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杰 张华泉
黄河流域既是我国重要的生态屏障,也是重要的经济带。黄河流域历史上因植被破坏、过度开采等因素导致的流域内水土流失、荒漠化等生态环境问题亟待解决,研究生态资本对黄河流域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影响及作用机理尤为重要。在新时代语境下,从区域中观视角探讨生态资本对黄河流域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影响,一方面有助于厘清两者的逻辑关联与演化理路,另一方面也有助于促进区域人口、资源、环境协调发展,实现生态资本与经济高质量发展的良性耦合。
生态资本概念源于国外学界提及较多的“自然资本”一词,虽然两者名称不同,但本质趋于一致。自然资本首次使用是在上世纪70年代,并在上世纪90年代初被生态经济学家广泛使用。由自然资源禀赋构成的“自然财富”与人力资本、可再生资本一起构成经济财富的总存量。经济学家一贯将自然环境视为一种特殊形式的资本资产或自然资本,它还包括产生具有经济价值的重要商品和服务的自然过程,如生态系统。穆治辊(2004)指出生态资本是一种具有社会价值和经济收益的生态资源。Dong et al.(2019)将自然资本细分为自然资本流量和自然资本存量。Chenoweth et al. (2018)认为自然资本作为能够直接或间接为人类提供生态系统服务的环境资产,人类能从生态环境中获益。牛新国等(2003)也认为生态环境具有产品价值和服务价值,其价值能够得以利用形成资本。
关于生态资本的核算是学界关注的一个核心问题。虽然学界对生态资本核算方法有所差异,但基本参考联合国环境和经济核算系统方法并遵循自然非市场效益与环境效益的边际贡献价值倾向。Xiao et al.(2016)认为生态资本纳入社会经济核算体系,有助于缓解资源保护与发展之间的冲突。Bartelmus(2015)提出扩大国民经济核算不应仅仅衡量经济福利,还应该将经济活动的环境损失理解为自然资本消耗的成本,并制定出更审慎、可持续的经济政策。同理,张文明等(2019)揭示了自然资源的经济价值没有在传统市场定价中得到体现或被大大低估的现象。针对上述生态资本核算标准缺位的困境,Fenichel and Hashida(2019)提出可将经济计划和自然资本资产价格的衡量置于以财富为基础的可持续指标背景下,继而有望揭示生态资本的真实边际价值。在针对特定区域或特定生态资本的核算实践案例中,Fenichel et al.(2016)以堪萨斯高原含水层的地下水为例构建量化框架,试图建立一个广泛运用于比较生态公共品测度的标准范式。Mudavanhu et al.(2017)评估南非生物多样性中心的生态系统产品和服务的真实经济价值,揭示了生态资本真实价值被严重低估现象。Mora(2019)将生态完整性层次结构框架和生态资本指数框架作为评价墨西哥生态资本的决策工具,对评估自然资本作为决策工具的空间决策支持系统提供了方向。在联合国环境和经济核算系统、生态系统服务付费等政策机制下,Robinson et al.(2014)将土壤的评估引入改进的资源管理机制,评估了土壤对生态系统服务提供的贡献。Costanza et al.(2014)则利用全球大数据估计了1997年至2011年期间更新的单位生态系统服务价值,测度结果表明生态服务是最好的公共产品或公共资源,新时期亟需引入新型专业化资产评估机构更好地测度自然资本价值。
长期以来,国外学者研究较多的是自然资源依赖与经济增长的关系,而对二者关系描述最具代表性的观点则是“资源诅咒”论。一般来说,“资源诅咒”的现象是指自然资源丰富的国家或地区,其经济增长水平反而低下。相关研究对其进行了验证并提出了可能导致的后果,例如,Satti et al.(2014)探讨了委内瑞拉自然资源丰富与经济增长之间的关系,证实了“资源诅咒”的假说。Ahmed et al.(2016)认为伊朗自然资源的开采对其他部门的竞争力产生不利影响,限制了经济增长的能力,同样验证了资源诅咒假说。Guo et al.(2016)检验了我国城市层面的资源诅咒假说,除了自然资源依赖带来的直接资源诅咒效应外,还对资本投资、制度安排、科教进步等促进经济增长的正向激励活动产生“挤出效应”。在对“资源诅咒”这一现象成因的考量方面,Welsch(2008)利用自然资源和基于研发的技术变革的内生增长模型为该现象提供了解释,认为知识创造和资本形成与自然资源强度成反比。Behbudi et al.(2010)以矿产和石油等资源丰富国家为例,发现其普遍忽视人力资本的投入,对教育的重视和支出不足,导致经济增长率较低。Wadho(2014)认为自然资源并不必然抑制经济增长,自然资源是刺激增长还是引发贫困,关键取决于教育机会和政治参与的是否平等,以及政治参与的成本。Henri(2019)提出自然资源租金会引发一系列制度问题和人均GDP的波动,所产生的“挤出效应”不利于所在区域人力资本、物质资本的积累。
国内学界围绕经济高质量发展内涵及生态与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关系也展开了系统性研究。任保平(2020)强调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基准是遵循新发展理念。对于生态与经济高质量发展二者关系的阐释,冯莉等(2018)认为经济发展方式的转变要求我们重视生态文明建设,经济高质量发展的一个重要前提就是推进生态文明建设。王育宝等(2019)进一步深入研究了经济高质量发展与生态环境保护的协同耦合关系,明确提出需尽快编制并完善经济高质量发展与生态保护的测评方法并构建科学的指标体系。对于长江经济带二者关系描绘,邓宏兵等(2018)认为推动长江经济带高质量发展要确立绿色发展理念,而黄德生等(2020)则系统研究了长江经济带生态环境保护与经济可持续性的互动关系,发现二者尚未形成良性耦合,要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还需加强全方位保护力度。对黄河流域的相关研究中,王胜鹏等(2020)通过分析黄河流域旅游生态效率的时空演化及旅游经济发展水平,为未来黄河流域旅游业健康发展提供了量化依据。金凤君(2019)从理论上阐述了黄河流域生态保护和高质量发展需重点掌握“四大关系”,石涛(2020)则进一步量化了黄河流域生态保护与高质量发展的协调度和空间网络特征,从而为二者的共生共融关系确定奠定了理论依据。在经济高质量发展路径选择上,任保平(2020)认为黄河流域地区不同于其他主体功能区,要因地制宜地选择适合黄河流域地区的发展模式。
现有文献从不同维度研讨了自然资源与经济增长、经济发展之间的关系,形成了具有代表性的“资源诅咒”论等假说。而生态资本作为自然资源的价值化表现形式,正逐渐被纳入到可持续性综合发展指标中,目前学界聚焦生态资本与经济增长或经济发展相关关系的研究颇多,但少有文献系统性研究经济步入高质量发展阶段后,其与生态资本之间的因果关系、相关关系,尤其是缺乏例证的实证研究及作用机理的探寻,而黄河流域生态保护和高质量发展作为我国当前重要国家战略之一,研究其二者之间的逻辑理路及作用机理不仅具有较大的现实意义,还有可能为寻找该区域经济高质量发展新路径提供一定实践应用价值。
一方面,经济高质量发展必须依靠人力资本这一最为重要的核心要素,优质的人力资本积累将成为我国经济高质量发展阶段新的人口红利。同时,优良的生态环境能够促进人们身心健康,减少人力资本在强体魄等方面的投资,从而加速优质人力资本的形成,提高人力资本积累效率。另一方面,依靠生态资本加速形成的高质量人力资本为提高社会劳动生产率奠定了人才基础。高效的劳动生产率是规避“中等收入陷阱”、推动我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重要因素。再者,节能降耗在破除经济高质量发展瓶颈等方面至关重要,单位GDP能耗状况也逐渐成为衡量地区经济高质量发展水平的重要依据。当然,生态资本的溢出效应为降低单位GDP能耗提供了较好的外部条件。因此,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拟通过人力资本、劳动生产率、单位GDP能耗等传导机制分析其对黄河流域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影响。在此理论基础上,文中提出以下相关的研究假说。
黄河流域作为我国重要的生态走廊,拥有不同主体功能区与国家森林公园、湿地公园等自然禀赋,流域内植被覆盖率高,生物多样性丰富。但黄河流域一直以来存在水土流失、水质污染、生态脆弱等生态难题,全流域经济发展质量有待提高。因此,做好黄河流域上游生态修复、水土保持和污染防治,提升全流域自然生态系统质量和稳定性,促进生态资本,同时提高生态资本运营管护能力,对于保障流域人民生命安全、改善人民生活质量、促进区域经济提档升级具有重大战略意义。依据上述分析,文中提出:
假说1:生态资本对黄河流域经济高质量发展具有正相关作用。
已有研究表明,生态资本具有正外部性特征,丰富的生态资源孕育较高的人力资本,即生态资本通过调节自然环境、净化空气质量和吸收分解有害物质,减少细菌滋生和疾病传播进而改善人们的精神情绪状态和生活环境,最终提高人们健康水平。其次,生态资本在提高人均人力资本水平基础上,减少了对人均人力资本的投资成本和周期,继而为经济高质量发展提供坚实的人力资本储备,有助于推动经济发展范式由传统的资源驱动型向知识内涵型模式转变。
在生态资本推动人均人力资本提高的背景下,人力资本集聚所产生的外溢效应可有效提升劳动生产率,促进生产力的进一步发展。其中的影响机制可能在于生态资本对公共教育支出产生了“挤占效应”,丰裕的生态资本可有效减少教育投入,加速人力资本积累,而人力资本水平的提升意味着员工对新知识、新技术的掌握熟练度更高,劳动生产效率和生产积极性会得以进一步提升,从而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
黄河流域素来有“能源流域”一说,流域内各类资源丰富,其中煤炭储量占全国一半以上,是我国重要的石化基地与农牧业产区。自然资源具有自我净化和自我调节能力,在转化为生态资本后能够对第一产业与先进制造业提供生产服务配套。而生态环境的改善能够有效降低城市污染和PM2.5浓度,提高生产环境的质量。在优质环境条件下生产的高品质工农业产品反过来会助推生产能耗大幅下降,企业能耗降低部分的成本可转移用于产业结构优化、生产技术改良、产品研发创新等投入,从而助推经济高质量发展。据此,本文提出:
假说2:生态资本通过提高人均人力资本水平、劳动生产率和降低单位GDP能耗等途径间接助推黄河流域经济高质量发展。
生态资本影响经济高质量发展可能具有非线性特征,即国家或地区经济建设处于不同阶段,生态资本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影响程度可能存在差异。在经济高质量发展初期,生态资本产生的溢出效应更为明显。拥有充裕的生态禀赋及生态资本不仅能够减轻政府在环保整治过程中的财力投入,为其它生产要素投资提供更多的资金准备,还能为对大气环境质量要求较高的精密光学仪器类企业边际收益的增加、次品率的减少、生产效率的提高提供“天然庇护”,继而助推地区产业换挡升级。随着生态资本积累到一定程度,其正外部性的释放虽仍能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但其促进作用不断弱化。此阶段,区域经济高质量发展更多依靠以技术创新与知识创新为主要表征形式的内生动力提升等手段。基于此,本文提出:
假说3:生态资本对黄河流域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影响存在非线性特征。
表1:经济高质量发展指标体系
首先分析生态资本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影响,本文初步构建面板数据的双向固定效应模型:
其中,c为常数项;被解释变量highquait表示i省份在t期的经济高质量发展水平;核心解释变量ecoloit表示i省份在t期的生态资本水平;Xit表示其他一系列影响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控制变量;i为控制个体效应,t为控制时间效应,it为随机干扰项。需要指出的是,经济高质量发展具有时间序贯特征,当期发展情况易受上期影响,因此,在建模过程中将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滞后一期作为解释变量,并进一步构建动态面板模型,以期深度刻画黄河流域生态资本与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关系。动态面板模型形式如下:
与此同时,为展示黄河流域生态资本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间接作用机制,引入人均人力资本(perhucap)、劳动生产率(labor)、单位GDP能耗(energycons)三个中介变量,构建中介效应模型:
为进一步验证黄河流域生态资本对经济高质量发展是否存在非线性特征,借鉴Hansen面板门槛模型,将模型(1)拓展为如下面板门槛模型:
模型(6)的目的在于运用双门槛效应模型检验不同生态资本水平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长期影响。其中ecoloit既是核心解释变量又是门槛变量,1和2为双重门槛的估计值,其他变量含义同模型(1)。
1.经济高质量发展
本文遵循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的新发展理念,构建高质量发展的五大指标体系。以经济创新发展、经济协调发展、经济绿色发展、经济开放型发展、经济共享型发展等5个一级指标、13个二级指标、31个三级指标作为衡量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指标体系,具体指标见表1。在此基础上,采用客观赋权法中的主成分分析法计算黄河流域2000-2017年的经济高质量发展指数,见图1。
2.生态资本
鉴于当前没有统一的生态资本核算方法,生态资本指标的选取本着森林生态系统对生态环境影响力更大的原则,借鉴马兆良等的研究并结合黄河流域各省份自然环境特征,采用包含自然积累和人工积累的生态资本角度来刻画,即用森林覆盖率(forestco)、单位面积森林蓄积量(foreststo)及自然保护区占辖区面积的比重(nature),并依据主成分分析法构建三者的生态资本综合得分(ecolo)来衡量。
3.控制变量
为降低模型的内生性,避免出现遗漏变量偏差,本文加入了一系列控制变量,包括基础设施状 况(perroad)、金 融 深 化 程 度(loansfinan)、经 济 发 展 规 模(pregdp)、城镇化率(urbaniza)、市场化指数(market)、城乡消费差距(urbanrural)。基础设施状况采用人均城市道路面积刻画,由城市道路面积/城市人口数计算所得;金融深化程度使用年末金融机构贷款余额增量/GDP的比值来衡量;经济发展规模采用人均GDP衡量,即用总产出/总人口的比值来表示;城镇化率,使用常住城镇人口占辖区总人口的比重来衡量;市场化指数选自王小鲁、樊纲等人编制的《中国分省份市场化指数报告(2018)》,该指数由要素市场发育程度、产品市场发育程度等五个方面的指数组成;城乡消费差距通过城镇人均消费与农村人均消费比值简单计算所得。
4.中介变量
我们采用中央财经大学人力资本与劳动经济研究中心改进后的J-F终身收入法测算出的人均人力资本数据,即用总的人力资本除以非退休人口的比率来度量人力资本这一中介变量;对于劳动生产率,使用工业总产值/全部职工平均人数衡量单个职工在一定劳动时间内对工业产值的贡献;对于单位GDP能耗,用公式能源消费总量(吨标准煤)/地区生产总值(万元)来表示,若生态资本指数对单位GDP能耗的影响系数显著为负,则表明生态资本能够有效改善能源利用状况、提升能源等资源配置效率。
5.数据来源与描述性统计
本文样本选取的是2000-2017年黄河流域地区九个省和自治区(青海、四川、甘肃、宁夏、内蒙古、陕西、山西、河南、山东)的平衡面板数据。森林覆盖率、单位林地森林蓄积等数据来源于《中国林业统计年鉴》,其它原始数据来源于国家统计局官方网站、历年《中国统计年鉴》、《中国统计年鉴》等,各变量的描述性统计见表2。
表2:变量描述性统计
表3:生态资本影响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面板固定效应模型回归结果
使用Stata15.0软件分析生态资本与经济高质量发展之间存在的关系,初步使用同时控制年份和省份的双向固定效应模型 (FE)进行回归分析,结果见表3。根据第(1)列和(2)列显示,森林覆盖率和单位面积森林蓄积量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系数均为正且均通过了1%的显著性水平检验。对比发现,森林覆盖率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贡献要大于单位面积森林蓄积量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贡献。在第(4)列中将森林覆盖率和单位面积森林蓄积量同时放入模型中进行回归时,其结果没有发生改变且正向影响效应进一步增强。然而,从结果来看,自然保护区对经济高质量发展影响不显著甚至为负相关关系,为改变这一可能存在的有偏估计结果并提高生态资本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客观反映效率,我们将森林覆盖率、单位面积森林蓄积量、自然保护区占辖区面积比值通过主成分分析法测算生态资本指数,并研究其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影响。结果显示其仍然在1%水平上显著为正,模型拟合优度整体维持在0.95以上,表明生态资本促进了黄河流域经济高质量发展。
就控制变量而言,基础设施状况的回归系数显著为正,表明基础设施的完善有利于经济实现高质量发展,原因在于交通畅通能提高陆路交通的运行效率从而降低商贸物流成本,最终助推经济发展质量提升。金融深化程度的估计系数显著为正,一般而言,金融深化程度越高,匹配市场需求的金融工具与金融市场创新能力就越强,使之能够有效流向实体经济的通道也就越多,会显著改善民营企业特别是中小企业的融资环境,降低融资成本,提升整个区域金融服务实体经济的能力。经济发展状况的估计系数显著为正,表明经济发展状况越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本底基础也越好。另一方面,人均GDP作为衡量人均生活水平的结构化指标,其值越大表明民众工作生活的动力也越大,幸福感不断增强也有利于经济高质量发展;城乡消费差距的估计参数显著为负,较大的城乡消费差距阻碍了地区消费升级,不利于地区经济高质量发展。从其他指标回归结果来看,城镇化率和市场化指数对黄河流域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影响不显著,作用相对较小。
表4:生态资本影响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动态面板回归结果
依据计量经济学一般原理,若核心解释变量与被解释变量之间可能存在双向因果关系,模型的内生性问题一般会比较突出。具体到本文模型,生态资本可能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而经济高质量发展也可能倒逼生态资本的进一步提高。此时,固定效应模型估计结果可能会出现偏误,为有效规避这一内生性问题,本文引入被解释变量滞后一期作为新的解释变量,同时采用动态面板模型中系统GMM方法对模型重新进行回归,回归结果见表4。
值得关注的是,使用动态面板数据模型需要检验内生性和弱工具变量问题。表4中残差自相关检验AR(2)的P值都大于0.1,检验结果表明模型不存在二阶自相关,即接受原假设扰动项不存在自相关,符合动态面板模型矩估计法的要求;其次,Sargan检验的P值也至少在5%水平上无法拒绝所有工具变量都为有效的原假设,即工具变量的选择是有效的。在这两个前提都满足的情形下,相比于差分GMM,使用更有效率的系统GMM进行估计相对更合理。
在表4的结果中,滞后一期的经济高质量发展回归系数显著为正,且回归系数基本稳定在0.70以上,这充分表明上期的经济高质量发展水平与当期高质量发展水平高度相关,影响效应具有时间的持续性等特征。在生态资本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影响中,森林覆盖率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回归系数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单位面积森林蓄积量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回归系数在10%的水平上显著为正,且森林覆盖率的经济高质量发展效应更强。生态资本指数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影响系数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而自然保护区占辖区面积比值这一指标则不显著。由此可见,GMM模型分析结果与基准固定效应模型回归结果类似,结果较为稳健,假说1得到验证。
如前文所述,生态资本不仅对黄河流域经济高质量发展产生直接促进作用,还会通过人均人力资本、劳动生产率、单位GDP能耗等三个中介变量间接影响流域经济高质量发展。本部分进行中介效应检验,检验结果见表5、表6和表7所示。中介效应模型首要步骤是验证生态资本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影响,其结果与模型(1)的回归结果相近,为此需重点关注模型的第二步和第三步检验结果。
表5的第(2)列检验了生态资本对人均人力资本水平的影响,其影响系数为0.3831,且在1%的水平上显著,表明生态资本有助于提高人均人力资本水平。第(3)列验证了人均人力资本作为中介变量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影响,结果显示人均人力资本对经济高质量发展具有显著的正向中介效应。
表6的第(2)列检验了生态资本对劳动生产率的影响,表明生态资本对劳动生产率的提高确有促进作用。第(3)列验证了生态资本与劳动生产率各自作为解释变量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影响,结果显示劳动生产率对经济高质量发展同样具有显著的正向中介效应。
表7的第(2)列检验了生态资本对单位GDP能耗存在负向影响,生态资本每提高1个单位,相应减少0.3437个单位的能源消耗。第(3)列验证了单位GDP能耗与生态资本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影响,表明单位GDP能耗对经济高质量发展有显著的负向中介效应。基于以上回归结果分析,假说2得到了验证。
表5:人均人力资本传导机制检验
表6:劳动生产率传导机制检验
表7:单位GDP能耗传导机制检验
基于模型(6),本节采用生态资本作为门槛变量,以此来探讨不同的生态资本水平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动态异质性影响。首先检验门槛效应和门槛变量生态资本的门槛个数,检验结果如表8所示。在使用bootstrap法迭代300次后,门槛变量的P值均小于1%,即单一门槛和双重门槛的F统计量均拒绝了不存在单一门槛和双重门槛的假设。由此可见,双重非线性门槛效应存在,门槛变量生态资本存在两个门槛值,门槛的估计值分别是-0.772和-0.200。
表9展示了双重门槛效应的面板回归结果,当门槛变量生态资本水平小于第一个门槛值-0.772时,核心解释变量生态资本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回归系数为0.504,通过了1%的显著性检验;当生态资本水平跨过第一个门槛,并介于[-0.772,-0.200]之间时,生态资本的估计系数增加至1.057,且在1%水平上显著;而生态资本跨过双重门槛值-0.200后,生态资本的估计系数下降到0.0071,变得不显著。由此可见,黄河流域生态资本对经济高质量发展呈现出非常明显的非线性特征,初期阶段的生态资本对经济高质量发展效应的正向驱动作用逐渐增强;但成熟阶段的生态资本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作用逐渐减弱。其原因可能是在经济高质量发展初期和中期,生态资本的积累会产生外部溢出效应,该阶段大气质量与生态环境改善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直接或间接促进作用明显,边际收益不断增强,而当生态资本达到一定程度后,生态资本的正外部性不断被经济高质量发展吸收并不断稀释,边际报酬递减,此阶段若要将经济高质量发展进一步提升,就需要更加注重资本开发利用、技术创新、政策制度机制完善、知识产权保护等资源要素配置效率,并以此作为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新阶段的新动能新源泉。所以,本文的假说3得到了验证。
表8:门槛效应检验
表9:双重门槛效应估计结果
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实质在于全要素生产率的提高,全要素生产率意指在不增加投入和成本的基础上实现产量的持续增加。它要求多种生产要素投入,打破了传统三大旧动能推动经济增长的固有思维,蕴含着经济增长新动能的可持续发展模式。
本节将全要素生产率作为被解释变量和经济高质量发展的代理变量进行分析。关于全要素生产率的测算方式,基于随机前沿生产函数(SFA)测量了黄河流域九省2000-2017年的Malmquist生产率指数。相对于增长核算法和DEA法,以生产函数估算为基准的随机前沿生产函数法计算得出的全要素生产率(TFP)结果相对更为真实合理。全要素生产率(TFP)作为被解释变量的估计结果如表10所示,与基准回归结果较为相似,研究结论基本稳健。
由于生态资本系统较复杂,具有时间上的长期性和延续性,一般都需要一定量的积累才能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真正产生促进作用和外溢效应,因此具有时滞效应。为检验回归结果的稳健性,本节同样引入生态资本滞后一期作为解释变量并采用双向固定效应模型对经济高质量发展重新回归,回归结果如表11所示。结果显示滞后一期的生态资本与基准回归模型大致相同,进一步说明本文结论稳健。但值得指出的是,滞后一期的生态资本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促进作用要明显大于当期生态资本,这表明生态资本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影响存在滞后效应,与文章假设及结论预期相符。
文章采用主成分分析法测度了黄河流域经济高质量发展指数,重点分析生态资本对黄河流域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影响及可能的传导机理、非线性特征,研究结论如下:
第一,生态资本对黄河流域经济高质量发展产生了较为显著的直接促进作用,这表明生态资本在黄河流域经济高质量发展中扮演着极为重要的角色。具体而言,森林覆盖率和单位面积森林蓄积量对该区域经济高质量发展正向促进作用更为突出,且在整个生态系统中,森林覆盖率对经济高质量发展贡献度更高。
第二,生态资本可通过提高劳动生产率、人均人力资本以及降低单位GDP能耗助推黄河流域经济高质量发展。生态资本通过改善环境质量,降低单位GDP能耗带动经济高质量发展的中介效应占比最高,达到58.81%,其次为劳动生产率的提高,其中介效应占比为38.77%,反映出单位GDP能耗和劳动生产率能够在经济高质量发展过程中更为直接地通过市场主体进行绿色生产、新旧动能转换、效率变革等途径发挥作用并将效益呈现出来。
第三,黄河流域生态资本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促进作用具有非线性特征。生态资本在达到双重门槛值之前,其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推动作用愈来愈强,斜率不断上升,但达到双重门槛值以后,其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促进作用不断减弱,斜率呈逐步下降趋势。
本文的研究结论对于厘清生态资本与黄河流域经济高质量发展关系具有重大现实意义。根据实证结果,提出以下政策建议。
表10:全要素生产率作为被解释变量的回归结果
表11:生态资本的滞后效应回归结果
第一,强化生态资本意识。生态资本同金融资本、人力资本、物质资本一样,对经济社会发展与人类文明均能产生深远影响。为此,沿黄经济带需进一步树立生态资本价值导向,合力维护好黄河流域地区丰富的自然资源,提高生态系统免疫力,促进黄河流域内生态资本积累,形成生产、生活、生态“三生”融合发展的生动格局,探索富有地域特色的经济高质量发展新路径。
第二,提升人力资本水平。人力资本水平对于经济高质量发展的直接作用和间接作用都非常明显。应加大黄河流域整体高等教育及职业教育人力资本投入力度,缩小城乡人力资本水平差距,提升人均人力资本水平和全民平均受教育年限,为黄河流域经济高质量发展奠定坚实的人才基础与储备。
第三,加大生态资本投资力度。黄河水少沙多,上中下游水文特征不同,应分河段进行生态治理投资,上游三江源注重水源涵养能力,中游平原注重水土保持治理能力,下游三角洲注重生态系统健康能力,着力提高山水林田湖草系统治理水平。在生态资本治理投资基础上,还应提升生态资本运营能力,加强黄河流域的建设和后期管理,在保护中开发、开发中保护,走出一条具有黄河流域特色的生态优先、绿色发展之路,推动黄河流域朝着高质量发展方向迈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