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夏天,都是与体毛的一场斗争

2021-12-14 14:52王言月
青年文摘 2021年15期
关键词:体毛菲比蜜蜡

王言月

此时此刻,我已经在浴室里待了半小时,没有花洒淋浴的声响,也没有盥洗衣物的水流声,连空气都是安静的。但请不要误会,这不是一桩独居女性浴室遇险案,没有任何意外发生——事实上,我只不过是在脱毛。

为了方便操作,我每回脱毛都会将身体分成左右两半,分两次进行。均匀涂抹好脱毛膏后,一般要静待10 分钟,然后用塑料小刮板一点点将皮肤表面的脱毛膏刮干净,洗完澡后再在脱完毛的地方涂一层清凉的芦荟胶,舒缓肌肤。

对于不同的人而言,夏天有不同的开启方式。比如,开空调盖棉被睡觉的第一个晚上,从超市冰柜里拿出来的第一罐可乐,用勺子吃到的第一口西瓜……但对我来说,从大学起,夏天正式开始的标志便是拿着脱毛膏走进浴室的瞬间。这个迎接夏天的仪式不怎么浪漫,而且多数时候是不情不愿的——当气温不再上蹿下跳,已经高得让我无法再穿春日的长袖时,我就必须向我的体毛宣战了。

因此,脱毛时满身泡沫的狼狈与黏腻、皮肤偶尔产生的轻微的刺痛,最后淋浴时经过光滑的肌肤一泻而下的水流,共同构成了夏天在我记忆中某种难以言说的质感。

从很早开始,体毛旺盛这个问题就一直困扰着我。因为遗传,我的四肢上长着浓密的毛发,每根的平均长度为1 厘米,杂乱地覆盖在皮肤上,纵横交织成一张细密的网。而且,我的肤色较白,这更加凸显了毛发的存在感。

童年时代还没有多少爱美之心,虽然也知道自己的毛发比别的小朋友多一些,但并没有太当回事儿。直到升上初中,离开了熟悉的环境与伙伴,我才从别人异样的眼光中恍然意识到,体毛旺盛对于一个女孩来说,好像是一件应该感到可耻和难为情的事。

记得初一开学的第一天,大家挨个儿上讲台做自我介绍。轮到我时,我说着说着便发现坐在讲台前排的一个男生正与他的同桌窃窃私语,一边说话一边盯着我的手臂看。他同桌的视线也同样落在了我的手臂上,眼神微妙,脸上挂着怪异的笑容。

我没有想到,毛发旺盛成为我进入初中后的第一个标签,受到了班上一群调皮男生的嘲笑。对于一个开始在意别人尤其是异性眼光的青春期少女而言,我因此感到自卑,憎恶自己身上恣意生长的毛发,觉得它们就像令人厌弃却除也除不掉的杂草。

当时囿于经验与条件,我采取了一种最原始也最笨的脱毛办法——用剪刀剪。我小心翼翼地将剪刀的刀片贴在手臂与腿部的皮肤上,沿着毛发的根部,一点一点将它们剪除。但很快,毛发又以一种“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架势整齐地长了出来。由于长度尚短,它们甚至显得更加粗壮,刺拉拉的,摸上去有不舒服的触感。

我感到沮丧,但并不甘心。我又拿起了小镊子,将它们一根根夹住、拔除。这个过程非常耗时,而且必须忍受破坏毛囊带来的疼痛感。但即便如此,毛发过一阵还是会重新“破土而出”,得意扬扬地“攻城略地”,仿佛向我宣告,在这场斗争中,它是永恒的赢家。

上大学以后,我告别了剪刀、镊子等简陋的物理器具,开始使用脱毛膏这样的化学产品。市面上的脱毛膏品牌繁多,但多数只要几十块钱。相比于美容院里价格高得让人望而却步的激光脱毛,以及这几年流行的上千元的脱毛仪,脱毛膏对于预算有限的学生党而言是比较实惠的,而且疼痛感也要小一些。

脱毛膏的原理是用化学物质溶解毛发,等皮肤表面的毛发软化好了,用刮板擦拭一下便可将其清除。它的弊端也很明显,一是每隔两三个星期就得重新脱毛,二是一些化学物质可能会引起皮肤过敏不适。

除此以外,我还购买过一罐蜜蜡。蜜蜡的原理是借助有黏性的成分粘住体毛,将蜜蜡纸撕开的时候连带着将毛发连根拔掉。如果拿镊子一根根拔毛是一个级别的疼痛,那么一整片的蜜蜡纸撕开,就是几百根毛一起被拔掉,意味着几百级的痛感。我只尝试过一次,便因无法忍受剧痛而放弃了。

《老友记》第三季有一集就讲到了蜜蜡脱毛。莫妮卡与菲比夸张而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告诉观众,无痛蜜蜡除毛只是一个美丽而不切实际的传说。

经过这么多年,我发现与体毛之间的斗争注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消耗战,虽然作战方式多样,武器不断更新迭代,即便倾注了大量的时间、精力与金钱,你始终无法彻底将其打败和消灭。它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顽强的敌人。

还是在《老友记》里,当钱德勒和乔伊抄着水壶与菜锅冲进房间,想要解救正在尖叫的莫妮卡与菲比时,莫妮卡让他们别紧张,说她们只是在做腿部蜜蜡除毛而已。面对一头雾水的两个大老爷们,菲比说:“男人永远不会经历这种痛苦。”

作为个体,与体毛的斗争往往贯穿一生;作为一个群体,女性则拥有成百上千年的脱毛历史。《够笑一年的奇葩人体冷知识》一书中提到,最早的时候,唯一的永久脱毛方法是电击。这种方法用导电针头探入毛孔,释放电能破坏毛囊,过程缓慢而痛苦。后来,人们发明了X 射线设备,并将其应用于脱毛。但早期辐射剂量过大,很多接受脱毛治疗的女士出现面部浮肿、角质层变厚等症状,甚至患上皮肤癌。

为了除毛,女性可以說是孜孜不倦,上下求索,无所不用其极。回想起来,我青春期之所以迫切地想脱毛,主要是受同龄人影响。当时大家不懂事,觉得体毛过多不雅观,甚至将其与“进化不完全”“欲望旺盛”等联系起来。这些缺乏科学依据的猜测,给十几岁的我带来了不小的压力,使我也开始戴着有色眼镜看自己。

其实,光洁无毛的肌肤与古时候的“三寸金莲”、今天的“A4 腰”“BM 女孩”一样,是社会对女性的一种规训。而且它更为根深蒂固,已经深深地影响了所有人的审美判断。长大后,虽然我清楚知道毛发的多寡与眼皮的单双、肤色的深浅一样,主要由遗传因素决定,但每年夏天来临时,我还是会脱毛。这不是因为我还像13 岁时一样,没有足够的勇气去抵抗外界的目光,而是因为其实我内心也觉得,干净无毛的双腿穿裙子会比较好看。

我想,或许只有当整个社会的审美发生转向,开始推崇人的“自然”,以“本真”为美,摒弃那些用人为手段改变生命原有状态的行为时,女性才能真正无所顾忌地袒露身体的毛发。到了那个时候,不论毛发多少,不管环肥燕瘦,每个不同的人都能各自绽放,活得舒坦畅快。

——我,一个来自21 世纪上半叶的女性,在浴室里脱毛的间隙,这样暗暗地畅想并期待着。

(心香一瓣摘自“三联生活周刊”微信公众号,河川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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