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盲老人精神养老现状及社会工作介入研究

2021-12-16 06:31韩廷梁向平萍
扬州职业大学学报 2021年3期
关键词:文盲社会工作者养老

韩廷梁, 向平萍

(1.河海大学, 江苏 南京 211100; 2华北理工大学, 河北 唐山 063000)

随着中国全面进入小康社会,老年人对于自身精神生活的追求逐渐得到关注并引起广泛讨论,人们对于物质养老的注意力也逐渐转移到精神养老上来。文盲老人作为老年群体中的弱势群体,由于缺乏对汉字及其衍生符号的认知能力,在日常生活与社会交往中往往会面临困难,尤其在精神养老方面遇到一定的阻碍。本文以江苏省扬州市X社区内文盲老人为研究对象,探讨该群体面临的精神养老困境,并对存在的问题,从社会工作视角提出解决方案,以期为国内该群体老人精神养老事业建设提供参考。本文重点聚焦传统意义上不识字的老人。故将文盲老人定义为受正规教育(1)由教育部门认可的教育机构(学校)所提供的训练和培养活动,有一定的入学条件和毕业标准,通常在教室(课堂)环境中进行,使用规定的教学大纲、教材。年限为零,无法在生活中正确阅读、书写、使用汉字的60周岁以上公民;本文讨论的精神养老为在心理层面上,家庭、社区以及社会满足老年人包括尊重、情感、文化娱乐、人际交往、社区参与、教育以及自我实现等方面精神需求[1],提高老年人生活质量,使其拥有美满且丰富的晚年生活的养老活动。

1 扬州市X社区文盲老人精神养老现状

1.1 X社区基本情况与研究对象选取

X社区地处扬州市的西部,社区常住人口为3680户,共计10612人,是典型的老城区。社区内60岁以上老人共有2354人,其中80岁以上高龄老人共有256人。60岁以上老人中,经居委会统计,不能识字、未受教育者约有259人。

本文选择来自X社区的15名研究对象进行深入访谈与参与式观察。选取的15名访谈对象的基本情况见表1。

表1 访谈对象基本情况

1.2 调查结果分析

1.2.1 被尊重需求强烈且表现形式特殊

现有研究普遍认为老年人被尊重需求体现在由于社会角色、经济地位向下流动,希望在家庭地位和支配权方面得到尊重和提高,据笔者对访谈资料的整理发现,文盲老人的被尊重需求表现形式较之上述内容的不同主要体现在对于自身使用文字能力的缺乏与文化基础不足的过分关注。4位受访老人认为自己因为不识字没文化没有得到足够的尊重,3位表示反感家庭成员因其缺乏该方面能力而对其过分保护。

另一方面,文盲老人通过两种形式表达被尊重的需求,分别是过分承担家务和努力参与后辈间的讨论与交流,前一种形式为多为女性,后一种形式多为男性,老人们希望通过这两种形式强调自身对于家庭和社会的价值,从而得到家庭成员的尊重。

1.2.2 情感支持主要来源于家庭与现实交往

老人情感需求的满足主要来自家庭成员包括子女、孙辈和配偶,其他亲属与朋友、兴趣团体成员等的情感支持[2],受访的15位老人也呈现这一特点,且更加依赖与强调家庭成员的情感支持。其中12位希望子女能更多地陪伴自己或来探望自己,7位觉得伴侣或子女的陪伴是生活的重要支撑,1位表达出对爱情的强烈需求。

除去强调家人的重要性,文盲老人同样希望得到亲人朋友的关心与陪伴,这与对整体老人的分析相符合。但由于文盲老人缺乏文字基础,受众多客观条件限制,如不依赖家人帮助,可能难以主动前往居住得较远的亲朋处活动。有1位老人表示在县城公交路线与站点名称调整后,与原本活动频繁的亲戚朋友已较少交往,即使拥有智能手机、电脑等现代通讯工具,通过语音、视频的方式能够一定程度上得到陪伴与情感支持,但多数老人仍表示难以独自使用现代通讯设备,更希望实现现实生活中的接触。

1.2.3 文化娱乐活动与需求单一

老年人的文化娱乐活动作为丰富老年生活和精神世界的重要方式,具有多种形式。老人可以通过各种途径参与到大部分现有文化娱乐活动中来[3]。在X社区内,老年人主要文化娱乐活动包括棋牌类活动、戏曲活动、合唱与朗诵活动、广场舞、乐器兴趣小组、太极球小组和绘画书法小组等。而经过调查,受访老人的文化娱乐需求却呈现单一的趋势,其中7位喜欢棋牌活动,6位喜欢听本地戏(淮剧),1位喜欢乐器。可以看出受访文盲老人文化娱乐活动主要形式为棋牌与戏曲。

在社区内对广场舞队、绘画书法小组等其他活动小组内老人群体进行的随机调查中,25位老人中仅有1位文盲老人,而在社区棋牌活动室内随机调查的10位老人中有4人不识字,与访谈所得结论一致:文盲老人在文化娱乐需求以及活动形式方面较为单一。在和文盲老人谈及为何不选择参加其他文化娱乐活动时,多数老人表示自己缺乏文化基础,而那些活动是“文化人”的活动;而对于广场舞、太极球等无需文化基础的体育活动,3位老人认为那些活动中老人都是在其他小组内相互认识而结伴参加的,自己无法融入到他们的团体中,2位表示自己身体状况不支持其参与体育活动,2位认为该类活动开展时间与自己作息相冲突。

1.2.4 人际交往范围狭窄与对建立新人际关系的排斥

人际交往作为社会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人获取信息、保持积极心态的重要途径。文盲老人由于无法从文字资料中获得信息并通过一些需要知识文化基础的爱好活动排遣无聊感与孤独感,人际交往就发挥出其巨大的作用影响着老人的精神生活。访谈结果显示,老人对于人际交往的需求十分强烈但是人际交往范围较为狭窄,5位老人表示由于特殊情况导致不能串门访友、没有亲戚来访而心情烦躁,9位老人表示平时除做家务以外最多的活动就是和街坊邻居、好友的交流。

同时,文盲老人呈现出对现有人际交往的强调与建立新人际关系的排斥的特点。3位老人表示不愿意搬离老城区与子女同住,就是因为到新环境没有熟悉的好友街坊每天聊天沟通,2位老人认为建立新社交关系是“麻烦”“不值当的”,文盲老人普遍认为现有人际关系与社会环境会让他们生活得更安心;由于“自己没本事”“会被别人看不起”等观念影响,其对建立新的人际关系、与陌生人交往会感到不自在,感觉无法融入新的关系中从而导致排斥心理。

1.2.5 缺乏社区参与、受教育和自我实现的需求

在对于老人精神养老众多的调查与分析中,普遍认为老人具有较高的社区参与、受教育与自我实现的需求,然而在笔者调研中,文盲老人在此三个需求方面与普遍观点存在较大的分歧。调查结果显示,仅有1位老人愿意参与社区居委会工作,且并未对社区参与表示出积极态度;除1位老人愿意积极学习一些常用字与新事物以外,所有老人都认为自己没有这三方面的需求,且不需要在这三个方面获得提高或改变,可以看出,文盲老人在这三种精神需求方面呈现消极的特点。

2 文盲老人精神养老困境成因分析

2.1 家庭:陪伴的缺失与自尊的忽视

据调查,文盲老人大部分的活动范围和消磨时间的地点都是家庭,因此家庭成为满足老人精神需求、老人精神养老的最主要单位。但是家庭有时并不能起到正面的情感支持作用,家庭成员给予的陪伴与交流也不完全呈现积极态度。在访谈的15位老人中,有8位伴侣尚在并同住,其中6位与子女同住,2位仅与伴侣同住,7位伴侣去世,其中3位独自居住,4位与子女同住。整理访谈资料发现,与伴侣、子女同住的老人在情感需求方面基本是积极态度,但几位老人认为子女们下班回来后,由于疲惫或者带着工作中的负面情绪,经常会爆发争吵或者拒绝沟通;生活中有些负面情绪和日常生活琐事想要与子女进行分享交流时,往往会被敷衍对待或忽视。

同时,由于老人不识字、缺乏文化基础,子女或伴侣会忽视老人在此方面的自尊心,即被尊重的需要。在日常生活中,一些也许并非出于恶意的话语也会对老人造成心理上的负面影响,引起老人的抑郁和不满。

丧偶老人在情感、交流方面的需求在家庭中难以满足,仅能依靠街坊邻居、亲戚好友来维持该需求的获得[4]。在访谈中,独居文盲老人也表达出较强的与人交流的需要,而子女在外地工作或不经常探望,会给老人带来不被重视、不被需要的感觉[5]。对于此类老人,家庭的功能被无限削弱,本应主要由家庭满足的情感与沟通的需求也无从谈起。

2.2 社区:未被重视的个体需求和精神服务建设

社区作为老年人精神养老建设除家庭外最主要的外部力量,尚未完全发挥其服务功能,对于文盲老人这一群体的特殊关注也同样不足。

X社区内提供的精神养老支持主要是老年活动室、老年聊天站、居民学校、居家养老服务站以及拥有两支艺术团的文体活动室。除去老年活动室可以为文盲老人提供棋牌类活动场所,居家养老服务站偶尔提供志愿者陪伴文盲老人聊天的服务以外,其它支持功能对于文盲老人来说并无价值,受访老人中无人前往老年聊天站,认为其“形同摆设”“做样子应付领导的”,而无论是开党课、举办诗朗诵活动的居民学校,还是举办书法、绘画、唱歌比赛的文体活动室,文盲老人都不能充分利用以满足精神上的需要。

再者,社区工作者们统一化的工作模式有时会难以满足文盲老人这一群体的特殊需求。社区下发惠民、养老的支持性文件或传达最新老年的相关政策时,往往采用发放传单和由社区网格员宣传的形式。如果文盲老人有子女或配偶识字尚且不成困难,对于独居或者配偶双方都不识字的情况,传单就成为一张“无用的废纸” “用来燃煤炉的垃圾”,导致这类老人可能会错过一些便民措施或补贴;而网格员对于政策等的宣传,会忽视文盲老人是否理解其中的专业术语或新兴词汇。在这样的环境下,极不利于老人日常生活水平的提升,对于老人的情绪也不断产生负面影响,认为“社区就是吃白饭的” “谁管我们这种没文化的大老粗”,对于文盲老人被尊重的需要、文化娱乐的需要、政治参与以及自我实现的需要产生损害。

2.3 政府:法律、政策引导与资金投入双重不足

从政府层面来看,国家对于物质养老的重视远远高于精神养老,国家从2012年开始关注老年人精神养老,同年修订的《老年人权益保护法》的第十四条指出“赡养人应当履行对老年人经济上供养、生活上照料和精神上慰藉的义务”,第十八条指出“家庭成员应当关心老年人的精神需求,不得忽视、冷落老年人。”在法律上承认和保证老人情感交流层面的精神需求[6],但是在该法律中,缺乏详细的叙述和解释。同时,即使面临子女违反该规定的情况时,老人缺乏足够的反馈与举报形式,社会仍普遍认为精神层面的赡养归于道德与情感问题,老人的权益难以在司法层面得到保障。作为文盲老人这一群体,受访的15人中13人甚至都不了解有相关政策法律,说明国家对此类政策的普及和推广存在不足。

对于文盲老人群体的精神养老,国家给予的政策关注同样缺乏。例如,政府在精神养老资金投入上的不足,使得社区及相应的组织、机构忽视或难以开展满足老人精神需求的活动与项目。资金的流动引导着社会的关注重点,当政府较多资金仍停留在物质养老层面时,社会的关注点就仍停留在保障老人物质基础上;即使有精神养老的相关项目,也较多针对有一定文化基础的老年群体,而一定程度上忽视了文盲老人,如政府拨款给予X社区举办的诗朗诵、红歌联唱活动,对于难以阅读诗稿、歌词的文盲老人来说较难参与。

2.4 社会:不良标签与落后思想的损害

中国宏观社会文化给老人,尤其是文盲老人贴上的不良标签影响着老人的自我认知。社会损害理论认为,接受消极标志的老人会产生消极和依赖的心理,从而丧失原先的独立自主能力。受访老人在政治参与、教育与自我实现需求上的缺乏,主要原因就是对于自身能力的不信任,而这种不信任是伴随着社会的负面认知强化而来。受访老人普遍认同“自己不识字,就低人一等,对社会也无大作用”这一消极观点。11位老人认为自己无能力学习简单的日常文字;3位老人拒绝接受包括手机等智能设备在内的新兴事物。此类老人对于这些改善日常生活,丰富精神生活的行为持消极态度的主要原因就是社会普遍认为他们“不行”“不会”,多数老人认为“社会上都这么说的”,从而他们对自己的定位也不断降低,这对文盲老人精神世界的建设是极为不利的。

陈旧的观念也损害了老人精神需求的满足。在15位老人中,受“重男轻女”思想的影响,2位拒绝与更关心自己的女儿同住,认为应由儿子负责养老,3位更希望能与儿子交流,得到儿子的关心和照顾;受“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观念影响,1位认为自己不配学习文字,1位认为女性不应抛头露面,拒绝参与文化娱乐活动和承担社区内的一定工作。

这些观念都束缚着文盲老人的行为,不知不觉地影响着他们的行事风格和价值观,一定程度上造成其在精神追求上的枯竭,对老年人的晚年生活产生不利影响。

3 社会工作介入文盲老人精神养老探析

3.1 个案工作方法介入文盲老人家庭与认知困境

针对文盲老人个人与家庭层面面临的困境,社会工作中的个案工作方法能够发挥其独特作用。个案工作作为社会工作最重要方法之一,是针对个人的服务。在社会工作者使用个案工作方法介入文盲老人精神养老工作时,应以认知问题为突破口,通过关注文盲老人特有的生活环境、成长经历来提供个别化服务,并将家庭纳入其中,成为目标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

面对文盲老人最主要的个人层面存在的问题——认知问题时,社会工作者可以针对老人对于自身的负面认知,依据库柏斯和本斯东的社会重建理论,按照三个步骤重塑文盲老人正确、积极的认知,建立自信。首先,针对每个老人特殊的家庭情况、社会经历等,帮助文盲老人意识到社会中对其存在的偏见及错误观念;再者,通过其所在家庭的特有情况、连同社区改善老人实际居住的客观环境与氛围;最后,依据老人的需要和不足,树立老人的自信,鼓励其积极地面对生活,勇于表达自身的感受与物质、精神的需求。

值得注意的是,个案工作服务对象不仅包括老人本人,也包括其家庭。针对文盲老人精神需求的满足在家庭中面临的困境,社会工作者可以通过组织家庭活动的形式,加强子女与老人间的沟通与互动,满足老人陪伴与交流的需要;通过认知矫正、模拟体验等形式,强化子女或伴侣对文盲老人自尊需要的认识,使老人在家庭中获得足够的尊重感;同时,可以以家庭成员为协助,纠正老人消极、负面的情绪与认知,鼓励老人积极参与社会生活,保持乐观的生活态度。

3.2 小组、社区工作方法满足文盲老人精神需求与服务

老人相互间积极的互动与精神交流,是抵抗社会损害理论所提出的“消极暗示”的重要手段与有效方式[7]。社会工作者在介入文盲老人群体时,可以参考互助养老模式与价值观,针对文盲老人在陪伴交流、娱乐活动等需求方面的困境,通过组建小组、开展小组活动的形式,满足文盲老人精神需求,帮助其建设丰富、乐观的精神生活。

对于同一社区网格内的文盲老人,可以将相互较为熟知的文盲老人组建为互助小组,由社会工作者为领导,邀请一些较为积极、有一定文化基础与威望的同社区老人,由其以老人间能够理解的方式,协助文盲老人进行一些常用汉字、日常较为新兴事物的学习。或者选择一个小组老人普遍认可和感兴趣的爱好,如绣花、烹饪等,由擅长的老人交流经验,传授技巧,定期开展鉴赏会、交流会,积极丰富文盲老人精神生活。

文盲老人精神养老品质的提升,和普通老人一样,离不开社区内良好的精神养老氛围[8]。根据老年宜居社区建设的要求,应该从设施、服务、环境等多个方面给予老人社区层面最大的关怀。而专业社区工作方法能指导社会工作者发挥特有的能力与方法,依托居委会与社会资源,为社区营造积极的精神生活环境。社会工作者可以从两个方面入手,一是组织社区内文盲老人能够并愿意参与的文化娱乐活动;二是鼓励文盲老人参与社区自治等社会活动,增强社会参与感。不仅能够提升老人成就感与获得感,强化“老有所用”的价值观;对于老人被尊重、被需要需求、政治参与需求与自我实现需求都能起到积极引导作用[9]。

3.3 社会工作行政手段推动精神养老制度建设与社会认知转变

社工行政是社会工作者在宏观社会层面的积极参与,主要通过倡导正面政策,推动立法,将社会政策转化为服务行动;通过合理运用与分配资源的形式对影响整个社会的活动做出正面回应和专业性的参与。针对文盲老人群体精神养老困境,社会工作亦可在宏观层面以行政方法介入。

首先,社会工作者可以积极改善社会对于文盲老人的负面认知,通过开展社会活动、推动国家相关法律保护的形式,营造整个社会对于文盲老人群体的重视和尊重,改善文盲老人被“污名化”的现象,以立法的形式有效保障文盲老人满足精神需求的权利;再者,社会工作者可以引导相关资金与专业服务介入文盲老人群体,在物质基础上保障文盲老人拥有丰富精神养老生活的可能性,对于整体服务质量的提升有重要意义;最后,对于社会工作者依托的社工机构,应该维持其与社区的社会机构、居委会的积极的关系,为机构建立正面形象,从而在介入文盲老人精神建设时,获得老人自身以及相关所有力量的支持和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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