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韩藩乐平府辅国将军徵銴墓志及相关问题考证

牛文楷,王丽蓉

( 平凉市博物馆，甘肃 平凉 744000)

2020年3月，平凉市崆峒区马辛庄村民在平田整地时发现明代墓志一盒，崆峒区博物馆在接到报告后，第一时间派工作人员对发现地周围进行了清理，遗憾的是现场除墓志和一些明代砖瓦外，别无他物。经现场勘查，墓葬应该是早期被毁，农民整地时墓志被翻出。

一、墓志录文

该墓志铭为石灰岩质，呈正方形，边长74厘米，厚10厘米，字体由朱砂填写，清晰可见。墓志盖阴刻篆书“乐平府辅国将军圹志”9字，周边饰卷云纹图案。墓志铭文为阴刻楷书，23行，满行24字，记载了墓主人生平及其家族和墓葬信息，对研究明韩藩历史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现抄录志全文如下：

大明辅国将军圹志」

成化己亥岁辛未月望日，」乐平府辅国将军徵銴以疾夫逝吁，嗟乎！可悼已爰其详。实」生于天顺庚辰年十二月十九日亥时，仅二十岁厥。父」镇国将军范场，嫡母太仆寺丞董铭女董氏、生母许氏，俱」前此相继而殁。先已于成化十二年十二月内娶巩昌卫」指挥种泰弟种和女为夫人。窃惟将军原于天潢之泒，长于宫壸之中，附于」玉牒之上。实为乐平王长孙，觉察异众，强忍出俗，但不幸年已出幼而惜其」遽夭，家已有室而慨其无后。」祖父抱哀怀怆矜恤怜悯，难可胜言，其亲联」宗戚者莫不吊慰疏接见，闻者罔不惊叹，乃具以」闻获赐祭葬，以礼隆厚深至卜。成化十六年十一月初八日，」殡于平凉县大统山之麓。切依考妣之冢不踰半里之遥，」乃稽古礼，宜有圹珉以志其实。载惟将军有叔父二：曰范」堫、曰范土复。姑夫一，曰郭贤。弟五人；曰徵铔、曰徵错、曰徵鐻、」曰徵鉟、曰徵鉹，爵皆如其兄。秦安郡君又其妹也，余皆系」出二叔父者。兹不暇录，奉」令述其情，实姑抚其始终，大概如此云。铭曰：」人钧此生，富贵诚罕。人皆冀寿，少陨实惨。」恩命下临，祭豊葬灿。幽坏妥灵，山川无换。」成化十六年十一月初八日志。

二、墓主身份及其家族情况

墓志主人为明代韩藩乐平王府辅国将军朱徵銴，生于天顺四年(1460)十二月十九日，卒于成化十五年(1479)六月，成化十六年(1480)十一月初八日葬于平凉市太统山之麓。曾祖父为韩宪王朱松，明太祖朱元璋第二十子，祖父为乐平定肃王朱冲烌，父亲朱范场初封为镇国将军，成化九年薨，后儿子朱徵铔继承乐平郡王后，被追封为乐平僖安王。《明史》诸王世表三载，“(徵铔)喜安庶一子，弘治三年袭封”[1]，而志文记载“(徵銴)实为乐平王长孙……弟五人，曰徵錏、曰徵错、曰徵鐻、曰徵鉟、曰徵鉹，爵皆如其兄。”《明孝宗实录》卷42载，弘治三年(1490)九月甲子“韩府乐平定肃王次孙，辅国将军徵铔为乐平王，夫人韩氏进乐平王妃”[2]。墓志和实录均记载朱徵銴为乐平喜安王庶一子，而《明史》记载乐平恭安王朱徵铔为庶一子有误，其实应为庶二子。其原因是在成化二十二年(1486)十二月“韩府乐平王冲烌薨。”[3]而乐平王冲烌庶长子朱范场和庶长孙朱徵銴已先于其而死，所以，只能由庶次孙朱徵铔袭封爷爷乐平王爵位。朱徵銴作为乐平喜安王朱范场的长子(庶)，虽然父亲去世时，他已十三岁，但仍然没有继承父亲的爵位，死时还是一辅国将军。当然，朱徵銴也深受祖父朱冲烌喜爱，志文载“祖父抱哀怀怆，矜恤怜悯，难可胜言”，若不是英年早逝，朱徵銴是继承爷爷爵位的不二人选。

志文“爵皆如其兄”，说明徵銴六兄弟初封时都为辅国将军，弘治三年九月乐平王朱冲烌的次孙徵铔继承了其爵位，即乐平恭安王，此时，徵铔的爵位由辅国将军晋升为乐平郡王。弘治五年九月丙子，徵错、徵鐻、徵鉟由于“俱淫乱无度”被革去禄米三之二，而此时的爵位已由辅国将军晋升镇国将军，《明孝宗实录》卷42载，“韩府镇国将军徵错、徵鐻、徵鉟、俱淫乱无度，且引拜方士入宫。”[4]刻于万历九年(1581)的《明乐平府镇国将军徵错夫人墓志》，也提到徵错为镇国将军。明代著名的文学家康海，也是弘治十五年(1502)的状元，在他的《对山集》卷四十三里收录了《皇明宗室镇国夫人许氏墓志铭》一文，从志文推断，该篇墓志撰写于嘉靖十五年至嘉靖十七年之间，墓志记载“乐平定肃王第五孙镇国将军守德子征鉟有配曰许夫人……生男子十人，皆授爵辅国将军。”[5]再次证明征鉟也由辅国将军晋升镇国将军。可见，尽管明实录没有记载他们的晋升过程，但由于他们的父亲朱范场被追封为乐平僖安王，于是他们的爵位也因此得到晋升。

志文“嫡母太仆寺丞董铭女董氏”，说明朱徵銴嫡母为太仆寺丞董铭的女儿。《明英宗实录》卷148载，正统十一年(1446)十二月董氏被册封为范场夫人，“己酉封董氏为韩府镇国将军范场夫人……赐诰命冠服。”[6]有明一代对宗室的婚娶管理有一套非常严格的制度，自宣德年间开始，明王朝将宗室婚娶的管理权限交由各地王府，即先由各王府选择合适的婚配对象，然后由王府向朝廷奏请，批准后方许成婚，并赐予封号[7]。《明英宗实录》卷176载，正统十四年(1449)三月壬寅“乐平王冲烌奏臣生三子，二子已成家室，第三子欲成婚，礼仪物无从营办”[8]。《明英宗实录》卷219载，景泰三年(1452)八月范场又取了董氏(董宣)的姐姐，“乐平王冲烋奏，庶长子镇国将军范场择直隶无锡县民董宣姊为婚。”[9]明制：将军、中尉等“正配病故而未有子，及已经受封，未经成婚病故者，俱许选继”；亲、郡王世子、长子、长孙，则无论有无子嗣，均可以选取继配，以“共承宗祧”[10]。朱范场作为乐平王冲烋的长子均有资格再娶，而朱徵銴的生母为许氏，自己又是庶长子，墓志也提到董氏、许氏“俱前此相继而殁。”因此，可能是朱徵銴嫡母董氏生前没有生子，朱范场才娶了她的姐姐，亦没有生子，后面又娶了朱徵銴的生母许氏。另外，据《明英宗实录》卷283载，天顺元年(1457)十月褒城王三子请求皇帝将已故寺丞董铭宅第赐予其为粮仓，“戊午褒城王第三子……俱无第宅，乞以空闲仓廒地基，并已故寺丞董铭遗下官地起立房屋。”[11]明初朝廷在平凉置陕西行太仆寺和陕西苑马寺，用于管理马政。又据赵时春《平凉府志》载“陕西行太仆寺之职，司陕西都司所统西安等四十八卫所、清水等七十四营堡骑兵之马政……寺丞一员，正六品。”[12]因此，结合实录记载，已故寺丞董铭应为陕西行太仆寺丞，即范场夫人董氏(董宣)的父亲，直隶无锡县人。同时，也说明天顺元年时董家已没有后人，嫁给镇国将军朱范场的女儿可能也已离世，家业无人照看，不然，褒城王就不会占人宅第为其粮仓。

朱徵銴的夫人为巩昌卫指挥种泰的弟弟种和的女儿。《明英宗实录》卷284载，“乙酉，命陕西都指挥使种兴子泰袭为巩昌卫指挥使，泰例袭指挥佥事，以兴阵亡故特升之。”[13]《明史》卷12载，天顺元年四月乙卯“孛来寇宁夏，参将种兴战死。”[14]可知种兴为陕西都指挥使，天顺元年战死。由于明代的“定武臣世袭之制”。儿子种泰世袭了父亲的武职品秩，特升为巩昌卫指挥使。天顺二年五月乙未，种泰由于涉嫌贿赂兵部尚书陈汝言而被降职。“降巩昌卫指挥使种泰为指挥同知。”[15]朱徵銴病逝后，由于其无子，成化十六年(1480)正月，皇帝赐种氏每年食米三十石，来保障其基本生活。“赐韩府故辅国将军徵銴夫人种氏食米岁三十石。”[16]

明代宗室的婚娶早期由礼部主其事，所选者一般是文武官员或民家子女。宣德元年丁酉，朝廷将宗室婚娶权交由各地王府，朝廷“乃命诸王自今婚娶，或有不及时者，悉自行婚配，然后闻之朝廷，授以冠服册诰仪物。”[17]将军徵銴嫡母的父亲董铭为陕西行太仆寺丞，其夫人种氏的爷爷种兴为陕西都指挥使。这种藩王宗室通过联姻的方式与地方官员和军方将领形成一种极为紧密的关系贯穿于整个明代，不仅使韩王家族在藩地建立了稳定的社会关系，也扩大了韩王家族在平凉地方的影响[18]。同时，藩王宗室“家国一体”的婚姻行为则更多的是作为皇帝巩固统治的政治手段。

仪宾，专门指宗室之婿，取“明习国礼，作宾于王家”之意，明制：亲王女曰郡主，郡王女曰县主[19]。《乐平王妃圹志》载：乐平王朱冲烌与妃王氏生“生子一，蚤殂，庶三子……女一，视犹己出，爱无差等。”[20]《明英宗实录》卷269，景泰七年(1456)八月丁未“封乐平王女为河西县主，配郭贤，命贤为宗人府仪宾，赐诰命鞍马等物。”[21]说明乐平王妃视若己出的唯一庶出女儿被封为河西县主。志文“姑夫一，曰郭贤”。可见徵銴只有一个姑父，即配为河西县主仪宾的郭贤。郭贤和河西县主结婚后，皇帝按明制给他们发放俸禄，《明英宗实录》卷271，景泰七年(1456)十月，“给乐平王女河西县主并仪宾郭贤岁禄本色米四百石，折钞二百石。”[22]怎乃好景不长，成婚仅六年的河西县主病故，《明英宗实录》卷347，天顺六年(1462)十二月，“乐平王冲烌奏，女河西县主卒，应有司营葬，今山西州县民困，请自治葬，上从之，仍遣中官赐祭。”[23]河西县主虽贵为郡王的女儿，但仪宾郭贤为山西人，死后也应埋葬到丈夫的老家。可由于乐平王冲烌思念女儿，特上奏英宗，以山西州县穷困为由，请求自己承办女儿的丧事，皇帝准许后，自然就埋到了平凉。另外，志文“实姑抚其始终”，从时间推算，朱徵銴由其姑姑河西县主顶多就抚养了两年，再结合志文“生母许氏，俱前此相继而殁”，很可能朱徵銴母亲在其出生后不久就病故了，于是爷爷乐平王朱冲烌将庶长孙交给心爱的女儿抚养也就能解释通了。

据《皇明条法事类纂》载：成化十八年(1452)十一月二十日，都察院右都御史戴等所上报关于赵能盗墓一事中提到“(成化十七年二月初六日)能又纠合张演等将(乐平王府仪宾郭贤已故西河县主坟) 挖开穿棺，将原带金钗等件盗出俱到能家，销成一块共重二两四钱三分，凿碎隐情卖与客人。”[24]《明英宗实录》卷347载，天顺六年(1462)十二月“乐平王冲烌奏女河西县主卒。”[25]河西县主从天顺六年卒，到成化十七年墓葬被盗，也不过二十年。《皇明条法事类纂》还提到有数座韩王家族墓葬这一时期被盗，随葬品有金头面、银、珍珠、玉石等珍贵物品。可见到明中晚期王公贵族间厚葬之风盛行，这对老百姓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进一步加剧了社会矛盾。同时也说明这一时期盗墓活动猖獗，即使是面临严峻的刑律也会有人铤而走险。此外，传统认为韩藩宗室的墓葬是明末李自成起义军所盗毁，需要重新认识，正如前文所述，明中期时宗室的墓葬就已经出现被盗现象。

三、相关问题讨论

(一)韩王就藩平凉的时间

韩宪王朱松，生于洪武十三年(1380 )五月二十三日，为明太祖朱元璋庶二十子[26]，另一说为第十九子，与朱元璋第十八子岷王朱楩同为周妃所生。洪武二十四年(1391)被册封为韩王[27]，封国于开原。墓志记载朱松永乐五年(1407 年)十月三十日薨，未就藩，谥号宪王，葬于南京安德门外向山之原[28]。朱冲为韩宪王朱松嫡长子，永乐九年袭封[29]，谥号韩恭王，他是就藩平凉的第一任韩王。

对于韩王朱冲就藩平凉的时间，代表性的说法有以下几种：一是《明史》诸王世表三载，“韩恭王朱冲火或，永乐二十二年(1424)之藩平凉府”[30]。二是《明仁宗实录》卷5下，永乐二十二年(1424)十二月乙丑“命韩王朱冲火或偕其弟襄陵王朱冲秌、乐平王朱冲烌之国平凉。”[31]《明仁宗实录》卷8下，洪熙元年(1425)三月乙未“赐书韩王……以四月下旬起程，虽道途触热，若从容而行，可以无虑而及秋至。”[32]《明宣宗实录》卷3载，洪熙元年秋七月戊辰“韩王朱冲火或奏，初之国平凉，资用未备，居室未修，护卫官军惮远多逃，请改国江南……上遣书答曰：先帝之命在固不敢违。”[33]从实录记载可知韩恭王永乐二十二年接到了就藩诏书，洪熙元年四月开始起程前往藩地，同年七月到达平凉。随后以住所不够、王府护卫“惮远多逃”等原因上奏皇帝，希望能改封国江南，但没有得到宣宗皇帝同意。三是明代嘉靖朝赵时春著《平凉府志》载“宣德五年(1430)，恭王之国平凉”[34]。由于赵时春是明嘉靖年间人，因此他的说法影响最广。

《明史》认为韩王是永乐二十二年(1424)就藩平凉，其根据是引自《明仁宗实录》卷5下记载，其实当时只是仁宗皇帝下诏书的时间，而不是韩王到达的时间。近年出土于平凉市泾川县完颜村的《韩恭王墓志》记载“洪熙元年四月之国平凉”[35]。另外，成书于天顺五年(1461)四月的《大明一统志》记载，“韩王府在府城中，洪熙元年建。”[36]那么韩王在当年住进去也是合理的。又据《明仁宗实录》和《韩恭王墓志》记载的时间是一致，笔者认为可信。而《明史》和《平凉府志》的记载则有误，因为赵时春著《平凉府志》时距韩王就藩已过百年，难免会有差错。因此，韩恭王朱冲火或就藩平凉的时间应该是洪熙元年四月下旬启程，当年七月上旬到达平凉。

崇祯十六年(1643)，李自成大军占领平凉，第十一代韩王亶仓皇逃往庆阳。《崇祯实录》载，崇祯十六年十一月辛亥，“贼屠庆阳，执韩王”[37]。从第二代韩王朱冲洪熙元年就藩平凉到崇祯十六年末代韩王被执，韩王统治平凉至此结束，前后218年。

(二)“年高德邵，善行招彰”的乐平王

乐平郡王朱冲烌，生于永乐三年(1405)九月丁未，韩宪王朱松第四子[38]，卒于成化二十二年十二月(1486)，一生历经永乐、洪熙、宣德、正统(天顺)、景泰、成化六朝，在有明一代的亲郡王里可谓高寿，也是影响最广的一任乐平王，宪宗皇帝称其为“亲族楷范”。成化二十年(公元1484年)七月，韩康王朱偕灊特向朝廷提出褒旌曾叔祖乐平王朱冲烌。《明宪宗实录》卷254载：“韩王奏称曾叔祖年高德邵，善行招彰，朕闻知心甚嘉悦，昔东平王有云，为善最乐夫，处崇高之地，不以富贵自淫，惟以为善自乐史册书之，后世以为美谈，曾叔祖年跻耄耋，乐于为善。宗室国人尊之式之，足以增光本支而永隆藩辅，其贤于汉东平王也远矣。兹特致书褒奖，其益善加调摄，颐养天和。以为亲族楷范，用副朕惓惓眷念之意，惟曾叔祖亮之。”[39]东平王“少好经书，雅有智思”，为汉明帝时的“太平盛世”作出了较大的贡献。宪宗皇帝用东平王来比喻朱冲烌，可谓是对这位“年高德邵，善行招彰”宗室元老的至高褒奖。

“聪敏务学”的乐平王。永乐二十二年十一月，朱冲烌陪同韩恭王朱冲和襄陵王朱冲秌两位兄长前往北京朝见新君，兄弟几个献诗称颂皇兄恩德，由于皇兄朱高炽当年在南京监国时就与韩王兄弟感情深厚，再次相见，仁宗皇帝也时龙颜大悦，赏赐锦帛钱币不等。《明仁宗实录》卷4上载：“韩王兄弟文辞皆有可观，亦其资性聪敏，务学所致。王者之学虽不在文，然能留心于此，不役志于他，斯亦可尚。赐敕奖谕曰：览王诗颂，词明理畅，足见勤学好文之笃。诵之至再，嘉叹不已。诸弟皆有淳笃明敏之资。自今亦潜心再籍，用志古之贤王。使东平、河间不得专美前代，岂不伟哉。”[40]本次朝觐不仅受到了仁宗皇帝的褒奖，还改封了韩王的封地，从“逼塞不可居”的开原来到了“陇东旱码头”的平凉府，对韩来说也是一个新的挑战。此前辽王和沈王已在永乐年间改了封地，至此说明大明帝国彻底放弃了大宁三卫，不仅放弃了太祖皇帝经略东北的雄心，更关键的是体现了国家的战略转移。平凉位于甘肃东部的黄土高原腹地，其“外阻河朔，内当陇口”，自古就占有重要的军事地位，明代平凉府领三州七县，是明王朝防御西北的重镇。洪武三十年朝廷在平凉设置了陕西行太仆寺，管理陕西都司所统西安等二十八卫所的马政[41]。永乐四年，又在此设置了陕西苑马寺，管理长乐等二十四苑的马匹孳牧饲养工作[42]。明代内阁首辅杨一清曾认为“国之大事莫急于兵，兵之大要莫先于马。”可见马作为古代战略资源的不可替代性，安王与韩王先后分封于此，也说明朝廷对平凉的重视。

“嘉言善行”的乐平王。在韩王宗室里，乐平王堪称“宗室楷模”。成化十七年八月己酉，韩康王朱偕灊上奏宪宗皇帝，称其曾叔祖乐平王“博览群书，一言一动必仿古先诚。”希望能“特赐玺书褒崇”，宪宗皇帝也是深受感动，为宗室有如此贤王而欣慰，“兹特赐书奖谕”

《明宪宗实录》卷218载：“凡宗室中将军、中尉苟有一言一行可取，朕闻之犹且喜庆。况曾叔祖笃志好学，老而不倦。嘉言善行，非止一端。增光天潢，为法宗室，足慰朕怀者哉！”[43]不管做人还是对待宗室事务，乐平王不仅严于律己，也可以做到知行合一，对得起宪宗皇帝对其“祖宗在天之灵亦可以少安惟曾叔祖亮之”的评价，甚至对多次提请皇帝褒奖自己的韩康王也是毫不客气。成化十八年，韩康王停掉了韩怀王、韩悼王二妃的俸禄，致使二王妃流离失所，乐平王不惜得罪朱偕灊，如实上奏皇帝。此事让宪宗皇帝大发雷霆，《明宪宗实录》卷234载：“命韩王偕灊分禄养韩悼王妃，初怀王薨，无嗣，悼王袭封，寻薨，亦无嗣。二王遗妃，岁各有米一百二十石。彰化王进封韩王，二妃之米皆停给。韩王止养悼王妃，怀王遂至失所，至是乐平王为请于朝。上曰：朝廷以仁治天下，民间孤贫者，尚有养济之典，况在宗亲，而可委弃耶？彰化王既进封，韩国二妃义当同养。其量分禄米，养怀王妃，毋令失所。”[44]造成这种局面的主要原因是第三代韩王(怀王)在位两年就去世，且没有儿子；爵位由弟弟继承，即第四代韩王(靖王)，在位五年；第五代韩王(惠王)为靖王庶一子继承，在位十八年；第六代韩王(悼王)为惠王庶二子，在位四年，无子，由弟弟继承爵位；第七代韩王为惠王庶三子，即韩康王朱偕灊。从第三代韩王正统七年(1442)袭封到第七代韩王成化十二年(1476)进封，也就短短34年，但韩王已经换了五人，而此时韩怀王妃和韩悼王妃都还活着，因此就造成了这种尴尬又不顾及伦理的笑话。

成化二十二年(1486)十二月癸巳，乐平王朱冲烌去世，享年82岁，赐谥曰定肃。乐平王的一生可以说是跌宕起伏，幼年丧父，从温暖湿润的江南来到干旱贫瘠的西北，期间曾多次上奏改迁封地，被皇帝以“太祖高皇帝《祖训》已定，非后人所得移易。”而委婉拒绝。由于韩王宗族就藩于洪熙元年，在宣德以后宗室政策的禁锢下，藩王及其所代表的宗室成员处境可谓如履薄冰，其一举一动时刻受到朝廷的关注，藩王的政治诉求不仅根本无法付诸实践且被朝廷视为禁忌，在这种政治文化下，出世便成了明代藩王的一种精神解脱[45]。他们或淡泊名利、是非和荣辱；或沉醉佛道，抑或如乐平王一样幽居独处、读书作诗。也正因为如此，生性恬淡的乐平王一生活到八十二岁，与历代短寿的韩王相比可谓另类。他的长寿不仅熬死了庶长子朱范场，连庶长孙朱徵銴也没有等住继承爷爷的爵位。

(三)乐平王家族的墓地

康熙《陕西通志》载“乐平王墓，在城东北四十三里。”[46]民国《平凉县志》载“乐平王(朱冲烌)墓在县东北。”[47]从文献记载来看，乐平王墓葬在城东四十里铺，但目前在平凉城东北四十铺发现的大型明墓只有韩靖王和乐平王妃墓，墓志是20世纪70年代当地村民平田整地时所出。笔者曾多次前往四十里铺镇周边考察，未发现有其他王一级的大型明代墓葬。志文“依考妣之冢不逾半里之遥”，说明徵銴墓地附近有父母的墓葬，那么位于太统山之麓的马辛庄墓地是否为乐平僖安王朱范场的家族墓地了？

根据出土的《乐平王妃墓志》记载，乐平王妃死于正统六年(1441)，而乐平王(朱冲烌)死于成化二十二年(1486)，间隔45年之久，根据藩王礼制，乐平王死后亦不可能合葬于王妃之墓。《平凉县志》记载的“乐平王(朱冲烌)墓在县东北”估计是编者误将乐平王妃墓当作乐平王墓。因为明末的农民起义军对平凉境内的韩藩陵墓进行过大规模破坏，清早期时有些陵墓可能已经分辨不清到底属于谁。因此，清康熙时所编撰的《陕西通志》记载的宗室墓葬位置是否全部准确？还有待以后的考古发现。

另外，根据目前出土的乐平王家族的墓志记载，除乐平王妃墓在崆峒区四十里铺外，其他乐平王家族的墓地均在平凉城南的这片塬地上。比如，乐平僖安王之孙辅国将军思善翁和夫人唐氏合葬于大岔之原，乐平僖安王之玄孙媳恭人赵氏亦葬于大岔之原。[48]而大岔之原即今天的平凉市区以南，大岔河以西的太统山之麓。康海撰写于嘉靖年间的《皇明宗室镇国夫人许氏墓志铭》记载，乐平府镇国将军朱徵鉟的夫人许氏的墓在“郡南太统山之麓”。现藏于平凉市博物馆的《明乐平府镇国将军徵错夫人墓志》记载，徵错夫人亦葬于“府城南坪”。同时，第三次不可移动文物普查时在此区域亦发现有明代墓葬，当地老百姓俗称“王子坟”。因此，位于太统山之麓的这片塬地极可能是乐平王宗室的家族墓地。

总之，近年来，平凉地区韩王宗室墓志的不断出土，对于研究明代藩王的分封制度、韩王家族谱系、社会关系、丧葬制度等有重要的价值和意义。其不仅弥补了史料记载的不足，也进一步丰富了明代平凉地方史志的研究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