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变与问题：论《红楼梦》文本的网络传播

何 李

(厦门理工学院 外国语学院，福建 厦门 200062)

一、新变：文本载体、便捷性与交互性

经典文本在网络化的过程中，出现了有别于传统阅读的鲜明特质，主要体现在文本载体的新体验、阅读的便捷性与交互性三个方面。

（一）文本载体的新体验

进入网络时代以后，纸质阅读逐渐被电子阅读所取代，而电子阅读则依赖于互联网所提供的电子文本。目前，国内互联网上存在多家阅读网站，为读者提供各类电子读物的阅读服务。载有《红楼梦》电子文本的阅读网站大致可分为三类：第一类是综合性网站，即提供文学、经济管理、科学技术等多种类别读物的网站，如“百度阅读”“网易阅读”“搜狗阅读”等；第二类为古典作品阅读网站，按经史子集四大类别提供相应的古代经典作品，如“古典名著”、“国学网”等；第三类则是仅提供与《红楼梦》直接相关材料的专门性网站，包含了《红楼梦》不同版本的文本、续书、学术研究等内容，如“红楼星语”“《红楼梦》中文网”等[1]。值得一提的是，个别阅读网站需要使用与之匹配的电子阅读器，例如Kindle。Kindle 由“亚马逊”（Amazon）网络电子商务网站公司设计与销售，专供阅读“亚马逊”网站的电子书，因其使用了特制的电子墨水屏，具备书签和标注等多种功能，形成了自身的独特优势：在取代传统纸质阅读的同时，能够在最大程度上给读者带来近似纸质阅读的体验。

（二）阅读的便捷性

电子文本为读者提供了极大的阅读便利。一方面，读者随时随地都可阅读。只要拥有智能手机、平板电脑、kindle 等移动终端，连接上网络，就可以随时访问各种阅读网站，选择自己喜爱的图书进行阅读。部分网站还提供下载服务，意味着只要下载成功，那么在没有网络的时候也可以进行离线阅读，不再像过去一样需要将纸质书本随身携带。另一方面，在“看读”模式之外，“听读”模式逐渐兴起。“听读”即用听觉取代视觉，通过听的方式来阅读书籍。近年来一批以音频方式呈现书籍的手机app，如“喜马拉雅FM”“懒人听书”“氧气听书”等纷纷涌现，受到年轻用户们的喜爱。“听读”颠覆了传统的阅读模式，使闭着眼睛读书成为可能。文本网络化所带来的便利，极大地增加了普通民众接触国学经典的机会。

（三）网络阅读的交互性

交互性强被认为是互联网的最大优势之一。就网络阅读而言，阅读者能够通过多种输入输出方式与系统、或者其他阅读者在一定程度上进行直接的双向交流。以《红楼梦》为例，普通民众可以通过利用网络新媒体平台分享对《红楼梦》的阅读体验并展开问题探讨，大致又可分为三类平台：第一类为“天涯论坛”“知乎”“百度贴吧”等综合性的社交网站，例如“天涯论坛”设有“书话红楼”栏目，其中帖子内容五花八门，既有《红楼梦前八十回之衣食住行》这类对琐碎细节的解读，又有《红楼佚稿到底多少回》等相当专业的学术考证。第二类是专门为《红楼梦》设立的网站，包括“红楼网”“红楼星语”“夜看红楼”“中国红楼梦在线”等，这些网站同样设置有专供读者讨论的论坛，但活跃程度远远不及“天涯论坛”“知乎”等。第三类则是2010年后逐渐繁荣的微博与微信公众号，例如学术刊物《红楼梦学刊》既开设了微博，同时也建立了公众号，邀请广大读者发表见解。

二、《红楼梦》的文本及网络传播存在的问题

《红楼梦》一书一开始仅以前八十回手抄本在民间传播。直到乾隆五十六年，即1791 年程伟元和高鹗将后四十回补上，用活字印刷排印出来，通称“程甲本”。第二年又做了一些“补遗订讹”“略为修辑”的工作，再次刊印，通称为“程乙本”。这使得《红楼梦》结束之前的手抄本时代，得到更为广泛的传播。残存16 回的甲戌本和78 回本的庚辰本被认为最接近曹雪芹原著，因此往往作为前80回的首选底本，后40 回一般在程高本之间选择。

（一）不同传播方式下《红楼梦》的文本情况

1.纸质文本

作为中国古代小说的顶峰之作，《红楼梦》是各家出版社出版古代小说时的首选，一些知名的出版社都发行过《红楼梦》的纸质本，例如商务印书馆、人民文学出版社、中华书局、清华大学出版社等。各出版社一般以一个或者两个本子为底本，同时参考其他版本。当下市面上出售的《红楼梦》纸本书多是一百二十回本，通常在前言或序中会明确解释自己所使用的底本。依据两大售书网站“当当网”与“亚马逊”的销量来看，以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 年推出的第3 版《红楼梦》最为读者接受。该版本以庚辰本为底本，参校以各脂评本、抄本及程甲、乙本[2]。

2.电子文本

为养成健康科学的饮食习惯，很多人选择吃全麦面包，但是，市面上“真假”全麦面包鱼龙混杂，究竟什么样的面包才是全麦面包？又该如何辨别真假？

《红楼梦》的电子文本极为普及，几乎所有主要的阅读网站都有提供。利用目前国内使用频率较高的“百度”“搜狗”“360 搜索”“必应”四大搜索引擎，检索关键词“在线阅读”，在结果中获取排名靠前的网站，分别是：“百度”搜索引擎下的“纵横中文网”“网易云阅读”“百度阅读”；“搜狗”搜索引擎下的“中文书城”“搜狗阅读”、“超星读书”；“360”搜索引擎下的 “新学网”“中学生读书网”；“必应”搜索引擎下的 “多看阅读”、“梦远书城”。上述网站均有收录《红楼梦》电子文本。与纸质书固定使用某个版本的情况不同，同一阅读网站可同时提供多个版本的《红楼梦》供读者选择，例如“红楼中文网”里包含普通版（未注明底本）、蔡义江校本、英文版等三个版本；“超星读书”则将北京教育出版社、吉林人民出版社等不同出版社所出版的纸本《红楼梦》扫描制作为电子版本；“新学网”提供普通版（未注明底本）与甲戌本两种版本。

（二）文本网络传播存在的问题

经典读物的网络化给普通读者带来了阅读的便利，让大家拥有了可以畅谈心得、互相交流的平台，然而也带来了一系列新的问题。

1.网络监管尚不完善

纸质书的出版按照我国《图书出版管理规定》要求，必须严格实行稿件三审责任制度、责任编辑制度、责任校对制度、图书重版前审读制度、稿件及图书资料归档制度等管理制度，以保障图书出版质量。而网络文本的制作则缺乏相应的政策法规的监管，显得较为随意。以《红楼梦》电子文本为例，最常见的情况就是网站所提供的文本版权不清晰、底本不明确。

在前文中提到的12 个网站中，仅有一半网站提供了不同详略程度的版权信息，如“超星读书”将实体书扫描为电子版本，因此标注了相应实体书的版权信息；“网易云阅读”标注了其电子文本是依据新世纪出版社出版的《红楼梦》实体书制作，网站得到了北京金石海纳文化传媒有限公司的授权；“搜狗阅读”标注了自己的版权属于“上海阅文信息技术有限公司”等。其余6 个网站则未提供任何关于版本信息的说明，读者查阅不到任何关于文本制作者或网站责任编辑的信息，无法知晓该文本是依据某部实体书制作而成，还是直接根据某个底本整理而来的。此外，大多数阅读网站的《红楼梦》文本没有对自身所使用的底本进行说明，即使版权信息明确的“搜狗阅读”与“百度阅读”亦是如此。仅“超星读书”与“多看阅读”有明确的底本介绍。此外，个别网站提供的甚至不是原著，而是今人的加工改写，如“中文书城”的《红楼梦》即是原著缩写版，仅23 章。网站只在前言部分简单说明了该书是缩写者“特意对其（《红楼梦》）进行加工选编”的。如果读者略过前言的信息直接看正文的话，就极容易被误导。

2.电子文本质量亟须提高

大部分纸本《红楼梦》，如人民文学、商务印书馆、中华书局等出版社所推版本，制作相对精良，极少有校勘错误。而阅读网站则不然，因缺乏有效的监管与审核，不少《红楼梦》电子文本的质量都较为粗糙，在文字校对、标点使用等方面错误频频。

《红楼梦》的网络文本经常出现文字缺失与讹误的现象，尤其以生僻字最为明显。例如《红楼梦》第四十九回中提到“凤姐儿冷眼敁敠岫烟心性行为”，“敁敠”一词在“纯文学网站”和“飞卢网”被空白所替代。其次，标点错误也是网络文本较为明显的问题。以《红楼梦》第三回写贾政接见贾雨村的事件为例，“百度阅读”电子版为：“且这贾政最喜的有读书人，礼贤下士。拯溺救危，大有祖风……”其中的句号明显属于断句错误。“多看阅读”为：“且这贾政最喜的有读书人，礼贤下士，拯溺救危，大有祖风，况又系妹丈致意：因此优待雨村，更又不同……”此处并不应当使用冒号。此外，各网站《红楼梦》的电子文本常常出现段落文意不完整、甚至不分段的情况。仍以第三回为例，各网站对于第一段的划分各不相同：如“古典文学网”以“余存一一领了”为结尾，“百度阅读”末句为“转向都中去央烦贾政”，“诗词名句网”以“雨村辞了贾政，择日到任去了，不在话下”作结；“中学生读书网”则不划分段落，一回就是一个大段落。学界对《红楼梦》的标点与段落并没有制定统一的标准，只要不损伤文意、使文章保持通顺即可，但部分网络文本错误明显，已经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

3.网站页面设计有待优化

网络文本的页面设计，会直接影响读者的阅读兴趣。不合屏幕的字体、过于拥挤的排版、频繁的广告，都会给读者造成不便，甚至放弃阅读。整体而言，“百度阅读”“网易阅读”“360 阅读”等由大型互联网公司制作的《红楼梦》文本，页面较为干净，排版整齐，基本没有广告的痕迹；而“飞卢”“新学网”“多看阅读”等小型阅读网站则相反，传统阅读不是其运营的重点，因此在阅读的舒适度上，它们极少能做到让读者满意。后者常常字体大小不一，版面拥挤，时有浮动的广告干扰，甚至出现广告完全遮挡住文本内容的情况，需要读者手动关闭，给阅读带来了极大的不便。投放广告是网站盈利的主要手段之一，对于小网站而言，取消广告并不现实，但能否用更令人舒适的方式来设计网页？例如合理规划广告所占的页面位置，避免广告覆盖文本情况的出现；或者改变广告的播放时间，设置为在一章结束后点击下一章节前几秒出现广告等。与此同时，读者自身也要增强鉴别意识，不能完全依据搜索引擎提供网站排序随意选择，对于页面粗糙、存在明显错字的网站应主动回避。

4.读者互动缺乏学术性

网络平台为普通民众提供了发表自身看法、交流阅读心得的机会。就《红楼梦》的网络讨论而言，“天涯论坛”文学版块中的“书话红楼”“百度贴吧”中的“红楼梦吧”以及“知乎”网站里的《红楼梦》主题问答，是当下最为活跃的三大平台。以“天涯论坛”为例，“书话红楼”栏目中包含各种从不同角度对《红楼梦》的历史背景、人物命运与小说细节的解读。一些热门帖如《从元春为怡红院改名，看黛玉最后的真正结局》、《红楼梦前八十回之衣食住行等，得到了诸多网友的回应。然而，普通读者对《红楼梦》的讨论看似热闹，但实际上真正有价值的内容并不多，大多只是一些偏重主观感受的抒情与娱乐八卦似的讨论，缺乏脚踏实地的考证；即使有所考证，得出的结论也较为浅薄。例如《818〈红楼梦〉里震到你的某些贵族做派的小细节》一帖，始建于2009 年7 月22 日，至今已有超过7 000 的回帖率。该帖通过列举原文中的细节，对《红楼梦》中贵族的生活进行了细致陈述，尽管讨论者众多，但结论大多停留于惊叹贵族生活的景致、表达羡慕与向往等较为肤浅的层面。读者专业知识储备的缺乏，容易成为深入探讨交流的阻碍[3]。

三、思考与启示

电子阅读是一种必然趋势，传统小说在传播中自然不可避免。随着网络的发展，经典读本的网络化将不断扩大范围，影响更多的读者。阅读网站所提供的电子文本，在为读者带来新鲜、便捷体验的同时，也隐藏忧患。电子阅读是未来发展的趋势，为更好地顺应这一趋势，应该及时针对经典文本网络传播现存的问题进行调整，不断完善读者的阅读体验。

（一）明确网络文本的制作规范

网络文本的制作应尽量向纸质图书靠拢，明确版权与底本信息，提升对文本质量的要求。目前，除“超星读书”等个别网站的《红楼梦》文本是由纸质版扫描而成以外，大多数的网站都是将纸质文档输入为电子文档，而这种转化特别容易导致错误的发生。部分网站为了节约成本，并未对文档进行细致的校对，因此频繁出现段落错乱、文字讹误和缺失等问题，很有可能会误导读者。尤其是对于“中学生读书网”等以中学生为预设读者的网站，这种文字错误将直接影响学生对经典名著的理解，妨碍其语言文字能力的培养，后果更为严重。为了避免出现这种情况，亟待国家出台相关的政策、法规，加强对经典读物网络传播的质量控制，尤其是特别是面向中小学生而设立的网站，更应严格把关。

（二）加强媒体的宣传引导

普通读者对经典文本电子版的选择很大程度上依赖于搜索引擎的排序。大部分读者不会对阅读网站的优劣进行鉴别，而是自然选择搜索引擎中排名靠前的网站，而这些网站提供的《红楼梦》文本质量良莠不齐，因此读者很容易接触到排名靠前但质量较差的电子文本。有必要加大对优秀阅读网站的宣传与推荐力度，引导读者选择“超星读书”“网易阅读”等制作精良、错误较少的网站[4]。同时，个人在选择电子文本的时候，应采取更为审慎的态度。当遇到明显的漏字错字、断句错误、标点混乱、广告插入频繁等造成阅读障碍的情况时，应及时停止，寻找更为精良的版本，切忌为了方便省事而凑合，否则容易助长网站粗制滥造的风气。值得一提的是电子书阅览器Kindle。Kindle 上的《红楼梦》版本都经过了精心的校对，错误极少，没有广告干扰，收费也极为低廉，但前提是读者必须拥有Kindle阅读器。如果读者经济条件允许，又没有太多精力进行阅读网站的鉴别，不妨考虑选择Kindle 进行电子阅读。

（三）将线上阅读与线下阅读相结合

尽管电子阅读已经成为当下民众阅读的主要选择，但传统的纸质阅读的方式并不应被遗忘。电子阅读是纸质阅读的发展与延伸，两者是一种互为 补充、互为促进的关系，而不是矛盾对立的。不同年龄段的读者，阅读的方式应体现出相应的差异：从用眼健康、阅读的专注力以及对网站文本的鉴别能力等因素综合考虑，儿童在接触《红楼梦》等名著时，应坚持以纸质文本为主，选择线下优质出版社的文本进行阅读；青少年亦应以线下阅读为主要方式，但可在学校、家庭的正确引导和监护下，适度接触电子文本，参与一定的线上互动讨论；成年人则可根据自己的阅读体验与喜好，选择适合自身的阅读方式，鼓励其将线上与线下的阅读相结合。同时，建议网站针对老年读者开设专门的经典阅读板块，设计符合老年人视力水平并且操作简单明晰的电子文本，以适应我国社会人口老龄化的现实情况。

（四）引入专业人士参与互动

如前所述，网民们对《红楼梦》的探讨大部分还停留在较为粗浅的层面，例如讨论小说所展示的贵族生活、人物的饮食习惯、原著与电视剧是否吻合等。即使有对情节、人物性格与命运的分析，也大多建立在主观臆测的基础上，缺乏有力的证据和严密的推理。这些讨论虽然在一定程度上维系了《红楼梦》的阅读量与关注度，但却难以深入揭示小说本身的特质。如果只囿于此类思考的话，就无法深入体察《红楼梦》的艺术成就与思想底蕴。对于网络讨论而言，需要有更为专业人士的积极参与。例如红学研究的专家可以主动投身到“天涯论坛”“知乎”等热门平台，就小说的情节、角色、描写技巧等方面发起相关话题，展开具体的考证和分析，在话题、思考角度、研究方法上给予读者一定的指引，将网民的讨论努力转变为更有内涵深度的学术交流，让普通大众能够真正领略经典著作的魅力，了解传统文化的价值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