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天戈,时 卉,雷 军
(1.新疆财经大学 经济学院,新疆 乌鲁木齐 830012;2.中国科学院 新疆生态与地理研究所,新疆 乌鲁木齐 830011;3.新疆财经大学 旅游学院,新疆 乌鲁木齐 830012)
多民族聚居区的社会公平研究,目前在我国既是研究的“冷点”也是价值的“热点”.从维护社会稳定和长治久安的角度,新疆多民族的社会空间布局和民族融合更应得到关注.发展教育事业是新疆开展筑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工作长期坚持的基本方针,2010年,中央新疆工作会议将新疆国语教育提升为国家战略,教育对于新疆稳定和发展的重要意义更为凸显.优质教育资源和强经济实力的城市地区率先实现教育资源的机会均等和社会公平,才能保证新疆更广阔的农村地区解决人民美好的需要与不平衡不充分的教育发展之间的矛盾.当前,城市地区择校行为不断升温,师资短缺等多项短板还有待补齐.面对多重复杂矛盾,如何合理配置基础教育资源,保障城市各族居民对教育的差别化需要,实现多民族聚居城市高质量发展和社会公平显得尤为重要.
城市地理学者始终关注教育服务设施在城乡[1]、城市内部[2]空间非均衡及其优化配置问题[3].国外关于教育设施社会空间差异的研究起步较早[4-5].首先是社会公平概念的探讨,研究者提出社会公平测度的5大维度,强调社会公平是公共服务设施在不同区域、收入、民族间能够多大程度上按照公平的方式分布,并考虑弱势群体的需求[6].在实证层面的研究有3种范式:传统范式、行为范式和制度范式.传统范式运用经典社会区分析和因子生态学方法,从整体上测度城市教育设施的空间公平[7].但实证结果受可塑性空间边界影响出现合成谬误[8],结论并不一致.行为范式通过微观居民个体行为选择的调查,反映教育设施布局和服务在不同社会群体间的公平性[9].制度范式通过衡量政府教育服务的供给政策效应,探讨教育设施的公平性问题[10].
国内关于教育设施社会空间差异的研究主要有:① 从宏观尺度探讨教育设施布局与人口因子[11-12]、居住因子[13-14]等单因子之间的协调性和匹配度问题;或结合传统城市社会区分析手段,整体衡量城市教育设施社会分异的特征[15]与影响因素[16];进而深入研究严格学区制度下带来的房屋价格分异[17-18].② 从微观尺度考察就学居民的学-住时空行为[19],基于流动儿童[20]、低收入群体[21]、老年人群和抚养人群[22]等弱势群体视角分析教育设施的空间布局.当前的中国城市,整体存在教育设施布局的不均衡和不公平现象[23].高社会等级阶层拥有更多的优质教育资源,本地-外来因子是导致教育设施布局空间错配的主要原因[24-25].城市居民对优质教育资源的追求导致学区绅士化现象[26],并产生可能的负面效应,包括优质教育资源的“空间俱乐部化”和社会空间分异格局的加剧等[27].
上述国内研究对教育设施社会空间分异的社会因子多集中在收入、社会地位、城市贫困、流动人口等因素,较少关注民族因子的影响.新疆是丝路经济带建设核心区,国土空间战略重要,是我国典型多民族聚居区,从维护社会稳定、促进民族团结、实现长治久安的角度,更应该关注社会空间问题.因此,文中以新疆首府乌鲁木齐市为例,研究多民族聚集型城市基础教育设施的社会空间差异,以期对我国城市社会空间研究做一个补充,是首次研究不同民族因子影响下的教育设施布局问题.
乌鲁木齐市是新疆首府,2018年,全市常驻人口350.58万人,其中维吾尔族、回族、哈萨克族等少数民族人口占全市总人口的25.09%,是典型多民族聚居型城市.全市共有中小学281座,下辖7区1县,82个街道办事处,12镇和10个乡.文中以乌鲁木齐市全部行政区范围为研究对象,以街道(乡镇)为基本单元开展研究.
1.2.1 教育设施空间统计与可达性计算 首先采用圈层统计和扇面分区对乌鲁木齐市教育设施的空间分布特征进行描述,在此基础上测算教育设施的可达性.利用乌鲁木齐市道路网络数据,使用临近距离法[28]测算各个街道(乡镇)每块居住用地(农村地区为村镇建设用地)距离各类中小学教育设施的最短路径,后求得各街道(乡镇)居住用地到达最近学校距离的算术平均值作为各类教育设施的可达距离.用综合可达距离反映教育设施可达性,计算公式为
Dz,i=a×Des,i+b×Dms,i+c×Dhs,i,
(1)
其中,Dz,i为街镇i的综合教育设施可达距离;Des,i,Dms,i和Dhs,i分别为小学可达距离、初中可达距离和高中可达距离;a,b和c为3者的权重系数,根据3者的重要程度,暂定权重系数分别为0.5,0.3和0.2.
1.2.2 街镇社会经济属性与社会空间研究 利用城市教育设施可达性和数量等级特征数据与区域人口属性特征数据进行相关性分析,可反映出公众在教育设施利用获取机会上的不均衡性,探讨拥有不同类型和等级教育服务设施使用机会的人口属性差异特征,是教育设施空间分布社会分异的重要表征.主要采用主成分分析、相关性检验和社会区分类对比等方式进行研究.分别按照建设用地与居住用地比例、各民族比例和中心城区社会区3种方式对社区进行分类,研究教育设施布局的社会区差异.各街道主要核心指标见表1,教育设施属性数据来自乌鲁木齐教育局,教育设施空间数据、城市路网数据街道划分数据来自乌鲁木齐地理信息专项数据库.城市建设用地数据和居住用地数据来自乌鲁木齐市总规2012年现状图.各街镇社会经济属性数据来自2010年乌鲁木齐市人口普查年鉴,教育设施以2016年乌鲁木齐相关数据为准,人口普查年鉴中0~14岁人口数据反映就学年龄人口.
表1 各街镇核心指标变量统计描述
在市域尺度和中心城区尺度,综合可达距离均随着街道(乡镇)距离城市中心渐远而逐渐扩大.中心城区最短可达距离小于350 m,最大可达距离大于3 000 m,这些区域为城市最新扩张的近郊区,人口逐步增加,教育设施的覆盖程度较低.郊区县(区)政府所在乡镇的可达性优于其他乡镇.可达性最差的区域集中于城市远郊主要的农牧民分布地,实行中小学的寄宿制是解决这些可达性距离过长的主要方法.不同类别教育设施可达距离空间分布不均衡性存在差异,小学可达性差异较小,高中可达性在空间上的分化最为明显,二者相差50 000 m以上(图1(a)).
乌鲁木齐市呈现以天山区和沙区为核心,其他区域为边缘地带的“核心-边缘”空间分布特征.天沙二区是乌鲁木齐传统老城区,教育设施配套齐全,分布空间密度达到1.28处·km-2.头屯河区、米东区属于新开发城区,教育服务设施供给规模有限,建成区教育设施密度为0.51处·km-2,达坂城区和乌鲁木齐县是城市远郊区,人口稀少,教育设施仅在各乡镇驻地布局(图1(b)).
分别以城市2个公认中心人民广场(老城中心)和红山公园(地理中心)为中心,以2 km为步长半径作圈层分析,结果表明乌鲁木齐学校集中分布在10 km以内,学校占比分别为56.9%和60.0%.单圈高峰为4 km的第二圈层,各圈层从中心到外围先升后波动下降,在20 km半径范围左右有一个明显的次波峰,该区域为原米泉县城所在地,教育设施集中分布(图2).
乌鲁木齐市学校集中分布在城市的“北-西北”和“南-西南”扇区.以人民广场中心为例,NNE-N-NW扇区和SW-S-SE扇区学校占比为51.2%和25.1%,其他扇区设施数量占总规模比重均小于5%.产业布局和城市发展方向影响教育设施的空间分布.北部扇区是乌鲁木齐市新兴制造业与人口集聚新区;南部扇区是乌鲁木齐老城核心区和南部居住区和商贸服务中心,人口集聚的主要区域成为教育设施布局的主要方向(图3).近30年乌鲁木齐市主要向北部扩展,教育设施集中在北部扇面,与城市空间拓展具有一致性.
图1 乌鲁木齐市中小学教育设施街道可达性与空间分布
图2 不同圈层中小学教育设施数量
图3 教育设施布局扇面分化雷达图
将全市分为3个组别,通过主成分分析,提取各组社会因子主因子,并与教育设施布局要素进行相关性检验,考察社会因子的影响.除主因子外,将民族因子和反映就学人口的年龄因子与教育设施布局因子相关性检验结果也一并列出,各组均提取了6个主因子,解释方差累计超过85%(表2).
3.1.1 全市组 选取特征根较高的第1,2主因子论述.第1主因子与人口密度、常驻人口数、高级服务业就业比例、政府就业人口比例密切相关,反映城乡差异和高社会经济地位因素.高社会经济地位比例越大街区学校数量越多,可达距离越短.高得分街区街区主要分布在中心城区,教育设施数量按照人口规模布局符合基本原则.中心城区享有更加便捷的可达性,郊区规模较小,牺牲一定程度的可达性.第2主因子老年-户籍因子与15~59岁人口和建筑业就业比重显著负相关,高得分街区主要分布在城乡结合部的国营企业集中区和农村社区,代表城区工薪家庭和企业退休人员的社会特征.与教育设施数量呈显著相关特征,表明工薪家庭社区和老龄社区拥有相对较多的学校资源(表3).
全市尺度,汉族和维吾尔族比例较高社区享有相对便捷的可达条件,哈萨克族和回族比例较高街区可达距离较远.从民族人口比例的相关性来看,民族因子与学校数量无明显相关,但在可达距离存在差异.在少数民族中,维吾尔族比例越高街区可达距离越短;哈萨克族和回族比例越高街区可达距离越长(表4).
第5主因子主要反映了回族人口比例,与可达距离正相关,回族、哈萨克族多为郊区农业型社区,导致了就学距离较远.在乌鲁木齐市教育设施布局中,应重点解决部分哈萨克族和回族居民就学距离过长问题(表4).
老年街区拥有更多教育设施,就学年龄人口需要承担更长的就学距离.从年龄结构来看,适龄就学人口比例与可达距离正相关,年轻街区需承担更长的就学距离.这些社区多分布在城市新区和近郊区,居住地相对分散,教育设施数量较少,导致就学距离过长.老年街区多为企事业单位所在社区,该区域学校为前单位子弟学校转制而来,数量较多,发展成熟.第2主因子与学校数量的相关性也印证该结论(表4、 图4(a)).
原双语学校配置满足少数民族家庭需求.原双语学校与省内流动因子正相关,与维吾尔族比例和哈萨克族比例正相关.原双语学校就近布局,中心城区维吾尔族为主聚居区和郊区哈萨克族为主聚居区是原双语学校配置的主要区域.
3.1.2 中心城区组 选择第1,3,5主因子论述.第1主因子主要反映老年因素,与老年人口比例、户籍人口比例、非农业人口比例显著正相关,与高级服务业就业比例、政府就业人口比例弱正相关,与建筑业就业比例显著负相关.因子载荷得分高的街区大多为国有企事业单位所在地,退休老年人较多,与学校数量显著正相关(表3).这些街区学校多数前身为市场化改革前企事业单位子弟学校,办学基础较好,大多数未被合并和裁撤.
第3主因子为常驻-一般工薪因子,与常驻人口数、普通服务业就业比例相关程度较高,与工业就业人口显著负相关.高得分街区主要分布在近郊街区,低得分街区主要为工业区.因子与学校数量正相关,与可达距离负相关,表明工业型街镇学校数量少,可达距离长.第5主因子为集聚-高社会等级因子,高得分街区为乌鲁木齐市核心区,是金融、工程技术等服务业的高度集聚区,因子与可达性显著负相关,表明社会等级越高街区,就学距离越短(表3).
表2 社会区方差分析结果
表3 社会因子与教育要素相关性检验
中心城区尺度,同样出现民族因子和就学人口因子引起的街区社会差异.民族因子,回族和哈萨克族人口比例与可达距离正相关.回族和哈萨克族比例较高街区多为近郊农业型社区或城中村集中区域,教育设施供给有限,可达性较差,就学因子同样存在存在结构错位(表4、 图4(b)).
3.1.3 郊区组 选择第1,4,5主因子论述.第1主因子与省内外来人口、15~59岁人口、工业就业人口和人口密度显著正相关,与户籍人口显著负相关,因子载荷得分较高乡镇多为城市郊区工业企业集中区,或为南郊旅游型乡镇,吸引大量流动人口在此处打工.第4主因子与交通服务业、高级服务业和普通服务业显著正相关,因子得分高值区多靠近城市近郊区,且有物流、仓储等企业布局.第5主因子与政府组织就业比例、非农就业比例显著正相关,因子载荷高得分乡镇为区县政府驻地或独立国有企业驻地,非农就业比例较高(表3).
表4 人口因子与教育要素相关性检验
常住人口变量归为第4主因子,仅有学校数量和原双语学校数量通过显著性检验.郊区全部学校分布与人口规模基本匹配,双语学校分布在人口较少的哈萨克族聚居乡镇,郊区小学布局空间基本匹配,但初中和高中配置还有待加强.工农业就业因子与学校可达性显著正相关,表明农业人口越多乡镇就学距离越远(表4).
3.2.1 社区分类 按照建设用地和居住用地占街镇总面积的比例将所有街镇分为4类:城市核心街镇(建设用地、居住用地双高型)、城市工业街镇(建设用地高、居住用地低型)、近郊街镇(建设用地、居住用地双低型)、远郊街镇(建设用地、居住用地极低型).按照不同少数民族人口比例将各乡镇分为5类聚居街区,进一步,参考已有乌鲁木齐市社会区研究[29],将中心城区街镇进一步细分为5类(表5).
图4 关键指标与因子得分分布
表5 教育设施布局的社区分异
3.2.2 教育设施布局的社会区分异 通过不同类型社区间的比较发现:① 从城市中心到远郊街镇,拥有学校数量逐渐减少,可达距离逐渐增加.城市核心街镇是教育设施空间分布的优质区,其可达性仅为全市平均距离的1/4,核心工业街镇和近郊街镇是教育设施空间分布的一般区域,可达性与学校数量与密度与全市平均水平接近;远郊街镇是教育设施服务的弱势服务区,可达性和学校数量,密度均较差.② 工业型街镇公办学校数量低于近郊街镇.核心工业街镇地理位置相对更靠近城市中心,学校数量高于地理位置更远的近郊街镇,符合人口密度的变化趋势,但各级公办学校数量均少于近郊街镇,多依靠民办学校解决就学问题.③ 回族为主混居街道和哈萨克族为主混居街道可达距离较高,这2类街道主要分布在近郊区和远郊农牧业区,村庄较为分散.维吾尔族为主混居街道原双语学校数量较多,该类街道集中分布在天山区南门以南区域,是乌市建国以来最早扩展区域,基础设施完备,专门配置原双语学校满足少数民族居民需求,办学条件较好.④ 进一步分析中心城区社会区分异,维吾尔族为主多民族混居街镇的可达性在所有类别中不是最高,但其拥有的学校数量(5.00个),尤其是小学数量(4.67个)是所有类型中最高的.人口密集的机关干部、高级管理人员与服务人员密集街镇最接近城市中心,可达性最好(396 m),拥有的初中数量最多.知识分子集聚区拥有高中数量(1.17个)最多.知识分子集聚街道多为高校所在街道,各高校就近有附属中小学,就学可达距离较小(表5).
探讨多民族聚居地区公共服务设施的布局和利用情况,有利于制定社会福利政策,使得全体居民共享发展成果,有利于多民族聚居城市紧贴民生高质量发展和社会公平正义.教育对于解决新疆长治久安又有特殊意义,文中通过探讨乌鲁木齐市教育设施布局的社会空间差异,能为新疆教育事业发展提供基础研究.
1)乌鲁木齐市教育设施布局呈现核心边缘结构特征,教育设施集中在天山区和沙依巴克区;扇面分析发现教育设施以北偏西方向布局为主,表明教育设施随城市发展由南向北逐渐扩展布局.
2)在对教育设施布局的社会空间差异研究中,民族因子与教育设施可达性体现了一定相关性.总体上,汉族和维吾尔族比例较高街区可达性较好,哈萨克族和回族人口比例街区可达距离较长.回族、哈萨克族聚居社区的就学问题应得到政府更多关注.远郊区的学校撤并和近郊区城市扩张中的土地整理,可能是导致这一现象的根源,该政策的正负效应还需继续探讨.
3)就学人口与学校数量和可达距离有一定空间错位,这与国内北京、上海、南京等案例城市研究结论基本一致[15,24,26,30].
4)社会区分析结果得出,工业性街镇公办学校数量低于近郊街镇,维吾尔族为主的民族混居街镇的可达距离不是最短,但其拥有的原双语学校数量最高.
在城市教育资源布局中,针对城市近郊区、工业区优化配置新建学校,满足各族学龄人口入学需求,重点提升回族、哈萨克族等少数民族聚居社区享受教育设施的机会可进入性,解决工业新区配套居住组团就学难问题,实现多民族集聚城市教育设施布局的社会公平.新增学校在未来学龄人口减少情况下可改为面向南疆和沿边县市招收内初班,在更高层面为实现新疆基础教育的公平发展发挥作用.教育质量提升方面,2019年,乌鲁木齐在全疆率先实现少数民族国语教育全学段全覆盖,并针对性采用教师一帮一的方式解决教师不足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