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梦云,黎家鸿,黄时华*,洪子杰,秦广丽,易 颖
(1.广州中医药大学公共卫生与管理学院,广东 广州 510004;2.广西合浦廉州中学,广西 北海 536199)
中学生多未经历过重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例如2003年“非典”),而2020年的新冠肺炎疫情造成的大范围社会群体隔离,可能是他们首次遇到的严重危机。青少年学生群体最常出现的是焦虑、抑郁、对学业的担忧、无聊、烦躁等情绪[1-2],研究多关注抑郁、焦虑等消极方面,而忽视了积极方面。因此,本研究基于心理健康双因素模型[3],同时从消极和积极两大指标来了解中学生的心理健康状况以及相关影响因素,以期为学校和社会心理工作者的心理援助工作提供有效的参考依据。
2020年2月中旬至3月初,通过方便整群抽样的方法在广西北海市和桂林市抽取2所初中、3所高中,并从所抽中学校的每个年级抽取2~3个班,将被抽中班级的全部学生作为调查对象。采取知情同意的原则,研究者首先对班主任进行统一培训,然后由班主任通过班级QQ群或微信群向学生发送网络问卷,初中学生因年龄较小,可请家长督促其完成。共发放问卷1 029份,得到有效问卷1 027份,问卷有效率达99.8%。其中初中生321人(31.3%),高中生 706人(68.7%);男生 435人(42.4%),女生592人(57.6%);独生子女176人(17.1%),非独生子女851人(82.9%);城镇学生 404人(39.3%),农村学生 623人(60.7%);平均年龄为(15.71±1.36)岁。
1.2.1 疫情认知的测量 在参考了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疾病预防控制局指导编写的《应对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心理调适指南》[4]和天津师范大学等单位联合出版的《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心理防护手册》[5],并综合了心理学和卫生事业管理专家意见的基础上,本研究设计了中学生新冠肺炎疫情知信行问卷。该问卷包括认知(主要测查学生对新冠肺炎的传播途径和预防方法等知识的了解程度)、态度(主要测查学生能否正确看待新冠肺炎,例如疫情是否会引发恐惧、担心等情绪)和行为(主要测查学生的日常行为是否会受到疫情的影响)3个维度,共7道题,其中包含两道反向计分题。问卷采用5点计分,从“1分=完全不同意”到“5分=完全同意”,得分范围为7~35分,分数越高说明对此次疫情的认知越合理。本研究该问卷的Cronbach’s α系数为0.660,并采用专家小组评定法对问卷的语言一致性及内容效度进行评价,确保了该调查表具有良好的信效度。
1.2.2 心理健康的测量(1)消极指标(焦虑、抑郁)的测量。①健康问卷抑郁症状群量表(PHQ-9)[6]。用于筛查或辅助诊断抑郁症及评估抑郁症状的严重程度,共有9个条目。采用0~3分4级评分,问卷总分0~27分,得分越高表示抑郁症状越严重。1~4分为正常,5~9分为轻度抑郁,10~14分为中度抑郁,15~19分为中重度抑郁,20~27分为重度抑郁。本研究该量表的Cronbach’s α 系数为 0.900。②广泛性焦虑量表(GAD-7)[7]。用于筛查或辅助诊断焦虑障碍以及评估焦虑障碍的严重程度,共有7个条目。采用0~3分4级评分,问卷总分0~21分,得分越高表示焦虑症状越严重。1~4分为正常,5~9分为轻度焦虑,10~14分为中度焦虑,15~21分为重度焦虑。本研究该量表的Cronbach’s α 系数为 0.923。
(2)积极指标(主观幸福感)的测量。①生活满意度量表(SWLS)[8]。由Diener等人编制,要求被试对5个句子根据符合程度进行7级评分,问卷总分20分为中立水平,分数越高表示生活满意度越高。本研究该量表的Cronbach’s α系数为0.841。②快乐感量表。根据王鑫强等[9]的做法,将快乐感也作为积极指标之一。采用Gallup公司的美国舆论研究所编制的“总的来说,您觉得您的生活快乐吗”[9-10],该题要求被试对快乐程度进行11级评分,分数越高说明快乐感越强。
使用SPSS 25.0统计软件对数据进行分析,计量资料进行正态性检验后,使用独立样本t检验对人口学变量在焦虑、抑郁、主观幸福感和快乐感的量表得分上进行组间比较,使用χ2检验对4类人心理健康分布进行描述与差异比较。以人口学变量、问卷得分为自变量,因变量为4类人群,进行无序多分类Logistics回归分析,检验水准α=0.05,分析人口学变量及以上自变量和心理健康的关联性。以P<0.05为差异有统计学意义。
中学生新冠肺炎疫情知信行问卷总分及3个维度得分见表1。独立样本t检验结果发现,问卷总分在生源地、是否独生子女和年级变量上具有显著差异(P<0.05或P<0.001),但不存在显著的性别差异(P>0.05),即城镇学生、独生子女和初中生对疫情认知更为合理。对维度得分的差异进行比较发现,初中生比高中生对新冠肺炎的了解程度更高(认知维度);城镇学生和独生子女更能正确看待新冠肺炎(态度维度),疫情引发的死亡恐惧和担心等负面情绪较少;男生和初中生的日常行为受疫情影响相对较小(行为维度),差异均有统计学意义(P<0.05或P<0.01 或 P<0.001)。详见表1。
表1 中学生新冠肺炎疫情知信行问卷的得分情况及差异比较(±s,分)
表1 中学生新冠肺炎疫情知信行问卷的得分情况及差异比较(±s,分)
注:*P<0.05,**P<0.01,***P<0.001
变量 分组n 总分 认知维度 态度维度 行为维度性别生源地女男t农村城镇592 435 623 404是否独生子女年级t是否t初中高中t 176 851 321 706合计25.52±3.24 25.90±3.47-1.80 25.48±3.23 25.98±3.48-2.34*26.18±3.58 25.57±3.28 2.18*26.39±3.43 25.35±3.25 4.65***25.68±3.34 8.89±1.43 8.99±1.55-1.08 8.92±1.47 8.96±1.50-0.44 8.99±1.46 8.92±1.49 0.61 9.11±1.41 8.85±1.51 2.69**8.93±1.48 9.60±2.15 9.63±2.23-0.18 9.43±2.16 9.90±2.19-3.37***10.14±2.38 9.51±2.12 3.28***9.74±2.21 9.56±2.17 1.19 9.62±2.18 7.02±1.62 7.28±1.70-2.44*7.13±1.64 7.12±1.69 0.09 7.04±1.70 7.15±1.65-0.79 7.54±1.73 6.94±1.59 5.29***7.13±1.66
焦虑和抑郁均以总分≥10分作为检出率的分界标准[11]。在本次研究中,中学生的焦虑平均分为(4.66±5.19)分,检出率为15.7%;抑郁的平均分为(6.15±6.19)分,检出率为 22.8%,这与2017年刘洋等[11]的研究结果(焦虑16.4%,抑郁17.2%)类似,但抑郁检出率略高一些。生活满意度的平均分为(20.26±6.32)分,处于中立水平;若采用条目均分计算,生活满意度均分为(4.05±1.26)分,与 2019 年孙静[12]的研究结果(4.13±1.35)分相近。而快乐感量表得分为(7.66±2.25)分,处于中等偏上水平。
本研究采用王鑫强等[9]的划分标准,以快乐感和生活满意度之和的均分(27.92±7.80)分为心理健康积极指标的切分点,积极指标分数≥27.92分为高主观幸福组,分数<27.92为低主观幸福组。参考刘洋等[11]的划分标准,焦虑和抑郁均以10分作为检出率判定标准,以焦虑和抑郁之和20分为心理健康消极指标的切分点,消极指标分数≥20分为高症状组,分数<20分为低症状组。根据心理健康双因素模型理论,将所调查学生分成4类:完全心理健康型(高主观幸福感+低症状,46.9%)、部分心理健康型(低主观幸福感+低症状,35.8%)、完全病态型(低主观幸福感+高症状,11.9%)、部分病态型(高主观幸福感+高症状,5.4%)。4类人群的心理健康水平在生源地分布上不存在显著差异(P>0.05),但心理健康水平在性别、年级和是否独生子女上的分布存在显著差异(P<0.05或P<0.001)。部分心理健康型和完全病态型中,女生、高中生和独生子女的比例都比较高;完全心理健康型中,男生、初中生和非独生子女的比例较高;部分病态型中,男生、初中生和独生子女的比例较高。详见表2。
表2 不同人口学变量下中学生心理健康类型分布
运用逐步回归法筛选变量,以中学生新冠肺炎疫情知信行问卷得分、年级、性别、是否独生子女作为自变量建立多分类Logistic回归模型,其中问卷得分以均数分为高、低两个标准。模型对数似然值为190.10,自由度为12,残差偏差为42.82,AIC为220.09,即模型总体有意义。以完全心理健康型作为参照组,结果显示,疫情认知总分、性别、是否独生子女是部分病态型的影响因素(P<0.05);年级、性别、是否独生子女是完全病态型的影响因素(P<0.05或P<0.01);疫情认知总分、年级是部分心理健康型的影响因素(P<0.01)。见表3。
表3 对4类人群的无序多分类Logistic回归分析
本研究结果发现,中学生新冠肺炎疫情知信行问卷总分在年级、生源地和是否独生子女这3个变量上均存在显著差异(P<0.05或P<0.001)。高中生对新冠肺炎疫情的认识水平显著低于初中生,并主要体现认知和行为维度上(P<0.01或P<0.001)。相比初中生,高中生更多地感受到高考压力,延期开学、线上教学对高中生影响更大,学习可能更容易成为他们关注的焦点,这可能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他们对相关疫情知识的学习和了解,而繁重的学业功课可能使得他们的日常作息并没有受到疫情的影响。相比农村学生,城镇学生问卷总分更高(P<0.05),主要体现在态度维度上(P<0.001),即城镇学生更能正确看待此次疫情,受疫情引起的恐惧、担心等情绪较少。这可能与信息获取易得性、就医便利性有关。城镇学生可以更方便地利用网络资源获取疫情防护、疫情进度等权威信息,而且城镇拥有更好的医疗条件,这在一定程度上会使个体对战胜疫情产生更多的信心。独生子女也比非独生子女更能正确看待此次疫情(P<0.001)。可能的原因是,独生子女从小受到的关注和保护更多,疫情期间长期在家也容易感受到父母的关爱,人际安全感高;独生子女家庭所感受到的疫情压力相对于非独生子女家庭而言小,家庭亲密度较高,这都可能促使独生子女以更积极乐观的态度去面对疫情。本研究虽然没有在中学生新冠肺炎疫情知信行问卷总分上发现性别差异(P>0.05),但在行为维度上发现了性别差异(P<0.05)。相比男生,女生的日常行为更容易受到此次疫情的影响,这可能归因于女生的高敏感性和易感性。在疫情期间,由于对疫情信息的不断接触与深入了解,女生遭受替代性创伤的概率高于男生[13],易感到焦虑不安[14]。
本研究中的中学生焦虑检出率为15.7%、抑郁检出率为22.8%,与2017年刘洋等人的研究结果(16.4%、17.2%)相比,抑郁比例有所上升。这次新冠肺炎疫情迅速爆发,居家隔离、延期开学等成为重要的防控手段。对于身心发展尚未成熟的中学生而言,长期居家隔离、社交活动严重减少、开学时间多变等情况都会对他们的身心健康与生活造成较大影响[15]。不过,从中学生生活满意度和快乐感量表的均值水平看,处于中等或中等偏上水平。可见,很有必要进一步从消极和积极两个方面综合评估疫情期间中学生的心理健康水平。因此,本研究根据心理健康双因素模型,将这次调查对象划分出4类心理健康类型,各组比例与疫情发生之前的研究结果[9]类似,即完全心理健康型比例最多,其次为部分心理健康型和完全病态型,而部分病态型最少。本研究还发现,心理健康类型在性别和年级上的分布存在显著差异(P<0.001)。相比女生或高中生,男生或初中生的完全心理健康型占比更高,完全病态型占比更低,这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女生或高中生的整体心理健康水平偏低。林崇德等[16]2013年在汶川地震灾后对中小学生的抑郁测评结果也发现了类似的性别和年级差异。这提示在重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发生之后,要对女生和高中生的心理健康状况给予更多的关注。本研究结果还显示,非独生子女较独生子女的完全心理健康型占比更高(P<0.05),完全病态型占比更低(P<0.05),心理亚健康者(部分心理健康型和部分病态型)占比也低于独生子女 (P<0.05)。可见,独生子女的心理健康水平整体较低,可能存在潜在风险,这可能与低人际交互支持有关。研究发现,非独生子女能获得的主观支持和总的社会支持显著高于独生子女[17];处于青春叛逆期的中学生更渴望来自同伴的友谊,此次疫情居家期间,相比于非独生子女,独生子女与同伴朋辈的交往大幅度减少,可倾诉的对象很少,大部分社会支持源于父母。这提示在返校后学校教育和心理辅导工作要多关注独生子女的心理健康。
值得一提的是,心理健康类型在生源地上的分布差异并不显著(P>0.05)。随着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目标的逐步实现,农村的经济、生活水平、学习资源等方面都得到了较大改善,城乡差距逐步缩小,这些原因可能导致城乡学生之间的心理健康水平的差异并不显著[18]。
Logistic回归分析显示,具有较低疫情认知水平的中学生更可能成为部分病态型和部分心理健康型(合并为心理亚健康),而对完全病态型并没有显著的预测作用(P>0.05)。这和邵鹏飞等[19]的研究结果一致,积极心理认知干预能更好地提高中学生的心理健康水平。可见,合理的认知能促进中学生以积极乐观的态度对待疫情和生活学习。初中生与部分心理健康型和完全病态型具有显著负相关(P<0.01),这两种类型的共同特点就是积极指标低。唐蕾等[20]针对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期间中学生的调查研究也发现,初中生比高中生拥有更好的应对方式和心理健康水平。高中生可能在学业难度、高考升学压力方面遇到更多的问题。非独生子女成为部分病态型和完全病态型的可能性更低,这两种心理健康类型的共同特点就是消极指标高。此次疫情所造成的长期居家生活一定程度暴露了独生子女家庭的问题,单一的人际关系生态系统可能会使独生子女的心理支持有所减弱,使得他们更容易感到孤独和无聊,更容易出现焦虑和抑郁等消极情绪。研究还发现,以完全心理健康型为参照,男生比女生更容易成为部分病态型(P<0.05),更不容易成为完全病态型,这两种心理健康类型的区别是部分病态型积极指标更高,即男生更容易保持高的积极指标,最近的研究[14]也表明,女生更容易体验到焦虑与抑郁。女生在青春期比男生早熟,更为感性;且由于隔离期导致社交相对减少,对于通过媒体接受信息的依赖度有所上升,更容易关注负面信息,从而产生各种消极情绪。
综上所述,疫情期间,完全心理健康型的学生能更好地适应突发事件。返校之后,学校及社区心理工作者可以针对心理亚健康型和完全病态型学生开展特定的、持续的精准化心理辅导与干预,促进学生向完全心理健康型转换。对于心理亚健康型(部分心理健康型和部分病态型),可以加强疫情相关知识的学习,促进其消极症状的消除以及主观幸福感的提升;对于高中生(部分心理健康型和完全病态型居多)和女生(比男生更容易成为完全病态型),可以通过开展生命意义、职业规划、正念减压等主题的团体活动或个体心理咨询来重点提升他们的生活满意度和快乐感;对于独生子女(部分病态型和完全病态型居多)和男生(比女生更容易成为部分病态型),通过人际支持、情绪管理等主题的团体活动或个体心理咨询,重点消除或降低焦虑、抑郁等消极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