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菁葆
(接上期)
约特干出土的陶制品都是手制,形态简略,乐器形象也是如此。Kibirova按照乐器颈的长短分为无颈、短颈和中颈三类。尼雅出土了这种乐器的实物(N.xii.2),其调弦器明确地表现为四弦⑦(图6)。
约特干的实物中,三弦的、二弦的都有,甚至也有六弦的,而明确为四弦的实物可能只有上面几件。看来,对约特干工匠来说,弦数并不是重要的事。基于以上材料,我们尚不能对约特干这类乐器俑进行更细的分类,尤其我们无法确认是否有曲颈乐器的存在。不过,大致可以认为约特干的琵琶形象主要为梨形。此外,旅顺博物馆藏品中有压印五弦琵琶纹陶片,可惜图版不清晰⑧(图7)。
于阗音乐的考古材料基本上集中在约特干遗址,而其他地方少见。出土的小陶猴形象的实例比较多,相对来说其乐师形象的实例要少。乐器,可以说是看得见的音乐。人类是与音乐离不开的,尤其在丝绸之路上,无论是宗教世界还是世俗生活,音乐都是不可缺少的。于阗文献中的乐器形象基本上都有佛教色彩,与古代于阗有密切关系的《妙法莲华经》中就有一些乐器之名,不过目前还很难把约特干出土陶制乐器与佛教直接关联起来⑨(图8)。
此外,我们还看见于阗拉斯奎遗址出土的一个演奏五弦琵琶的陶片。五弦直项很明显。这应该是佛寺上的雕塑,反映的是伎乐菩萨的形象。非常有趣的是,琵琶上有三个项品位,这是其他琵琶图像中看不见的。
四﹑策勒达玛沟遗址出土的琵琶
新疆和田地区策勒县达玛沟(Damago)乡所在的区域分布着许多重要的佛教遗址。20世纪初,沿达玛沟水系从南到北先后发现了哈德里克(Hadlik)、克科吉格代(Kokjigedai)、巴勒瓦斯提(Balwasti)、老达玛沟(kona Damago)、乌尊塔提(Uzuntati)、喀拉沁(Karaqin)、丹丹乌里克(Dandan_ulik)等著名的佛教遗址,出土了大量的佛教文物。然而,上述佛教遗址均位于今达玛沟绿洲及其北部地区,在达玛沟南部地区没有发现佛教遗迹。2000年3月,当地牧羊人在达玛沟南部托普鲁克墩(Topulukdong)挖掘红柳根柴时发现佛教塑像,由此揭开了达玛沟南部地区佛寺遗址发现与考古发掘的序幕。
经国家文物局批准,2002年9~10月,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新疆考古队抢救性发掘了这一处佛教遗址,并命名为“托普鲁克墩1号佛寺”。在托普鲁克墩1号佛寺发掘结束之后的调查中,发现邻近托普鲁克墩1号佛寺还有另外一处佛寺遗址,命名为“托普鲁克墩2号佛寺”。同时,在达玛沟乡政府东北约10公里的七大队一小队的喀拉墩荒漠沙丘中发现了一处佛寺遗址,命名为“喀拉墩1号佛寺”。
托普鲁克墩1号佛寺北壁中央坐佛塑像的背光、袈裟式样和衣纹走势表现出典型的犍陀罗雕塑艺术的特征。佛身肩宽、胸平、腰细,衣服为通肩式,湿衣贴身,身体轮廓分明,这和芨多的风格相近。总的来说,塑像和中亚地区的泥塑像有渊源关系,即所谓的“阿姆河流派”,与塔吉克斯坦阿迪吉纳遗址(Adjina-tepe)出土的相关文物相近。从中亚、敦煌等地的材料看,阶台式衣褶流行的时代大致为5~6世纪。由覆莲台和束腰须弥座构成的佛座远小于坐像,这种坐佛像与佛座具有典型的西域佛教艺术的风格,延续使用的时间很长。根据以上因素流传西域和传入中原的年代推断,该佛寺坐佛造像的年代可能为6~7世纪。
达玛沟为和田地区佛教遗迹分布最为广泛之地,遗址所在地统称达玛沟,两汉之际为西域绿洲小国篦摩所在地,其后为于阗国所并。和田地区的中古时期地名和田塞语中有使用梵文借词的历史背景。如此说来,“达玛沟(Damago)”一名,在突厥语和汉语等无法解释其准确含义的情况下,我们应该考虑梵文和田塞语的可能性。Dama可能来自于和田塞语中的梵文借词/Tarma(佛法),源自印度古代语言梵文Dharma,则是古代和田语中一个表示地名的词缀,Damago可能是Tarmago,意为佛法汇聚之地,而其汉语音译则应为“达摩沟”。
根据考古资料和文献记载,公元前后生活在和田绿洲及其周围地区的人,有来自东方可能操汉藏语系语言受汉文化影响的人群和来自西方操印欧语系伊朗语族东伊朗语支和田塞语接受印度文化影响的塞种人。于阗是我国佛教入传的必经之地,原本盛行小乘佛教,然而至5 世纪初盛行大乘佛教,成为古代西域大乘佛教的中心,也是中原大乘佛教的策源地。魏晋至隋唐,于阗一直是中原佛教的源泉之一,如華严部经典多是从于阗取得梵本,于阗僧人提云般若、实叉难陀等为汉译华严经典作出了贡献。于阗佛教艺术的于阗画派风格对我国乃至朝鲜、日本等佛教艺术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⑩(图9)。
2006年,在策勒县达玛沟乡托普鲁克敦2号佛寺遗址挖掘过程中,达玛沟乡一位牧人在佛寺遗址群沙丘中发现了一把棒状、直颈的三弦琵琶。此琵琶现展于策勒县达玛沟佛教文化遗址博物馆内。
1.琴头部分
琴头造型协调、美观,呈五面体,自山口处稍向后倾斜。琴头正面开有弦槽,弦槽两侧对称分别开有大小一致的3个圆孔,用以插装弦轴。琴弦有效振动部分的上方起点山口上有3个固定琴弦的沟槽,可调节琴弦与面板的距离。在接近山口的琴颈部还残留有一个柱,柱呈扁平长条形,粘于琴颈部位,根据位置可推断此柱为琵琶的一柱。琴颈处有明显断痕,根据箱体上端的卯判断,此处原来应有一榫与箱体连接,已断裂丢失(图10)。
琴头残留部分总长182mm,琴头顶端至山口下沿长115mm,山口下沿至第一柱中间长53mm。第一柱扁平附于琴颈,宽9mm,长20mm,一柱表面有明显三根琴弦的压痕。琴头部分厚25mm,琴颈部分厚15mm。
2.箱体部分
箱体外形呈棒状,边缘有裂痕,面板光滑平整,背部呈拱形。箱体上端有一镟制规整的卯,用于同琴头部分的连接,卯上方还应有一扣板,已丢失。在卯下方接近孤柱处残留有明显的粘胶痕迹,估计此处原为一个柱,柱已丢失。在胶痕下方还完整地留有一孤柱。面板中间有两个相背的月牙形散音孔。覆手在箱体下部粘于面板之上,有3个系弦的小孔(图11)。
箱体残留部分总长525mm,顶端至孤柱中部60mm,孤柱中部至覆手顶端363mm,覆手下部至箱体底部50mm。孤柱处宽49mm,月牙形散音孔处面板宽85mm(从月牙形最底端测量),从覆手系弦孔处测量面板宽128mm。
3.覆手
覆手为一整木雕刻而成,做工精细、造型美观。覆手高52mm,覆手底部宽46mm,系弦孔处宽42mm,厚4.5mm。覆手下面板上隐藏有一圆形放音孔,由于覆手遮盖,且覆手距离面板较近,难以准确测量,其直径约15mm。覆手上的3个系弦小孔并不在一条直线上,从系弦孔上沿至覆手上沿的距离依次为13.5mm、13m m、11.5mm(图12)。
达玛沟三弦琵琶主要由琴头、箱体、覆手、弦轴(已丢失)几部分构成。琴头部分留有刀痕,明显为采用利器手工挖制而成。装置弦轴的6个小孔位置精确,大小统一,估计是将铁器烧红后烫制而成。箱体部分的面板为一整块约4mm的厚木板刨制而成,背板为一整木掏制,面板与背板用胶粘连。覆手采用一块整木雕刻而成,用胶与面板粘连。残留的一柱和孤柱也采用胶粘附于琴颈表面,在丢失柱的位置上还留有明显粘胶痕迹。粘胶在乐器制作中已大量使用。
面板上的两个月牙形散音孔形状和安放位置与日本正仓院所藏的唐代琵琶相仿。隐藏在覆手下方的圆形放音空现代的琵琶还在使用,其大小也和现代琵琶相近。月牙形散音孔和覆手下方的放音孔对琵琶的声学特性起到调节作用,有增大音量、改变音色的作用。从这两处的设计可见达玛沟琵琶的制造者已具备了通过散音孔和放音孔调节琵琶音量和音色的乐器声学知識。
覆手上3个系弦孔的位置也值得重视。3个系弦孔不在一条直线上排列,逐次提高,其设计和现代琵琶的覆手相似,主要是用以调整音律的需要。如果不是偶然为之,可见当时于阗的乐器匠人已有了较为成熟的音律观念。
达玛沟三弦琵琶的断代应与托普鲁克敦佛寺遗址时间大致一致,为公元5~8世纪。
注释:
M.A. Stein,Ancient Khotan,Oxford 1907,pp. 208,212 -215,217,Pl. XLVI-XLVII.
《旅顺博物馆图录》,东京:座右宝刊行会,1953 年,图版61:16。
广中智之:《和田约特干出土的猴弹乐器陶俑类型分析》,载《新疆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8年第4期。
陈粟裕:《新疆和田达玛沟托普鲁克墩1号佛寺图像研》,载《世纪宗教文化》,2015年第4期。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新疆考古队:《新疆和田地区策勒县达玛沟佛寺遗址的发掘与研究》,文物出版社,2009年版。
张寅:《达玛沟三弦琵琶考略》,载《音乐研究》,2011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