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集体经济助推乡村振兴的理论诠释与实践探索

◎韩林松 王小华 周怡彤

引言

随着新中国“第一个百年”奋斗目标已经实现，中华民族千百年来的农村绝对贫困问题得到历史性解决，中国将进入高水平全面建成小康社会进而向富裕社会迈进的“后小康”时代，国家“三农”工作的重点正逐步由脱贫攻坚转移到全面实施乡村振兴战略上来（魏后凯，2020）。由此，中国农村问题必将发生根本调整，这其中需要明确农村发展所面临的深层次问题，当务之急、重中之重应把农业农村摆到重要位置，加快构建农业农村优先发展的体制机制和政策体系（张红宇等，2019）。所以，我国农业和农村进一步发展所面临的主要问题应是推动农业现代化发展、保障农民收入可持续增长，从而全面实现乡村振兴，最终实现中国由富起来到强起来。可以说，新中国成立70年以来，中国农业农村持续稳定健康发展，为实现中国由站起来到富起来的历史性转变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张红宇等，2019）。在此期间，中国农村制度变迁经历了从合作化、公社化的“统” 到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分”再到新型集体经

济的“合”（魏后凯，2020），这说明乡村振兴已经离不开农村集体经济，因为乡村振兴的主体是组织起来的农民，将农民组织起来的最重要制度基础是农民集体土地制度及建立在该制度基础之上的农民集体经济（贺雪峰，2019）。所以，在乡村转型发展的背景下，农村集体经济的作用不再只是助力脱贫攻坚和对接上级政策，更重要的历史任务是引领新时代农村发展迈上新台阶。因此可以说，当前中国农村最重大的战略是乡村振兴，最重要的制度条件是农村集体所有制，理论上对农村集体经济引领乡村振兴的内在机理进行探讨是十分必要的，实践方面对农村集体经济推动乡村振兴的作用方式和如何利用农村集体经济的条件来实施乡村振兴战略也有很多值得讨论的空间。

壮大集体经济助推乡村振兴的文献回顾与评述

近年来国内越来越多的“三农”研究学者开始关注到农村集体经济在农村经济发展和实现乡村振兴中的作用。大部分学者意识到发展与壮大集体经济是解决当下农村社会问题、振兴乡村的关键（高鸣、芦千文，2019；贺雪峰，2019）。具体来说，农村集体经济引领乡村振兴的积极作用是多方面的，本文重点从三个方面展开。

二是农村集体经济在脱贫攻坚、实现共同富裕上的作用。杜圆圆（2019）通过对珠江三角洲农村股份合作集体经济组织进行研究发现，珠江三角洲地区的农村股份合作社利用集体经济收入来扶贫帮弱，同时以集体经济组织为单位，为本村村民量身定制公共产品、公益性福利项目、文化娱乐活动等，实现再次分配的公平。高新国（2018）认为振兴农村集体经济可以创造出更多的就业机会和工作岗位，为农民增收开拓渠道。王晨光（2018）对集体化乡村旅游发展模式进行了考察，他发现农民通过入股方式参与村集体经济而从中获得的财产性收入是农民致富的重要渠道之一，且集体经济模式是解决当前农村基础生产要素实现市场化开发的重要途径。张忠根、李华敏（2007）基于浙江省138个村的调查，发现集体经济的主要支出去向是公共设施建设和维护支出、组织运转支出以及社会福利与保障支出，集体经济提升了乡村的生活水平和福利，是乡村振兴的具体表现形式。杜园园（2019）运用社会经济理论分析珠江三角洲地区的农村股份合作经济发现，以物业出租为主的农村股份合作经济，其运转受村民自治组织影响，具有集体共享和服务优先的社会经济特质。

三是农村集体经济可以稳固基层政权、实现上级政策和群众的良好对接。集体经济收入的增加可以使农村基层党组织提供更好的公共服务，使其在群众中建立威信，增强干群关系，减少基层矛盾。韩立达、史敦友（2018）以西藏山南市滴新村为例进行研究，发现集体经济组织弥补了小农户、政府与现代农业之间难以衔接的缺陷，可以将全村闲置劳动力统筹安排，实现集体资源和劳动力等要素的优化配置，防止个人在市场上的恶性竞争，帮助农民收入实现连年增长。赵意焕（2018）指出农村集体经济能够有效对接市场的需要，同时通过与上级政府政策资金的对接，推动脱贫攻坚和乡村振兴。陈美球等（2018）基于江西黄溪村的实践分析，指出通过加强村集体经济组织建设，培养造就一支懂农业、爱农村、爱农民的“三农”管理队伍，可以解决乡村振兴的实施主体这一根本问题。

然而随着西方经济学思想在国内的不断深入传播，有少部分学者照搬西方主流经济学，特别是新自由主义经济学的观点，认为农村集体经济具有产权不明晰的缺陷，农村土地集体所有制不利于实现有效的土地资源配置，中国应全面实行土地产权私有化、土地流转市场化，以此促进土地的兼并集中，实现规模效应（杨小凯，2001；陈志武，2005；蔡继民，2008）。但现实中运用这种理论逻辑来分析发展中国家的“三农”问题，实际上很难找到经验支撑（温铁军，2015）。事实上，改革开放以来，通过走农村集体发展道路实现发展的“名村”、“富村”一直不断涌现，如江苏华西村、河南刘庄、河南南街村、山西大寨村等。这些集体经济实力雄厚的村庄，不仅实现了村庄生产可持续发展，而且建立了完善的村级治理体系，真正实现了村庄治理有序、农民生活富裕幸福。

通过文献梳理发现，目前学界主要针对农村集体经济的具体作用进行探讨，并没有从理论上回答农村集体经济引领村庄经济发展的可能性、理论基础和实现条件。此外，目前有关西部地区的案例研究主要关注脱贫攻坚，但是关于乡村振兴的案例研究十分稀少。本文的边际贡献在于，首先，基于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基本理论和现代经济学中关于政府定位的研究，结合中国农村发展的独有特点，对农村集体经济在农村经济发展中发挥引领作用的可能性进行系统分析。其次，对全国乡村振兴示范村——海龙村的发展经验进行案例分析，重点对其成功经验进行总结和归纳，旨在为西部地区乃至全国的农村集体经济发展引领乡村振兴提供经验证据。

农村集体经济发挥乡村振兴引领作用的内在机理

（一）农村集体经济引领农村经济发展的可能性

我国农村集体经济多重主体的性质决定了其引领农村经济发展的可能性。一方面农村集体经济可以作为独立的主体参与市场竞争。我国从改革开放以来就在不断探索农村集体经济的多种实现形式。从上世纪90年代涌现的乡镇企业，到如今的股份合作经济组织、集体资产入股的混合所有制经济，以及各种形式的综合服务中心，随着农村集体经济的实现形式日益多元化，其已经成为市场经济中不容忽视的力量。另一方面农村集体经济并不是单纯的经济组织，也不单单承担经济职能，还要承担基层治理、组织建设、公共服务等多重职能（高鸣、芦千文，2019）。农村集体经济组织的主要代表——村民委员会，本质上是国家在农村基层的代理人，代表着国家与农民签订承包合同，监督承包合同的执行，土地集体所有的实质是国家删除了农户对土地的自由交易权利（谭秋成，2018）。农村集体经济自身一旦具备强大的资源集聚能力，在参与市场竞争的同时，也有能力对村庄的经济发展进行全方位强势介入，为弥补市场不足、发挥集体组织优势提供可能性。

（二）农村集体经济发挥引领作用的理论基础

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对集体思想和农业合作理论的阐述为农村集体经济发展提供了理论基础。从社会基本矛盾运动规律来看，随着生产力发展和技术进步，诸如灌溉、机械、施肥等现代农业生产方式在农业中大规模使用，这也必然要求整合土地，以集体的、有组织的方式进行劳动。事实证明，在落后的生产条件下，因为农业集体化运动的失败，直接导致了以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为核心的农地制度改革，由此带来农业绩效的大幅提升（刘守英，2019）。但是，随着市场经济的迅猛发展和国际竞争的加剧，过去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下土地分布呈现碎片化特征，与之对应的传统单一分散的小农生产方式如今已不再适应新的生产力的发展，这一制度安排的局限性逐渐显露，对农业生产的激励效应在农村经济改革后很快达到了极限（骆友生、张红宇，1995；林毅夫，2012；温涛等，2015）。当前“三权分置”背景下，有序实现农村土地由分散农户向村集体流转，以合作社等形式实现土地规模化的经营利用，在这一过程中我国农村土地集体所有制的优势发挥着重要作用，农村集体经济的经营主体性再次凸显，适应了生产力发展的新要求。

学生初学习作时，以描写植物、动物等为主，而学校中的花卉有限，小动物更是极其罕见。因此，每当学生习作之前，我们应该想办法把写作对象“引进”教室。我们可以发动学生齐动手：你从家里捧来一盆亭亭玉立的水仙花，我从家中搬来一盆争奇斗妍的杜鹃花，你从家中抱来一只毛发长长的哈巴狗，我从家中端来一缸活泼可爱的小金鱼……这样，问题不就解决了吗。学生在老师的指导下，边观察边写作，此时，他们绝不会因为眼前空无一物而发愁了。

现代经济学关于政府在经济活动中的作用和定位的探讨为我们提供了思想借鉴。国内许多学者都肯定了政府作为在经济活动中的重要性。林毅夫（2017）认为“有效市场”与“有为政府”相结合是一个经济体实现经济增长和转型的必然要求。陈云贤（2019）提出了区域政府“超前引领”理论，认为区域政府“超前引领”是构造和发挥“强市场”+“强政府”双强模式的途径。姚洋（2009）则认为中国改革开放的成功依赖于中国的中性政府，中性政府追求的是整个社会的经济增长，是增加全体人民的利益而不是特定集团的利益。上述观点隐含的一个逻辑前提是新古典经济学的市场失灵理论，即现实中很难满足完全竞争市场存在的条件，市场不能实现资源的最优配置。政府在尊重市场运行规律的前提下可以弥补市场不足、发挥政府优势因势利导，从而引领经济发展，甚至实现超越。同样，在农业生产领域中也不可避免存在市场失灵的问题，比如公共服务体系滞后（张旭，2018），行为短期化、土地资源浪费（谭秋成，2018），公共物品供给困难（高鸣、芦千文，2019）等。这为农村集体经济组织积极干预经济活动、弥补市场失灵和规范市场秩序提供了广阔作为空间。

（三）农村集体经济发挥引领作用实效的条件

第一，有效的乡村治理和科学的管理制度是引领的基本前提。国家取消农业税及附着在农业税上的各种税费后，广大乡村普遍存在的一个问题是，村社集体组织农民的能力下降，同时也缺乏组织农民的动力，从而造成村社集体与农户脱节（贺雪峰，2019），乡村治理走向“劣化”。针对这一问题， “治理有效”在十九大会议上被明确列为乡村振兴的五个总要求之一。在农村基层民主自治的基础上，加强基层民主和法治建设，不仅可以让社会正气得到弘扬、违法行为得到惩治，也是村集体组织赢得人心、树立威信的过程。此外，良好的乡村秩序本身就是村庄最好的名片，“亲清”的政企关系是吸引企业进驻、招揽投资的一大重要优势，能够极大增强村庄的竞争力。有效的村庄治理固然需要能人推动，但是一个村庄的长期繁荣稳定只有科学的管理制度才能保障。在履行公共职能上，村集体应规范完善监督机制，建立健全村集体经济财务收入预算、开支审批、现金管理、财务公开等集体经济经营管理制度，全面优化村级集体经济的监管、运行环境。同时要设法提高村民参与村庄治理的热情，利用村民大会、院落会议等多种形式妥善处理好村集体与村民的利益关系，并善于从当地文化习俗传统中寻找适合现代治理的因素，防止村集体出现越权和缺位现象。在组织生产经营活动方面，积极探索农村集体经济的多种实现形式，引入现代企业管理制度。尤其要做到“政企分开”，引进职业经理人进行职业化管理，建立董事会、监事会，保证商业经营活动的独立性，维护农村集体经济投资运作的正常秩序。

第二，补齐农村公共产品供给的短板是引领的重要基础。农村公共产品的供给不足是长期制约农村发展的重要原因，也是农村集体经济引领乡村经济发展的重要着力点。事实上，城乡在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方面的差距既是城乡差距中最直观的表现形式，也是造成城乡差距进一步拉大的基础性原因（田孟，2019）。以往的研究大多关注农村集体经济可实现农业生产经营规模化，却忽略了其在提供农村公共产品上的作用。如果完全依赖外部资源的投入，供需不匹配的问题将成为一大挑战，进而造成资金利用效率低下。相反，尤其是在外部资源投入不足的情况下，通过农村集体经济组织，调动村民筹资筹劳解决公共产品供给，能够较好地保障筹资的稳定性，实现供需双方的良好衔接。

第三，满足参与约束和激励相容约束的制度安排是引领的重要保障。任何农村集体经济的探索或制度安排必须具有可行性，满足客观约束条件，让绝大多数农村居民在改革中有所收获或至少不受损，同时要对改革中可能面临的风险做好应对工作，保证乡村治理的稳定。是否满足经济机制设计理论中的两个约束条件：参与性约束条件和激励相容约束条件，这也是判断一项经济措施或制度安排是否有利于经济发展和转型的一个必要条件（田国强，2016）。所谓参与性约束条件，就是要让绝大多数村民从改革中得到现实利益，赢得村民的广泛支持，从而减少制度推行的阻力。在尊重村民个人意愿的前提下，建立入股——分红的模式，既能让村集体的经营活动获得长期稳定的融资，也可以让农村集体经济的发展惠及全体村民。评估一个经济制度安排好坏的另外一个重要标准就是看它是否激励相容，即使得每个人在追求个人利益时，同时达到了制度安排设计者所想要达到的目标。一个好的经济制度安排能够激励劳动者努力工作，激励决策者作出有利于经济组织的好决策，激励企业尽可能有效率地生产。在当下实践中，通过建立“算平衡账”机制来调整村民之间的权责利关系（贺雪峰，2019），明晰村民个人与村集体的利益边界，是十分有益的探索。

第四，遵循市场规律，增强集体组织的自生能力。在市场经济背景下，农村集体经济组织要实现长足发展，必须把握好市场的脉搏，具备核心竞争力。改革开放以来，很多农村集体经济组织之所以日益弱化和边缘化，主要是因为其他市场主体的兴起对农村集体经济组织形成了冲击，使得大部分农村集体经济组织被市场竞争淘汰。例如，乡镇集体企业缓慢发展过程中，其生存空间受到了快速发展的乡镇民营企业和城市大型企业的挤压；再如，村集体统一经营的具体内容被农民专业合作社、农业服务户和服务企业、农业产业化经营主体所替代。这些农村集体经济组织往往存在经营性收入偏低、补助占比偏高等问题（徐秀英，2018）。破解这一难题的关键是要根据各个村庄的比较优势来进行经营投资活动，将经营活动与社会责任区分开，增强集体经济的“自生能力”。另外，对于小农户来说，他们无力掌握市场的需求变化，更需要一个帮助他们销售的服务组织，否则就会造成增产不增收，甚至生产越多越赔钱的情况（赵意焕，2018），这也要求农村集体经济组织具备良好的市场适应能力。

案例选择及案例的基本情况介绍

（一）案例的选择说明

本文选择重庆市海龙村进行案例分析，通过研究村庄和该村集体经济的发展来进行分析，所选案例村庄有其典型性、特殊性和局限性。典型性在于，海龙村属于中国中西部地区常见的一类村庄，村集体经济自身经历了由负债累累到富强的历程，农村集体经济作为主导力量引导村经济实现产业结构优化升级，集体经济走向富裕的同时也使村庄实现蓬勃发展、村民走向小康生活，对于考察农村集体经济发挥内在引领作用具有代表性。其特殊性在于，重庆市海龙村地理位置位于重庆市主城郊区，历史上主城产业转移等外生因素为其发展营造了客观环境，现实中与城区较近的地理距离为资本和人员的流动提供了便利。局限性在于，由于海龙村产业升级后农业生产的占比很低，加上所掌握的资料有限，本文研究无法利用案例凸显农村集体经济在传统农业经营上的优势，只能从观察到的事实对海龙村正在培育的特色观光农业的相关方面进行局部分析，而这些新兴农业的成效还有待进一步持续观察。

（二）案例基本情况介绍

海龙村坐落于重庆市九龙坡区白市驿镇，地处中梁山西麓的城郊结合部，属重庆西城规划区，幅员面积2.6平方公里，下辖16个合作社，常住人口1万余人，其中户籍人口2753人。在2001年的村级规模调整中，村名由原海螺村与龙台村各取第一个字合并而成。建村之际的海龙村是个出名的穷村、乱村，村集体负债70多万元，村民年人均收入不足1600元，只有全国农村居民人均纯收入的60%。交通条件上，全村只有一条1.3公里长的机耕路，村民日常出行和运送农产品极为不便，更无法开展稍具规模的商贸活动。居住条件十分恶劣，80%的群众散居在农户自建的土房里，一旦年久失修或遇水灾地震等灾害很容易倒塌，存在安全隐患。乡村治理上，村中干群关系相当紧张，村民上访不断，社会治安问题频发。雪上加霜的是，海龙村劳动力流失极为严重，70%以上的青壮年外出务工，全村40%的耕地（近800亩）弃耕闲置。同时由于“留守”人员年龄老化、能力弱，村两委后继乏人、青黄不接，加之村里宗派矛盾重重，竟连续四次选不出村党支部书记。

直到2002年，创业返乡的鄢静当选村委书记，重新组建村委领导班子，同时也抓住了时代机遇，带领全村村民先后进行两次创业，彻底改变了海龙村的面貌。2003年，在村书记鄢静的带领下，海龙村开始了“第一次创业”。海龙村首先对土地资源进行整合，引导村民将一部分土地承包经营权流转出来进行集中经营，推动土地集约化经营。同时村委会通过成立“经济发展中心”，采取集资入股的方式，筹集资金233.1万元，获得了村集体发展的启动资金。海龙村抓住了重庆“退二进三”的机遇，将部分流转来的土地集中修建为标准化厂房，向外来企业提供标准化厂房、职工宿舍、商业门面出租，同时组建建筑安装、环卫保洁等提供专业化、有偿化服务队伍，拓展服务范围，延伸产业链条。在“第一次创业”中，2004年村集体经济实现扭亏为盈，大部分村民实现脱贫。2004年该村村民人均收入突破了3000元（见图1），甚至略高于同期全国农村居民人均纯收入。

2010年开始，海龙村成立重庆海龙土地整治有限公司进行规范化运作，这也标志着海龙村“二次创业”工作的展开。海龙村十分重视对土地的有效利用，这一次创业仍然是以土地为主要抓手，进一步集约化整治宅基地，用节省出来的宅基地开发商贸等产业。由于“第一次创业”的成功，村民的奋斗热情被充分调动起来，在“经济发展中心”进行第二次募资时，村“两委”总共获得692万元股本，为集体经济的发展提供了充足的资金保障。在已有的发展基础上，海龙村不只局限于工业化的发展，“二次创业”中规划了四大项目：海龙大道·现代商业街、康居小区工程、楼宇工业以及花果山特色观光农业。其中楼宇工业项目对传统高污染、税收少的企业进行淘汰，同时引进高新企业进行产业升级和产业结构调整；花果山特色项目以500余亩的特色果园和500亩的可开发林地为基础，发展新型观光农业和现代服务业，拓展集体经济收入来源；而海龙大道和康居小区项目则是为了全面改善村民生活环境，进一步增加村内基础设施，实现生态宜居。在“第二次创业”中，村集体收入和农民收入再次迎来高速增长，集体收入在2011年突破了1000万，村民人均收入也超过了20000元，而同期全国农民收入只有6977元，不足海龙村村民收入的三分之一。

截至2018年底，海龙园区现有企业320家、个体工商户412个，现一、二、三产总产值达60亿元，纳税总额超过1亿元，村集体固定资产（含股份公司）3.6亿元，村集体经济收入达1300万元，村民人均收入更是增长到了3万元，而同期全国农村居民可支配收入只有14617元，不足海龙村村民人均收入的一半。海龙村也因此荣获“全国先进基层党组织”、重庆市“文明村”、“国家级小微企业创新创业示范区”和“中国美丽乡村百佳范例”等殊荣，尤其是在2018年被人民日报社人民网评选为“全国乡村振兴示范村”。

案例的成功经验总结

（一）整合资源并补齐短板，推动乡村产业兴旺

一是“三权分置”先行，积极引导土地流转，整合村内资源，实现统一规划。2003年，重庆主城推行“退二进三”政策，大量的中小企业将工厂从主城外迁，急需寻找新的“落脚点”，对城市周边的土地形成了旺盛的需求。此时，才选出新一届村委的海龙村百废待兴，而承包责任制下土地分散、难以形成规模效应。如何将村民组织起来？如何整合村内资源实现与市场的有效对接？这是摆在海龙村面前的两大难题。推动土地流转、颁发土地确权证、实行“三权分置”成为海龙村在新时期的必然选择。一方面，村委采取“先流转一部分，用多少流转多少”的方法，立即进行土地协调工作，引导村民将一部分土地承包经营权流转出来由村集体集中经营规划。同时为缓解启动资金不足的问题，海龙村成立经济发展中心，采取集资入股的方式，筹集资金233.1万元，修建厂房、门面1.2万余平方米。另一方面，海龙村实行“在土地承包经营权流转中形成的量差归合作社所有进行再分配，产生的价差归村集体所有”的办法，让村、社集体挖掘到“第一桶金”，促进土地资源的合理利用，发展多种形式的适度规模经营。截至2012年，海龙村已全部完成土地流转，共计引进300多家工业企业入驻，通过每年的股金分红，成功将负债村发展成远近闻名的小康村。海龙村的“三权分置”是情势倒逼的结果，同时也是推动海龙村发展的关键一招。在这一过程中实现了乡村资源与市场的良好对接，保护了村民土地的合法权益，为村集体攒下了信誉和威望。可以说，海龙村关于“三权分置”自下而上的自主实践，不仅有效降低了农村资源整合的交易费用，同时极大程度增强了农村集体经济组织的行动能力。海龙村的案例揭示了当下农村对土地的集约化、规模化利用具有强烈要求，从而表明对土地确权、引导土地流转进行集中管理，是新时期农村发展的必然趋势。此外，土地溢价先满足集体的做法，为集体经济的发展打下了基础，这为广大乡村摆脱“贫困循环陷阱”、积累发展的原始资本提供了借鉴。

二是补齐农村公共物品提供的短板，为产业发展和升级提供基础性保障。农村公共物品供给不足是长期制约农村发展和产业升级的重要因素。上级政府很难完全实现集中型的产品供给，只能通过分散式的供给策略来提供公共产品，难以完全满足农村发展的需求，这在客观上要求部分农村公共设施实现自我供给。海龙村在面临上级资金支持严重不足的局面下，通过多渠道筹资、发动全村人力物力，创新了农村公共产品提供方式。例如，2002年，海龙村决定修建第一条进村公路，然而村委在资金上却遇到了许多困难，村集体债台高筑，群众也不买账。村干部一方面对村民做思想工作，另一方面协调部分驻村企业承担一部分资金。最终全村集资160万元，投劳13000个小时，打通了4.6公里的致富路。此后一年里，海龙村修建村级公路2条，硬化路面1.4公里，为招商引资打下了基础。

三是在发挥比较优势的基础上因势利导，遵循产业转型发展的基本规律，引导海龙村实现两次产业结构优化升级。海龙村地处重庆主城周边郊区，在承接主城产业转移上具有天然的地理优势，发展工业成为当时的必然选择。但是随着环境规制不断严格、劳动力成本的上升，园区企业也在不断淘汰更新。在2003年“第一次创业”抓住时机引进工业企业后，海龙村不断提升企业质量，将资本、劳动力等生产要素向新兴工业产业转移。同时，在乡村振兴战略的指导下，海龙村开始不只局限于工业化的发展，近年来积极挖掘旅游资源，打造花果山色观光农业，以500余亩的特色果园和500亩的可开发林地为基础，发展第三产业。此外，海龙村依托中国人民大学村官会馆，与乡村产业发展联盟中有影响力的9个村形成旅游产业联动，促进各村之间的乡村旅游、商贸合作往来，打造特色乡村旅游品牌。海龙村依托重庆主城区、面向全中国，村与村之间“朋友圈”和关系网的不断拓展，将是海龙村在新时期进行商业贸易重要的竞争力。

（二）践行绿色发展新理念，促进乡村生态宜居

一是打造“花果山色”特色生态观光果园，践行绿色发展理念，打造宜居乡村。在绿色发展方面，海龙村打造了以果树为主的“西部海龙·花果山色”综合性生态观光果园。观光果园力求做到果树产业精品化、高端化，把实现经济、社会和生态环境的可持续发展作为其绿色发展的目标。果园一方面重在结合特色果树产业，打造以柠檬园、葡萄园和杨梅园为主题园的绿色生态观光果园，其面积约为1000亩。另一方面又充分利用了村内现有的优质生态环境及自然风光，形成了集农产品生产、旅游观光、休闲娱乐为一体，融农业观光、水果采摘体验、休闲娱乐等多功能的生态农业观光旅游休闲项目。海龙村在进行绿色产业及旅游业发展的同时，坚持经济活动的绿色化和生态化，把生态环境建设与美丽乡村建设结合起来，在绿色产业、乡村旅游和新农村建设上形成了自己的特色。花果山色生态果园是海龙村践行“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的优秀成果，它不仅提升了农业产业发展水平，更切实将生态环境优势转化为经济优势，强有力地推动了乡村振兴战略的落实。

二是打造“一村一品”和建立乡村旅游康养联盟，推动产业振兴与乡村生态宜居协调发展。海龙村与华瑞参业、亚太和平基金会、韩国亚太集团就乡村旅游、康养度假项目开展全面的战略合作，共同打造吉林珲春——重庆海龙乡村旅游、康养度假项目及人参大健康产业共享联盟。海龙村将成立人参产品展示销售中心和人参文化交流体验中心，负责对接人参销售及电商平台的运营，形成新一代人参产业共享格局，这是对绿色发展理念的创新型实践。同时，海龙村将建立综合性旅游度假中心，在充分利用村内现有资源的基础上，积极挖掘全国名村丰富的乡村旅游资源，开展包括住宿康养、丛林探险等在内的多元化休闲娱乐项目，同时打造私人定制化的体检中心及中高端休闲度假村，并与合作方共同开发珲春-朝鲜-俄罗斯-韩国乡村旅游专线。海龙村康养基地与乡村旅游的互动，通过加强各不同经济区域间在乡村建设领域的交流与合作，打造出新型特色化旅游产业，真正落实并提升了绿色共享的发展理念，打造了生态宜居乡村。

（三）构建政企关系新模式，带动乡村乡风文明

乡风文明是一个村庄“软实力”的核心要素，更是招商引资时的一个重要优势。良好的乡村风气，要求村集体必须明确自身各个组织的边界，处理好村集体经济与外来驻村企业的关系，同时营造文明社会风尚，注重村庄的精神文化建设。截至2018年，海龙村共打造海龙工业园区1458亩，获得“国家小微企业创业创新示范基地”称号。企业的入驻可以为村集体经济提供大量的租金收入，为村庄的进一步发展积累了资本，同时也创造了众多的就业机会。海龙村之所为企业青睐，成为创新汇集之地，主要源于以下几点：

一是在处理村集体经济组织与村委会的关系上，实行“政企分开、独立核算”的管理办法。村集体经济以集体资产、形成的资产入股、租赁等形式，同时吸引社会商业资本及其他优质要素，成立重庆海龙土地整治有限公司，采用现代化的公司制度和组织架构，形成新型的市场竞争主体。在各个主体的财务管理上，村委会、合作社、经济发展中心、村集体公司四大经济主体拥有四套独立的财务账目，以及完善的财务审批报账程序。这为村集体年终的分红工作提供了明确依据，有助于妥善处理村民与集体的利益关系。同时，通过独立核算还有效降低了村集体从事生产经营活动和资金运作的风险。

二是在处理村集体与驻村其它企业的关系上，积极维护市场秩序，发挥村集体的引导、协调、监督作用。一方面传承优良村训，营造良好社会风气。在吸引企业入驻的过程中，村委领导首先强调保持其公正廉洁性，通过吸引企业发展来扩大资源来源，进而促进集体经济增长的既有目标。同时做好村民的思想工作，使之与企业达成和谐共生的关系。另一方面充分做好协调工作，促进企业与当地现有资源的融合。不仅帮助企业做好入驻初期工作，同时向企业提供标准化配套服务，如打造标准化厂房、职工宿舍，为环卫保洁、治安管理等专业化设施服务等。在监督职能上，村委工作人员定期到企业进行巡查，若发现问题第一时间指出并督促其进行改正，为日后工作减少隐患及风险。

三是破除村民“小农思想”观念，提升精神文化修养，塑造文明乡风。首先，海龙村不断致力于破除村民“小农思想”。一方面在创业初期，村委定期组织村民前往全国经济发展先进村进行参观学习，切实感受优秀村庄的发展成果。另一方面定期邀请知名专家到村授课，通过开阔视野的方式把百姓思路打开。其次，注重提升村民的精神文化追求。海龙村组建了全国第一支农民女子管乐队，此举让村民精神风貌得到了极大改善。在2012年上海举行的第六届中国非职业优秀（交响）管乐艺术节中，该管乐队荣获了优秀展演奖。除此之外，村里还成立了太极拳队，有效丰富了村民的精神文化生活。再次，重视文化宣传建设，不仅自办了《海龙在前进》报纸及《海龙党建》杂志，注册了“西部海龙人”商标，还建立了农家书屋和文化创作室，拥有图书7500余册，供村民们进行文化学习。

（四）紧抓村级党组织建设，确保乡村治理有效

发展农村集体经济，需要一个有强大号召力、凝聚力的带头人和一支高素质、年轻化的领导队伍。纵观海龙村的发展历程，海龙村村委书记鄢静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他长期根植海龙村，把毕生精力贡献在海龙村的事业上。他敢于打破村内僵局，主持发起两次“创业”，从根本上改变了海龙村落后的面貌。

海龙村打造了年轻化、知识化、多元化的村委领导班子，并长期注重干部素质提升与廉政教育。从年龄性别方面看，海龙村目前的村委班子由12人组成，平均年龄只有43岁，村主任和一名副书记均为女性担任；从知识层面和专业化程度来看，目前村委班子全部为大专学历及以上，还有部分退休返聘的专家和富有经验的老干部，为村集体事务决策提供了智力支撑。在干部素质提升上，每逢村委换届，全体村委干部需要到部队进行为期半个月的封闭式军训，这一惯例已实行近20年。此外，海龙村用全国性的战略思维定位海龙村的发展，加入了中国人民大学村官研究生学员乡村产业发展联盟，通过走出去的方式，不断拓宽海龙村的“朋友圈”，进行产业合作，为海龙村赢得了更多的发展机遇。村委还定期组织部分村民、村干部前往江苏华西村、安徽小岗村等知名村庄进行实地考察，学习其它村庄的优秀做法，对比自身发展模式，总结经验与不足。在廉政文化建设方面，海龙村修建了重庆市首个村级廉政文化教育警示厅，展示了各种规范文件以供学习参考，提醒村干部不断规范自身行为。这样的团队一方面更容易学习和接受新事物，更能适应当下“互联网”进入农村的发展趋势，不断保持自身先进性；另一方面也为确保村委各项工作的执行提供了保障。

海龙村发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基层民主自治制度的优势，建立了科学严谨的管理制度。一方面，海龙村严格实行民主集中制，凡是涉及3万元以上的事项，必须交由村代会集体决策，每位代表必须签字署名。而事关海龙村的重大发展方向的事项，必须交由村民大会通过。此举降低了海龙村在重大决策上失误的可能性，同时民主集中制也为精英人才提供了施展才能、积极作为的舞台。另一方面，在制度财务管理制度上，海龙村严格执行财务报账“七支笔”制度。无论数额大小，报销单必须由财务会计、财经站长、村副主任、财务主管、村主任、村委书记和出纳依次签字核对，通过规范程序来确保财务金额真实性。同时，海龙村建立了具体细致的定期财务公开制度，村委办公楼前设有财务信息公示栏，公示栏中张贴了该月中村委的收支明细，小到村委日常的打印办公费用、具体某户的慰问金，大到各种租金收入、某位村干部的差旅机票费用信息，在公示栏中均一一列出。最终实现让集体经济的每一分钱都能在“阳光下”运行，真正用于村庄建设。

（五）发挥村集体经济优势，实现乡村生活富裕

一是创新集体经济股份制发展模式，拓宽村民增收渠道，保障收入持续较快增长。海龙村设计“村民+集体”入股这一分红模式，让全体村民变股东，确保分红覆盖到每一位村民。为了让村民们共享经济发展的成果，海龙村于2003年成立了经济发展中心。村民参与股份经营合作，在享有土地分红的同时享受股金的收益。随着集体经济的不断壮大，村民们充分品尝到了经济发展的胜利成果。2010年海龙村“二次创业”，成立重庆海龙土地整治有限公司。为帮扶困难村民，村里规定村民以个人名义入股外，还让16个村合作社全部入股。这一举措使全体村民都变成股东，尝到了集体经济好处的村民们更加信任村委的发展战略。这种“村集体-合作社-村民”的新型集体经济股份制发展模式，使村民收入由单一的农业收入扩大到土地租赁、房屋及门面租金、务工薪金、股金、入股分红和社会保障金等多元渠道。目前海龙村村民股金收入占到其总收入的8.3%，村民人均纯收入持续上涨，已突破30000元。

二是全面改善居住环境，提高村民生活品质。乡村生活富裕不仅体现在收入增长这一方面，村民居住条件的改善也是提高村民生活质量不可或缺的内容。在村集体经济已经具备一定经济实力的条件下，海龙村自行修建了“海龙康居”新型农村社区。海龙村先后分三期建成了占地约178亩、总建筑面积约16万平方米的农民新村“康居房”，并配套修建了停车场、健身广场以及占地面积1580余平方米的新海兴幼儿园，形成城镇化、现代化的农民新村康居街。同时为整体改观海龙村村容，村委用部分集体经济创收所得兴建了竞博楼（综合服务大楼）、中国村官研究生学员产业会馆等便民服务中心，既改善了办公环境，也有利于村民享受到更方便快捷、高质量的服务，形成村民可参与的公共服务管理与监督机制。海龙村民居住及生活方式的转变使得整个海龙村实现了“农民变市民”的蜕变。

结论与展望

不断发展壮大农村集体经济是巩固社会主义公有制、全面实现乡村振兴的必然要求。海龙村的发展是集体经济发挥主体作用、推动乡村振兴的结果，也为我们深入考察农村集体经济在实施乡村振兴战略中的作用提供了典型案例。海龙村在不断的对外和对内学习交流中，将好的经验引进及传播，并以制度的方式确立下来。在经济发展方面，在补齐基础设施短板的基础上，积极引导产业结构转型升级，以“绿色发展”新理念引领经济实现新增长，推动全村率先走向共同富裕。海龙村集体经济组织之所以能够集中整合村庄资源实现基础设施内生供给，进而推动产业转型升级，是因为其参与模式满足了参与约束和激励相容约束的制度安排，广大村民能够从集体经济的发展中实现收入快速稳定增长和生活环境持续改善。从工业兴村到服务业富村，海龙村的成功也离不开在发展中把握村庄的比较优势，根据市场规律进行生产经营活动。

在总结海龙村发展经验的基础上，本文提出以下发展农村集体经济的政策建议：一是坚持深化农村土地改革，加快推进“三权分置”，明确农民土地权利，有序引导农村土地向村集体集中，再由村集体逐步实现统一规划。收入分配上可以试行“村民+集体”入股新模式，充分保障村民共享经济发展的成果，促进包容性增长。二是结合当地资源及区位优势，抓住社会发展机遇，整合先进生产要素，挖掘自身特色产业进行创新，提升市场竞争力，并加强与其他村镇的合作发展，促进产业结构优化升级。三是坚持人与自然和谐发展。贯彻“绿色发展”重要理念，坚持经济活动的绿色化和生态化，将生态环境建设与美丽乡村建设结合起来，打造适合农村的新型特色化绿色产业。四是提升领导人员素质和能力，实施科学有效的管理制度和廉政教育，规范完善监督机制，全面优化村级集体经济监管和运行环境，促进基层民主更好地实现。五是提升村民的精神文化修养，通过各种教育和学习转变其保守的发展观念，进行更加多样化的文化建设，改善村民精神风貌，丰富其精神文化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