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京对“后疫情时代”国际政治的认知

吴大辉

2021年10月21日，俄罗斯总统普京在索契出席“瓦尔代”国际辩论俱乐部第18届年会。

10月21日，俄罗斯总统普京在“瓦尔代”国际辩论俱乐部第18届年会发言时指出，当今世界的危机是人类生存方法与原则的危机，解决系统性危机需要系统性的创新方法;国家在国际关系中仍然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但这不意味着任何国家在社会政治安排原则和普遍价值观问题上可以强加于人;联合国“五常”不能变成“无常”，联合国应该成为推动世界秩序正常化所必需的、健康的国际关系保守主义的载体;俄美关系处于“进一步退两步”的状态，北约在乌克兰的军事存在对俄罗斯构成真正的威胁;俄罗斯和中国交好不针对第三方，而是互惠共赢，两国在阿富汗问题上有共同的目标和努力方向。

关于世界危机的认知

普京在主旨发言中指出，当今世界正面临着严重的系统性危机。其一，不断加剧的气候变化和环境退化。这表现为自然灾害——干旱、洪水、飓风、海啸几乎已经成为新常态。任何在此背景下的地缘政治、科技、意识形态的竞争似乎已失去意义，因为竞争的胜利者可能无法解决呼吸或饥渴的问题。其二，人类的社会和经济问题已经升级到世界范围内的动荡。作为当今世界绝大多数国家社会秩序基础的资本主义模式已经耗尽，因为它无法摆脱日益复杂的矛盾。其三，现有世界治理机制无法全面而有效地运转，无法跟上全球危机进程的发展。很多发展中经济体感到在世界权力的分配中越来越被边缘化。西方在世界事务中的主导地位必须让位于一个更多样化的体系。其四，科学进步引发哲学、道德和精神问题。

普京认为，上述危机是当今人类面临的生存方法与原则的危机，解决系统性危机需要系统性的创新方法。这意味着人类必须考虑如何在没有大战的情况下建立一个稳定的世界秩序。他指出，出于既往悲惨的历史教训，温和的保守主义理应成为解决当前危机最明智的选择，而不是进行放任自流式的社会试验。因为这种实验的代价有时是无法估价的，它不仅破坏了人类存在的物质基础，也破坏了人类的精神基础，留下了长期无法恢复的道德废墟。

关于国际关系主体与联合国的认知

普京在主旨发言中指出，冠状病毒大流行清楚地表明，在当今全球治理和国家治理问题上，国家才是真正的绝对主角，其作用不可替代，尤其是世界秩序的结构构成单位只能是国家。最近的事态发展表明，全球数字平台的发展并没有能够剥夺国家的政治或公共职能。只有主权国家才能有效地应对严峻的挑战并满足公民的要求。因此，任何有效的国际秩序都必须考虑到国家的利益和能力，即从国家地位出发，而不是试图证明国家不应该存在。普京认为，强调国家在国际关系中不可替代的作用，不意味着任何国家在社会政治安排原则和普遍价值观问题上可以强加于人，“因为很明显，当真正的危机来临时，只有一个普遍价值——人类的生命，以及如何保护它，每个国家都是根据自己的能力、文化和传统来决定的”。

在本次年会的提问阶段，针对主持人提及的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关于“取消联合国安理会五个常任理事国地位”“联合国成员国不应分成三六九等”的言论，普京指出：“埃尔多安跟我会晤时说，土耳其应该成为安理会常任理事国，但这不是俄罗斯能决定的，印度、南非也想成为安理会常任理事国，问题是如何求得平衡。如果取消安理会五个常任理事国的否决权，那么联合国当天就会死亡，变成‘瓦尔代俱乐部2.0。从二战结束到现在，世界的力量对比已经发生全局性变化。中国经济按购买力平价计算已超过美国;印度人口近15亿，经济快速发展;非洲和南美国家，例如巴西，在安理会也应有体现。联合国的确需要改革，但不能破坏既有的基础。”其实，普京非常清楚，不仅仅是土耳其，从联合国成立至今，不少國家试图挑战“五常”的地位，试图把“五常”变成“无常”。其实质是否定五大国在二战中的历史贡献和维护世界稳定的责任。联合国并不完美，改革是历史必然。但取消“五常”一票否决权，联合国要么沦为某些国家的霸权工具，要么沦为清谈馆。

2019年8月22日，联合国安理会在纽约举行公开会，审议中程导弹问题，俄罗斯常驻联合国副代表德米特里·波利扬斯基在会上发言。

普京曾经在多种场合强调，联合国因未能适应迅速变化而受到批评，但这可能不仅仅是联合国本身的错，也是参与者的错。无论怎样，联合国机制不仅体现了标准和规范的精神，而且其基于平等原则，最大限度地考虑了所有国家的意见，“我们有责任通过联合国机制改革继续保护这一资产，但要确保孩子不会随洗澡水一起泼掉”。普京特别强调，联合国应该成为推动世界秩序正常化所必需的、健康的国际关系保守主义的载体。

关于俄美关系的认知

在年会的讨论环节，普京谈及日内瓦峰会后的俄美关系时指出，尽管双方都认可峰会的成果，同意在某些重要问题上恢复交往，并恢复了战略磋商和网络安全问题上的专家级磋商，但达成协议的问题不多。普京认为，俄美关系已经走上正确道路，双方都在实施已经拟定的计划，这是一个有系统性意义的信号。俄美双边贸易今年前六个月同比增长23%，这是附带效应，但双边关系中也存在着倒退现象，也就是所谓的“进一步退两步”。在谈及俄美之间的具体纠葛时，普京首先指向北约向俄罗斯边境的实际扩张，并认为北约在乌克兰的军事存在对俄罗斯构成真正的威胁。他特别强调，以美国为首的北约不需要承认乌克兰为其正式成员国——乌克兰最终或许也无法成为北约正式成员，但北约却能够打着训练中心的幌子，将导弹等军事装备部署到俄罗斯周边，迅速破坏局势的稳定。普京将此前美国防长奥斯汀对乌克兰的访问及其所发表的声明视为乌克兰加入北约的前兆，并在事实上为乌克兰加入北约打开了大门。普京还提及20世纪80年代两德统一后各方对俄罗斯的承诺，即北约设施无论如何都不会向东扩展，并为此发表了公开声明。但当年北约的所有承诺都化作了谎言，北约接二连三地向东扩张。很显然，普京在提醒美国和北约，乌克兰是北约不能逾越的红线。

在被问及与第三次世界大战威胁有关的问题时，普京回答称：“各核大国责任重大。在当今的情况下谈论第三次世界大战毫无意义，但相互摧毁的威胁一直都存在，这一点我们不应该忘记。”言外之意，俄罗斯是核大国，和美国一样保有摧毁对方的核能力。普京还指出，作为核超级大国，俄罗斯向伙伴国提出了很多积极和重要的建议，但“我们的合作伙伴不愿关注这些事情。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我们将继续为之努力”。

关于中俄关系的认知

普京在会议期间多次谈及中国和中俄关系。他谈及资本主义制度弊端时指出，“如何妥善处理国家同市场的相互关系，中国提供了出色的经验。在中国共产党发挥领导作用的条件下，中国市场机制卓有成效地发挥着作用。”当被问及“北约已把中俄视为一个整体威胁、中俄是否应联合起来把某国也看作两国的共同威胁”时，普京指出：“第一，我们多次说过，俄中友好不是为了反对某个国家，而是为了彼此互利;第二，俄罗斯和中国跟北约国家不同，不建立封闭性的军事集团，也不存在创建此种集团的目标。因此诸如此类的议论没有任何根据。”

普京指出，中俄两国将继续在上海合作组织的框架下积极促进阿富汗局势的稳定。他提议恢复上海合作组织框架内的“阿富汗问题联络组”的工作，以推动阿富汗新政府履行建立和平与安全的承诺。普京指出，中俄在此问题上拥有共同的目标，并开展了卓有成效的合作，“对中俄来说，最重要的是，俄中两国的国界附近不能再出现一个成为恐怖主义温床的阿富汗，我们都希望出现一个安宁发展的阿富汗。”普京还谈到中俄及国际社会在阿富汗问题上的努力方向，即阿富汗塔利班总体上力求摆脱“伊斯兰国”等极端势力，为了阿富汗局势正常化，中俄两国及国际社会应该帮助阿富汗恢复经济，这样才能解决毒品问题，但这其中的主要责任应由在阿富汗打了20年仗的国家承担。和中国政府多次强调的一样，普京认为，“这首先要解冻阿富汗国外存款，让阿富汗解决紧迫的社会经济任务。”他还谈及中俄在阿富汗合作上可以利用的俄罗斯资源——“俄罗斯在阿富汗有大项目，俄罗斯安全部门与阿富汗相关部门就安全保障问题一直保持着接触”，“俄中将积极合作，调拨所有这些必要的资源，使阿富汗问题不致影响我们两国安全”。

综上所述，不难发现，与以往参加瓦尔代论坛对美国与西方进行猛烈的炮轰迥然不同，此次参加论坛期间，普京所展示的对“后疫情时代”國际政治的认知，更具有全人类的视野和忧患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