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魂十四行

张野

大  雨

大暴雨悬挂于黄昏

闪电照亮了大地

伴随着降临的暮色

雷声滚动   万千脚步

震颤出白银的韵律

细腰的青草合唱着遗忘

雨后的河流粗壮

向南方的天空泛滥

大地沉默   乡村病人独坐床头

听见细微的呜咽和群众的喧嚣

听见身体里的夏天如瀑布轰鸣

从北方到南方

从青春到无法行动的壮年

伟大的合唱从灵魂里再次长出探头

山坡上的野兽抱着黑暗

山坡上的野兽抱着黑暗

和无边的寂静

新长出的灌木丛闪闪发亮

大树刺向天空   为遥远的星星

而震惊   忘记那些树叶和泥土散发的腥味吧

烈火与冰川轰响着席卷大地

剩余的孤独

留给雨中的人类

痛哭   呼喊   无声的眼泪

混合着雨水   从河南流向安徽又折回湖北

哪里的天空没有雨

只有风穿过了雨的空隙

喘息   奔跑   吹送进每一个人的梦境

茫茫岁月中，转身看见秋天茫茫

八月黄昏

在闪着光的南方

少女们身上披着黄昏

穿过阵雨   并不伤感

酒精洗过的身体恢复了纯洁

有着惊人的美   红色的樟树叶

那么安静   仿佛时间在其中轮回

混淆了开始和结束

晚风金属般的声响

唤醒了游魂   天空滚下雨滴

细小的光芒使夜晚有了呼吸

生活使人倦于赞美

而台词已在每个神经元中重叠

预备着   在每一个时刻

以应有的语调脱口而出

童年记忆

迎着落日奔跑的人

曾经迷恋旋转的星体

和时间深处的秘密

沉思着清晨的露水和午后的白云

植物紧紧缠绕着生活

仅有的语言也被交错的根须占据

春天开花   夏天疯长

秋天的阳光让它们

发出欢愉的脆响

冬天像石头般枯寂

它们在大地上重新获得自由

惟有风吹来吹去   受到神秘的召唤

那些灌木和野草从生活里慢慢消失

先是名字、气息   然后是形状

下午四点……

下午四点，树叶幻成光

在风中唤醒土地：

世界最初的起伏如此辉煌

又空洞如更早的虚无

树木的香味仿佛婴儿

让阳光俯身照亮

绿色中也有枯枝败叶

但树枝依然生长

阳光中的恐惧不会少

天空的云向无尽处

撤退   黄昏时以灿烂

把阴影压下地平线

荫凉里回荡笑声和杂语

身体里的机车又开始隆隆作响

山中流水

山中流水不曾中断

人类从黑夜望向黎明

三千年的智慧制止不了战争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信念

每个信念都在黑暗中集合

把绿洲变成了废墟

每棵树   每片草叶

凝聚每一滴水

用尽气力奔过大地

奔向海   在海中

怀念消逝的水滴

风把一切细节带向它该去的地方

去修复   崩溃   修复

把河流还原为风中的泪水

游魂年代

从欧洲到亚洲   雨水汹涌

森林大火让美洲显得辽阔

地球赤裸着身体

用水和火交替洗浴

喀布尔。罂粟花是唯一的彩色

在旷野上无知地鲜艳

女人的布卡在街道上树起旗帜

用泪水和鲜血清洗灰色的大地

每天在生活中穿梭

终会发现智慧与知识无关

这样的雨三千年前也下过

却不能阻止它一再重新落下

收集灰烬   又把它撒進地里

未来的大地上长出甘美的食物

危险的事

深夜适合倾听暴雨

洗去风中的哭泣

和呼喊   雷霆使枪声遥远

人影晃动   舞台上的剧目

从未更换   伟大的继续伟大

孤独的仍然孤独

窃窃私语如晃动的树叶

如这些灯光下的文字

从黑暗中涌现

却毫无意义   不如举手拍下一枝黄花

为平庸的日子带来安慰

让诅咒的石头充满恐惧

抵近目标时吐出赞美

危险的事永远使生活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