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重庆机场集团有限公司 徐 敏 黄 伟/文
国内外学者对产业生态的研究表明,产业生态圈是由多个子系统协同构成的大生态系统,整个系统内部各子系统之间或各个功能之间发挥着“1+1>2”的作用。航空产业生态圈作为一个大型生态系统,因为产业链条长且门类多,所以对区域经济和国民经济的影响日趋明显。随着民航业的快速发展,航空产业生态圈成为近年来一个新的热门研究话题。行业中也有一些专家学者开展了相关研究并提出航空产业生态圈的相关概念,如提出“临空经济+航空经济形成一个完整的生态系统”,但在学理性上还显不足。基于此,本文从学理的角度对航空产业生态圈进行解构,从实践的角度对航空产业生态圈进行圈层划分和要素界定,力图找出生态圈发展中不同圈层下的关键要素。
在研究航空产业生态圈之前,需要对航空产业的范畴进行界定。现有对航空产业的概念定义有狭义和广义之分,其中广义范畴上的航空产业是指除了航空运输业、航空工业、航空服务业等行业之外,还包括了航空枢纽所在地方的所有相关衍生业态,如各类型航空相关平台经济中所涉及的经济业态以及各类型航空相关速度经济中所涉及的经济业态等。由于航空已经成为社会生活中非常重要的部分,可以说,广义范畴上的航空产业几乎涉及到社会生产生活中的绝大部分业态。从分析需要聚焦的特性出发,本文将航空产业生态圈界定为围绕核心部分的航空工业、航空运输业和航空服务业的相关产业发展的经济业态。基于此,形成了上游航空工业生态层、中游航空运输业生态层和下游航空服务业生态层,如图1。
图1: 航空产业生态圈总体框架
从图1可以看出,航空产业生态圈大致分为上中下三层,每一层中又包含了独立的产业生态系统。借助生态学理论对航空工业、航空运输业和航空服务业的圈层进行分析,三者有着共同作用的环境要素,即技术、时刻航线、特许经营、临空区位、资金,与生态能量传递密切相关并反映生态特性的产业节点,在三者基础上发挥作用稳定生态健康的多样性组成关系,引发物种集聚形成群落的强力物种以及蕴含生态变化规律的作用机理。
众所周知,政策是影响产业发展最为关键的要素。但是政策无论是制定还是实施一定都是落实到具体方面,所以本文从更为基础的层面提出影响航空产业生态圈发展的重要环境要素,主要包括技术、时刻航线、特许经营、临空区位、资金。
技术是环境影响的首位要素。技术作为环境影响的首位要素缘于第二次工业革命,以燃料为能源的内燃机诞生,让以发动机为驱动力来源的交通工具成为主流,由内燃机驱动的飞机则在民用、商用和军用等方面得到迅速应用。航空产业生态圈也是萌芽于此,受到技术的深刻影响。尤其是上游的航空工业具有高精尖技术的特征,是整个航空产业生态圈的发展和创新源头,可以说飞机设计制造以及飞机自身结构的技术变革影响产业生态圈上中下游的各个业态。如飞机安全性、载客容量以及飞行速度的提升不仅促使航空工业的业态变化,也会颠覆航空运输业以及航空服务业的现有服务模式,如英国最近也提出了提升飞机设计和分析整体能力、研发低排放超高涵道比涡扇发动机、研发混合动力发动机/电推进系统、研发全电电池和燃料电池推进系统、提升复杂多功能结构能力以及应用智能装配工艺和工具等一系列技术目标。此外,信息技术的发展对航空产业的影响也不容忽视,信息技术的迭代以及场景应用也在深刻改变航空工业的生产设计、航空运输业的客货流分布以及航空服务业的模式,如巴黎戴高乐机场借助A-CDM系统缩短了航班排队和滑行时间,丹麦哥本哈根机场借助新技术优化流程大大缩短了最短中转时间和旅客安检时间。
时刻航线是对航空产业生态圈产生影响的专门性要素。航线资源的丰富可以聚集一系列下游航空服务业的业态,而航线的不断增加必然会增加飞机的需求量,进而促进了航空工业的发展。在直飞航班密集的城市对之间,航线资源有助于形成打破地域限制的产业配套和交流,进而扩大对地方经济的影响,尤其是在发展“飞地经济”的区域。而航班时刻作为机场、航空公司以及空管等运营主体的核心要素,也是航空产业生态圈中最为稀缺的资源之一,与运力调配、旅客选择航空公司航班密切相关,所以航班时刻质量的优劣对所在区域客货流的影响是非常明显的,尤其是年吞吐量超千万级的大中型机场以及主基地航空公司借助航班时刻所蕴含的商业价值可以开发和运营的非航业务和航空产品也有着巨大的空间。
特许经营作为航空产业生态圈中的特殊性要素,是航空产业的许多业态形成进入壁垒的主要因素。航空产业的特许经营是一种契约关系,受许人在特许人的授权之下依附于客流、货流以及飞行器流开展具备门槛性的经济业态。实践中,航空产业的很多业态都带有特许经营的影子,这种特许经营的属性本质上是来源于时间和空间两个维度,即客与货在特定时间(候机或飞行时间)和特定空间(候机楼隔离区或客舱)中发生的经济行为,如航食配餐、机场商业等业态。由于受许人的经营是在由特许人所有和控制下的一个共同经营的模式,所以航空产业中产生的各类“流”资源(客流、货流、技术流、资金流、信息流等)是构成特许经营的基石,是航空产业生态中特许经营体系形成和发展的前提条件,具有很强的独特性。
临空区位是航空产业生态圈中联结内外的重要环境要素。主要依托国际枢纽型机场的客流、货流和信息流实现全球化的资源配置功能和速度经济的时间价值。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借助航空提升航线节点所在地区的竞争力。实践中,临空区位通过集结航线、运力、数据和管理等资源的效能,引发集聚扩散的经济效应。从生态学视角来看,交通运输对产业生命周期和企业利润都会产生影响,使各类生产要素的流转过程变得快速和便捷,促进生态圈内能量传递的过程变得流畅。国内外典型的案例有发展出口加工业的爱尔兰香农、发展物流和会展业的德国法兰克福、发展旅游和贸易的阿联酋迪拜、发展电子信息业的我国郑州和重庆。
资金是航空产业生态圈能否形成的重要推动要素。对航空产业而言,航空工业的每一个技术革新、航空运输业的每一次规模扩张以及航空服务业的每一次模式创新背后都蕴含着巨大的资金投入。航空产业的资金投入虽然见效慢,但一旦形成产业规模就能够带来长期稳定的现金流和高额的资金收益。以技术研发为例,原本垄断航空工业的只有美国波音公司,但是欧洲航空工业在其发展过程中,通过持续巨额地加大资金投入,对区域内各国的航空资源进行二次整合配置,完成了技术创新,造就了后来欧洲空客与美国波音在航空制造领域分庭抗礼的局面。资金不仅对航空工业有重大影响,航空运输业中的机场建设和运营、航空公司的飞机购买、飞机租赁以及航油,还有航空服务业中的大量人力投入和资金引客无不需要密集资金和高质量的金融服务来支撑产业的发展。
基于此,在航空产业生态圈中可以划分出技术导向、时刻航线导向、特许经营导向、临空区位导向、资金导向这五大发展方向。在实践中,航空产业生态圈也是以其中一个或几个方向为主要目标进行发展。
能量是生态系统的基础,流量流动是生态系统的重要功能之一。航空产业生态圈中的相关企业存在着上下游的供应关系,形成了一个围绕航空业态价值增值的链条。首先是节点众多的航空工业链,在航空工业链中的核心能量节点包括发动机、机电系统、航电系统、驾驶舱、机身结构和飞机内饰等。其次是节点两极分布的航空运输链,主要指航空客运和航空货运的能量节点。再次是节点分散的航空服务链,主要有包括票务代理以及货运代理的代理服务,与旅客、货邮以及飞机相关的机场服务,以航空培训和职业能力素质提高为目的进行的航空教育培训,以飞机为租赁物将使用权转让给承租人的飞机租赁,以机体维修改装、发动机维修、航材部件更换为主的航空器维修。
在航空产业生态圈中,能量节点是体现生态多样性的载体。多样性的组成关系与生态圈的健康发展息息相关,总体而言呈现出鲁棒性、竞争性和耦合性特征。其中鲁棒性特征来源于航空产业生态圈的产业集群和产业关联企业间的不断演化,演化在对抗环境变化的压力下使得业态逐渐产生了生态基因的变异,完成了生态圈中物种的优胜劣汰。航空产业的基因变异主要来源于突变和交换两个过程,前者表现为外在环境的突变(例如重大政策的出台)或自身状态的突变(例如重大技术的突破)让一个行业得到爆发式成长。后者表现为外来企业的迁移(例如全球知名企业落户某地)或特殊资源的获得(例如免税牌照的获得)让行业进入到稳健成长时期。不断演化式的突变使得航空产业生态圈中的集群越来越强大,表现出鲁棒性的特征;竞争性特征体现在航空产业生态圈以主业为核心发挥了集态和平台的特点,利用航空产业已经与其他行业开始融入的优势,广泛整合行业内外的资源和力量进行了跨界的竞争与合作,既存在行业内部的竞争(如航空公司之间的竞争),也存在跨界的竞争(如机场大巴与网约顺风车的竞争)。然而根据生态学理论,环境资源的有限性会引发竞争,良性竞争却能产生活力和发展动力,推动生态优化;耦合性特征主要指各类航空业态会依据航空主业的特征或需求实时调整自身的发展战略和主要业务,实现相互之间的有机嵌入,从而达到提升产业价值的目的。耦合性既可以为嵌入主体减少风险和降低成本,又可以为嵌入客体扩大生存空间。根据生态学理论,耦合的程度影响了相互嵌入业态的生命周期,具备良好耦合性的业态会发展迅速,而不能有效耦合的业态将产生自我调节,促使种群向有利的方向演化。
产业链和产业集群是产业生态圈形成和演化过程中的两个重要组成部分。其中,产业链是产业生态圈形成和发展的内核,产业集群是产业链演进的高级形式。无论是生态圈中的产业链还是产业集群,都是依靠集聚效应来实现。从生态学来看,集聚效应一般发生在足够强大的物种主导之下产生,即围绕强力物种形成生态圈或在集群发展中由马太效应自我产生强力物种进而引发生态集聚。对航空产业生态圈而言,强力物种的形成一是圈外龙头企业的迁入(如主基地航空公司进入),二是圈内原有企业的快速增强。强力物种不断引发资源的集聚,从而影响集群演进。通过分析航空产业生态圈中的强力物种主要有产研机构、枢纽机场与航空公司以及航产投集团。
航空产业生态圈强力物种之一就是产研机构。对上游航空工业而言,飞机制造设计的产研机构能够吸引零部件产业集聚,形成科研先导,总装主导的生态圈。进而促使空管设备、地面设备、飞机维修、民航培训等相关业态的生态系统形成。例如现在全国围绕强力物种形成的典型航空工业生态圈有以大飞机、通用飞机、无人机、航空发动机和机翼为业态的京津冀产业群(天津、北京、石家庄)、以大飞机、支线飞机和航空零部件为业态的长三角产业群(上海、南通、常州等)、以直升机、教练机和无人机为业态的成渝产业群(成都、重庆、安顺)、以通用飞机为业态的珠三角产业群(珠海)、以直升机、航空发动机为业态的中部产业群(九江、株洲、南昌、安顺)等。
枢纽机场与航空公司作为强力物种,可以吸引众多非航业态的企业在临空范围的周边集聚,生态集聚反过来又会促进生产量的快速和良性增长。不同的是,大型货运机场和千万级客流量的枢纽机场是生态圈中与地方政府紧密联系的物种,地方政府往往给予重点支持,而航空公司对航线的开通和航班班次的频率有绝对主导权,往往通过合并重组降低成本和提升盈利能力,形成更强大的航空公司巨头。以欧洲和美国为例,欧洲有超过200多家航空公司,彼此之间恶性竞争,没有形成强力物种主导生态的发展方向。美国通过航空业的合并重组使得头部四大航空公司超过市场份额70%,占据总运力80%,也成为全球航空产业运输圈层中全球盈利能力最好的强力物种。
航产投集团,即航空产业投资集团,是围绕航空产业的上中下游以融资、投资、开发建设和经营的产业运营主体。航产投集团的战略往往都是以构建航空产业生态圈为目标,通过集合之前分析的技术导向、资金导向、航线时刻导向、特许经营导向以及临空区位导向发挥不同业态间的溢出、叠加和乘数效应。航产投集团作为强力物种,一般都是通过产业组织布局处于生态圈上中下游产业的金字塔顶端。所以通过航产投集团的布局能够较为清晰地了解产业生态圈的构成。
本文基于前述的技术、时刻航线、特许经营、临空区位以及资金导向对国内较为典型的27家航产投集团进行分析。
图2: 航空产业投资集团发展方向的业态占比
通过图2发现航产投视角下的航空产业生态圈中,有超过85%的航空产业投资集团都发展了技术类的业态,大约60%以上的航空产业投资集团都发展了临空区位类业态、时刻航线类业态以及资金类业态,特许经营业态由于进入门槛较高(如飞机维修对技术、资金和人才要求较高,免税业务需要牌照),仅有30%左右的航空产业投资集团发展了特许经营类的业态。根据生态学家奥德姆提出生态圈中物种种群的相互作用机理,可以发现航产投集团之所以优先发展技术业态,是因为在生态圈的发展中,技术类业态可以充分发挥偏利作用、互利共生作用和寄生作用。首先,技术类业态体现出的偏利作用在各类相互作用的业态中达到一方获利,另一方无任何损失的加成效应,这是典型的经济溢出效能影响。技术的偏利性合作(包括了飞机设计、智慧民航等所有技术)完成了不同业态之间联合,分享行业红利,生态圈中所有的物种皆能从彼此之间的互动中获取利益。其次,技术类业态可以作为互利共生的桥梁,形成不同产业物种之间的紧密互利关系。技术链接的共生关系提高了共生生物的生存几率,能够为产业生态圈形成足够的产业集聚和经济规模,推动航空资源所在地区参与全球性的竞争,实现对最有价值的生产要素的共享,在发展中共享利益。此外,从产业角度来看,技术类业态尤其是航空工业的技术或航空数字经济的技术极易产生集态竞争优势和形成核心竞争力。技术类业态是产业生态圈发挥寄生作用的载体或容器,寄生是航空产业生态圈中各类业态种群长期协同演化的结果,经济学视角下产业生态圈可被视为一种“自组织系统”,即在变化着的环境相互作用过程中,能动性地改变自身秩序和结构,许多航空产业的业态就是依靠寄生作用完成有机的嵌入,一个航空产业的业态越强大,寄生于其中的业态也越多,嵌入的体积越庞大,风险对冲能力就越强。以数字经济为例,由于生态圈体积庞大且成员多元,所以在新冠肺炎疫情中充分显示了强大的风险对冲能力。
航空运输业作为一个朝阳产业,与地方社会生活和全球国际合作密切相关,航空产业生态圈的未来发展一定是走系统性成长和特色成长之路。通过整合航空业态相关的资源,构建以技术、资金、时刻航线、临空区位、特许经营为主要构成的生态发展方向,发挥行业的集群效应,才能够因地制宜地建立起定位清晰、良性互动、特色发展的航空业生态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