬埔寨国家教育战略主要参照东盟共同体教育战略蓝图,建立了通过教育合作促进国际关系建立与加强文化理解的有效机制,将教育发展视为人力资源开发和解决贫困问题的关键要素,明确大力开展教育改革促进区域内跨国合作等战略目标,并在此政策框架下制定了一系列子战略如高等教育国际化战略等,同时出台“2030年及以后的高等教育路线图”等配套文件与实施细则。又如,为加速对接东盟共同体建设标准,泰国制定了高等教育15年(2008—2022年)战略框架,从实现毕业生国际化质量标准、提升高等教育机构整体水准、打造泰国成为东盟教育中心三大方向进行改革探索[9]。由此可见,东盟各成员国都试图在东盟共同体框架中找准本国教育定位,以东盟标准为准绳,不断深化教育改革探索,一方面有利于回应本国教育改革发展诉求,另一方面也为投身于东盟共同体建设做好积极准备。
为有效落实区域内教育发展与合作措施,目前东盟采用了一套由“东盟秘书处+东盟教育高级官员会议+各成员国政府”牵头实施的项目式区域内跨国教育合作模式,即由各成员国政府进行轮值,对区域内各类教育合作项目计划开展绩效指标和预计产出的双向管理,进而把控行动过程和实施结果。如2020年11月18日菲律宾主办第15届东盟教育高级官员会议(SOM-ED),会议主题是“以东盟方式转变教育:在全球混乱时代建立伙伴关系”,东盟地区各国教育部部长分享全球疫情下促进持续性学习的经验做法,菲律宾教育部(DepEd)部长代表轮值的菲律宾政府,对正在实施的基础教育—学习连续性计划(BE-LCP)、欧普兰在线计划(OPLAN TESDA)、高等教育委员学习访问与培训计划(CHED HiEd Bayanihan)等区域内一体化教育工作的运行状况作了详细报告[10]。
回溯源头,经第11届东盟教育部长会议批准,2016年5月23—25日在马来西亚举办的第9届东盟教育部长会议上通过的《东盟教育工作规划(2016—2020》(ASEAN Work Plan on Education 2016—2020),制定了项目引领下区域内教育发展的八大工作目标和二十大优先领域。将此规划文件作为政策引领,东盟持续为地区输入创新性教育理念,主要针对以下范畴采取行动:一是重视受教育普及权,强调东盟一体化教育理念,旨在提升全民基础教育质量与扩大教育机会,强调加大本土历史文化知识输入以培育“东盟意识”;二是倡导信息和通信技术的广泛使用,支持技术职业教育与培训(TVET)等部门的数字化发展;三是鼓励跨部门合作实现可持续发展教育(ESD)目标,积极为教师、学者等提供能力建设方案、建立合作协调机制等;四是实施高标准的高等教育质量保障机制,推动高等教育产学研活动服务于社会经济发展。为此,东盟敦促各成员国政府轮流扮演项目牵头者角色,并开展了数百项教育合作项目计划,有效提升了区域内教育改革、人才交流、合作办学、资源共享、教育体制融合等教育行动的跨国协调能力[11]。
由于东盟各成员国教育发展水平参差不齐,国家内部各级各类教育质量也存在明显差距,要实现东盟区域内各国各类学习成果的互相认证是一项高难度的工作。为了有效达成这一目标,从东盟组织层面来看,东盟于2004年推出了东盟资格参照框架(ASEAN Qualifications Reference Framework)。作为一种通用参考体系,该政策标准可以针对东盟成员国的教育资格进行比照与衡量。2005年起,该框架在东盟全域范围内全面推广运行,增强了东盟成员国教育机构之间的合作交流,提高了各成员国在教育质量评估认证方面的整体水准。随着2015年12月东盟共同体的正式成立,东盟在前期基础上不断细化质量保障框架与实践方针指南,先后发布了《东盟质量保障框架》《东盟地区高等教育质量保证(第二版)》《资格框架和教育与培训质量保证》等配套文件,促进各成员国在教育质量标准、资格认证、学分体系等多个方面加强信息的联通与对接,加大教育输入以及教育输出[12]。
从东盟成员国层面来看,政府针对部门和人员配置设立了东盟资格框架委员会,在政策文本方面不断完善国家资格框架建设,致力于构建一种以成员国决策机构、资格框架机构为主体的内部循环对接东盟资格框架及其委员会外部循环的交流与合作机制[13]。截至2021年,菲律宾、马来西亚、泰国、印度尼西亚四国已基本完成平台建设与对接机制,成立了东盟资格参照框架委员会,并按照东盟要求提交了对接资质报告。如菲律宾由菲律宾国家协调委员会(PQF NCC)进行统筹管理,成立了由菲律宾教育部(DepEd)、菲律宾高等教育委员会(CHED)、菲律宾技术教育和技能发展局(TESDA)、菲律宾专业法规委员会(PRC)和菲律宾劳动就业部(DOLE)组成的东盟资格参照框架专业委员会,打造了一套作为国家资格标准参考系统的资格框架(PQF),对所有在菲接受教育和培训的个人进行资格认证与授权[14]。除去上述四个国家,其他国家则遵循东盟资格参照框架及其配套政策文件对本国与跨国教育质量认证行动进行了标准化监测。
2021年5月31日,东盟成员国教育部长通过了新一轮的《东盟五年教育工作规划(2021—2025)》,重点提出创设“高等教育共同空间”目标[15],旨在通过提升高等教育质量标准,构建更具弹性和更灵活的跨境教育体系,将其打造为东盟三大共同体融合的中心枢纽,促进各国人力资源聚集以提升东盟综合实力,创造东盟参与国际教育合作的机遇[16]。为尽可能地发挥区域化优势,东盟聚焦人才流动、资格认证、信息资源等领域,加快高等教育带动技术创新,将学生流动、学分转移、质量保证和研究集群四大议题作为优先事项纳入共同体盟国之间既有协作机制的核心议程,适用于东盟十国6500所高等教育机构的1200万学生[17]。
为实现以上目标,东盟主要采取了以下重点措施,首先,确立高等教育在东盟共同体建设中的主体地位。目前除了东盟秘书处的教育、青年和体育司,推动东盟进行对话伙伴合作和国际化议程的主要实体为东南亚教育部长组织—高等教育发展区域中心(SEAMEO-RIHED)和东盟大学网络两大机构,促使高等教育领域占据共同体价值链的核心位置并具有较大话语权。其次,寻求高等教育的区域合作机制[18]。东盟目前正在通过系统研究、增能赋权、构建共享合作机制等方式来促进高等教育系统的区域化发展,以实现培育全球化人力资源、引领国家科技创新、履行社会责任和可持续性发展等重要目标。最后,鼓励东盟各国提升高等教育国际化水准。一是提高教学国际化水平,如新加坡、马来西亚提倡使用英语进行教学,并鼓励学生发展第三语言;二是提升部门国际化管理水平,如菲律宾成立高等教育委员会(CHED),对高等教育国际化项目进行质量管理和资源协调,其具体职责包括调动国际与区域机构网络为当地高等教育机构与海外相关机构建立联系、执行国际和跨境教育项目评估认证等[19]。
回顾东盟共同体建设中教育发展的功能定位与实践路径,从多个角度体现出“东盟方式”强调的尊重各成员国优先事项、增进各成员国共识的发展理念,同时采取协商与合作的方式,呈现出灵活性、非正式性、多样性、包容性等显著特征。展望其未来趋势,东盟共同体正努力构建“一体两翼+支撑”的教育行动模式,即以东盟共同体区域一体化发展为基点,确立各成员国教育权主流化、均衡化、多元化发展,将推进高等教育国际化、促进职业教育联通化视为两大关键领域,体现出东盟追求一体化进程中的新时期语态。
东盟各国不仅在人口方面具有显著差异,而且在地理、文化和社会经济发展水平等方面也存在较大的鸿沟。开发人力资源作为东盟各国发展的共同诉求,被视为国家迈向知识经济和全球环境的关键,其中受教育权作为一项基本人权,即确保所有公民都有机会满足学习需求,占据了人力资源发展的战略地位[20]。进入东盟共同体时代,保障各成员国教育权、推动区域内教育公平与质量共同发展、促进多元文化教育将成为东盟教育领域发展的重大“支撑”。
目前,在推动教育公平方面,东盟普遍采取了夯实基础教育发展的国家和地区举措,儿童接受基础教育的净参与率已高于世界平均水平,受教育的女童人数和比例不断提升,青年识字率大幅提高。在提升教育质量方面,各国教育部门聚焦以下议题输出实践:首先,开展对教师、校长以及从教人员的专业能力培训,提高东盟区域师生比,扩容优质教师资源。其次,强调采取“以学生为中心”的服务育人模式,开展教学与课程改革,大力倡导终身学习。最后,鼓励学校自治,增加学校自主权与完善问责制,持续改进校本办学质量。在倡导多元文化教育方面,东盟成立了文化、艺术、体育等领域的多个跨国机构组织,致力于实施儿童社会文化发展计划,以培养学生形成东盟共同体意识、文化遗产保护意识,加大社区与文化创新,建立全球问题意识为目标,引导学生了解世界关系与环境问题等全球议题。2019年10月,东盟政府间人权委员会(AICHR)在柬埔寨金边举行“东盟共同体教育权主流化”第二次区域对话,进一步推动东盟三大支柱中的教育权主流化进程,得到了来自各方相关利益者的大力支持[21]。未来东盟将持续贯彻教育权融入东盟共同体三大支柱的发展理念,加强以区域化项目引领国家与地区深化教育、教学和课程变革,保障教育体系的可持续发展,聚力提升东盟各国人力资源竞争力。
高等教育国际化作为一项区域政策最初源自欧洲“伊拉斯谟+计划”项目,该项目作为欧盟实现一体化的强大推手,助力欧盟提振区域实力,并将欧洲高等教育重新推向世界地位[22]。在此经验基础上,加速高等教育国际化进程被东盟视为推动共同体教育行动的“重要一翼”。东盟高等教育一体化优势主要体现在通过学生交换的流动性、学术活动与研究合作的交流性、机构与项目的开放性等关键要素,实现区域资源整合优势融入国际轨道。目前,绝大多数东盟国家在学生流动性方面表现突出,集中体现在精简跨国教育手续、实行学分认证等方面的措施。在学术与研究交流方面,东盟国家致力于发展国际研究合作与伙伴关系。例如,越南国家科技发展基金会通过资助科技项目、支持本土机构和研究人员加强国际参与来拓展国际研究合作的深度与广度。在机构和项目合作方面,各国不断加大开放力度,制定有关跨境教育的专门条例法规。得益于此,高等教育合作项目和跨境高度教育项目也如雨后春笋般涌现[23]。
展望未来发展方向,在考虑到各成员国教育国际化战略的多样性和共生性的基础上,东盟提出将进一步完善高度教育国际化发展的一体化框架,建设系统性区域发展驱动力,以及加强问责与评估机制[24]。此外,在经济全球化格局不稳定和全球新冠肺炎疫情冲击的背景下,东盟共同体提出了一种“全球本地化”的教育设想。“全球本地化”是指在本地化区域内受教育渠道中纳入国际水平的教育标准,吸引更多学生留在本国与本地区接受国际化水平的高等教育。目前,新加坡耶鲁大学、新加坡国立大学和马来西亚赫瑞瓦特大学等高校已做出积极尝试,通过与外国教育机构建立合作伙伴关系,增强本土高校的国际吸引力[25]。
东盟共同体建设在其支撑性计划《2025年东盟互联互通主体规划》(Master Plan on ASEAN Connectivity 2025)中指出,要有效实现东盟区域内基础设施和能源供应等要素的联通,教育、文化领域的制度和人员流通不可或缺。该计划提出的五大战略之一“区域人员自由流通”涵盖缩减东盟地区职业技能鸿沟、加强职业教育人员流动等目标内容。职业技术教育体系的互联互通成为对接东盟共同体教育行动的“关键一翼”,不仅是东盟各国应对劳动力市场升级的深层次需要,也是加速融入东盟共同体建设,助推区域实力吸引国际关注的重要力量。具体来看,东盟地区实现各国职教体系交互融通、持续发展的关键因素在于完善区域职业教育培训体系和促进职教领域跨国流动发展[26]。
一方面,加快推进区域职业教育培训体系建设。2016年,东盟十国教育部长会议与劳工部长会议分别通过了《2016—2020年东盟教育工作计划》和《东盟高级劳工官员会议工作计划》,标志着东盟国家职业技术教育与培训具有国家和区域层面合作与发展的重要里程碑意义。此后,东盟教育组织多次在高层会议上提出“职业技术教育协调化与国际化发展”议题,倡导通过创设职业技术在职培训框架、成立区域内职业技术应用知识平台、搭建东盟共同体社会网络等措施,助力各成员国教育部门开展职教体系的资源调配与信息共享,确保各国学习者和技术人才获得全面高质量的教育机会。另一方面,加快完善职教领域的跨国交流与合作机制。从跨国协作组织来看,西方发达国家、各大国际组织、跨区域联盟,以及有着历史友谊根基的区域近邻——中国是东盟职教体系一体化进程的重要支持方,为东盟提供了多层次、多种类的技术与物资援助,是东盟职业教育培训资源流动不可或缺的重要行动载体,切实把握跨国职业教育合作机遇对于东盟而言意义重大。从跨国交流平台来看,在打造地区性知识、技术和就业平台的基础上,东盟国家不断拓展交际圈,积极寻找海外资源,如通过教育平台项目、大学网络项目、教师和学生交流项目等合作项目推动国际交流平台建设[27]。未来为应对“工业4.0”全球化职业体系对新技能、新科技和创新人才的全新需求,东盟共同体将在创新教学与课程设计、提升教师专业发展能力、拓展职业技术教育跨区域活动范围,以及制定跨国合作流动计划等方面持续进取。
教育发展立足当下,造福于民,必将引领未来。根据我国“十四五”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对推进“一带一路”高质量发展的要求,我国教育发展应主动服务“一带一路”倡议,深入实施共建教育交流合作行动,进一步发挥各地区的区位优势,推动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教育交流合作实现高水平发展。借鉴东盟共同体建设中教育行动的经验,有利于我国在“十四五”时期实现建设高质量教育体系、深化教育对外开放、加快推进现代化的任务目标,对我国推进区域化教育发展具有以下方面的启示。
2016年,为配合“一带一路”倡议行动计划,我国发布《推进共建“一带一路”教育行动》,推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共同打造“一带一路”教育共同体[28]。以此为契机,加大力度布局中国—东盟教育共同体的顶层设计,对于我国“十四五”时期探索加快区域一体化进程、全面推进共建“一带一路”教育行动具有重要区域合作价值和发展意义,是助力我国高水平教育对外开放、加强与国际组织和多边机制教育合作、加速高等教育国际化发展的“动力引擎”。一方面,可以借鉴东盟将教育发展纳入东盟共同体建设三大支柱、制定战略蓝图的做法,编制“一带一路”国际教育发展目标、行动计划和工作手册等顶层政策文件,鼓励各省(自治区、直辖市)政府、民间、社会力量广泛参与。各区域各省(自治区、直辖市)可结合自身教育发展需求,采取自上而下与自下而上的双向协同方式,完善教育合作机制体制,对接“一带一路”共建行动。另一方面,加强与国际组织、多边组织的合作互动,从区域教育项目、教育联盟等合作层面进一步升级为国际教育合作组织,打造中国—东盟教育共同体、“一带一路”教育共同体,推动区域内教育一体化协调发展。
自《推进共建“一带一路”教育行动》以来,我国至今已有14个省(自治区、直辖市)签约,基本实现了“一带一路”沿线主要节点省份开展教育共建行动的国际合作平台全覆盖,加之我国教育开放程度不断加大,已成为世界最大留学生输出国和亚洲重要留学地输入国,这些都为我国与“一带一路”共建国家开展教育合作带来便利。但在实践中,区域地缘政治的复杂性、“一带一路”沿线各国经济与社会发展的不平衡性,以及语言、文化、习俗的多样性等也为我国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深入合作带来了不确定性,区域内教育开放与合作、项目与人才跨国流动等仍面临着诸多壁垒。因此,应尽快加速推进区域内学历学位互认,强化中国—东盟跨国、跨地区教育合作制度保障。东盟国家经过长期实践探索,建立了一套具有内外循环功能的资格质量保障机制。借鉴东盟的经验做法,一方面,我国应尽快制定国家统一标准的资格质量保障框架,加速“学分银行”建设,完善实操办法和细化指标;另一方面,我国与东盟之间可以通过约定一系列项目计划、人员流动、学分管理的共同原则来避免可能出现的系统衔接不畅问题。我国可以根据自身国情进行借鉴参考,成立国家资格参照专业委员会进行事务专管,在综合东盟组织与各国资历框架标准的基础上,构建囊括更大范围内容、更具包容性类别的区域资格认证体系,促进“一带一路”沿线各国的人才流动、合作交流与择业选择。
我国拥有世界上规模最大的高等教育体系,拥有各项事业发展的广阔舞台,我国高等教育发展承载着实现“十四五”时期建设高质量教育体系任务目标的新使命。高等教育也是东盟组织与多数“一带一路”沿线国家最为看重的发展领域,东盟迫切希望通过大力推动高等教育国际化、搭建区域与跨国资源整合平台等举措在东盟共同体建设问题上取得突破[29]。2021年中国—东盟教育交流周期间,“高等教育合作”再度成为所有参会人员的热议主题[30]。我国应基于“一带一路”倡议与东盟共同体建设,利用更多资源与方式寻找高等教育国际化合作与发展的契机,发挥中国在高等教育等领域的区域合作引领作用。一是注重高校人才的科研创新和科技创新,争取在新兴前沿领域作为区域“领跑者”,打造区域内智库中心。二是在国际教育、跨境教育和教育合作等形式中积极探索将高校“产学研”融为一体的人才培养模式。三是开展错位优势竞争,科学统筹高校办学定位,创设区域高峰学科。四是制定“一带一路”教育合作项目评估标准,建立有效监管平台机制,加大评估问责力度,提升社会公信力。
在当今大发展、大变革、大调整的全球格局下,教育呈现出多元学科、多头部门、多国协作的特性,通过信息技术开展远程教学,通过教育促进健康、遏制疫情和宣传性别平等权利等教育跨界行为渐成趋势,不同学科之间呈现出知识交流与信息共享的重要功能[31]。以教育与信息通信技术(ICT)的跨部门与跨学科融合为例,东盟各国显示出巨大需求潜力,在疫情期间积极参与教育信息化政策的制定与实施,创新绿色 ICT 部门,促进研发和交换数字内容,并将ICT运用于多任务场景,如运用在多学科的职前和在职教师培训中,以及开发电子虚拟图书馆、缔结SAMEO姊妹校互联网项目、开展语言教师虚拟论坛项目等学校改革举措中,同时积极利用ICT普及全球健康教育、卫生常识和心理教育等跨学科知识[32]。近年来,我国教育领域发展出现了“教育+多学科”的融合方式,即发挥教育跨学科、跨界的发展潜力,如借助信息化科技和媒介等手段进行教育科技创新,并为此发生了传统行业的颠覆性变革,衍生出诸如AI教育、智慧学校、虚拟课堂和融媒体教育等全新的人文科技教育模式。未来中国与东盟的教育合作交流可以围绕科技、通信和信息技术等领域的创新合作进行大力拓展,从信息建设、人才培养、远程资源和人工智能等方面入手,不断拓宽人文科技交流领域的行动路径,深化发展合作内容、方式和范围,推动各国知识、科技、人文与教育有机结合。
东盟与西方社会超国家、法治化机制相比较,其制度构建相对薄弱,组织架构相对松散,区域跨国机构与组织权限较小,治理内容往往仅限于一些议题与项目的协作,并由多个成员国轮流值守,“协商化”说法往往多过“一体化”说法。为此,东盟共同体建设中的教育行动强调在尊重各国社会、文化、习俗等多元化需求以及优先教育事项的基础上,通过反复磋商、平等对话等非正式组织形式进行协商协议,而其地区性教育战略与倡议则往往来源于多个区域和国家层面的组织机构,因而在不同机制之间进行有效协调无疑成为该区域对内与对外教育交流合作的一大挑战。在充分尊重东盟共同体非正式和非强制性的磋商对话机制特点的基础之上,中国—东盟教育交流合作亦要充分开发教育共同体中非政府之间的协作与互补优势。一方面,避免过度依赖区域内政府管控和正式组织合作方式,减少因政府处理教育公共事务持有不同观点和立场带来的干扰因素。另一方面,应更加重视构建由全球非政府组织、当地非政府组织、海内外学校、社会团体、民间组织和社会人士等利益相关方结成的非正式、非营利的开放性国际合作平台,保持信息透明与对称,并适当邀请当地民间组织与人士参与教育合作项目的各类环节。以主动加强吸引力、谋求双方共赢发展为原则,通过教育发展带动地方发展,加深中国与东南亚国家民心相通、民意认同的根基。
东南亚作为学界关注的热点地区之一,东盟共同体建设是该区域发展的重点方向,然而学界针对“东盟方式”效果与利弊的分析也产生了一些论争。一方面,伴随东盟共同体建设的不断推进,东盟在区域综合实力、国际竞争力和全球影响力等方面得到迅速提升,“东盟方式”得到众多支持者的呼声;另一方面,一些学者从区域实际问题出发提出不同意见,指出由于东盟国家间存在经济差距大、文化多样性等显性问题,开展多边合作将阻滞重重,另外由于合作制度的灵活性不强,一些成员国以此为借口存在执行不力等问题。可以看出,东盟共同体若要真正实现内部政治、安全共同体构建,加快经济一体化进程,加强社会文化资源整合,加大生产要素自由流动等发展目标,仍然道阻且长。而教育作为提升国家软实力的助推器和对外交流的重要窗口,显然是推动区域共同体发展与解决一众难题的关键手段。综合来看,东盟共同体教育行动是指东盟各国在发展本国教育优先事项基础上,以尊重社会、文化、语言、习俗等多样性为基本原则,秉持自主自愿原则,与区域内其他国家在教育领域结成共同组织的一种合作过程和发展态势。
当前,国际形势波诡云谲,全球不稳定性不断加剧,东盟共同体建设与西方社会超国家、法律化的欧盟一体化理论有所区隔,更加强调在尊重各国社会、文化、教育等多元化需求以及优先事项的基础上,通过反复磋商、平等对话等非正式组织形式进行协商协议,虽然其更多是从自身利益考量出发,体现了东盟长期秉持的“大国平衡”外交下的共同体发展诉求,但仍为广大发展中国家构建具有本土特色的区域合作提供了一定的理论与实践镜鉴,尤其是“东盟方式”在教育领域的改革发展与合作探索可圈可点。
跨越30余载约定,中国—东盟历经多个阶段,由最初的磋商伙伴迈向如今的全面战略伙伴,双方经过不懈努力,走向的是一条互惠互利、民心相通的进取道路。随着中国—东盟关系的日益紧密,当下正进入升级提质新阶段,作为世界舞台上构建和谐国际关系的良好典范,引发了国际社会的广泛关注。2021年11月,中国与东盟成员国齐聚中国—东盟特别峰会,纪念中国—东盟建立对话关系30周年,并携手发表联合声明,将面向和平、安全、繁荣和可持续发展的全面战略伙伴关系稳步迈进。本研究从东盟共同体教育行动的整体视域出发,力求客观还原其演进动力与发展脉络,虽然只是揭示出东南亚追求一体化过程中纷繁图景的冰山一角,但依然可以更加明晰中国—东盟共同体建设之路将成为后疫情时代双方共同努力的大方向,中国和东盟将为维护地区和平与发展、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作出有力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