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广艺
(海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海南 海口 571188)
为纪念著名修辞学家吴士文先生(1926—1996)95周年诞辰,东北大学出版了艾朝阳和董仁共同主编、中国修辞学会会长陈光磊作序、著名修辞学家宗廷虎撰跋的《修辞学名家吴士文的故事》一书,这是学术界尤其是中国修辞学界的一件具有特别意义的事情。它的意义不仅仅限于讲述一个著名学者学术人生中的一个个传递正能量的感人故事,还在于它将一个著名学者的故事融入新时代“讲好中国故事”的滚滚大潮之中,彰显前辈学者身上特有的精神内涵,激励更多的年轻人不忘初心、砥砺前行。
顾名思义,《修辞学名家吴士文的故事》(以下简称《故事》)是一部讲述我国著名修辞学家吴士文先生平凡而卓越的一生中的一些催人奋进、感人肺腑的故事的书。吴先生是大学教授、著名学者、学术活动家、社会贤达,同时有多个社会兼职,曾入选《世界知识分子名人录》,1993年获美国国际传记中心所授予的“20世纪成就奖”等。《故事》的讲述者有他的学生、家人、学界同人、单位同事、友人等,讲述的故事大多跟吴先生的经历、职业、学术活动、社会活动、日常生活等有关,篇幅都不长,内容丰富,语言通俗生动,亲切感人。
《故事》较大篇幅是吴先生的学生和学术界朋友回忆他在教学岗位上忘我工作的感人事迹。丹东市语言学会会长董仁是吴先生的得意门生,他的《年轻人要坚定正确的政治方向》记载的是1981年5月1日他和吴先生的谈话内容。那天他登门拜访吴先生,告诉吴先生他被批准为中国共产党预备党员,吴先生十分高兴,语重心长地同他唠了起来。吴先生跟他讲了自己的人生经历和成长过程,对他说:“年轻人入了党,就诞生了政治生命,一个人选定正确的政治方向,有了正确的信仰,非常重要,也很幸福!”[1]1吴先生叮嘱董仁:“要倍加珍惜现在优越的社会环境,一定要坚定正确的政治方向,坚信共产党,坚信共产主义。”[1]1董仁深深感到:“这是挚友发自肺腑的叮嘱,这是大师政治思想的引领。”[1]2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吴先生“以德为先”,重视“教书”,更重视“育人”,他是教书育人的模范。吴先生是著名的修辞学家,同时也是杰出的教育家,作为教师,他的教学艺术高超,深受学生的欢迎和同行的称赞。刘继才《大师的小事》、秦波《回忆吴士文老师》、唐振海《我的修辞学老师》、王均《我心中的吴士文教授》、张震《大写的老师》等文章,通过一个个平常的小故事,生动地再现了吴先生不平凡的教学生涯和突出业绩。他的学生孙绍童在《还想听吴老师讲课》中说:“他的为人,我们没处够,他的课程,我们没听够。”[1]39为了上好每一节课,他常常夜以继日、不知疲倦地工作。吴先生的女儿吴尚菊《永远的怀念》写道,父亲而立之年就是大学讲师,年近半百被安排到中学当老师,他说:“不管当什么学校的教师,只要能教书育人,我就高兴,我就觉得物有所值了”,“他严以律己,恪尽职守,每天要步行20多里山路上班,却从未迟到过1分钟”[1]4。吴先生的儿子吴尚新《父亲的回忆》一文深情回忆了父亲教育当时当民办教师的自己要做一名好老师的故事。这些故事正是吴先生于平凡中见伟大的高尚师德的体现。
吴先生的学术生涯贯穿一条主线,那就是开拓创新、勇攀高峰。董仁《处女之作展师魂》说的是吴先生27岁时写成《语法讲义》(上海东方书店,1953)一书。这本书是继吕叔湘、朱德熙的《语法修辞讲话》(1951年在《人民日报》上连载)之后,关注社会语言生活、普及语言知识、倡导语言规范、服务人民群众的富有创新特色的佳作。董仁写诗称赞:“二十有七吴士文,处女之作展师魂。纯洁语言贡献大,传薪播火有新人。”[1]14董仁《〈修辞格论析〉一朵艳丽的鲜花》谈到了吴士文先生写作《修辞格论析》的故事。在中国修辞学界,《修辞格论析》是一部具有创新意义的重要著作,在当代中国修辞学史上具有重要的学术地位,也是吴先生的标志性学术成果之一。这本书是在他罹患癌症后,同极度艰难困苦做斗争的拼搏之作。故事中讲到吴先生患癌后,做手术切除淋巴结,锯断了颌骨,“一边打着吊瓶,一边细览《修辞格论析》书稿”[1]66。陪护他的老伴几度劝阻,但无效。他在“手术前夜,怕手术出万一”,给复旦大学宗廷虎写信交代著作出版的“后事”。这本书1986年出版后,学术界好评如潮,著名语言学家胡裕树称赞这本书是“修辞学大花园中”“一朵艳丽的鲜花”[1]67。董仁、张万有的《吴士文精神永放光芒》中专节论述他“矢志不渝的创新精神”,特别指出他“完善了陈望道的修辞学体系”“把辞格研究推向了一个新水平”[1]168-169。在中国修辞学界,他是科研持续创新的典范。他的创新主要包括:修辞格研究的全面创新、消极修辞研究的创新、探讨语法修辞关系的创新、尝试运用多种研究方法的创新、倾全力开创和坚持组织同行集体攻关的新形式等。他既是树立不断创新理念的榜样,也是投身持续创新实践的表率。艾朝阳《生成修辞学新探——吴士文生成修辞思想对人工智能的启示》认为:“修辞格研究是修辞走向修辞科学的一个非常重要的起点”[1]152,吴先生在修辞格的精密化、形式化和模式化的“三化”研究、“吴士文先生的修辞格理论可以推演而成生成修辞学”[1]152,“吴士文的生成修辞思想,对人工智能有重要的启示,尤其是为生成修辞学的建立提供了重要的启示”[1]152。吴先生的《修辞讲话》《修辞新探》等著作也都是富有创新性的学术精品。宗廷虎在给《故事》所撰的跋语《坚持用辩证唯物主义观点指导修辞研究(代跋)——纪念陈望道的私淑弟子吴士文诞辰95周年》中全面、客观地论述了吴先生的修辞研究,高度评价了吴先生的学术成就。
董仁《罕见而特殊的感谢方式》谈到吴先生“抄书”的故事。说的是吴先生参加工作不久,为了满足学生学习“修辞”的愿望,在当时修辞学著作很难找到的情况下,一位爱书如命的老师上门送书给他看,这本书就是陈望道的《修辞学发凡》。大师的著作深深地吸引了年轻的吴先生,他爱不释手,发奋攻读,边抄书,边给学生讲课,工工整整地抄完了这部21万余字的大著。仅抄书这一件事,就可以看出吴先生治学的认真和勤奋刻苦的精神。董仁、张万有《吴士文精神永放光芒》讲述了吴先生的几个小故事:“一次,他撞在树上,还问是谁撞了他;一次他坐火车坐过了站;一次他走路撞到电线杆上;一次他骑自行车想修辞问题,碰见牛群来不及躲闪,把右臂鹰嘴骨摔折了。他对修辞的不懈追求,几乎到了如醉如痴的程度”[1]173。吴先生在学术研究中即使身处逆境,也从不放弃。董仁在《身在“牛棚” 心系修辞》中说:“在蹲‘牛棚’的80天中,吴先生用这些写交代材料纸张,写成了构思的材料,一行行,一张张,一沓沓。十多年后出版的《修辞讲话》一书的部分大纲,就是在当时的特殊环境下写就的。”[1]23他曾被认为是“反动学术权威”,被下放到农村当“五七战士”,在农村干捡粪的脏活累活,但他毫无怨言,不忘初心。吴先生的女儿吴尚菊在《永远的怀念》中说道,在此期间,“尽管白天的劳动使他这年近半百之人精疲力竭,但晚上,他仍旧笔耕不辍,在煤油灯下伏案疾书,时常通宵达旦”[1]4。董仁《一息尚存 修辞不已》记录了吴先生在身患骨癌、下身瘫痪的境况下,仍然关心他钟爱的修辞学事业,在给张志公的短信中写道:“看到修辞学界一片大好形势,死而无憾”[1]136。足见他对修辞学事业的一片赤诚,唯乐于修辞学繁荣的拳拳之心。
阜阳师范大学胡习之《聆听与通信——我和吴士文先生的交际片段》饱含深情地回忆了他与吴士文交往的几个片段,特别提到吴先生对他研究“辞规”问题的指导和提携。1987年9月到1988年6月,胡习之(那时还是个20多岁的年轻学者)在复旦大学中文系“现代汉语助教进修班”学习时就对吴先生关于消极修辞模式(即辞规)的研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胡习之说:“后来在宗廷虎先生主讲的‘修辞学研究’课程结束时,我便以《面中显点——谈一种辞规》这篇文章作为作业交给了宗先生。没想到,这篇小文得到了宗先生的肯定,并推荐给了时任《营口师专学报》《修辞研究》栏目主编的吴士文教授。”[1]129胡习之的这篇文章吴先生做了一些改动后发表于《营口师专学报》1988年第2期。后来他们二位有了书信往来,吴先生在给胡习之的信中说:“欢迎你写这方面的文章,大家共同把‘辞规’建立起来”[1]129。在吴先生的鼓励和指导下,胡习之发表了一系列研究“辞规”的文章,出版了《辞规的理论与实践》等专著,成为“辞规”研究的权威专家。淦家凰《高山仰止——纪念吴士文先生95周年诞辰》、韩荔华《吴士文先生往事点滴》等文章,都谈到吴先生关心、提携年轻人的历历往事。笔者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也深得吴先生的关爱、指导,受益匪浅。在吴先生的指导下,笔者在他主持的几家学报《修辞学》专栏上发表了十余篇文章。吴先生的恩情笔者永世难忘,他提携后进、甘为人梯的奉献精神更值得我们认真学习、发扬光大。
张德明是吴先生的老朋友,是当代著名的修辞学家、风格学家,他的《锦山溢美 绿水涌流——漫忆吴士文在科学春天里的故事》,情真意切。文章写两位老朋友从相识到共同为繁荣中国修辞学而贡献力量的一些往事,其中《参编鼓励》《普及普惠》两节说到两件事。一是吴先生和宋振华等四人共同主编《现代汉语修辞学》,“吴先生以自己的学术影响和研究成果,在全书的编写大纲内容、体例上,特别是辞格系统上认真把关。邀请了全国22所院校的同行专家参加编写大纲的讨论”[1]114。“记得在讨论会上,著名语言学家吕叔湘先生曾说:‘学会的成立是学术研究成熟的标志。’在著书立说和成立学会两方面吴士文都是率先垂范,颇有贡献。”[1]114二是吴先生主编《中学语文多角度解析》、与唐松波共同主编《公共关系修辞学》,其影响遍及全国。“在成立辽宁省语言学会、辽宁省修辞学会和一些省、市语言修辞学会的过程中,他也拨冗亲临参加,专程到锦州、营口等市为修辞教研积极开展工作”[1]114。除了张德明提到的这两件事之外,吴先生还和冯凭共同主编《修辞语法学》、参与发动、主持“语法修辞相结合问题”大讨论(部分文章发表在他主持的《营口师专学报》《修辞学》专栏上)等。董仁和张万有《吴士文精神永放光芒》记述了吴先生“组建团队,集体攻关”方面的事迹。
吴先生是中国修辞学会的主要发起人之一,在中国当代修辞学史上具有重要地位。他为筹备中国修辞学会殚精竭虑,奔走呼号,不遗余力。作为发起人之一,他多次给张弓、张志公、胡裕树、张静、黄伯荣、孙常叙等专家写信,还给全国多地修辞学研究者写信,仅宗廷虎一人,1980年5月至9月就收到他的3封信,他保存的中国修辞学会成立信件达110封之多!从研究发起单位、举荐学会领导人,到联系承办学校;从起草会议通知,到考虑老专家接送,他都事必躬亲。他身患绝症,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还牢记自己作为“陈望道修辞学奖”评委的职责。他想方设法为全国唯一的修辞学专业杂志《修辞学习》(今《当代修辞学》)联系广告,帮助该杂志渡过难关。他不辞劳苦,同时义务主持三家学报的《修辞学》专栏。他几十年如一日,为中国修辞学会、辽宁省语言学会、丹东市语言学会做了大量的组织、领导和服务等工作,为繁荣中国修辞学、语言学等作出重要贡献。
张万有《两角钱的退书款》讲的是在常人看来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有一次我给他邮的书款为了凑整多出2角钱,而1988年9月4 日他给我的回信上竟贴了2角钱的邮票,信中说这是作为退回多余的书款。其他如稿费、书费、邮费、退稿费等都算得一清二楚,这些都使我由衷地敬佩、十分感动!作为丹东师专知名教授、丹东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辽宁省政协常委的吴老师,其廉洁自律、克己奉公、认真严谨的事迹多有报道,0.20 元的退书款,使我感触尤深。”[1]65王振纲《吴士文先生的两件事》一文也用事实印证了吴先生是一个顶天立地、光明磊落的人。时任丹东市政协副主席的佟天华《长辞一曲 共乐天尧》说到他与吴先生共事的感受,认为吴先生“几十年来,无论是当教师、做学问、当领导,他都‘认认真真做事,老老实实做人’。他从不哗众取宠、文过饰非,从不官气十足、高高在上,从不孤傲自赏、自恃高明,从不得过且过、敷衍塞责。……他时常觉得他欠人家的情太多,难以还清,别人对他的好他要永远记住”[1]69。学高身正,以身作则,正是他为学、为政的一贯表现。
吴先生的女儿吴尚菊在《永远的怀念》中回忆:“在1970年至1977年作为‘五七战士’的近10年时间里,他与深山沟里的农民、教师、学生建立了十分深厚的感情。每逢春荒时节,有的人家揭不开锅了,父亲总是把自己的工资分成十几份儿,再带上全家人勒紧裤腰带省下的粮食,一一登门相送,并安慰大家坚定信心,好日子就在前头。”[1]3董仁、张万有《吴士文精神永放光芒》写道:“吴先生对同人文友亲和奖掖,对乡亲农友真情善待。他下乡插队的乡亲叫他‘老吴头儿’,并且称赞他是‘天底下少有的好人!’乡亲们不会忘记当年‘老吴头儿’关心民生,善待民众,扶贫济困的一桩桩好事——王金生老人情真意切地说,那时,‘俺小队穷,总共35户人家,到了闹春荒的时候,怎么也有20多家揭不开锅啊!自从老吴头儿下乡来到俺小队,他就把自己家折腾得一贫如洗呀。为什么?都帮了俺这些穷乡亲了。东家10元,西家5元,穷苦人家都多次得到他家的关照,有一回,他家邻居的孩子得了个急病,肚子疼得在炕上直打滚,吴老师看家里实在没有钱了,就立马把身上一套八成新的衣服脱下来,又把老伴儿手上的镯子撸下来,交给邻居说,快去换钱给孩子治病去吧。”[1]177在中国修辞学界,他以“乐于助人”倍受赞誉。乔成果《夕阳无限好——记著名修辞学家吴士文教授》说:“吴士文教授非常关心青年同志,对别人总是有求必应,在他的桌子上常堆着一大沓外地来信,有问候的,有求教的,有沟通信息的,有请他作序的……吴士文教授重感情讲信义,做到每信必复,不论星期天,还是节假日,就是在病中也不例外。据了解他的同志说,几年来他回过别人4 000多封信,如果每封信是500~1 000字,累计起来就是二百多万字,简直是一部人际交往的巨著。”[2]201武汉大学郑远汉《哭士文》说:“尤其可贵的是他真心实意地鼓励和支持学术界同人。他帮助并协同其他同志一起出书、写文章;朋友们出版了新著,他主动撰稿为之呐喊;朋友们取得的成就,他热情地为之讴歌……”[2]226于绍纲《忆吴士文先生的处世立身》记述了他和吴先生的交往:“吴先生走上丹东市领导岗位,如同任教一样履职尽责,对待我这样的晚辈也一如既往地亲近。”[1]76顾伟的《破格录取你》《要书与赠书》《成全藏书家》《增加优秀奖》《字幅换印章》《集邮展览会》《深刻的教诲》《还得你来写》《意外的收获》《夸奖小编辑》《仿珍珠项链》《最后的题词》等文章,通过讲述一个个生动的故事,刻画了吴先生助人为乐、平易近人的高大形象。
“德高学富,功业长存”,这是吕叔湘在陈望道百岁诞辰时的题词,我们认为用这个题词概括吴先生的一生再恰切不过了。诚如董仁、张万有在《吴士文精神永放光芒》中所说的那样:“吴士文的故事感人肺腑,催人泪下,因此吴士文精神是具有很强的感召力,斯人可敬,其事可学。吴士文的业绩卓著,为专家公认,世人仰慕,后学追随,因此吴士文精神是具有很强影响力的,饱含正能量,日久而弥新。”[1]180
今天, 在“奋斗百年路,启航新征程”的火红年代里,每一天都会发生故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每一处都在传诵故事。响应习近平总书记的号召,讲好中国故事,“特别是要讲好新时代的故事”[3],是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题中应有之义。从这一点看,《故事》的出版就更有现实和历史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