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补子纹样及符号研究

2021-12-30 09:01杨桐
艺术品鉴 2021年9期
关键词:官服龙纹纹饰

杨桐

补子作为明清两代官员身份象征和区分品级的重要依据,是古人对丰富的装饰纹样和图案体系的运用体现,不同纹样也被赋予很多思想意志并成为符号广为流传,因其各种严格规程和较难的制作工艺使得保存至今的实物较少。本文列举了补子中较常见的应用的装饰纹样,结合其体现出的符号学相关理论和当下运用实例做粗浅分析。

一、补子发展历史

《左传》中对“舆服”的释义为“车舆冠服与各种仪仗”,用以区分尊卑等级。《旧唐书》卷四十五,即志二十五为舆服志,其中有以特定的颜色和动物纹样来区分官位品级的方法,以颜色区分的方法沿用至明代。等级观念强化的体现即为“补子”。补子是明清时代官府制度特征之一,为绣有动物纹样的方形或圆形织物,饰于官服正面和背面,也称“胸背”。

明代官服承袭自唐宋旧制并加以改良,《明会典》中记载洪武二十四年对于官服的规定标志着明代官服制度基本定型,至《万历野获篇》的相关记载更加明确完善。朝服补子上最明显的区分为文官绣飞禽纹饰,武官绣走兽纹饰,补子绣有仙鹤、锦鸡、孔雀、云雁、白鹇、鹭鸶、鸂鶒、黄鹂、鹌鹑纹样分别对应文官的一至九品,绣有麒麟、狮子、豹、虎、熊罴、彪的补子分别对应武官一至六品,武官补子中七品、八品绣犀牛、九品绣海马[1],朝服颜色也根据品级由上至下分为绯袍、青袍、绿袍。清代官服补子承袭了明制,品级对应纹样稍有改动,线条、构图等更加繁琐,双禽纹饰改为了单禽,官服颜色统一为石青色。清代官服也依据包括帽上的“顶珠”、花翎及花翎上“眼”(即圆形花纹)数目、五品以上官员所配朝珠的颜色、材质等明确品级。此外,补子还出现在李氏朝鲜和越南黎朝至阮朝、琉球王国等地。李氏朝鲜作为明清两代藩属国,即便归顺清朝后官服制度依然承袭自明代,可作为相关考证工作的重要参考。

补子的产生及应用是伴随着织造刺绣等制作技术发展成熟和等级观念不断强化的,历经明清两代的发展与完善体现了人们审美趣味的变化及民族传统纹样、常用色彩和装饰性考量的融合、扬弃,纹样引申出多种符号化意义等,是一套复杂的、完善的图案系统并具备很高的工艺价值、历史价值。

二、补子的纹饰特征研究

(一)主体纹样

明清两代龙纹饰发展趋近成熟,形制等基本确定且体现出新的审美追求。较元代以前的龙纹最大的变化为主体“龙”的形象更加丰满,创作手法上并非是以“线条”为主的单色填充图案,而是更细致的刻画龙身上的各种细节,整个图案构图更加饱满,着重使用其他纹样装饰周围。明清龙纹的鬓发区别于元代之前龙纹单一线条的飘逸而呈蓬松状,额头、鼻头有如意纹装饰的影响,身体鳞片有波浪纹、网格纹或锯齿纹装饰。元代龙纹中的龙爪多为三趾或四趾,三趾时多为朝向同一方向,四趾时则相距最远的两趾朝向相对,呈抓握之势。明清龙纹中的龙爪则是通过靠边缘相邻两趾朝向相对来体现抓握之势。清代龙纹饰与明代大致相同,但龙的形象多呈盘踞之势,对于龙的正面刻画增多且较明代形制更加确切描绘更加成熟。相对的两趾张开幅度更大呈向前取物或立于地面、云中之势,盘踞的形象辅以火焰纹、云纹、红日纹、波浪纹等纹饰在装饰和图案构图中更加灵活和多变。补子中的麒麟等走兽形象的装饰纹样的头部、鳞片、爪子及身体周围装饰纹样等与上述龙纹有较多相似之处。

(二)装饰纹样

禽鸟穿梭于云中或单脚立于水纹和云纹之上,走兽盘踞于山石之上。海水江崖纹常运用于手工艺制品、服装或家具装饰纹样中,饰于官服下摆处的典型装饰纹样,贴合较为规则的形状底端,总体呈现出稳定、气势磅礴等视觉意象。斜向排列的规整线条称为水脚,象征海洋波浪,多以相同或相似纹样排列、叠加呈现,水脚向图案中间聚拢,水脚之上翻起浪花,故海水江崖纹周围常伴有浪花纹样,浪花以上中间立有山石,装饰纹样整体也以山石为接对称排布,山石背后直达天空以祥云纹样装饰。“中间耸立的山崖,两侧翻卷的海浪,象征着江山统一、万事生平”,其补子中的海水意指‘海潮’,‘潮’通‘朝’,有‘朝见’之意[2]”。以“海水江崖纹”为图案底部,烘托出上半部分装饰的龙纹、蟒纹、禽鸟走兽纹饰及各种元素构成场景的磅礴气势。

云纹是我国古代典型装饰纹样之一,运用于日常生活中多寓意吉祥。在手工艺器物的纹饰中较为常见,如瓷器、漆器、木刻等处,云纹在官服补子中常用于衬托主体飞禽走兽,作为暗纹烘托气势等。

红日纹常出现在龙纹、蟒纹或是飞禽走兽纹饰的口部朝向的位置,象征太阳或是直接象征集中的皇权,红日或龙纹周围常装饰有火焰纹样。如清代织绣飞鹤官服补子使用了八吉祥图案:轮、螺、伞、盖、花、罐、鱼、长,“反映出人们内心对大自然给予的五彩缤纷色彩和祥禽瑞兽的崇尚、顶礼膜拜[3]”。

暗纹作为表面所示的所有图案意象的底衬,起到了充实画面和装饰图案围合部分的装饰性作用。通常采用如意纹、蝙蝠纹、云纹、水纹、暗八仙纹等纹样,暗八仙纹流行于清代,来源于民间传说中八仙过海,采用的纹样元素为八仙手持法器作为单个图案元素进行排布。此类暗纹纹饰多采用二方连续或是四方连续的组织方法排列。底衬的线条常通过云纹、水纹等装饰纹样的延伸进行排布,起到了填充画面、构图、引导和强调读图方式及顺序、衬托氛围等作用。

整个补子即可视作一个完整的小场景。圆形或方形的轮廓将图案限定在一个较小的范围内,对多种固定形式纹样运用变形、重复、对称、叠加、连续等手法重新组织起来进行“情境”的架构,个人认为补子对情境的塑造类似于传统戏剧的表演模式,以装饰纹样搭建布景,以颜色、线条粗细的变化区分“景别”,动物纹样作为角色,根据动物神态、纹饰方向等明确“演出”的行进方向、动势,画面部分体现着瞬时性和突发性。

三、纹饰作为符号

“假设有一颗黑石子:我可以用各种方式使之具有意义,这只是个能指而已;但要是我使之蕴载某个确定的所指(譬如死刑罪判定的匿名表决),它就变成了符号[4]”。各种纹饰的能指仅为其所描绘的种种物象,动物、山石、波涛、云,但是在纹饰发展的过程中其被赋予了更高的含义,补子本身仅为一块装饰用的织物,被赋予了象征官员身份的意义后成为一种特殊的文化符号,如飞禽的姿态与古人追求的文人气质及志向相呼应,故“文官绣禽,以示文明”,品级较高官员所绣的仙鹤、白鹇等被古人视作鸟类中姿态高贵者,仙鹤更有忠贞清正寓意。“武官绣兽,以示威猛”。麒麟被塑造成含仁怀义的形象,象征福禄、祥瑞,可以带来丰年。虎豹等猛兽的威慑力与武官对外的形象与影响相符。“祥云纹”这一称呼即可体现符号学中的能指,和如意纹、八吉祥图案和花朵等纹样在长久发展过程中被赋予了象征“吉祥”的意义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四、补子纹饰的运用体现

脱离了等级环境的官服及纹样其“图示”作用中的实用性已不复存在,补子也被解构为多种可灵活运用的装饰纹样作为符号多运用于传统戏曲、影视等表演艺术的服化道设计中,以突出人物经历、性格等为主要功能,强调装饰性,追求塑造出“符号”化、明确的角色。

在连环画发展的巅峰时期,改编自民间传说、历史事件等的古典题材相关作品繁多,其中多数对于服装的绘制更多体现出传统戏曲服装的特点,装饰纹样、色彩等繁复应用,我认为这类服饰的设计目的与京剧脸谱相似,更多是为了体现穿着人物的性格和反映人物境况,并非根据实际考究,这使得人们对古典题材作品中的人物形成了固有印象,如官服上的装饰纹样及色彩多且复杂,皇帝永远是一身金黄色服饰等也都是“符号”的运用体现。身在传统文化影响较深远的环境中对这种固有印象的体验若是不明确,可以参考19 世纪末西方画报对于晚清人物的画作与真实照片的对比,画作中不少形象仍被运用至今作为西方视野中的“东方符号”。

补子作为“符号”在影视作品中的体现如《大明王朝1566:嘉靖与海瑞》中海瑞的官服上增加了多处补子纹饰,与记载中的明代官服形制不符,但应和了戏曲服装看重的装饰性。补子的圆形或方形轮廓将图案限定在相较于全身衣装的一个较小的范围内,使其作为一个符号所传达的信息更加明确、直观,是以区分等级的实用性为主导,起“图示”作用。装饰纹样、色彩等繁复运用则会淡化补子等饰物所突出的示意重点而是更加强调表演中单独人物的整体观感特征。韩国电影《鸣梁海战》也是在等级符号运用一个失误案例,朝鲜王朝武臣李舜臣的盔甲更加接近明朝制式,且可见的有八条龙纹饰,这与龙纹饰象征的皇家、皇权相矛盾。明清皇帝所着部分服饰上可见的龙纹饰总共有八条,第九条绣于内衬。单从前后看都能见到五条,寓意“九五至尊”。“作为服饰最表象的内容如材质、颜色、技术工艺等,都大部分用来象征地位和区别人们之间的社会阶级等级,久而久之,表象被赋予了新的象征含义,这是由一个长久的印象浓缩而来的新的文化象征符号[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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