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各阶层的就医方式和条件

2021-12-31 21:22朱含芮
内蒙古电大学刊 2021年2期
关键词:医疗

朱含芮

(安徽大学,安徽 合肥230601)

人类史与人类疾病史相伴生,早在人类出现之前,疾病就已经广泛存在于自然界。“治疾”是从人类诞生开始就存在于人类生产生活中的主题,人类对疾病的认识和治疗也呈现不断线性进步的发展态势。在中国古代,每个朝代对疾病治疗的重视程度不一,“医生”的地位总体上经历了多重变迁:夏商周三代时期,巫医地位尊崇;春秋之后,医人地位有所下降,属于“工”的医生不在主流阶层;汉朝独尊儒术,医人地位沦为下品;到了宋朝,统治者重视医疗,儒医大量出现,医学得到了巨大发展。[1]

据《宋史》记载:“初,太宗在藩邸,暇日多留意医术,藏名方千余首,皆尝有验者”,并诏令翰林医官等呈上家传经验方,共计万余首,命医官编类[2]P13507,足见其对医疗的重视。咸平二年,太宗为染疾的曹彬“手为和药”[2]P8982;景德初,太宗亲阅方药赐陈尧佐[2]P9582。以宋太祖、宋太宗为首,北宋皇帝至少有5个通晓医学,宋朝对医疗的重视程度可谓前所未有。关于宋朝医疗的研究,前人多集中在医政、医疗救济、儒医与巫医、医方、医学教育等方面,具体到政策实施,人民真实的就医过程和就医条件还没有学者进行梳理和剖析。文章欲从宋朝各阶层的就医方式和就医条件出发,立足文献,梳理宋代人真实的就医方式和就医情况,解答是否宋朝大部分人能病有所医这个问题,将研究视角从医疗史宏观层面转向对“人”这一主体本身的关怀。

一、皇室成员

宋朝皇族能够享受和运用的医疗资源是当时最高水平,位于封建权力中心的皇族,在寻医和治病上较为便捷,宫内有专为皇族服务的医官设置。据《宋史》载,景祐元年“仁宗不豫,侍医数进药”[2]P13520,曹皇后“晚得水疾,侍医莫能治,”[2]P8621可见招医问诊侍奉是皇室成员病后的第一选择。这些侍医多来自翰林院,“翰林医官院,在宣祐门内之东廊,掌供奉医药及承诏视疗众疾之事。”[3]P3940-3947除了向宫内供奉医药,翰林医官还在特殊时期承诏外派,诊疗臣子、军队、受疫难民、役夫等。侍医用药由御药院提供,“御药院勾当官四人,以入内内侍充,掌制药以进御,又供禁中之用。”[3]P3940-3947

翰林院医官数额多在一百余人上下,宋仁宗嘉祐二年“诏翰林医官院,自直院以下自今以一百四十二人为额。”[3]P3940-3947宋徽宗宣和年间“今自和安大夫至翰林医官凡十四阶,额内外总一百十有七。”[3]P3940-3947翰林院诸医官的人数,在宋朝官员的眼里长期处于饱和与冗费状态,“四年二月八日,太常寺言:‘数内翰林医官、太医局人吏、学生委是数多,若不量行裁减,显是虚费钱物’;中书言:‘翰林医官院医官使二人、直院七人、尚药奉御七人、医官三十人、医学四十人、祗候医人十三人,其员猥多。今定使副各二员、直院四员、尚药奉御六员,其额外将来毋得补人。’”[4]P27皇室成员能够征召的医官数量,一般而言,是完全能够满足需求的。

当宫内医官对病症治疗不力时,统治阶层会在全国范围内募集良医,征召民间医术高超者前往诊视。据《宋史》记载,显仁太后患眼疾,经过国医治疗也不能痊愈,随即招募善医者,张称推荐蜀人皇甫坦,皇甫坦将太后治愈。南阳郡康孝王惟吉有疾,真宗“设科醮,令开封府揭榜募能医者”[4]P188。宋神宗元丰元年,“太皇太后疾,驿召天下医者”[2]P294。这些受诏前来诊视的人,若治愈有功,便可能得到丰厚赏赐,获得官职。荆国献穆大长公主病,仁宗募天下能医者授以官,赐御书金字[4]P713。郓州人钱乙以《颅方》著名,到京师治疗长公主女疾有功,授翰林医学。赵自化治愈秦国长公主疾,加尚药奉御,授医官副使。

故宋朝皇室成员的就医方式主要有两种,一为翰林医官诸侍医进药侍奉,二为诏天下名医前往治疗。前者是皇室成员病后的首要选择,翰林院在宣德门内东廊,尚药局属内司殿中省位于禁中,距离宫内近,医官能较快前往治疗,且有御药院相配合,药物和人员充足,能满足皇室成员的医疗需求。后者为医官治疗不力时,在全国范围内征求名医,能最大范围内寻找医术高超之人,但在时间上相对滞后。

二、朝中官员

朝中官阶较高的官员在医疗条件上与皇室类似,可以享受翰林院医疗资源,帝王甚至会亲自派遣太医诊视,赐予药物、钱财。近臣身亡,帝王遣内侍监护葬事,谓之“敕葬”。宋代史料有大量皇帝派遣医官诊疗患病臣子的记载,“自建隆以来,近臣、皇亲、诸大校有疾,必遣内侍挟医疗视,群臣中有特被眷遇者亦如之。其有效者,或迁秩、赐服色。”[2]P13509“大臣及近戚有疾,恩礼厚者多宣医”[5]P160,似已成为常规流程。宋神宗时宰辅赵挺之以疾在告,神宗“遣使劳问,宣医看视”[6]P407;朱胜非的母亲雍国夫人杨氏,感疾不安,“上遣国医诊视”[7]P393;王安石得疾,“上遣医视之”[4]P488。派遣国医诊视臣下的疾病,不仅是君主的怀柔手段,也是仁政体现。在特殊情况下,还是君主验证臣下病情真假和身体状况的举措。除了派遣国医诊疗,君主还会派遣国医随从臣子前往管辖地。“边郡屯帅多遣医官、医学随行,三年一代。出师及使境外、贡院锁宿,皆令医官随之。”[2]P13510咸平初,刘谦迁御前忠佐马步军都军头,领勤州刺史,真宗“既俾其二子随侍,仍挟尚医以从,御厨调膳以给之”[2]P9382,随从诊疗。

派国医诊视是皇恩的体现,然而并非所有臣子都有这样的待遇,也并非臣子一切病情都能得到这样的特殊关照。宋朝官员患病时,更多的情况是府中自行诏医。京师繁华,人才聚集,名医荟萃。宋太祖时,沙门洪蕴以医术闻名京师,“贵戚大臣有疾者,多诏遣诊疗。”[2]P13510昭州刺史上官正“被疾,请寻医。”[2]P10137在自行寻医诊疗上,官员的就医方式和条件与百姓类似,只是在金钱和药物上占有优势,有余力负担医疗支出且府中备有一部分药材,也有能力联系到医术较高的医生。而官阶较低的边缘小官,既得不到君王遣医治疗的圣宠,也没有充足的钱财和药物,在就医条件上与一般百姓相同。

君王派遣国医诊视,使宋朝官员能够享受到朝内医术高超的翰林院医官资源,也免去了寻医的耗费和烦琐。国医水平较高,能有效降低官员遇到庸医而导致治疗不当、耽误病情的概率,但因为是君王亲赐,国医奉旨受诏前来,他所用的药方和诊疗手段,病者不敢推辞,多所承受,若国医诊疗失误,反为其所害。自行寻医诊视,在自由度上强于国医,能随时中断或者更换,但在医生水平和药物资源上稍差。

三、军队士兵

宋朝军事压力长期存在,外部环境的诡谲复杂,要求宋朝备有长期稳定的军队。有研究推测,宋朝军队人数最多时,达到了141万。如此庞大的军队,需要相当数量的常备医生。这些医生由朝廷派遣,受国家管理,或固定在军队驻扎地,或跟着军队随行。朝廷对军中医疗的关怀,一般体现在医官的派遣和医药的发放上面,并赐药物是派遣医工的配套措施。

朝廷派遣的医官分为兽医和人医两种。兽医主要是医治战马,“诸将许于诸军内差译语官十人,仍于汉弓箭手内更差十人。诸将许差医人医兽。”[4]P664针对伤病士卒,特殊情况下朝廷还会派遣专科医生对症诊疗,如宋真宗令枢密院取诸军尝历战陈,箭镞在体者,认为“此当检视”,便派遣医官医治士兵的箭镞伤[4]P237。宋朝大多数军医由朝廷派遣,有时也由地方官员安排,种世衡在边数年,就曾“抚养士卒,病者遣一子专视其食饮汤剂”[2]P10744,这样的关怀,得以使士兵感怀关照,死命效忠。

当军队缺医药时,朝廷也会派遣医官。宋哲宗曾诏:“访闻日近在京军民难得医药,令开封府体访,如委是人多病患,可措置于太医局选差医人就班直军营、坊巷,分认地分诊治。”[4]P328哲宗差医人就直军营的原因是难得医药,这是虽有军医,但不能诊视的情况。此外,若士兵留戍在环境艰苦,病气肆虐之地,也需要在医疗上多加照顾,宋仁宗曾谓辅臣:“蛮猺未平,兵久留戍,南方夏秋之交,常苦瘴雾,其令医官院定方和药,遣使给之。”[4]P560

医官在边,有朝廷规定的更换年限和月钱,随军年限和月钱不是固定不变的,哲宗诏:“沿边城镇堡砦,委本将选差医工一人,月给药钱八贯,遇随军出入,给马一疋,二年一替,愿再留者听。”[4]P150-151但大多数时候,军医的随军年限是三年,与地方官三年一迁相类似,“边郡屯帅多遣医官、医学随行,三年一代。”[2]P13510军医和临时派遣的医工大致能满足宋朝士兵的就医需求,在资源紧张时,也将由朝廷或者地方机动调整,只是驻守于边远地区的将士,药物储备和调用上有所不便。

四、普通百姓

平民阶层是各朝代人数最为众多的阶层,但因为中国古代史史料话语权多掌握在官方,普通百姓的就医史在史书中占据分量不大、史料不多。基于下层人民这一群体的复杂性,要了解宋朝普通百姓的就医方式和医疗条件,需要从医铺和医生数量、诊疗价格与药价、政府救济措施、社会整体医疗水平、部分地区信巫不信医的倾向等方面加以分析。

(一)医铺和医生数量

大型都城与偏远乡村的百姓所能接触到的医铺和医生数量是不同的,一般来说,越大的都城,医铺和医生越多,其中以北宋东京、南宋临安为最。《东京梦华录》中有大量关于东京药铺的记载,明确出现在东京梦华录中的药铺共有21间(包括官方开设的惠民药局),且在马行街北有相连的一片药铺,“马行北去……直抵正系旧封丘门,两行金紫医官药铺,如杜金钩家、曹家、独胜元、山水李家,口齿咽喉药;石鱼儿、班防御、银孩儿、柏郎中家,医小儿;大鞋任家,产科。其馀香药铺席、官员宅舍,不欲遍记。”[8]P18-24这些药铺多兼具卖药与诊疗功能,且多有专精,有小儿科、产科、防御药、口腔科等,百姓寻医问药时目的可比较明确。除了固定的药铺,卖药的货郎也穿行于东京的大街小巷,朱雀门外街巷潘楼街街南的“鹰店”有香药铺席;东角楼街巷的大小瓦子内多有货药之卖;酒肆中也有卖药者,“酒店多点灯烛沽卖……亦间或有卖洗面水,煎点汤药者”[8]P18-24;大内西右掖门外街北建隆观,观内东廊有道士卖齿药;在天晓前的早市,御街州桥至南内有趁朝卖药者;立春时,坊市卖药之人,横列三门。《梦粱录》记载南宋临安的药铺共有18间,多以人名命名,包括产药、小儿药、眼药等,分类齐全[9]P153。

除笔记散文,部分书画作品也从侧面反映出了宋朝药铺的经营规模。《清明上河图》勾勒了北宋东京汴梁城的繁盛情景,里面有药铺、走方医、货郎等各类医药经营形式。图中有杨家应症、赵太丞家两间医铺,地处繁华,铺面不小。图中也有在地上摆摊卖药的走方医,有药摊和背着药篓行走卖药的货郎。在北宋东京和南宋临安这样的大都市中,城内医铺和诊所众多,卖药形式、时间地点也多种多样,可做诊断的医生包括药铺中的坐医、游走的行医、学医的士人、通医的僧道和少量医官,城中官员、市民以及近郊村民在就医上较为方便。而其余各地城池与村镇,医生数量和就医方便程度则依繁华程度递减,医疗资源分布是不均衡的。身处偏远地区的官员,会因身体原因请求回京治疾,如大中祥符六年,西京水南都巡检使李继宣以“疾甚,求至京师寻医”[2]P10147;天禧二年裴庄“求归上都,以便医药”[2]P9439。

与大型都城相比,生活在偏远城镇、村落的百姓就医比较艰难。偏远地区百姓受教育程度偏低,医生和医铺数量较少,就医以村医和游医为主,且医生水平无法保证,《夷坚志》记载李三妻子杨氏身染时疾,里医郑庄用附子入药,险些损害了杨氏性命。部分地区因医生数量较少,就医不便,寻医上能花数月之久,华阴侯侯可年少时与申颜为友,申颜患病,侯可为其寻医,徒步千里之远,待侯可归来时,申颜已经去世[10]P39。偏僻的村落,方圆千里,难觅一医,不够发达的州县在就医上也多有不便,尹洙监均州酒税时感疾,需要“沿牒至南阳访医”[2]P9837,从医疗资源不发达的均州赶往南阳。

综上所述,可知在医生和医铺数量的分布上,繁华都城及近郊地区的医疗资源较为充足,百姓可以就近寻医,结合自身病情进行有针对性的分科诊疗。而偏远的城镇村落,医生数量则相对较少,且医术难以保证,医铺和药铺密度低,百姓寻医问药上需花费的精力较多。

(二)诊疗价格与药价

宋朝的诊疗价格往往没有固定的收费标准和收费内容,主要有医者要价和患者自行答谢两种形式。医者的要价高低不等,视医术水平和治疗情况而定。在医患商约的价格上,《宋代物价研究》中列出有10贯,30贯,500贯,3000贯不等,医生开价有20贯,100贯,200贯,500贯不等[11]。医者要价,除掉极低和极高的情况,一般在20贯至500贯之间。而患者自行的酬谢,则视患者自身经济水平而定,王明清《挥尘录》中记载的患者病情好转后,自行酬医的价目有田登酬医1000贯;王况治愈盐商,其家人支付10000贯;李生诊治富家妇女,获500贯[11]P479-480,以上记载多为富人家寻名医所费。社会底层人士的就医选择多为江湖游医,相比前者的收费甚巨,面对贫苦大众的游医诊治价格则相对低廉,宋高宗时眼医徐生,“负笈盘术,日得百钱”,每日诊疗所得仅在百文左右,患者寻医所费,在一百文以下[12]P799。

与诊疗价格贫富之间相差悬殊类似,宋代的药价也有超天价与廉价之分,据程民生《宋代物价研究》总结,价格昂贵者,有沈兴宗花1000贯钱得一剂汤药。价格正常者,有欧阳修用3文铜钱买的一贴治泻药。价格低廉者,有宋人所买咳嗽药1文一贴、眼药3文一贴,去蛇毒的药20文。普通药材如桂心皮320文一斤,干姜880文一斤,白术250文一斤。贵重药材如党参则与银同价,牛黄6贯一枚,白花蛇10贯四两,甘草1贯一两。

对比当时宋代的整体物价,《宋代物价研究》中载:西京洛阳的北园不过价值5000贯[2]P8910,北宋上等土地地价在1至2贯之间;北宋时期岭南地区粮价每斗1至2文,北方地区每斗10至500文。下层百姓每日收入在100文左右,维持一家一天日常生活所费也在100文,中等家庭总财产数额在3000贯至10000贯。

故宋代诊疗没有统一的收费标准,高低相差悬殊,药方、药材价格也多所不同,满足不同阶层需求,与总体物价和百姓收入、财产贴合,大部分人能支付寻医问药的费用,总体上诊疗价格与药物价格合理。但就医所费也称不上便宜,一意牟利的京师张二大夫,能累资数万緍[12],辛弃疾《好事近》一词中有“医者索酬劳,那得许多钱物”[13]P1976之语,仍有一部分贫苦百姓,病不能医。鄞人杨庆,因“父病,贫不能召医”,故“迺刲股肉啖之。”[2]P13411南宋时孝妇盛氏,事舅姑尽孝,“姑病笃,贫无资医救,乃执簪珥裙襦鬻之。”[9]P138

(三)政府医疗救济措施

宋代朝廷对医学的重视达到了以往封建王朝的顶峰,对人民的体恤,体现在各种惠民利民的措施上,其中也有大量针对病人的医疗救济措施,这些救济措施一定程度上为百姓寻医问药提供了便利,缓解了就医的困难。此类措施可分为以下几个层面:

1.颁布药方,普及医学教育和医官设置

医疗资源的紧缺,源于医者的不足和医疗知识的匮乏。宋朝统治者在医学知识的普及和医学教育的推行上有过许多努力。医学知识的普及,首先体现在药方的收集与公开上。前代流传下来的药方多有缺误,宋太宗和宋仁宗在药方收集和整理上多有所为。太宗诏诸儒编类书,除《文苑英华》《太平广记》《太平总类》,还有“医方一千卷,曰神医普救”[14]P530,诏“家有藏医书者,许送官”[4]P327,仁宗深虑世无良医,张知白认为,古药方虽然留存,但是讹误过多,且医者不可见,故仁宗“乃命医官院校定《黄帝内经》《素问》及《难经》《病源》等,下馆阁官看详。乙未,诏国子监摹印颁行。又诏翰林学士宋绶撰《病源序》”[4]P625,“仁宗在位,哀病者乏方药,为颁庆历善救方。”[2]P4338在收集、订正医药方书过后,仁宗还广为宣传和颁行,这样的整理和公开,有利于社会整体医疗知识的普及。

在医学教育上,宋朝对医学生与医官的培养和管理较为完善和成熟,每地医学生的筛选额有定数,“诸县主客不及万户补医学一人,万户以上二人,每及万户增一人,至五人止。”[4]P637太医局设九科医生,定额三百人。太常寺对医官的医术水平会有不定时的抽检,择优去糙,“乾德初,令太常寺考较翰林医官艺术,以翰为优,绌其业不精者二十六人。”[2]P13505医官数量和等级较为固定,且在许多偏远地区都设有专门的医官,宋孝宗“置广南烟瘴诸州医官”[2]P672。

2.设专门的地点收容贫病之人

宋朝的医疗救济措施还包括设置居养院、安济坊、漏泽园等收容贫病之人,社会上的流浪者,无钱治病的贫弱者受此惠泽,有所容身。园中提供钱财、米粮甚至是教育,其中也有医药提供,有的地方还常年配备有专门的医生。这些收容所由官方设置,官方建居养、安济、漏泽等救济点,以“为园以收贫,而无不葬之枯骨,为坊以治病,而无不医”[6]P418为出发点,以至贫有养,病有医,死有葬。也有文人自发的善行,如“苏文忠公知杭州,以私帑金五十两,助官緍于城中置病坊一所,名安乐,以僧主之,三年医愈千人”[15],不论是官方还是文人自发建立的收容机构,都为无钱可医的病者提供了可能的出路和一线生机。

3.在灾荒、饥疫时期广施医药

碰到瘟疫,灾荒等特殊情况时,朝廷会采取一些救济措施,这时候患有流行病或者无能力治病的人,能在朝廷派遣的医官下得到诊视,也能得到官方发放的药与粮。苏轼在杭州任知州时,旱灾后饥疫并作,苏轼“减价粜常平米,多作饘粥药剂,遣使挟医分坊治病,活者甚众。”[2]P10812朱服知庐州时,庐州大疫,“医持善药分拯之,赖以安者甚众。”[16]P738仁宗在位时,“尝因京师大疫,命太医和药……令太医择善察脉者,即县官授药,审处其疾状予之,无使贫民为庸医所误。”[2]P4338这类救济是为抵御灾荒或者疫情,是特殊时期的举措,不是贯穿整个宋朝的常态,致力于在短时间解决饥民、贫民的健康问题,是大规模疫情或者自然灾害发生时,政府医疗上的体恤措施,解决的是突发性和偶发性的医疗需求。

4.置各种惠民药局以使百姓便于医药

宋朝的医药铺一般有两种形式,即私人和官方,官方惠民药局的设置,能够有效地调节药价,杜绝了民间药铺垄断行业后漫天要价的可能,把药价控制在百姓可负担的范围内波动,同时也能带来一定的财政收入。

惠民药局在各州都有设置,“乙卯,诏诸州置惠民局,官给医书”,“和剂局、惠民局,掌修合良药,出卖以济民疾。”[2]P3908药物对百姓开放,使百姓能够购买,分享国家医疗资源。这类药局售卖药物的同时,大多数还带有诊疗功能,据《梦粱录》记载:“民有疾病,州府置施药局于戒子桥西,委官监督,依方修制丸散咀,来者诊视,详其病源,给药医治。”[9]P154施药局,惠民药局,和剂局中有医官坐诊,诊视过后,对症给药。

(四)社会整体医疗水平

百姓的就医条件,与社会的整体医疗水平相关,医疗水平的高低决定是否大多数疾病都能得到医治并病愈。中医学发展到宋朝,有一个显著特点是分科的完善。医学分科是医学成熟的标志之一,常规情况下分科越细,水平越精。宋朝以前的医学分科较为粗略,没有一个非常明确且细化的分科标准。而宋朝官方的医学分科有大方脉科、小方脉科、眼科、风科、正骨科、疮肿兼折疡科、产科、口齿咽喉科、针灸科、金镞兼书禁科九科,在唐代五科的基础上,再扩四科。

分科的成熟还体现在对医生的称呼上,史料记载里,医生的称呼已经带有明显的分科倾向,如“信州小儿医蔡助教”[17]P226“德兴古城村有外科医”[12]P539“小儿医张荆筐”[18]P173,分科是医学专业化的标志,会促进医学的专业化和精细化。

中医学在宋朝也有许多突破。天圣年间,王惟一造出含14条经脉和657个腧穴的针灸铜人,并编撰了针灸著作《铜人腧穴针灸图经》,统一了流传混乱的针灸穴位,在穴道标记和针灸研究上有了巨大突破。在药物上,宋代各时间段的医书中都反映出新品种药物的发现和取用,《嘉祐补注本草》增加新药82种,《开宝本草》增加新药133种,《政和经史证类本草》新增药品达628种。医书的收集与编纂在宋代也有许多成就,集各代大成,如《太平圣惠方》《圣济经》《圣济总录》《千金翼方》《伤寒论》《金匮要略》等等,《宋史》中在《艺文志》中,收录的医书高达509部,数量浩繁。医书成就的繁多,也在侧面体现出宋朝医学的发展和繁荣,可以说,医学在宋朝有了巨大的发展和进步,宋朝社会的整体医疗水平是高于以前各代的,这也是宋朝百姓在就医上的一个现状和优势。

(五)部分地区信巫不信医的倾向

巫医在中国历史上出现很早,影响颇大,直至现今,仍有一些地区有生病之后寻神求巫的现象。宋朝,巫医还未完全退出历史舞台,病后寻巫医解决的传统和习惯,不止在一些偏远地区流行,首都和朝廷也受巫医影响。但宋朝统治者和官员一直有意识的劝导百姓弃巫寻医,在破除巫医封建迷信上做过一些努力,也取得了一些效果。但终宋一代,少数地区的百姓仍旧坚持着病后寻巫的传统。

这些巫医盛行的地区包括但不限于:夔州、陕西路(“夔、峡尚淫祠,人有疾,不事医而专事神,颖叔悉禁绝之,乃教以医药”[2]P10070),巴州(“巴俗尚鬼而废医,唯巫言是用”[2]P13406),虔州(“知虔州,俗尚巫鬼,不事医药”[2]P10729),戎州(“通判戎州,俗不知医,病者以祈禳巫祝为事”[2]P9966),涪陵、汉中、巴东(“涪陵之民尤尚鬼俗,有父母疾病,多不省视医药,及亲在多别籍异财。汉中、巴东,俗尚颇同。”[2]P2230),邕州(“迁知邕州兼水陆转运使,俗好淫祀,轻医药,重鬼神”[2]P8796),漳州,鄂州(“鄂俗计利而尚鬼……病者不药而听于巫”[2]P12854),扬州、楚州(“扬、楚间有窄家神庙,民有疾不饵药,但竭致祀以徼福”[2]P9648),处州,琼州(“琼州言俗无医,民疾病但求巫祝”[4]P239)。

在区域上,尚巫之地多在岭南、河北、西南诸夷等远离中原的偏远地区,在范围上呈现分布广阔的特点,可以说巫鬼之风在全国范围内都有存留,甚至福庆公主患病时,孟皇后的姐姐就曾“持道家治病符水入治”[2]P8633。

巫医治病多在形式,认为人之所以患病,是有“鬼”和脏污在身,故治病的形式多为驱鬼、驱魔的驱除仪式,少有加诸病人身上的切实治疗,重在治鬼而非治人,效果多在病人心理上而非身体,故病人自愈则曰巫医有效,驱病成功,于是愈加信服,若病情不见好转或是恶化,则多有托词。但宋朝社会主流思想,还是认为巫医是淫邪,不可为信,以巫祝为医不仅对治病了无益处,还有可能会耽误治疗,致使病情恶化。故管辖巫祝盛行之地的官员,多有禁巫鬼,推行医药之举,方书刻石,以医易巫。

由此可见,巫医之风盛行地区的部分百姓,倾向于选择巫医治疗。这些百姓对医药接触少,病后是习惯于寻巫而非寻医。移风易俗,对这些地区民众教以医药是贯穿整个宋朝的主题。

受益于医疗水平的进步和朝廷对医药的重视与救济,宋朝百姓的就医条件整体上优于前朝,但在地域上有区别:边远地区的百姓不重视医药,病后寻巫医解决,而且在医生和医药的数量上多有不足;身处繁华都城中的百姓就医则比较方便,药价和就诊价格合理,基本能够实现病有所医。

各阶层在就医方式和条件上多有不同,少数会有重合,如下级官员与中上层平民、将士与役夫、贵戚与大臣等。总体来讲,各阶层在寻医问药上,在宋朝已经有了固定的模式和解决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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