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岩飞
(江苏海事职业技术学院,江苏南京210000)
云南陆军讲武堂是中国近代一所著名的军事院校,开办于1909年,其被朱德元帅称为“中国革命的熔炉”。它与北洋讲武堂和东北讲武堂并称中国三大讲武堂,其中毕业的学员有朱德、叶剑英、周保中、曾泽生、崔庸健等,特别是朱德、叶剑英是我党、我军以及共和国的缔造者,他们为红色军队的建设发展起到了不可磨灭的作用,为中国军队培养了大量优秀的军事人才。
鸦片战争以后,清政府内政式微,外侮加剧,危机四伏,清朝的统治和天朝的尊严遭到了威胁。为了挽救风雨飘摇、日趋衰退的封建王朝,19世纪末,仁人志士掀起了一场旨在宣扬“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思潮,试图利用西方先进的军事技术和制度,开展缓解日益尖锐的内外矛盾的“洋务运动”,而编练“新军”、创办军事学校成为清末军事现代化改革的开端。
清政府在购置西方军事装备用于建立近代军事工业的同时,也开始在中央设练兵处,专门负责练新军事务,用西方的方式编练新式军队。为了培养新军的军事人才,清政府在派员出洋就学、学习军事的同时,也开始创设新式军事学堂[1]。最早兴办的军事学堂主要有北洋行营将弁学堂、武备速成学堂、北洋陆军讲武堂以及宪兵、军医、马医、军械等各类与军事相关的专业学堂。
1894年中日甲午战争以清王朝的战败告终,同时也宣告了洋务运动的彻底失败,但随之而来的戊戌变法运动(1898年)和八国联军入侵(1900年)使得民族矛盾和阶级矛盾日趋尖锐。在戊戌变法运动中,在改良派中,冯贵芬、郑观应、王韬再次强调建立军校、学习西方军事的重要性。戊戌变法运动虽然失败,但清政府为缓和民族矛盾,维护自身的统治利益,不得已地接受了维新派的某些改革主张,在针对军事改革的措施中,要求各省兴建武备学堂。这些措施的颁布再一次在全国掀起开办军事学堂的热潮。虽已时过境迁,但云南陆军讲武堂与洋务运动依然有着难以割舍的渊源。
早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西方列强的入侵就扩展到中国的西南边陲。当时,云南毗邻英法殖民地,英、法两国试图在云南乃至中国寻求更大的势力范围。与之相关的外交问题不断出现。滇军19镇(相当于师的建制)的形成和训练就是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开始的。1907年,清政府让曾与庆亲王奕劻和袁世凯共同编练过新军的蒙古族大员锡良总督云贵,负责整顿边防和处理外交事务。锡良来到云南后,发现云南的八旗、绿营军队虚弱不堪,无法担当保疆御敌之重任。鉴于此状,锡良向清廷奏陈,请求编练军队,清廷应允了其的奏陈。
欲编练精兵,就须有良将。云南虽地处西南一隅,但开办军事学堂的积极性颇高,如1899年成立武备学堂,1901年成立新操学堂,1906年成立陆军速成学堂等。1908年,锡良开始在云南编练陆军第十九镇(师)。他对旧有军事学堂落后的训练方式以及陈旧的训练设施感到失望,决定建立一所高级军事学院,即陆军讲武堂,为陆军第十九镇(师)培养高素质的军事人才。虽然锡良于1909年2月9日调任东三省总督,但继任的沈秉堃和李经羲仍然延续了讲武堂的筹办工作,使讲武堂在1909年9月28日(农历8月15日)得以顺利开学[2]。
云南陆军讲武堂的教学科目在开创之初基本上是照搬日本士官学校的模式,分为“学”和“术”两个科目,其中“学”科教授战术、军事系统、武器、地形、探测和测绘、城市建设、交通、军事卫生、马术、兵役综合、军用文书格式等;“术”科教授体操、剑术、马术、射击等。
作为培养军事人才的学校,云南陆军讲武堂的设计着眼于军事需求,作为培养要面向未来战争的军人,其最基本的条件就是过硬的身体素质。孙子曰:“兵无百疾是谓必胜”,故军队要重视体操运动,培养活泼勇敢的精神,突出锻炼战士刚健的体力。住在户外、睡在户外是很常见的,为的是培养劳常人之所不能劳、忍常人之所不能忍的能力。因此,与之相关的体育内容主要穿插于发展身体素质及武器使用的术科教学过程当中。
早期的云南陆军讲武堂教材是由李根源根据日本士官学校教材翻译而来,大部分术科教官也是由在日本学习军事的归国人员担任。因此,云南陆军讲武堂的术科教学内容与教法大多沿用了日本军事教育模式。
云南陆军讲武堂创办之初,教学内容几乎完全照搬日本,充满着浓厚的武士道气息。对于中国传统武术,虽然从未放弃,但也仅限于自发性开展。譬如在每期举行的毕业典礼上,都有“国术”表演一项,由学员中学过太极、武术以及能使刀、棍、剑者,选出双人作为对手表演。
1937年7月9日,国民政府颁布的《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昆明分校附设军官特别训练班教育大纲》(注:1934年蒋介石为了统一政令,将各地原有的军事学校全部编入中央军校体系,成为了中央开办在各地的分校,1935年云南陆军讲武堂被改编为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昆明分校,直至1945年正式停办)中明确指出学校教授“马术、国术、体育等”,这证明了此时云南陆军讲武堂在教习西方军事体育项目的同时,亦开始重视中国传统体育项目。至20世纪30年代中后期,讲武堂一方面沿袭旧有模式,另一方面开始重视传统体育(主要是武术)的教学。采用中西方文化融合的教学方法,使学生在学习西方先进军事文化的同时,也能学习中华民族优秀体育文化。为此,云南陆军讲武堂配备了刀、枪、棍、剑、铣等中国传统武器,为学员学习提供了必要的学习条件。通过学习刺刀、长矛等武术技能,学员提高了近距离格斗的能力[3-4]。
2007年9月1日昆明《都市时报》报道了发现云南陆军讲武堂一批武术教材的消息,这批教材包括《初级教科:剑术科》《劈刺术教范》《新棍术》《棍术科》《体操教范》《中华新武术》《三义刀图说》《枪门奇卦八真写》等,这为云南陆军讲武堂实施传统体育教育的后续研究提供了极为珍贵的史料。
云南陆军讲武堂并非第一个在云南地区开设西方体育科目的军事院校。云南省最早的军事学堂是1899年在旧巡抚署内创立的云南陆军武备学堂。当时任提督的王恩溥从1894年起,在洋务运动期间创办的北洋水师学堂学习过5年半的时间。根据他的回忆,学校内开设的近代体育课程有击剑、刺棍、木棒、哑铃、足球、跳栏、竞走、跳远、跳高、爬桅、游泳、滑冰、平台、木马、单双杠及爬山等项。从时间上推断,此时的王恩溥应刚从北洋水师学堂毕业,极有可能将在学习过程中所接触过的西方近代体育项目带到云南陆军武备学堂的教学当中,而云南陆军武备学堂是云南陆军讲武堂的前身之一。
1909年3 月,以云南布政使署理云贵总督的沈秉堃通知正在日本学习的李根源回到云南,主持云南陆军讲武堂的筹备工作。李根源是云南腾冲人,由云南地方政府公派到日本学习军事教学与技术,他先后就读于振武学堂和日本士官学堂,在此期间,他还受孙中山和黄兴的委托,成立了大森体育会,为旧民主主义革命积蓄力量。李根源回滇后便开始了遴选校址、聘请教官、招收学生等筹备工作。云南陆军讲武堂早期的术科教官均为留日学习军事的滇籍学子,他们所教授的是在日本所学到的术科内容。在讲武堂设置的课程中,除军事技术外,还将一些与军事相关的体育内容列为了训练的必修科目,如柔软体操、器械体操、跑步、越野负重跑、武装游泳泅渡、单杠、双杠、吊环、过天桥、过平台、木马、浪木等。
至今尚未有云南陆军讲武堂军事体育科目的教学资料被发现,但云南讲武堂的主要任务之一就是为陆军第十九镇培养军事人才[5-10],故而两所学校前期的教育培训内容必然会有雷同之处,彼此可作相互印证。
目前,可考据的史料有云南省图书馆馆藏的1910年(清宣统二年)颁布的《暂编陆军第十九镇教育计划》,结合对该《计划》第十四条“下级军官最重体育,须锻炼身体以养成进取之雄心,故剑术、乘马等发育身体之技术勉励以行之”之规定的分析可以看出,第十九镇早期的军事教育在针对不同兵种、不同职位之间包括体育在内的教育内容方面做到了差异化。
云南陆军讲武堂十分注重对学员进行身体素质锻炼,“养成各兵科军官基本之智能,授以必要之学术并锻炼身体,提倡尚武精神,以备将来补充军官之用”,这是《云南讲武学校暂行内务细则》第一章的第一项规定。《云南陆军讲武堂试办章程》中也有类似的规定:“以身体强健者为合格……补充下级军官所用。”[11]
云南陆军讲武堂不仅对学生进行思想教育,使其具有坚定的中国军人信念,又十分注重他们的身体锻炼,培养顽强的毅力和吃苦耐劳的优良品质,为未来作战打下坚实的身体基础。因此,学校每天早上都会安排有体操练习,或是集体跑步;下午也会安排体操或是唱歌、跑步,即使是在熄灯后也会安排不定时的紧急集合[12]。
户外的术科训练采取的是日本军国主义教育方式,层层节制,绝对服从。其训练标准较为严苛,要求学员不得有自己的理解,必须按照教学示范反复模仿练习,达到动作迅速、姿势端正。学校在操场上设置了单杠、平衡木、双杠、高桥、爬绳以及跳高、跳远等体育设施,以培养学员动作的敏捷程度。每周有3个下午,从4点至5点进行3次操练。在体操器械方面的练习中采用分组学习的方法。将学员分为几组在不同的体操器械上练习当日所教授的技术动作,相互依次轮换进行,此有利于学员用有限的器械与在有限的时间内学习到更多的技术动作。学生们被分成若干小组,临时指定几个学生当小组长。每一个课目练习前都有技术教官到场指导,在讲授完动作要领并做出示范后,由临时小组长将本小组学生带到铁杆、木马或天桥等器械前依次练习。在完成基本技术的基础上加大练习的难度,如在铁杠上进行大车轮绕转,在杠上拿顶等。此外,每周还有两次劈剑术和刺枪术训练,要求做到对劈对刺勇猛,攻防兼备。
据当时一位名叫铁雄的学员回忆,当时一天的教学过程为:早晨先是在外操场进行20多分钟的跑步,之后洗漱,继而马上进行技术训练,主要是器械体操练习,包括木马、垂直跳远、单杠、悬垂举腿、跨越天桥、滑棒、上下升降、双杠、高台跳、攀爬等。技术训练在每日9点左右结束后开始早餐,餐后有两节理论课,午饭后是课余时间,大多数学员选择球类运动。课余时间后又是一节理论课。下课后是队列和行军练习,之后完成一天的教学去用晚餐。
云南陆军讲武堂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没有设置专门管理体育事务的部门[13],直到1935年改为黄埔军校昆明分校后,才设立了体育组,由张四维任组长,近代体育的内容也得以拓展。譬如张四维教授田径、杨嵩教授武术和游泳、赵象乾教授篮球和游泳、杨学元教授足球和排球。
云南陆军讲武堂的课外体育活动由学生自发组织[14]。当时,包括叶剑英在内的华侨华人学生们都有开展课外体育活动的习惯,他们自发地组织起了足球队、排球队、乒乓球队,利用课外时间进行比赛。
在云南陆军讲武堂建校初期,由于教官多为留日军校的毕业生,长时间受到日本军国主义思想的影响,因此在包括考核在内的教学实践中表现出浓厚的军国主义的教育色彩。
日本军国主义的教育方式经常被用来在操场上教授术科,主要体现在要求学员严格控制和绝对服从术科的所有动作,在实操中,要求做到正确的姿势和快速的动作,每个动作都必须经过反复的练习,做到烂熟于心,并且与军事操典上的要求毫无差别。
与之相对应的考核制度也非常严格。根据《云南讲武学校暂行内务细则》中记载,当时的考试有5种,分别为检定测验、临时测验、月末测验、学期测验和毕业测验。检定测验是学员的入学考试;临时测验和月末测验由教官临时或月末组织;学期测验由校长在每学期末亲自组织;毕业测验于最后一个学期的期末由校长请示督军署核对施行。考试分为学科、术科、躬行3项,每个科目的满分为20分,以8分以上为及格。3门以上学科不及格者给予降级处分,平均分不及格者和躬行点不及格者予以开除,军、拳、体也必须及格[15]。
《云南陆军讲武学校第十五期工兵科笔记》对术科动作有着近乎苛刻的要求,例如在考核立正姿势时要求:立正姿势是由坚固、自然、威严三个部分组成的。规正四肢及双手平落腰际者即所以求其坚固者也;两臂自然下垂两手附贴大腿其不用力者即自然也;头正颈直,中闭颌收,目注前方,而睛珠不动即表示严肃也。其中不乏对我国古代导引之术的传承。
有一句话形容中国近现代的三所军校,叫做“保定的课堂,云南的操场,黄埔的战场”。言下之意:云南讲武堂的操场活动是其一大特色。
云南陆军讲武堂的操场分为内操场和外操场。内操场位于学校本部的中心,其中设有篮球场。场地虽然面积有点小,但可以方便学员放学后就近练习。而彰显特色的则是指外操场,外操场有田径场、马道,在场地的西面设有用于体操的单杠、木马、天桥、浪桥、秋千、平台等器械。
当时的外操场占地上万平方米,东到现在的翠湖西路,西到钱局街,南到翠湖南路,北到昌源巷,这里曾是一个可容万人之众的阅兵场,举办过多次规模不等的运动会。
云南讲武堂为了训练学员的战斗技能,十分重视马术和野战演习。根据《云南陆军讲武堂试办章程》第十三条规定:“堂内应必备乘马80匹以备各兵科操练骑马之用。”对于野外演习,第十二条规定:“……凡省城附近各军队得由本堂会商统制随时调集,备演习之用。”第十四条规定“各学员演习及射击所用枪械子弹由军械局领取”,这些规定很好地保障了马术训练和野外演习的开展。
严格的政治和军事教学使云南陆军讲武堂为中国和亚洲部分国家培养出了众多的军事人才,其中不乏在体育领域颇有作为者。
在云南陆军讲武堂被誉为“体操二朱”之一的朱德,直至晚年还坚持用在求学时所学到的体操动作锻炼身体。解放后,他曾任新中国第一届中华全国体育总会会长,是新中国体育事业的主要奠基人之一。在军队体育方面,20世纪40年代,他为八路军120师篮球队题写了“球场健儿,沙场勇士”的题词,至今仍鼓励着人民军队体育事业的发展。
1917年考入云南陆军讲武堂的叶剑英,在学校期间,因为在武术比赛中击败了日本教官,获得了同学们的尊敬。他为中国军事体育的发展做出了重要的贡献,担任红军学校校长期间,他就在学校大力推行过军事体育运动。在延安时,他也是足球队的主力队员。1954年,叶剑英在担任解放军训练总监部代部长时负责全军的军事训练工作,在此期间成立了负责管理全军体育工作的军体局。他非常重视军事体育在人民军队中的开展,提出了“红、专、健”的口号。此后,军体局麾下的各支八一运动队都成为我国体坛劲旅,为我国竞技运动赶超世界先进水平做出了突出的贡献。
由云南陆军讲武堂走出的龙云和卢汉在发展体育运动方面也是颇有作为。前者因治滇政绩和对体育事业所作出的贡献,被抗战胜利后成立的体育会和运动场以其字“志舟”命名;后者因促成了昆明的和平解放而名垂青史,全国解放后,卢汉担任过国家体委副主任。
综上所述,本研究得出的结论如下:
(1)云南讲武堂开办于1909年,其被朱德元帅称为“中国革命的熔炉”。其中毕业的学员有朱德、叶剑英、周保中、曾泽生、崔庸健等。特别是朱德、叶剑英,他们均是我党、我军以及共和国的缔造者,为红色军队的建设发展起到了不可磨灭的作用。
(2)云南陆军讲武堂是洋务运动时期国内筹办各类军事学堂举措的延续,是“练兵强国”理念下的产物,与当时全国的大背景相一致。“练兵强国”理念是当时中国实施近代体育行为的思想基础之一[16-17]。
(3)在云南陆军讲武堂发展初期,包括军事体育在内的教育模式几乎是日本士官学校军事教育的翻版,充斥着浓郁的军国民教育的色彩。
(4)云南陆军讲武堂军事教育中部分内容已经与近代体育接轨,因此,云南陆军讲武堂成为了近代体育传入云南的主要渠道之一。相关近代体育内容再通过师生的体育行为在云南得以更为广泛地传播。
(5)体育只是作为一种云南陆军讲武堂军事教育的手段。当近代体育正在中国蓬勃开展之际,云南陆军讲武堂中所涉及的近代体育内容极为有限,体育服务于军事的目的性非常明显。
(6)云南陆军讲武堂专门性的体育管理部门组建较晚,没有专门开设体育课程。
(7)传统体育(武术)依然是其军事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并逐渐实现了由无序向有序的转变。
(8)在培养了大量军事人才的同时,云南陆军讲武堂也是我国红色体育事业的摇篮之一。学校毕业生朱德元帅担任了新中国第一届中华全国体育总会会长,叶剑英元帅担任了解放军训练总监部代部长,他们对军事体育在人民军队中的开展起到了极大的推动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