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三彩骆驼载乐俑造型及成因研究

2022-01-26 11:36方建发郑伟超
天工 2022年3期
关键词:唐三彩骆驼

方建发 郑伟超

福州大学厦门工艺美术学院

唐三彩在唐代盛极一时,唐代作为中国历史上最强盛、富裕的时期,经济上的强大也促进了唐三彩的发展与流通。杨永善在《中国陶瓷》中写道:“随着古代丝绸之路的骆驼队,随着当时远航出海的商船,长途跋涉,漂洋过海,足迹几乎遍布世界,成为我国唐代与国外友好交往的见证。例如,在埃及的福斯塔特,伊朗的拉及斯,朝鲜半岛的庆州,日本的冲绳、北九州、大阪、京都和奈良等地,都有唐三彩的遗存。”①杨永善:《中国陶瓷》,淑馨出版社,1992,第109页。可以想象当时唐三彩的影响范围之广泛。而“唐三彩骆驼载乐俑”因别致而又奇特的造型、含蓄而美妙的色彩,被称为“唐三彩俑中的压卷之作”。

一、“唐三彩骆驼载乐俑”的造型特征

“唐三彩骆驼载乐俑”(如图1)下方是一头骆驼昂首张嘴嘶鸣,直立作为整个雕塑的承重,整个骆驼显得非常生动,形象上继承了秦汉时期陶俑的写实风格。整体高56.2厘米,长41厘米,人物偏小,显然不太符合实际比例,从中看出作者主观意识的影响。这种夸张的手法让整个雕塑作品更有气势。

图1 唐三彩骆驼载乐俑

在观赏这件雕塑作品时很容易被骆驼上方的人物所吸引。上部分的人物以一种群体的形式出现,中间是一位女乐俑,眉清目秀,神采奕奕,头梳唐朝典型的发式,上身穿绿彩长袖衫,下身则是白底蓝花的长裙。形象上也符合唐朝以肥为美的审美观念,整个人物体形丰腴,脸部的肥胖特征更为明显。周围围坐七位男乐伎,手持拍板、琵琶、箜篌、笙、排笛、笛、箫七种乐器为中间的女子演奏乐曲,姿态各异。同时人物的左右摇摆不仅显得更为生动,也让构图呈现高低错落和疏密变化的美感。

人物与骆驼之间是一方毯子,毯子作为一个舞台,同时也是人物与骆驼之间的衔接,或者说是视觉上的过渡。作者在造型上的构思相当巧妙,主要的视觉中心就在人物群体上,这种构思在色彩上也同样能够得到印证。整件作品以人物的色彩最为鲜艳、最为多样,有的人物用单色法,有的则用双色混合的方式施釉。人物头部颜色损坏较严重,但从身体上的色彩依旧可以领略到唐三彩颜色的艳丽感。下方的毯子中间被分割成菱形格子状,格子中用点染的方式点黄、绿、蓝三色,相比于人物更为简单,但相比于骆驼颜色又更为多样。骆驼的颜色则更为简单,只是用了黄色,这样的上色方式与造型的构思也有同种倾向。人物最为丰富,色彩最多,以毯子作为过渡,弱化骆驼的视觉效果,将整个视觉中心倾注在人物俑之上。这种处理方式使得原本占比最大的骆驼反而成为次要的,凸显出骆驼上方的人物。

将人物俑以群体的形式放置在骆驼上,这种形制在唐三彩中极为少见。出土的唐三彩大部分都是以人物俑、动物俑以及生活器具为主。动物俑中大量出现马、骆驼,但都是单人骑乘或是背负货物。人物俑以及骆驼俑在形制上差别都不大。“唐三彩骆驼载乐俑”无论是造型构思还是着色都不得不让人感叹作者的高超技艺与艺术才能。

二、“唐三彩骆驼载乐俑”成因探析

(一)乐籍制度对“唐三彩骆驼载乐俑”的影响

唐代经济上的繁荣,物质生活水平的提高,让人们对精神享受的要求也相对提高,特别是唐代乐舞继承了周、秦、汉、魏晋南北朝的舞蹈艺术成就,并在此基础上有了进一步的发展。唐代乐伎群体也在这种环境背景之下不断壮大。据《新唐书·礼乐志》载:“唐之盛时,凡乐人、音声人、太常杂户子弟隶太常及鼓吹署,皆番上,总号音声人,至数万人。”①欧阳修:《新唐书》,中华书局,2000,第315页。可见当时从事乐舞艺人的规模之庞大。

唐代对乐伎有一套严格的乐籍管理制度,这种管理方式与隋相似。这些乐伎主要是从罪犯的妻女、民间的良家女子或者世代从事乐舞的女子中吸收而来,统属于贱民阶层。乐伎的生存和职能都受到官方的严格控制,在官方有一套完整的制度条例来管理。而官方更是将社会严格阶级化,甚至明确规定了贱民阶层的婚配问题。按《唐律疏议》:“杂户配隶诸司,不与良人同类,止可当色相娶,不合与良人为婚。违律为婚,杖一百。”②长孙无忌:《唐律疏议》,中华书局,1983,第270页。乐伎也被视作工乐户中的一种,相当于杂户,身份地位甚至低于平民,可见乐伎在社会阶级中地位之卑贱。

乐伎虽然社会地位低下,但是在社交场中又是不可缺少的角色。在唐朝,乐伎的素质、才艺,甚至是数量都侧面体现出主人的艺术品位、政治地位和经济实力。正是这种风气造成了乐伎大量出现在唐朝社会中。同时唐代对于官员家中乐伎的数量也有明确的规定和限制。依《旧唐书·职官志》中所载:“三品已上,得备女乐。五品(已上)女乐不得过三人。”③刘晌:《旧唐书》,中华书局,2000,第1249页。《唐会要》云:“三品已上,听有女乐一部。”④王溥:《唐会要》,中华书局,1955,第62页。“五品已上正员清官,诸道节度使及太守等,并听当家畜丝竹,以展欢娱。行乐盛时,覃及中外。”⑤王溥:《唐会要》,中华书局,1955,第630页。级别越高的官员,所配置的乐伎数量也就越多。配置乐人数量是社会等级与身份的象征,体现了对周代礼乐制度的一种继承与发展。在朝廷的带动之下,人们互相攀比家中拥有多少乐伎,各地富商对此更是十分看重。

人们现实生活如此,人们死后更是希望能够让更多的乐伎陪葬以彰显身份,这里面也与唐朝人们认为人死后“灵魂不灭,生活等同世间”的观念相关。这也可推测出陕西省西安市西郊中堡村唐墓中出土的诸多唐三彩乐伎俑以及“唐三彩骆驼载乐俑”作为陪葬品是墓主人身份的一种象征,代表墓主人生前的身份、地位,这可能就是以乐伎作为原型进行创作的原因所在。

(二)“丝绸之路”对“唐三彩骆驼载乐俑”的影响

“唐三彩骆驼载乐俑”出土于陕西省西安市西郊的中堡村,这一带在历史上属于长安。隋唐时期,长安为京师首都,也称西京,而起源于西汉的“丝绸之路”正是以长安为起点。在这极其漫长的道路上主要的交通工具是马和骆驼,这就产生了一大批以马和骆驼为原型的唐三彩。

“丝绸之路”所带来的不仅仅是经济上的强盛,同时也给中西方文化交融提供了机会。唐代乐伎出现胡服着装正是这种文化交融所产生的一种现象。从“丝绸之路”引进来的不仅仅是“胡商”,还有许多其他国家的服装、音乐、美术、乐器等。在当时的长安更是盛行“胡姬”“胡乐”“胡帽”。 而“唐三彩骆驼载乐俑”上的男乐俑头上所戴软布料小帽,前面是一个圆形小球,依其形制来看,正符合胡帽布头巾的特征。另外,乐器方面也有这种“中西交融”的现象,如“唐三彩骆驼载乐俑”上的七位男乐伎手持的笙、琵琶、排笛、拍板、箜篌、笛、箫等乐器。 据《旧唐书·音乐志》载:“《龟兹乐》工人,皂丝布头巾,绯丝布袍,锦袖,绯布袴。舞者四人,红抹额,绯袄,白袴帑,乌皮靴。乐用竖箜篌一,琵琶一,五弦琵琶一,笙一,横笛一,箫一,筚篥一,毛员鼓一,都昙鼓一,答腊鼓一,腰鼓一,羯鼓一,鸡娄鼓一,铜拔一,贝一。毛员鼓今亡……”⑥刘晌:《旧唐书》,中华书局,2000,第723页。其乐器正符合西域乐曲的配置。但七位男乐伎所围坐的中间女子在形象上却体现出圆润饱满的形象特征,这与唐朝以肥为美的审美理念相吻合,所以在“唐三彩骆驼载乐俑”上的演奏场景很有可能是唐朝乐伎在做胡乐的演奏。

西域各国的音乐、乐器、服装等通过“丝绸之路”传入中国,宫廷以及民间都深受胡乐浸染。胡乐与唐乐相结合所形成的独特的唐代音乐文化,也同样促成了“唐三彩骆驼载乐俑”中独特的演奏场景。

(三)“厚葬之风”对“唐三彩骆驼载乐俑”的影响

“隋唐五代时期,中国人的灵魂不灭观念在前代的基础上有了进一步的发展,已逐渐向着系统化、制度化的方向发展,在此观念的影响下,民间盛行厚葬、七七斋、风水、归葬等风俗。”①徐军吉:《中国丧葬史》,武汉大学出版社,2012,第327页。唐朝的一些官员与富甲之商在生前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在死后也同样希望这种生活能在冥界继续下去。这种观念导致了唐朝丧葬的随葬物品大肆铺张,极为奢侈,各种明器数不胜数。

据《唐会要》卷二十载:唐太宗下令营建昭陵,并对臣子说:“古者因山为陵,此诚便事,我看九嵕山孤耸回绝,因而旁凿,可置山陵处,朕实有终焉之理。”乃诏曰:“……今先为此制,务从俭约,于九嵕山之上,足容一棺而已。”②王溥:《唐会要》,中华书局,1955,第395页。但实际上唐太宗并没有依言而行。所造陵园长达60千米,面积达2公顷,陵园中还建有房舍游殿,以供唐太宗灵魂游玩之用。其工程非常大,内部装饰、整体的形制也远超前代,这在唐墓中也是少见的。在唐代帝王的带动之下,厚葬之风迅速席卷全国,大有超过秦汉之势,各地官员亦不逊色,竞相厚葬。

在丧葬之中陪葬之物自是不可缺失。隋唐时期,统治阶级开始用法律的形式,将明器的形制与数量确立下来。然而,在统治阶级的带动之下这些法律变成一纸空文。唐朝丧葬所使用的明器数量与形制远远超出规格。而明器主要以俑类明器与用具类明器为主,其为数最多的是三彩俑,这类俑也可作为墓主对财富占有的象征。在这种风气的作用之下三彩俑的数量急剧增多,其形制主要以家内侍役为主,包括歌舞俑、伎乐俑等。

唐三彩的产生与厚葬之风的形成也有莫大关系,也可以说是其产生的直接导向。“唐三彩骆驼载乐俑”作为陪葬品的一员,自是脱离不了这层关系。这其中也与唐人“死后灵魂不灭,生活等同世间”的死亡观念有关,希望能够将这些女乐伎以另一种方式带入冥界,再次享受到生前荣华富贵的生活。

三、结语

“唐三彩骆驼载乐俑”以其生动的形象、艳丽的色彩和巧妙的构成形式惊艳了世间。唐朝乐伎之风盛行,富商与官员之间竞相以乐伎来彰显身份,同时乐伎在生活中也是不可缺失的一个角色。这种现象也慢慢影响到陪葬物品的制作。从乐俑的服饰以及以骆驼作为题材来看,“唐三彩骆驼载乐俑”的成因也受到通过“丝绸之路”所传进来的西域文化影响,并且产生中西文化交融且集于一身的现象。放置在唐朝的历史背景之下,厚葬之风对唐三彩的影响不可谓不深,可以说是主导因素之一,而“唐三彩骆驼载乐俑”也同样受到这种风气的影响。当然,这些都只是这件作品形成的一部分原因,其他因素还有待考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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