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传玲 ,王 静
(1.黑龙江八一农垦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黑龙江 大庆 163318;2.东北师范大学环境学院,吉林 长春 130024)
生态危机愈演愈烈危及着全球。据统计,2010年全球约26万人直接在自然灾害中丧生,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超过了2220亿美元,已经创下了近40年以来最惨烈纪录。然而这些灾难刻印在人类心灵中的伤痕,更是无法用数字来描述的,这些血和泪的事实让人类不得不意识到生态环境对人类自身生存的重要性。尤其值得我们深思的是为什么人类会出现如此严重的生态危机,我们自身的现实活动对生态环境又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如何纠正人类自身的现实活动等,笔者就此略作探讨。
从整个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看,人与自然的关系出现明显恶化是在工业革命以后才开始的。人类在农业文明时期与自然之间基本上是和谐相处,人类完全依赖于自然界的恩赐。到了工业文明时期,生产力水平的迅速提高,人类改造自然的能力急剧加强,人们会按照自身的能力从自然界中获取人类所需的一切物质。特别是到了资本主义社会,私有财产的大量积累,两极分化严重,导致了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异化,资本积聚和资本垄断在这一时期发展起来,商品的交换价值已经完全取代了商品的价值。按照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生产过程的揭示,利润的增加和资本的产生是在生产过程中获得的,人们为了获取更多的交换价值,追求更大的利润,就会陷入大量的无限度的生产之中,其实质就是疯狂地掠夺和占有自然界的资源。正如马克思把人的发展分为三形态所描述的那样:“以“人的依赖性”为特征是人发展的第一形态”,就是人依赖于大自然的阶段。此时人的生产能力低下,自然界在这一形态中处于统治和主宰的地位,人只能被动地服从自然界的一切变化。“以“物的依赖性”为特征是人发展的第二形态。此时人类不再把自然界看作神灵的化身顶礼膜拜,人对自然界的依赖性在逐渐变小。或者说人类不再是自然界的附属品,人类的自我意识和主体意识开始觉醒,自觉成为大自然的主宰,自然界成为人类支配和征服的对象,人与自然的关系发生了彻底性的颠倒,人类开始无视自然界的主体地位,把自然界视为纯粹的客体。人类开始按照自己的意愿和方式完成和实现自身的需求,越来越严重地虐待、破坏自然,肆无忌惮地追求物欲的满足。人类在沾沾自喜地享受自己所创造的所谓幸福的时候,殊不知已经逐步丧失了自身的真正自由与快乐,深陷于物化的支配与追求的泥潭里。商品、资本、货币成为支配人一切行为的主导因素,物的依赖性成为人自身生存的困境,从而割裂了人与自然之间的和谐关系。在这一发展过程中,马克思看到了人类生存的危机,人类只是获得了形式上的独立性,但个人仍然受物的支配,人并非是其所是。马克思所崇尚的人的发展的第三形态,是建立在个人全面发展和他们共同的社会生产能力成为他们的社会财富这一基础上的自由个性。这一形态也就是马克思在 《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 中所阐述的“这种共产主义,作为完成了的自然主义=人道主义,而作为完成了的人道主义=自然主义,它是人和自然界之间、人和人之间的矛盾的真正解决。”[1]这一形态恰恰揭示了人与自然之间关系的重新和解,这种合解不是人与自然的直接统一,而是人类在生态文化以及生态伦理意义上来实现人与自然的统一,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实现人与人的自由组合,个人才能获得完全的独立,人们能够自觉地驾驭社会生活过程,支配社会环境。马克思的“三形态说”正是着眼于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来揭示人类社会发展历史的,这为我们探究人的自身活动与生态危机提供了理论依据。
马克思认为,人并不是抽象的概念存在,是具体的、历史的现实存在,其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社会关系又是在生产中产生和完成的,“全部人类历史的第一个前提无疑是有生命的个人存在。因此,第一个需要确认的事实就是这些个人的肉体组织以及由此产生的个人对其他自然的关系。任何历史记载都应当从这些自然基础以及它们在历史进程中由于人们的活动而发生的变更出发。”[2]67人自身的历史是在人们自身的活动中展开和完成的,人在自身活动中必然要处理两种关系,一是人与自然的关系,二是人与人的关系,在这两种关系中,人与自然的关系是最为根本和前提性的关系,整个人类的历史也是在人与人以及人与自然之间的两种关系中演进的。在马克思的三形态说中,我们可以清晰地把握到人与自然关系的变化是由人类自身的实践活动决定的。人自身的活动状况如何、自身的活动能力以及活动条件影响和决定人与自然的关系。“个人怎样表现自己的生活,他们自己也就怎样。”[2]67-68在马克思看来,人的生产改变人类自身,人的自身活动决定人类的历史境遇。从农业文明到工业文明的历史进程,就是人类自身在现实活动中生成的过程。在历史实践的过程中反思人类自身的活动对人类生存造成的不同影响,当然有积极进步的一面,但不可否认的是也存在着对人类自身生存不利的一面,比如,在人类生产实践过程中对生态环境造成的不可恢复的损害,这些问题的产生在于人类自身的实践。生态马克思主义认为,资本主义制度是造成生态危机的最终根源,这正是揭示了人类自身实践活动的结果。为什么工业革命以来出现了严重的生态危机,在工业文明产生之前的农业文明时期为什么没有产生生态危机,人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这需要用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观点来分析人的本质与实践。
按照马克思的观点,人是一个不断在实践中创生和展开的类存在,人在实践中不断地超越自我和实现自我,人在不断地实现自我追求与自我创造。人之为人的本性不是先定的和给予的,也不是固定不变的,而是在人的生成过程中不断发展变化、自我创生的,是处于历史变化中的“自我规定”,这是人与动物的根本区别。所以马克思说:“一当人们自己开始生产他们所必需的生活资料的时候,……他们就开始把自己和动物区别开来。人们生产他们所必需的生活资料,同时也就间接地生产他们的物质生活本身,他们是什么样的,这同他们的生产是一致的。”[31]马克思的这一论述突破了以“种”的观点来理解“人是什么”的问题,突破了把人理解为“物种的观点”的固定抽象,真正从“类意识”来把握人的存在。“类意识”的产生是通过实践来完成的,实践是人与自然的否定性统一关系,是把人自身的本质对象化为存在的过程,其实质就是把自然之物变成为我之物。人来源于自然而又超越于自然,人是既有生命本质又有超生命本质的双重本质存在,因此,认识人自身就有了一定的困难。正是在此意义上,人与自然的关系也变得扑朔迷离,人与自然关系的恶化就是源于人自身的问题。人要成为人的类存在,就必须摆脱自然界的束缚和控制,改变自然神化的思维范式,实现人类自由自觉的本体论追求。人类曾经是自然的奴隶,征服自然,做大自然的主人,是人类一直的理想和追求,这样才意味着人类能远离动物界,愈来愈走向非自然化,从而实现人之为人的本性。人要认识自然,掌控自然,改造自然,但这一理想的实现又为人类自身的生存带来了惩罚。近代以来,特别是20世纪中叶以来,这种理想在某种程度上变成了现实,人类成为大自然的主人,人类在按照自己的意志改变与征服自然界,人类意识到自己是一种超越性的超生命存在。然而人类又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忽略或未顾及到自己首先是一种来源于自然而又依赖于自然的自然存在,破坏了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因此,准备“跨世纪”的人类面对着严峻的生态问题:环境污染、生态失衡、资源枯竭、能源危机、气候变化、物种灭绝……,使人类生存陷入困境。于是,“治理环境污染”“保护生态环境”“与大自然交朋友”之声不绝于耳,但能否真正地解决生态问题,必须立足于对人类发展的自身反思。人是实践性的存在,只有在实践的视域中才能真正揭示出人的双重本性,才能在人与自然的二者统一中实现人的自我追求,以往的哲学观恰恰没有揭示出人的这一本性,因而或者使人走向神性,或者回归自然主义,不能真正理解人的内涵。马克思的实践概念厘清了人是其所是的发展指向,以一种新的思维方式把握人的本质与存在。人的实践性存在又以其精神存在为指向的,人类如何实践是时代面临的重要问题,人类如何在自然存在中不断提升自己的同时又更加深入于自然界之中,如何更好地践行人与自然之间的“否定性统一”关系,从而科学规制人类自身的活动,决定着生态危机的演进程度。
人类总是在追逐理想的过程中正视现实,总是在人类实践活动中的正负效应中去取舍和抉择,在取与舍之间、在想要不想要之间徘徊和困惑。人类最难控制的莫过于自己的行为,人们总是处在心灵搏斗和战胜自我的艰难历程中,在人类社会的实践与现实生活中无孔不入地渗入了制约人类全部行为的“心态问题”,特别是在资本主义制度下人的自私自利的欲望更是膨胀到了极点。如果我们反思人自身的本质与发展的话,人的“心态问题”依然是绕不过的焦点。按照马克思的观点,实践作为人的本质与存在方式,实践必然内在地存在“心态问题”,实践必须有人的精神指向为前提。这种精神指向不单单是实现人自身的目的和愿望,把自在之物变为为我之物,也不单单是提升个体的主体性问题,而是包含了人类实现自身解放和自由的一切条件,对人类自身生存前提的深刻反思,特别是人自身活动的合规律性的思考,从类意识的视角出发要求和规范人类自身的现实生活。
面对如此严重的生态危机,我们探究了生态危机产生的根源在于人自身的现实活动,在于人在自身活动中的“心态问题”,而“心态问题”又离不开现实的物质利益关系。特别是面对现代社会以资本为核心的全球化时代,如何避免以资本逻辑为统治原则运行造成的生态危机,人们应该过一种什么样的生活以及人们在现实生活中应具有什么样的心态,应成为解决生态危机、走出生态困境的关键问题。生态危机的出现是现代性困境的具体表现。马克思对现代性的成果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并对资本的社会进步作用给以高度评价。与此同时,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社会资本的存在给社会的发展以及人的发展带来的严重扭曲进行了深刻的揭露与批判,指出,资本逻辑统治的现实生活不可能走出生态困境,也就不能真正地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解。人类经历了农业文明到工业文明的历史转型,应该使我们深刻地意识到人类在长期的发展历程中取得的成绩与遭受的苦难,人类历史是在血与火的交织中上演与进展的。现代性的发展要求我们正视人类历史发展的事实,现代性的困境给人类生存带来的危机让我们再一次警醒了人类文明发展历史进程转型的必要性,要想真正实现现代社会所倡导的追求个性解放和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目标,就必须完成从工业文明向生态文明的转型,为人类的生存与发展提供基本的生存前提,这是实现人自身发展的必要条件。走出以资本逻辑为统治原则的现实生活,树立人的满足最终在于劳动而不是无限消费成为第一需要的生活理念,反对消费异化、过度消费,践行绿色消费、简约生活、诚信合作的生活方式,是走出目前生态困境的根本要求。
正象法国生态马克思主义者高兹所倡导的那样,超越经济理性,实施生态理性,是现代化的必然选择。高兹所论述的经济理性的含义是与资本主义密不可分的,当人们学会了计算和核算,不是为了自己的实际使用而仅仅是为了市场交换而进行生产时,经济理性就在起作用了。高兹认为:“在经济理性的指导下,生产必然仅仅是被商品交换所支配,它必然被在一个自由的市场上进行交换这一原则所驱使,在这一市场上,被割裂的生产者面对着同样是被割裂的购买者,它们在竞争中发现自身。”[4]既然如此,经济理性的主要作用就是生产、就是为了交换,那么这样的生产必然就是越多越好。因此,人们在劳动和生产中所遵循的就是“越多越好”的原则。在前资本主义的传统社会,人们崇尚的是“够了就行”的生活理念。那时的人们在自己的一小块土地上耕耘生产出来的东西,完全是用于满足自己的家庭、牲畜的需要,即便有时到野地里或旁人的森林中去砍材,也都只是用作于生活中的燃料。此时人们的行为与其生活的时间、运动和节奏是相一致的,人们的心态理念存在于文化和存在论的范畴而不是经济的范畴。这样一种现实的生活需要人们完成心态和生活理念的转变,就是舍弃“更好”与“更多”之间的关联,使“更好”与“更少”的原则结合在一起,在把握生产数量的基础上更注重生产的质量。在现实中是生产与消费恰好结合,生产的目的是满足于人们的真实需要,而不是来自于经济和交换价值的动机。只有这样的现实生活才能真正形成人与人之间的和谐关系,改变人与自然之间的工具关系,也就是马克思所剖析的突破物化阶段的现实生活。当然,人类社会发展的总体程度需要生产力水平的不断提升,这就是我们强调的不是不要经济理性,而是要超越经济理性。在现实中需要不断创新科学技术,需要更多、更先进的环保技术、节能产品、绿色产品的产出和使用。把生态作为资本提升社会经济发展水平,实现经济增长方式的转型,在生产过程中采用少投入、少污染、高产出的高效技术推动经济的高质量、无害化发展。人们在生产和劳动的过程中要始终把生态理性和生态意识作为首要理念,在生态理性中实现经济理性,才能真正走向生态文明,走出当前现实生活的生态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