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近二十年影子教育研究：回顾与展望——基于CNKI数据的CiteSpace可视化分析

陆茜茜

（北京外国语大学 国际教育学院，北京100089）

一、引言

“影子教育”通常指学生在校外接受的课后辅导活动，其内容与学校课程相似，因此是学校教育的“影子”。［1］影子教育一直广受家长、教师和社会各界人士的关注。近年来，影子教育已经成为一个全球性的现象，受到国内外研究者的广泛关注，相关研究数量增长迅速。影子教育是世界范围内经济学、社会学以及教育学等领域的重要研究焦点之一。在教育学领域，影子教育已经在教育政策、比较教育学、教育社会学、教育和经济、终身教育等领域得到研究。许多国家的政策制定者已经参考以上研究成果作出教育决策。目前已有研究针对国外Web of Science（WoS）数据库中的相关SSCI文献以及我国基础教育阶段课外补习文献进行了计量分析。［2］［3］

基于以上背景，通过梳理中国知网（CNKI）核心期刊过去二十年发表的国内有关影子教育的研究，以解答如下问题：近二十年来国内影子教育研究的总体发展趋势如何？有哪些研究热点？存在哪些不足？

二、概念界定

“影子教育”的提法最早由国外学者提出，国内学者多称其为课外补习或补习教育，国外学者多称其为“Private Tutoring”或“Shadow Education”。1992年，史蒂文森和贝克（Stevenson＆Baker）最早将影子教育定义为“一系列发生在正式学校之外，扎根于私营部门的教育活动”。［4］这一界定强调了影子教育的发生场所是在校外私营机构。1999年，马克·贝磊（Mark Bray）将影子教育界定为“在正规学校教育外，旨在提升学生学业成就的一系列教育活动”，具体从以下三方面来阐述：（1）补充性：辅导涉及学校教学科目；（2）私有性：有偿辅导，或由教师作为工作一部分提供的额外辅导；（3）学术科目：不包括音乐、艺术或体育等技能。［5］该界定在史蒂文森和贝克的定义的基础上，补充说明了学生在课外补习的目的、科目和性质，是目前国内外较为认可的影子教育的概念。

国内对于影子教育的相关研究起步较晚，大部分国内学者在马克·贝磊定义的基础上，根据各自的研究重点对影子教育做出了不同的界定。国内学者大多在概念界定中强调以下五方面：（1）补充性：学校教育的补充；（2）有偿性：接受者需要对提供者付费；（3）私人性：课外补习行为是学生个人或家庭的个体化选择；（4）对象：接受正规教育的学生；（5）内容：学术性课程（雷万鹏，2008；澎湃，2007；张薇＆马克·贝磊，2017）。［6］［7］［8］

综上，将影子教育定义为，学生在学校外接受的有偿性学业辅导，内容主要为学术性课程，旨在提升学生的学业成绩。

三、研究设计

（一）研究对象

基于以上研究背景，选择中国知网（CNKI）中的期刊作为数据的来源，以“主题＝影子教育或者主题＝课外补习或者主题＝补习教育”为检索式，时间范围设为2001－2021年，文献类型选择为中文文献，得到文献493条。通过对报纸、会议及与主题不相符的文献进行人工筛选和剔除，最终获得307篇相关度较高的有效文献作为本研究的数据来源。

（二）研究方法及工具

采用文献计量法对国内近二十年影子教育的研究热点与趋势展开分析。评价学领域邱均平教授将文献计量定义为：“以文献体系和文献计量特征为研究对象，采用数学、统计学等的计量方法，研究文献情报的分布结构、数量关系、变化规律和定量管理”。［9］

主要采用CiteSpace软件5．6．R5版本作为分析工具。CiteSpace是一款基于Java语言，由陈超美教授团队开发的信息可视化软件，可以对文献数据处理后绘制知识图谱。［10］采用CiteSpace软件对研究数据进行可视化分析，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发文总体情况、研究机构合作网络、作者合作网络和关键词共现。在可视化分析的基础上，本研究对关键词进行共词分析。共词分析通过大量文献中共现的关键词，用结构图来展现关键词间的关联强度。［11］关键词作为论文期刊的重要部分，可以直观展现相关领域的研究热点。根据关键词共现中的关键节点进一步阅读相关文献，梳理国内近二十年有关影子教育的研究热点，以期发现当前国内研究不足与把握未来研究动向。

四、研究结果与分析

（一）发文总体情况

1．论文发表数量变化

由于有效文献从2004年开始，所以本部分仅将时间范围在2004－2020年的发文数量绘制成年发文情况折线图，如下图1所示。根据年发文情况可知，我国近二十年关于影子教育的研究整体上呈波浪型上升趋势。

根据上升的趋势，将国内近二十年的研究历程分为三阶段：低速发展阶段（2001－2009）、稳步提升发展阶段（2010－2016）和快速发展阶段（2017－2020）。其中，2001－2009年间发文数量呈小幅增长趋势。这说明初始阶段国内研究这对影子教育方面的关注较少，但随着影子教育概念的引入，相关研究逐渐增多。2010－2016年间发文量呈稳步增长趋势，这与当时的政策和社会背景息息相关。教育部在2013年和2015年分别出台了《小学生减负十条规定》、《严禁中小学校和在职中小学教师有偿补课的规定》，这使得越来越多的国内学者关注并开展影子教育相关研究。这一阶段发表的文献的研究主题主要涉及中小学生阶段的影子教育。2017－2020年间发文量增长迅速。这一时期，越来越多的国内研究者对各种群体展开实证研究。此外，还有部分研究者将目光投向了国外，对韩国、日本、美国等国家关于影子教育的政策、制度、治理等方面进行比较研究。

2．论文发表期刊频次分布

下表1为2004－2020年间所选论文中发表频次在前11的部分期刊来源分布。

表1 2004－2020年间国内影子教育研究期刊来源分布（部分）

根据表1可知，我国当前影子教育发文频次较高的期刊大部分属于教育学领域。这说明国内影子教育在其他学科领域的研究较少。在教育学领域，影子教育主要在教育和经济、教育政策、比较教育学、教育社会学等领域得到研究。

（二）研究机构合作网络及分析

在对影子教育的研究机构开展分析时，参数设置中节点类型（Node Type）选择Institution，时间分割范围（Time Slicing）选择2004－2020，每1年为一个分区，选择各时间切片中出现频次最多的50个研究机构的节点数据（Top N＝50）运行软件。软件运行结束后进入可视化界面，绘制研究机构合作网络的可视化图谱。如下图2所示，分析可得节点数N＝31，连线数E＝10，密度Density＝0．0215的可视化图谱，这说明机构合作密度较低。每个研究机构在图中显示为一个节点，每个机构的发文量与其节点处字体的大小呈正相关关系，字体越大代表发文量越多。各机构间的合作用节点间的连线表示，连线的粗细与各机构合作发文量呈正相关关系，连线越粗代表合作发文越多。

图2 2004－2020年影子教育研究机构合作网络图谱

结合图2可知，国内影子教育研究领域高频发文机构主要有首都师范大学教育学院、华东师范大学教育学部、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学部等。从研究机构的性质来看，国内对影子教育研究贡献突出的多为知名的师范类院校，综合类院校较少。其中，首都师范大学教育学院发文量最大，并且从图2也可以看出其合作网络密度最大。这说明首都师范大学在这一领域的研究遥遥领先，并且与其他师范类院校有展开合作。从研究机构的地区来看，当前北京地区研究机构数量及合作较多，上海和西南地区次之。从全国范围来看，各研究机构的合作较少，未来各机构间应当加强合作，以推动影子教育研究的深入。

（三）作者合作网络及分析

CiteSpace软件可对作者合作进行可视化分析，构建作者合作网络的知识图谱，其中包括各作者在合作网络中的重要指标及属性。［12］如图3所示，分析可得节点数N＝263，连线数E＝123，密度Density＝0．0036的可视化图谱，这说明整体上作者合作较少。在作者合作网络的知识图谱中，每个节点代表一个作者，每个节点圆圈的大小与作者发文量呈正相关关系，圆圈越大代表该作者发文量越多。各作者间的合作关系用节点间的连线表示，连线的粗细与各作者合作发文量呈正相关关系，连线越粗代表合作发文越多。

图3 2004－2020年影子教育研究作者合作网络图谱

结合图3可知，国内影子教育研究领域发文最多的作者是薛海平，他来自首都师范大学教育学部。从研究者的性质来看，各研究者大多来自师范类高校，作者的合作网络图谱与机构的合作网络图谱分布类似。图中，最明显的合作网络以薛海平为中心，他大多与其所在的首都师范大学教育学部的研究者展开合作。从全国范围来看，各作者的研究相对较为独立，合作较少。

（四）研究热点与趋势分析

1．关键词共现及分析

关键词作为论文的重要部分，通常代表着论文主题。通过对关键词的共现分析，可以显示哪些关键词共同出现的次数较多，可以直观展现影子教育领域的研究热点。如图4所示，分析可得节点数N＝338，连线数E＝572，密度Density＝0．01的可视化图谱。图中每个节点代表一个关键词，每个节点圆圈的大小与该关键词出现频次呈正相关关系，圆圈越大代表该关键词出现频次越高。两个不同关键词共同出现的次数与节点间的连线呈正相关关系，连线越粗代表关键词共现的次数越多。下表2统计出排名前11的高频关键词与高中心性关键词。

图4 2004－2020年影子教育关键词共现图谱

表2 高频关键词与高中心性关键词表（排名前11）

从表2和图4中可以发现，影子教育本身作为关键词出现了144次，排名第一。高频关键词中排名前五的依次为：课外补习（84次）、教育公平（32次）、补习教育（27次）、学校教育（15次）。此外，表2中既是高频又是高中心性的关键词为：影子教育（144次，0．78）、课外补习（84次，0．63）、教育公平（32次，0．26）、补习教育（27次，0．24）、教育补习（13次，0．15）、学校教育（15次，0．14）、学业成绩（10次，0．09）、中小学生（8次，0．09）、课外辅导（7次，0．05）。

通过以上数据分析可知，当前国内对于影子教育的重点集中于以下几大方向：（1）影子教育和课外补习的概念性及实证性研究；（2）影子教育与教育公平的研究；（3）影子教育与学校教育的研究。

2．关键词聚类及分析

在关键词共现图谱的基础上，采用对数似然算法（LLR）对关键词进行聚类，如下图5所示。图中＃0到＃8代表聚类的序号，序号值越小表示聚类规模越大。本部分的聚类试图评价指标显示：聚类模块之Q＝0．7174（Q＞0．3表示划分结构显著），聚类平均阔值S＝0．6846（S＞0．5表示聚类合理，S＞0．7表示聚类高效率且令人信服）。以上数据表明图5的聚类效果良好。

图5 2004－2020年影子教育研究关键词聚类视图

从图5可知，国内近20年影子教育研究的高频关键词被聚为9类，依次是：＃0影子教育、＃1课外补习、＃2补习教育、＃3“影子教育”、＃4教育补习、＃5义务教育阶段、＃6家庭资本、＃7校外培训和＃8教育资源。

＃0影子教育主要包括以下关键词：影子教育、家庭社会经济背景、中国家庭文化价值观、学生能力、政府、引导策略、家长参与、校外培训机构等。这说明国内学者对影子教育的研究越来越细化，从一开始对影子教育的宏观理论性研究逐渐转变为微观实证研究。在群体层面，国内最早有学者雷万鹏（2005）针对高中生这一群体的课外补习的支出方面进行研究。［13］

＃1课外补习主要包括以下关键词：课外补习、城乡差异、家庭辅导、教育政策、初中生、城镇学生等。这说明国内学者对影子教育的研究视角是多样的。从研究对象来看，包括政策文本、城乡中小学生及其家庭等。在教育治理领域，国内学者楼世洲（2013）以“影子教育治理”与“教育政策”为主题开展相关政策研究。［14］由于各国影子教育的情况各不相同，政府对待影子教育的态度和出台政策也有差异，所以国内学者研究各国相关政策时的侧重点是不一样的。

＃2补习教育主要包括以下关键词：补习教育、原因、社会复制、问题与对策、政策响应、补习的效果和代价、作用、教育机会平等。这说明当前国内学者多从社会问题出发，越来越关注影子教育对教育公平的影响。早在2014年，国内学者吴岩基于教育公平的视角，结果发现影子教育是影响学生家庭资本影响其教育结果公平和机会公平的重要路径之一。［15］

＃3“影子教育”主要包括以下关键词：“影子教育”、可视化分析、学校教育、国际研究、课外补习研究、Pisa、政策分析和评估、制度理论等。这说明国内学者的研究方法越来越多样，可视化分析是许多学者采用的方法之一。此外，国内学者的研究对象越来越丰富，越来越多的学者将目光投向国际研究。近年来，部分国内学者对韩国相关影子教育治理的政策展开研究（肖凤翔＆王瑞，2017；周霖＆周常稳，2017）。［16］［17］

＃4教育补习主要包括以下关键词：教育补习、教育资源、价值观、因素探析、思维能力、家长视角等。这说明国内研究者不仅仅关注影子教育对学生学业成绩的影响，越来越多的研究者开始研究影子教育对学生人格、心理和思维能力产生的影响。如国内学者方晨晨在2018年，探讨了影子教育及家庭背景影响学生非认知能力的路径机制。［18］

＃5义务教育阶段主要包括以下关键词：义务教育阶段、中小学、教育期望、家庭背景、国际学生能力评估、中学生、学业成绩等。由于我国义务教育阶段升学考试竞争激烈，因此影子教育现象普遍存在。国内学者对义务教育阶段中小学生影子教育的研究多为实证性研究，大部分学者重点研究影子教育对中小学生学业成绩的影响。如国内学者方晨晨和薛海平基于2012年北大中国社科调查中心的数据，探讨了影子教育和义务教育阶段学生成绩之间有何关系；［19］国内学者李佳丽采用多水平分层的方法，分析辅导班和一对一家教补习两种类型的影子教育对小学生群体学业成绩影响。［20］

＃6家庭资本主要包括以下关键词：家庭资本、城乡教育差距、一对一补习、儿童学习与发展、高等教育获得、教育结果均等。由于影子教育尚未形成专门的理论，目前大多数研究都以其他领域理论为基础对影子教育展开研究。当前，国内大部分研究者多结合家庭资本理论来研究影子教育，如薛海平和李静2016年结合家庭资本的理论视角，研究了影子教育与社会再生产之间的关系。［21］

＃7校外培训主要包括以下关键词：校外培训、培训机构、政府职能、教育、中小学生、治理、校外教育、学校教育等。这说明对校外培训机构、相关政策以及影子教育的治理的研究是当前国内的研究重点。如我国学者焦玉婷基于政策工具视角，对我国校外培训机构的专项治理方案进行了文本量化研究。［22］随着国家相关政策的出台，对校外培训机构的治理将是未来影子教育的研究热点之一。

＃8教育资源主要包括以下关键词：教育资源、校外培训、外溢性、有偿性等。在国内应试教育的背景下，影子教育通常被视为一种教育资源。国内研究者多研究中小学阶段，拥有和未拥有影子教育资源学生在学业成绩和升学等方面的差异。

3．研究趋势

在研究视角上，当前国内对于影子教育的研究多集中于教育、经济和社会等领域。其中，教育学领域的研究数量最多，其他学科在影子教育研究领域的渗透较少。未来研究可以加入跨学科合作的研究视角。此外，在教育学领域，影子教育的研究成果较少，相比其他研究主题在数量和深度上都存在较大差距。

在研究热点上，通过关键词共现和聚类分析可知，“影子教育政策”、“影子教育理论”、“影子教育与教育公平”、“影子教育机构”、“影子教育与家庭资本”、“影子教育与学校教育”是近二十年国内该领域的研究热点。

五、小结

在理论基础上，国内对影子教育相关的理论研究比较薄弱，没有形成一套完备的体系。由于影子教育尚未形成专门的理论，目前大多数研究都以其他领域理论为基础对影子教育展开研究。国内大部分研究结合家庭资本理论来研究影子教育。其他常见的理论视角包括文化资本、人力资本等。由于针对影子教育的定义有许多不同的解释方式，不同的研究没有形成统一的标准，影子教育的基础性理论还需要继续研究。

在研究方法上，国内大部分研究都采用质性或量化中的某一种方法，以量化研究为主。其中包括问卷调查、访谈调查、案例分析和比较研究等，采用质性和量化方法相结合的研究较少。因此，未来对影子教育的研究可以结合多种研究方法。此外，国内采用实证研究的文献总量还是较少，这一类型的研究还需要进一步开展。

在研究数据上，有三个主要数据来源：接受课程的学生、家长或其他家庭成员，以及提供课程的人。受到文化观念种种因素的影响，被调查者在某些情况下可能不愿意透露这些信息。此外，由于影子教育领域正在经历快速变化，各研究者在概念界定、数据收集与解释方式存在差异，可能会导致相同主题的研究出现不一致的结果。因此，国内相关研究在收集和处理数据上要注意准确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