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眠

New One

一

圆形的天空下，穿着白纱的绝美女孩被拖到竞技场中央，捆在了一根青铜柱上。观众席响起兴奋的欢呼声，直到国王走上台才安静下来。

国王指向那名女孩，大声喊道：“自古美女配英雄，为了庆祝我们攻陷逻剌，现在我就将这个逻剌最漂亮的女人许配给巴鲁特最强的战士，你们谁有信心就站出来！”

观众席的人们蠢蠢欲动，可没有一个人入场。因为在他们心中，所谓的“最强战士”早有人选。

“普罗斯泰，出来吧！”一个身材魁梧、肌肉像大理石雕塑般光滑坚硬的男人来到了竞技场中央。国王喊道：“我数三声，如果没有人向普罗斯泰提出挑战的话，这个女孩就归他了！”

观众们叹息着摇了摇头。普罗斯泰能以一敌百、徒手搏狮，这次打胜仗，他也是第一功臣，深受国王器重。

“一！”“二！”就在“三”字即将从国王嘴里蹦出来时，一个瘦小的身影跳下观众席。

“陛下，我叫克莱修斯，我要挑战他！”这是一个瘦小的黑发男生，与普罗斯泰站在一起，就像是麻雀和雄鹰。

“哈哈哈哈！”观众席上爆发出一阵嘲笑声。国王对克莱修斯说：“年轻人，是什么让你做出如此冲动的决定？”

克莱修斯一脸坚定：“陛下，您抓的这个女孩叫阿莉梅涅，是我的未婚妻，自您征服我的国家那天起，我就是您的子民，我不奢求您把她还给我，但是求您给我一次夺回她的机会。”

“勇气可嘉，我批准你们的决斗！你们需要什么兵器？”

“不需要任何兵器！”普罗斯泰不屑地看着克莱修斯，“我轻轻一拳就能打死他！”

“谁说我要跟你比武了？”克莱修斯对国王请求道，“陛下，为公平起见，我有一个小小的建议。普罗斯泰出身贵族，从小有武术名家教导，而我只是个农民，他的身体比我强壮，是命运的偏袒而已，但不代表他真的比我强！”

普罗斯泰不耐烦地说：“那你想比什么？”

“意志力！只有意志力的比拼是公平的！从现在开始，我们都不睡觉，谁先坚持不住就算谁输，你敢吗？”

“哈哈哈哈！我有什么不敢的！”

决斗开始了，克莱修斯和普罗斯泰来到了竞技场中央。他们瞪着一双眼睛，相对而立，直到天黑。士兵在他们周围点燃了火把，两人的眼睛比火焰还要明亮，国王和观众们早已离去，阿莉梅涅也被带走了。有人给普罗斯泰送来早餐，还与他聊天解闷，而克莱修斯则空着肚子独自站着。

数日过后，两人依旧精神奕奕。普罗斯泰向克莱修斯吹嘘：“有一次我长途奔袭，骑了三天三夜的马，还能把人数两倍于我军的敌人击溃。小子，识相点儿就认输，不然死在这儿都没人替你收尸！”

克莱修斯目光如炬，盯着普罗斯泰，说：“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你怕了吗？”

普罗斯泰大怒：“不识好歹！我是巴鲁特最强的勇士，没人能赢过我！”

又过了数日，普罗斯泰有了黑眼圈，疲惫地看着眼前的克莱修斯。偌大的竞技场上除了他俩和看守的士兵外空无一人，观众们早已忘了这场决斗。普罗斯泰摇摇欲坠，咬着牙说：“别……撑了，你会死的……”

克莱修斯蓝色的眼睛清澈明亮，与几天前没什么区别。普罗斯泰气得浑身发抖，他想说“你认输，我赢了之后把那个女的送给你行不行”，可话还没出口，他硕大的身体就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旁边的士兵试了试他的鼻息，惊慌地跑出了竞技场，喊道：“普罗斯泰将军死了！”

国王和无数观众都来到了竞技场，克莱修斯激动地说：“陛下，我赢了！我可以见见阿莉梅涅吗？”

国王一脚把他踹倒在地，怒道：“你害死了我的大将军还有脸要奖赏！来人，把他关进监狱！他不是能熬吗，好好看着他，别让他睡觉，一旦睡着，就把他杀了！”

二

坚硬冰冷的大理石监狱里，克莱修斯虚弱地靠在墙上，栏杆外的狱卒死死盯着他，每当他眨眼时，对方都会提起兵器，随时准备将他处死。

克莱修斯问狱卒：“我要怎样才能出去？”

“不可能了，普罗斯泰是国王的爱将，只要国王还活着，你就不会得到赦免。”

这时，一名士兵惊慌地跑了进来，喊道：“国王死了！”克莱修斯面露喜色，然而那名士兵立刻指着克莱修斯说：“就是被他杀死的！”

看守克莱修斯的狱卒喝道：“不可能，他一直被关在这里没出去过！”

“这……侍卫们确实看到是他杀了国王呀……”那名士兵迷茫了。

克莱修斯扒着栏杆说：“国王不是我杀的，求你放我出去找阿莉梅涅吧！”

“别想了，就算国王死了，没有赦免令，你也休想出狱！”狱卒冷笑着晃了晃手上的刀，“记住，你只要敢睡，我就会让你永远醒不来！”

时间一晃过了四十年。白发苍苍的狱卒不可思议地看着克莱修斯：“为什么你能一直不睡觉，还一点儿都没变老？”

克莱修斯的黑眼圈占据了他大半张脸，但他的眼神却依旧神采奕奕：“找回阿莉梅涅之前，我绝对不会死。”

这时，监狱外传来一阵慌乱的叫喊：“雅哈顿人打进来了！”

所有狱卒都冲了出去，外面传来了激烈的金铁交击声和喊杀声。等这些声音消失后，一群雅哈顿人冲进了监狱。克莱修斯扒在栏杆上，谄媚地喊道：“雅哈顿万岁！大人们，以后我就是雅哈顿的子民了，放我出来吧！”

雅哈顿人的首领看着克莱修斯脸上的黑眼圈，说：“我听说这里有个犯人能几十年不睡觉，就是你吗？”

“对对對，是我！”

“真是奇事！”那个人对手下们说，“我们去攻占皇宫，留下些人手看着这个巴鲁特人，他如果睡了，就直接砍掉他的头！”

克莱修斯极度失望地坐在了地上。

此后，逻剌城每隔几十年，甚至十几年就要易主一次，克莱修斯不记得自己经历过多少个王朝。这座监狱的墙面都有些被风化了，却没有任何人打算放了他，他们全把他当珍稀动物，关在这里观赏、取笑。直到某天，一个穿西装的人打开了牢门。

三

“王国的时代已经结束，所有囚犯都自由了。”来人对克莱修斯说。

克莱修斯听不懂他的话，只是激动地问道：“你知道阿莉梅涅在哪里吗？”

来人震惊道：“你说的是古觅鞑语？难道你就是文献上那个几千年都没睡觉的人？”

來人把克莱修斯带去了一间实验室，无数的科学家围上来研究克莱修斯，然而所有研究结果都表明，克莱修斯的身体与常人无异。

克莱修斯配合了所有研究，身上插满了管子和测试贴，他毫不在意，只是一直在问：“阿莉梅涅在哪里？”

没人知道阿莉梅涅是谁，直到某天，克莱修斯把阿莉梅涅画了下来。一名科学家看到画像后，惊讶地说：“我认识她！这不是去年派往CY-7 移民星球的宇航员吗？”

那名科学家带克莱修斯去觅鞑宇航局，调出了宇航员的资料。当她的照片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克莱修斯泪流满面，激动地说：“是她，就是她！快带我去找她！”

研究所的人与宇航局的人商议了起来。去CY-7 星需要漫长的飞行，宇航员为了不浪费寿命，会在宇宙飞船的深度休眠舱中度过所有时间，但至少需要有一个人醒着，来应对旅途中出现的所有突发事件。克莱修斯不睡觉的特点刚好可以让他胜任这项工作。于是，宇航局批准了克莱修斯的请求。

经过宇航局的培训，一年后，克莱修斯乘上了前往CY-7 星球的飞船。航行时间总共八十年，在此期间，他独自看遍了几十光年的风景。

当一颗绿色星球出现在克莱修斯眼前时，他高兴地叫醒了飞船上的所有人，在驾驶室里跳舞：“阿莉梅涅，我要来了！”然而迎接他的，却是一座坟墓。那名和阿莉梅涅长得一模一样的宇航员，早就死在了这颗星球。

“为什么会这样？”克莱修斯激动地问同船的一名宇航员，“我们不是只比她晚两年出发吗？”

那名宇航员调出了航行日志，说道：“我们的飞船凑巧经过了一个刚刚成型的黑洞，时间比其他地方快了五十倍，也就是说前一艘飞船早于我们一百年到达了这颗星球。”

克莱修斯颓然地跌坐在了坟墓前。从此以后，他每天都待在这座坟墓旁，仿佛变成了一尊守陵雕像。

某天，一个年轻的科学家来到了克莱修斯面前，说：“你好，我是这座坟墓里的人的曾孙。”克莱修斯看都没看他。“其实我的祖奶奶并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你真正要找的人在两千多年前就死了，我发明了一台时间机器，可以带你回到两千多年前，你想试试吗？”

克莱修斯一脸震惊，但他果断地说：“想！”

“但是有个问题，时间机器只能使用一次，而且只能改变你所处的时间，不能改变空间，你必须自己想办法回地球，你愿意吗？”

“愿意！”克莱修斯花了十年的时间学习了物理、化学、机械、求生……然后带着一堆图纸和工具，回到了两千多年前的CY-7 星球。

然后，他又花了七十年的时间，制造了一艘小型宇宙飞船，经过八十年的孤独航行，回到了公元前的地球。此时是一个夜晚，万籁俱寂，逻剌国王的寝宫是唯一的光源。克莱修斯驾驶着宇宙飞船悄悄靠近，透过窗户，他一眼就看到里面的国王正宽衣解带，走向被捆绑着的阿莉梅涅。

“畜生！”克莱修斯怒吼一声，跳进了寝宫，一枪打死了国王，拉着阿莉梅涅回到了飞船上。

“来人啦！国王遇刺了！”在侍卫们的惊呼声中，飞船没入了夜色中，瞬间飞出了觅鞑半岛。

“阿莉梅涅，我终于找到你了！”驾驶舱里，克莱修斯紧紧抱住阿莉梅涅，喜极而泣。这个拥抱他等了足足两千多年，跨越了上百光年。

美丽的阿莉梅涅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说：“勇敢的克莱修斯，现在你困了吗？”

“困？”克莱修斯一愣，随即，一股巨大的疲惫感涌来，这两千多年来积压的所有困意，都在这一瞬间爆发了。他倒在阿莉梅涅散发着淡淡香味的怀里，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四

此时，在觅鞑的一间失眠诊所里，黑眼圈堪比熊猫的克莱修斯打着呼噜。他的家人就站在旁边，轻声又紧张地问道：“医生，他睡着了吗？”医生点头。

“太神奇了，”克莱修斯的家人激动地说，“我们尝试过各种方法，去过好多医院都不管用……”

“这是一种新型的心理疗法，让失眠症患者在他的梦里为了一个目标一直醒着，等他达成这个目标，他的精神会突然放松，就会快速入睡……”

医生说完和其他人一起离开了房间，克莱修斯躺在沙发上，睡得比冬眠的熊还要香甜。

（摘自《漫客·小说绘》2020 年第24 期，本刊有删节，知止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