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体育之名拯救中国少年

2021-12-18 17:42陈光左璐王霜霜
青年文摘 2021年2期
关键词:登峰中考体育课

陈光 左璐 王霜霜

“中考体育将与语数外同等分值。”2020年10月16日,教育部召开新闻发布会,扔出了这一重磅新闻。教育部体育卫生与艺术教育司司长王登峰解释说:“体质健康下滑是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需要采取各种措施去进一步强化学校体制,来确保孩子的身心健康。”

中国孩子的体质下滑已是一个长期的问题了。2014年,就有人大代表引用相关数据证明中国青少年体能连续25年下降,2020年两会时,民盟中央副主席程红又指出,33%的中国儿童青少年存在不同程度的健康隐患,“小眼镜”“小胖墩”“小糖人”等情况突出。

与日本相比,中国儿童和青少年更高、更重,但在心肺耐力、柔韧性和灵敏协调性方面都远不如人。“按说用应试的方式来逼着学生走向操场是不对的,但我们当时的说法是‘以毒攻毒。”北京师范大学体育与运动学院教授毛振明是体育中考的推动者之一,“一定得坚持下去,再有人反对也得考,这是为了孩子们好。”

以毒攻毒

北京第一次实行体育中考时,毛振明去现场看,学生跑完1500米哇哇地吐,“因为他们不上体育课,也没有体育锻炼,天天被按在那儿做题。”

1991年,毛振明从日本学习体育教育理论回来后,就职于原国家教育委员会体育卫生与艺术教育司。也是那一年,包括浙江省在内的9个省市開始体育中考的试点,毛振明成为体育中考的推动者之一。当年,推行体育中考试点,也面临了不小的质疑。“你们能测好吗?你们光测,这叫体育吗?这么考试,不也是应试吗?”

毛振明也知道体育中考并不是完全科学的,但他认为这个制度却对症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学生体育锻炼时间不足,体质下降。“如果学校都开足、开齐体育课,让孩子进行锻炼,到时候不用你们说,我们自己就退出历史舞台了。”

2020年10月31日周六晚,13岁的李初晗来到北京中关村某健身中心上私教课。他现在在中国人民大学附属中学读初二。

李初晗记得上小学时,特别在临近期末,体育课还是会有被主课占用的情况。而现在的体育课,每节课运动量都很大。每学期,他都要完成体质健康测试,其中有50米和1000米跑、立定跳远、坐位体前屈,这些也都关乎他的体育中考成绩。目前,他各项都能达到80分,但还是希望通过教练指导,争取达到85分的“优秀”。

李初晗的妈妈初女士介绍,最开始来上私教课是因为学校考前滚翻,他翻不过去。课上一位老师对40个学生,教学效果肯定不如一对一。他在健身房上了两次课,就能翻过去了。“在规定的时间内,老师只能讲解动作要领,无法提供个性化的指导。”初女士有些着急,“我已经很落后了。现在对人才的要求一是健康的体魄,要有运动的习惯,二是超级的时间管理能力,三是有社交能力,不能只学习好。”

不过,课业忙起来,李初晗有时会两周,甚至更久才来一次健身房。虽然学校体育课都正常开课,放学后大家有时也打打篮球,跑步,但李初晗每天的运动时间很难达到1小时。晚饭后,他基本就是坐着写作业。“他学业压力挺大的,有的时候一坐就是一个半小时。”初女士说。

新考试机器

2020年10月28日,作为全国第一个把中考体育分值提升到100分的省份,云南省出台了《云南省初中学生体育音乐美术考试方案(征求意见稿)》。

“政策出来,很多人恭喜我这个市场好了,春天来了。”国家女篮青年队亚青赛、世青赛体能教练孔昕炜说。他除指导国家队的体能训练外,长期在昆明从事少儿体育培训工作。

不过,孔昕炜觉得目前的云南省中考体育不是一场选拔性考试,而是一场达标性考试,非常容易达标。“如果大家都能考高分、满分,拉不开分数段,体育加到1000分也没意义。”孔昕炜说。

毛振明也认为,云南省把体育成绩提升到100分是一个“假招子”。“如果是真正的100分,将来这里头一定得有人得0分,那100分才有意义,但现在的考试设定,不会让人在体育考试里得0分的。它只是一个风向标、一个信号,表明我们开始重视体育了。”

2016年5月,华东师范大学体育与健康学院教授尹小俭曾去日本的中小学调研,参与观摩当地体育课。他观察到,哪怕是只有几个学生的乡村学校,都配有体育馆。在日本山崎县一所小学的体育课上,尹小俭看到了为学生量身定做的软式排球,一节45分钟的体育课,大部分时间孩子们都在分组比赛,积极性很高。

而他儿子练了一个学期武术后就放弃了,还回家抱怨说,课程太无趣,整天就是练习弹腿、冲拳这种单项动作。尹小俭认为,儿子学的武术就是要多打,有输赢,才会有趣味,不让学生实际练习,老师讲解得再清楚也没用。

按标准来说,一节体育课的练习密度至少要达到75%以上,但国内体育课总是要求整队,进行立正稍息这样的军事化训练,学生很难提起兴趣。

不仅如此,立定跳远、1000米跑(男)、800米跑(女)、50米跑、掷实心球、仰卧起坐(女)、跳绳(1分钟)、引体向上(男)等都是很多地区体育中考的测试内容,这些项目有可量化、能体现学生身体素质情况的特点,但也导致“体育应试现象”出现。在培训班,孔昕炜会教孩子跨栏,这在一些家长眼中“性价比不高”,“考试不考你为什么要教?”面对家长的质问,孔昕炜也很无奈。

王登峰承认,体育中考的测试内容和测试方法,相对来讲还是比较单一的,也就是说更多是体能和体质健康方面的一些测试。“从社会的反应来看,大家还是太关注考分,其实回头看相关文件,涉及中考体育分数增加的内容只占非常小的一个段落,重点还在于‘以体育人。体育要让孩子们享受乐趣,增强体质,健全人格,锤炼意志。”

思想观念的革命

王登峰接受新华社采访时说:“根据我们这几年的观察,因为现在取消了小升初的考试,小学生的体质健康最近几年出现了明显提升。到了初三和高一的时候,又达到一个高峰,这是中考体育加分带来的直接效果。然后从高二开始到大学,一直下滑,这个趋势到目前一直没有扭转。”

因此,考试的指挥棒还要继续延伸。王登峰透露,有关方面也在探索在高考录取时体育如何发挥作用。

毛振明认为现阶段体育也应该加入高考,但不能像中考体育这么多分。“要不5分,要不10分。它不会造成很大的影响,但它是个信号。”但高考并不像中考这么容易,要求把体育加入高考的,大部分都是搞体育和一些重视体育的人,但反对加入的人要多得多。

而且即使高考也考体育了,运动的习惯就能培养起来了吗?从小学一年级到大学二年级,中国有14年的体育必修课,但很多人却一项运动技能都没有学会。王登峰指出,长期以来我们并没有把体育课的教学要教会学生什么,或者要教会他们达到什么样的目标作为教学的要求。

因此,这一次的体育改革也希望突破这一点。“这本身就是一场移风易俗的思想观念的革命。”王登峰说,学校体育涉及三大方面:教会、勤练、竞赛。“体育竞赛未来不是班里、学校里体育好的人的事,而是学校里每一位同学都应该参与的一件事,就像学完语文要考试要写作文一样,学完体育一定要参加体育竞赛。”

私教课的最后一部分是拳击。这时,李初晗的体力已消耗很多,几组训练下来,他有点歉意地向教练笑了一下,“打不动了”。“体育挺有意思的。”摘掉拳击手套,李初晗调整呼吸时说,一年的私教课让他感受到身体的变化,柔韧性、灵活度都有所增加,“每个人都希望做最好的自己,看到自己跑步一次比一次快,成绩更好,还是挺自豪的。”

在毛振明看来,理想状态下,体育教育的目的是培养一个终身“体育”的人。这个人一定要掌握至少一项运动技能;有能不断锻炼身体的能力,知道如何养护自己的身体;这个人对体育文化有自己的理解,甚至能洞察体育中的问题,把这些问题带到对社会、对人生的理解当中。

(摘自《看天下》2020年第30期,本刊有删节,知止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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