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森·麦卡勒斯小说中身体叙事与民族身份认同研究综述

2022-02-03 16:34贺小艳
名作欣赏·评论版 2022年1期
关键词:卡森综述小说

摘 要: 20世纪下半叶以来,随着英美“新批评”派的没落,国外的卡森·麦卡勒斯研究范式发生了由文本内部研究向文本内外结合的明显转变。本文从国外研究方面对麦卡勒斯小说的身体叙事与民族身份认同研究现状作全面评述,尝试勾勒出一幅该领域的文学批评概貌。

关键词:卡森·麦卡勒斯 小说 身体叙事 民族身份认同 综述

新世纪以来,国外卡森·麦卡勒斯研究突破了20世纪40年代“新批评”文本内部研究的局限,将研究视角延伸到文本之外,把麦卡勒斯的小说放置于美国南方特定的社会历史文化语境中加以考查。在此学术背景下,受传记理论、酷儿理论、性别理论、残障学研究等诸多西方新近批评理论的影响,麦卡勒斯小说的身体叙事与民族身份认同研究逐步成为新的学术增长点。国外对麦卡勒斯小说的身体叙事与民族身份认同的相关研究起步较早,大致可归纳为三个主要方面:第一,身体叙事研究;第二,民族身份认同研究;第三,创作心理分析研究。本文大略梳理麦卡勒斯小说身体叙事与民族身份认同研究的国外研究现状,尝试勾勒出一幅该领域的文学批评概貌。

一、身体叙事研究

国外学者从美国南方文学的哥特传统的角度对麦卡勒斯的多部小说进行分析,结合福柯的身体规训与巴赫金的怪诞文学及酷儿理论对文本进行阐释。国外评论家认为,麦卡勒斯对畸形身体的刻画表达了对爱与关怀的深层渴望,作家创作的目的在于揭示权力或知识对身体的规训与惩罚,进而导致的精神隔绝,并在此基础上突破美国南方文学的怪诞性的描写传统,上升至对民族和国家等政治意识形态方面的思考。对身体叙事的研究主要分为两方面:身体政治研究与身体疾病研究。

首先是身体政治研究。这一类研究主要集中在帕特丽夏·耶格(Patricia Yaeger)、萨拉·格里森·怀特(Sarah Gleeson White)与艾莉森·格雷厄姆·貝尔托里尼(Alison Graham-Bertolini)等美国评论家的相关论述中。耶格以小说《婚礼的成员》中的“厨房场景”为切入点,分析了弗兰淇从逆反到爆发再到冷静的整个成长过程。在耶格看来,“这部小说所传达的弗兰淇那个年纪的童年恢复能力的感觉令人震惊到了极点”,而厨房实际上成为从空间上控制并规训身体行为的隐蔽模式,使得弗兰淇最终归顺于南方的社会文化环境。

怀特在《怪诞的身体:卡森·麦卡勒斯小说的性别与身份》中分析指出,对麦卡勒斯小说中的身体叙事的探索要将南北战争后的“新南方”作为外部研究的重要参照,在历史语境中考察麦卡勒斯小说的时代特征。在《心是孤独的猎手》与《婚礼的成员》中,两个年轻女孩米克·凯利和弗兰淇·亚当斯的身体“之所以怪诞,不仅仅因为男孩子气,而且自相矛盾的是她们身上正在出现的女性气质和性取向”。所谓的怪诞或异常其实与正常是相互依存的,“正是米克和弗兰淇的男孩子气和南方淑女的理想气质之间的紧张关系,最明显地体现了这种相互关联的二元分法”。尽管怀特赞同南方社会的性别政治对女性身体进行了规训和惩罚,但与耶格观点所不同的是,怀特看到了小说简短的结尾里“带着一种温和的乐观主义,暗示着米克和弗兰淇将继续出现在作者叙述的结尾之外”。麦卡勒斯“以米克·凯利和弗兰淇·亚当斯二人为代表超越了封闭的、被束缚住的身份”。

美国评论家艾莉森·格雷厄姆·贝尔托里尼从20世纪40年代美国的历史背景角度分析了《金色眼睛的映像》,艾莉森指出“在美国军事系统中,对反常身体高度重视——疤痕、毁容、精神疾病或不一致的性取向被视为与规范的社会方式相反的症状,不适合纪律严明的军事机构及其周围环境”,“成为一个不顺从的人意味着冒着他的军衔和职业生涯的危险”。也正因为如此,彭德顿上尉向世人隐瞒自己的同性恋心理。

其次是身体疾病研究,又称“残障学研究”,其理论体系的核心是将“残障”视为社会建构的一种方式,特别关注种族、阶级、性别等热门话题。麦卡勒斯塑造了不少“畸零人”形象,她的作品理所当然地成为残障学研究高度关注的文本。美国评论家南希·M·邦巴奇(Nancy M. Bombaci)围绕麦卡勒斯小说中“畸零人”残缺的身体,探讨了“残障人士”的生活状态以及这些边缘人群对美国现代文化的影响。邦巴奇在《晚期现代主义美国文化中的畸零人》中概括性地指出,麦卡勒斯以南方小城镇为背景,创造出大量的畸零人物,“她并没有限制他们在社区中发展一种扩张的、颠覆性的视野的能力,而是创造了一种替代性的方法来代替探索现代性都市的现代主义者”,进而“从内部对主流文化进行了尖锐的批评”。邦巴奇认为,在小说《心是孤独的猎手》和《婚礼的成员》中,麦卡勒斯探索了“这些古怪的边缘人物在多大程度上可以在美国主流文化之外发展自己的身份”。

二、民族身份认同研究

国外学者认为,麦卡勒斯小说的民族认同主要来自一种超越地域、性别、种族的身份和文化心理认同。作为政治共同体,民族国家一方面依靠国家机器维护其政治统一,另一方面,作为想象共同体,它又必须依赖本民族的文化传承和人民的支持与拥护,确保其文化统一。

哈罗德·布鲁姆(Harold Bloom)在《布鲁姆的现代批评观点:卡森·麦卡勒斯》一书的前言中分析指出,在小说《伤心咖啡馆之歌》中,麦卡勒斯以十二个苦役犯的歌声作为结尾是富有深意的,“这里的修辞立场或语气完全是麦卡勒斯式的”,“在语境中,歌声的回响是非同寻常的,因为它使我们无法判断甚至理解阿米莉亚·埃文斯小姐和雷蒙表哥之间注定要相爱的离奇悲剧,其后果是这家悲伤的咖啡馆奇怪的开张和随后的消亡”。布鲁姆认为,来自于不同种族的十二个囚犯的歌声如此宽广而富有深意,与小说的悲剧结局极不对应,而这一点恰恰表明了麦卡勒斯对于身份迷失的主人公的同情和批判性思考。

卡西娅·吴(Cynthia Wu)注意到了《伤心咖啡馆之歌》中非比寻常的结尾,卡西娅还特别指出“麦卡勒斯在《伤心咖啡馆之歌》结尾处提出了一个种族融合的黑人—白人社区的可能性”,一个由七个黑人和五个白人组成的歌唱者的锁链帮,他们“作为一个乌托邦式的社区出现在这部中篇小说的最后一个场景中,与之相对应的是这个白人小镇破碎的社区形象。这一‘解决’黑人和白人种族不和问题的方式,无论是人为的还是不现实的,都为探索美国白人与黑人之间的种族差异打开了一个崭新洁净的空间”。在卡西娅看来,与其说他们是失去身体自由的囚犯,毋宁说是十二个追寻身份认同的人组成的群体,一定程度上从种族融合的角度弥补了小镇居民身份迷失的困境。

美国评论家劳伦斯·格雷弗(Lawrence Graver)从分析小说情节结构的角度出发,认为《婚礼的成员》的弗兰淇·亚当斯是一个敏捷机智的女孩,“她的语言能够揭示思想和情感的质量。想到她的哥哥和未婚妻詹妮斯,她可以创造出一个短语‘他们是我的我们’”。尽管如此,弗兰淇仍然陷于严重的青春期危机之中,她不太知道自己要表达什么,“她不断地求助于诸如‘好奇’‘古怪’‘令人费解’之类的词汇以及诸如‘我病得要死了’这样受影响的文学借用;她是‘一个没有身份的人’和‘在世上无所依附的人’”。如此缺乏归属感的青春期困境,或者说是身份危机,阻碍了弗兰淇的成长与成熟。

雷切尔·亚当斯(Rachel Adams)认为,《婚礼的成员》中弗兰淇、贝丽尼斯和约翰·亨利“这三个角色通过产生重塑世界的乌托邦幻想来弥补自己生活中的不足。厨房里的每一位住户都会轮流编织一个反映个人渴望的幻想,而有时又会与另外两个人的幻想交织在一起……这种集体想象的模式可以瞬间弥合作者之间年龄、种族和性别的差异”。与此同时,亚当斯也注意到弗兰淇之所以对成为婚礼的一员如此痴迷,她的终极梦想并不是取代新娘,而是成为詹妮丝和贾维斯组成的家庭关系的一部分。“这种不想成为‘新娘’而想成为‘成员’的奇怪愿望,通过想象一个基于三元关系的社会组织,挑战了夫妻之间的规范性的异性恋关系,就像作者在自己的生活中所寻求的那样”。亚当斯一针见血地指出:“在这两部小说中,异化的人物都渴望成为成员,这是一种关系性、包容性和非等级性的身份认同模式。”

三、创作心理分析研究

随着新世纪以来的传记研究热潮的出现和发展,国外评论家相继发掘出麦卡勒斯小说中有关作家本人的人生经历和情感体验,探求麦卡勒斯的创作心理动机。

美国传记作家弗吉尼亚·斯潘塞·卡尔(Virginia Spencer Carr)的《孤独的猎手:卡森·麦卡勒斯传》和《理解卡森·麦卡勒斯》两部著作集传记和评论为一体,以第三人称的视角,对麦卡勒斯的生平事迹进行了详实的记录,尤其对作家如何以一个患病之躯投入文学创作的全部过程作了分析与论述。卡尔认为,麦卡勒斯的最后一部小说“《没有指针的钟》显示了她不断开阔的视野”。其中,“畸形的身体往往只是显示了一个人缺乏能力去扩展、去奉献、去接受爱,这是一种充满极度痛苦的境地”,将“孤独、孤立和隔离的主题”与对身份的追寻展现得淋漓尽致。卡尔还对《心是孤独的猎手》中的主要人物的身体、身份及性格特征进行了清晰的定位,在卡尔看来,约翰·辛格作为“《心是孤独的猎手》中的聋哑人和关键人物,是作者感知人类所固有的极度孤独状态的恰当的工具”。米克·凯利作为“一位多愁善感的青少年,她用音乐、名望和遥远的梦想将现实世界拒之门外”。比夫·布兰农则是“纽约咖啡馆里默默观察、性欲低下的主人”。而杰克·布朗特一出场便展现出“一个狂热的工人运动分子”的性格特征。一方面,卡尔精准地概括了不同角色的身体和形象表征以及背后的“每个人物都与有意义的社会话语隔绝”的事实,与此同时他又揭示出众人对救赎与认同的迫切渴求以及追寻未果后的绝望失落,显示出麦卡勒斯内心深处的怜悯之情与文化批判。

评论家雪莉·蒂普丝( Sherill Tippins)对麦卡勒斯本人和《婚礼的成员》中的主人公弗兰淇进行了对比式的个性和心理分析,指出麦卡勒斯对孤独的体验“在她十几岁时就已达到了一个高峰,那时她的钢琴老师玛丽·塔克一家人搬走了”。在《婚礼的成员》中,当“弗兰淇得知她的哥哥及其新娘打算结婚并离开小镇时,也有着类似的被遗弃的感觉”。假小子的身体外形一方面将“弗兰淇那种不确定的渴望变成一种能被读者抓住并完全理解的形式”;另一方面又使得弗兰淇·亚当斯这一角色具有了真实强烈的自传性色彩,揭示出麦卡勒斯对于美国南方社会年轻个体身份追寻和精神危机的批判性思考。

综上所述,国外对卡森·麦卡勒斯小说的研究主要从身体叙事、身份认同及创作心理分析三个角度展开,较为周详地论证和阐释了小说的疾病叙事、身体规训与惩罚、身份危机等政治意识形态层面的主题内容,为国内有关麦卡勒斯小说的学术探究提供了可借鉴的方法和方向。

四、结语

综合国外研究现状可以发现,研究者们结合不同的文学理论和批评方法来阐释麦卡勒斯的作品,讨论了与身体残缺相关的性别、种族、民族和身份等学术热点问题。这些成果充分证明,麦卡勒斯研究是一个可持续性的学术工程。正如林斌所言,麦卡勒斯的作品“向世人揭示了某些令人不快的真理,然而这些真理如同涌动的暗流潜藏在简单朴素的表象之下,似乎绝非‘精神隔绝’一词能一言以蔽之”。

参考文献:

[1] Patricia Yaeger.Dirt and Desire: Reconstructing Southern Women’s Writing[M].1930-1990, Chicago and London: U of Chicago P, 2000.

[2] Sarah Gleeson White.Strange bodies: Gender and Identity in the novels of Carson McCullers[M].Alabama: U of Alabama P, 2003.

[3] Alison Graham-Bertolini,Casey Kayser.Carson McCullers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M].Cham: Palgrave Macmillan, 2016.

[4] Nancy M. Bombaci.Freaks in late modernist American culture[M].New York: Peter Lang Publishing, Inc, 2006.

[5] Harold Bloom.Bloom’s Modern Critical Views.Carson McCullers[M].New York: Infobase Publishing, 2009

[6] Lawrence Graver.Carson McCullers[M].London: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1969.

[7] 弗吉尼亞·斯潘塞·卡尔.孤独的猎手:卡森·麦卡勒斯传[M].冯晓明译.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6.

[8] Virginia Spencer Carr.Understanding Cason McCullers[M]. Golumbia: Universtiy of South Carolina, 1990.

[9] Sherill Tippins.February House [M].London: Simon & Schuster UK Ltd, 2005.

[10] 林斌.精神隔绝与文本越界:卡森·麦卡勒斯四十年代小说哥特主题之后女性主义研究[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6.

基金项目: 吉林省社科基金2020年规划项目:吉剧改编版莎士比亚戏剧“在地化”反思研究(项目编号:2020B164)

作 者: 贺小艳,吉林师范大学文学院2019级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欧美文学;通讯作者:王钢,文学博士,吉林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研究方向:欧美文学。

编 辑: 康慧 E-mail: kanghuixx@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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