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内外的双向驯化现象研究

摘要：消费社会下，身体内涵由肉体转化为消费品，这种转变同时也促使JK制服文化发生流变。身体消费视角下的抖音JK短视频成为连接屏幕两端看者与被看者的媒介，同时通过视觉影响人的主体意识，最终完成屏幕内外的双向驯化过程，这种双向驯化对社会产生的负面影响及其背后隐藏的内在逻辑是本文重点挖掘的内容。

关键词：JK制服文化；抖音短视频；身体消费

中图分类号：G206.3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8883（2021）18-0060-03

一、引言

JK制服文化，作为ACG亚文化在中国发展出的重要分支之一，经过中国网络社交媒体的传播与融合，展现出了有别于日本高中制服文化的新型文化符号，并且伴随着消费主义的发展，这种亚文化群体在中国青少年人群中迅速传播开来，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1]。抖音短视频作为国内最大的短视频平台，传播范围之广与传播速度之迅速是其他短视频平台无法匹敌的。在抖音中搜索“JK制服”话题，发现带有“JK制服”话题的短视频已达到285.4亿播放量（截至2021年9月9日）。可以说，JK制服文化在抖音传播机制的推动下在中国得到了广泛传播，身体消费这一问题也重新回归大众视野，而用以身体消费视角研究JK制服文化在传播学研究领域鲜少可见，但却是传播学颇具现实意义的一个研究方向。本文将以网络民族志以及思辨的研究方法对抖音JK制服短视频中的身体消费现象进行研究。

二、身体内涵的转化：引发JK制服文化转变的起点

身体是传播学中永恒的话题，在不同的学者眼中身体的含义各不相同。在彼得斯眼中，身体是肉体，是物质实在，在人与人的交流中身体具有无可替代的意义。在希林眼中的身体则是可以被规训与塑造的。福柯把权力与身体相结合，认为身体是权力展演的工具，通过对身体的酷刑、鞭打，能够将权力于无形中内化于观看者的心中。在这些学者中，身体一直是可以触摸的物质性肉体。

但是随着后工业时代的到来，人类生活方式及意识形态发生了巨大改变。比起物质消费，精神消费更加受到人们的欢迎，因此，一切文化都成了可消费的商品，甚至包括人类的身体。鲍德里亚曾提出：“消费主义的盛行让身体成为最美消费品，成了救赎品，甚至彻底取代了社会个体的灵魂。”[2]身体在消费社会中逐渐商品化，并突破了身体本来的“肉体”含义，成了一种媒介，连接着看与被看者。身体的物质性决定了身体的可视性，JK制服文化在这一背景下成了展示自我身体的借口，穿着JK制服的女性在视频中看似是在展示制服，但其本质是想让观者注视其身体，而这种注视使得视频中的身体必须是满足大众审美的标准身材，这让人们在追求个性的过程中陷入了单一的审美标准中。

三、抖音JK短视频中的身体消费现象：看者与被看者的双向驯化

（一）被看者：从“被动被凝视”到“主动被凝视”

身为抖音短视频的创作者，同样也是短视频中通过消费身体流量变现的主体。劳拉·穆尔维曾说，女性一直处于被凝视的地位，是男性凝视的对象。但是JK短视频中的女性却从当时的“被动被凝视”转向了“主动被凝视”。女性在自我欲望中不断自我规训，主动寻求别人的凝视，而造成他者规训内化成自我规训的原因不止一个。

其一，流量时代为短视频创作者带了赚钱的商机，被看者不再是受到侵害的受害者而是转变为了主动消费身体的谋利者。其二，被看者希望通过JK制服获得群体归属感，服饰是人类的第二层皮肤，人们可以通过服饰体现自我的社会身份与层级，所以JK服饰对于真正的JK文化热爱者来说或许是进行身份辨别与认同的方式。其三，也有不少被看者希望借此获取他人的认同与关注，证明自身存在的价值。

因此，在视觉文化背景下，JK文化内涵逐渐扭曲，给社会造成了一些负面影响。德里亚认为在消费社会中，商品的使用价值被弱化，“一切走向了功能化的符号性存在”[3]。在消费社会中，女性的身体早已被暗中标好了价格，引来了大众消费的狂欢。而JK制服文化在网络环境的渲染下，朝着恶俗审美不断靠近，衍生出了“情欲”的含义。这一转变在抖音中的“JK新穿法”得到了充分的体现，所谓的“JK新穿法”就是直接丢弃了西式制服或水手服，将百褶裙变成所谓的全身裙。从这些变化中可以看出JK文化的本土化，但是这个本土化却是朝着恶俗、媚俗、低俗的方向变化，大众的审美也从清纯女高中生到性感纯欲风再到猎奇搞怪。

（二）看者：视觉文化规训下的消费者

JK制服短视频观看者则是手机屏幕前的凝视者，因为抖音平台没有年龄限制，青少年女性占据了看者的绝大多数，如果说男性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性欲关注的是女性身体部位，那么女性受众就是跟风者和模仿者。

在抖音短视频平台搜索“JK制服”直播，排在前几位的直播有“黛高校生JK制服”“泡泡海岸原创JK制服”“猫月JK制服馆”等，基本上都是商家在通过直播卖货，而这些卖货网红实现流量变现的原理就是利用了屏幕外女性凝视者的模仿心理。从拉康的镜像理论视角来看这一现象，会发现女性凝视者就像是婴儿时期看着镜中自己影像的我们，我们会借助外界的刺激形成自我的认知，但是想象界与象征界又并非是一致的，因为镜中的自我是模糊的，就像是象征界是用语言构建的，符号构建下的短视频并不是真实的，但是在屏幕前的凝视者却会产生真情实感，从而改变自己的行为。就如拉康所认为的，“社会景象是一面鏡子，通过镜子的再现时刻影响个体自我的意识情感，从而引起行为的变化”[4]。

除了女性模仿者，男性也在凝视者的行列中，他们往往扮演的是女性身体的窥视者，他们通过观看JK制服短视频满足自己对于欲望对象的想象，但是不同的男性受到短视频的影响程度又不尽相同。有些男性只是作为窥视者躲在屏幕后默不作声，有些男性则会对短视频进行点赞及评论，如抖音中短视频创作者“思思”（粉丝量：232.2万）的一条内容为“JK制服律动扭跨舞”的视频获得了6.4万赞和2 437条评论，在评论中不乏男性对其身材的黄色调侃，从这里可以看出，其实不少男性把视频中的女性当成了他们口嗨以及欲望遐想的对象。

四、抖音JK短视频中的身体消费现象的负面影响

（一）女性在男性审视下自我规训

对于身体规制这一现象，希林在《身体与社会理论》中提到，身体的界限已经从自然界限转向了社会界限，身体现在有一层“彻底可渗透的‘外皮’，任由反思性的自我规划和外部形成的抽象系统进入”[5]。JK短视频中的女性就在男性构建的女性标准中加强对自我身材、容貌，也就是身体的规训。就像在中世纪暴力、疾病的背景之下，肉身成了追求宗教性的身体规制的场所，基督教把对身体的规训看作是对教徒思想控制的手段，常常是以憎恨和摧残肉身的方式净化身体、重构身体，而这种“仪式”是与神的对话。如今的媒体平台也以同样的方式控制着女性的思想，让女性陷入了一种享受规训的状态中。事实上，无论是身体的规划、身体的选择还是身体的规制都无法逃脱这样一个问题：有些规范会充当标准，利用意识形态植入或是神化的方式让规范变成真理，融入人们的生活中，而个体力图对照这些标准塑造身体。关于JK制服的短视频获得了大量的点赞与关注，更加激发了女性的模仿，尤其对于那些涉世未深、无法分辨是非对错的未成年女性来说，更是像一剂毒药，腐蚀着她们的内心与灵魂，让她们在抖音短视频与众人的追捧声中失去了自我。

（二）消费社会下消费欲望膨胀

消费社会下，女性成为消费主力军，平台发布的信息则是资本激发女性购物欲、掌控女性审美的诱饵。平台抛出诱餌之后，女性因为媒体生产的带有引导性的话语而产生身材焦虑。无论是创作者发布短视频还是平台推出视频创作活动，都是为了进一步制造噱头和消费目标引诱消费者进行消费。而这种JK时尚风潮以服饰符号表达对文化追捧的方式注定了女性将作为消费者而存在，资本抓住这一盈利机会，大肆激发女性的模仿、跟风、盲从心理，将JK制服打造成“美丽”“年轻”“纯欲”的代名词。而当人们厌倦JK服饰的时候，新穿法的出现又再一次引发了JK服饰潮流。女性对视频中被凝视者的模仿心理触发了其内心的消费欲望，但是视频外的男性同样也是身体消费的主体，他们在直播时为女主播送礼物的行为本质上是一种数字身体消费行为。这种消费行为追求的不是一种物质享受，而是满足自己的精神需要，如吸引女主播关注，在虚拟世界重新塑造自己的身份，寻找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弥补自己在现实生活中的不如意。

（三）视觉文化下注意力剥削成常态

竖屏时代背景下，短视频的内容泛娱乐化，在流量可变现的今天，吸引大众的注意力成了平台搭建内在结构的底层逻辑。短视频可以说是一种现代新型毒品，通过上下滑动机制充分吻合了现代人碎片化分布的时间，让人们在短时间内不断获取精神上的快感。这种对于大脑的间歇刺激机制让人们对短视频上瘾且无法自拔，并在无形中剥削了他们的注意力。注意力也就是人的时间和精力，对于观看、点赞甚至付费的受众来说，他们是无法感知到自己早已成了平台及资本剥削的对象的。在福柯的思想中，任何的空间都与权力挂钩，空间不仅是人们生活的场所，更是权力运作的基础。随着网络技术的勃兴，空间概念更是不断泛化，网络中不同的空间被生成，抖音平台所搭建的空间也是一种权力投射，抖音通过精致的平台架构将规则与话语嵌入其中，所以受众从开始使用抖音时就已经处于这一权力的体系中了，最终注意力被剥削，成为平台免费的数字劳工。JK短视频中的女性创作者通过消费身体获取不同受众的关注，这一“免费午餐”不仅仅吸引了成年男性与女性的注意力，将他们本该用于现实生活的时间转移到了视觉的享受中，同时也影响着未成年人的审美的构建与行为的导向。

五、JK服饰潮流引发身体消费的内在逻辑

（一）社会审美畸形背后：女性对男权的迎合

席勒在《审美教育书简》中提到“只有美的观念才能使人成为整体”[6]。只有拥有正确审美的人才是完整的，才不会被他人的思想控制。审美不是因为JK制服的流行变得扭曲，而是社会原本扭曲的审美通过JK制服表现形式的变异被放大了。社会上原本便充斥着畸形的对女性身材与外貌的偏见与标准，这些偏见和标准通过JK制服相关的短视频不断扩散与加固女性的自我规训与否定，使得女性在身体消费中不断迎合男性审美，才导致了审美的畸形化。特别是从JK服饰穿法以及JK服饰不断变化中审美扭曲变现现象中可以看出，穿着JK服饰的女性通过JK服饰中不断变短的百褶裙将自己的身体变成一块块精美的碎片任人观赏，她们的身体不再是“肉体”而是男性欲望的投射。穿衣的自主权看似掌握在女性手中，实质上却是掌握在社会早已扭曲的审美中。笔者在抖音中发现“JK小姐姐热舞”这一相关话题，搜索这一话题后出现的短视频中的女性大部分都是身材火爆的成年女性，她们穿着“改装”的JK制服——“露脐水手服加上超短裙”，并且扭动着自己的身体，在这些视频中JK制服早已变味，她们消费身体的背后是制造“纯”（JK制服带来的“学生感”）和“欲”（展露在视频中扭动的身体）的冲突感来迎合男性审美。

（二）技术对于人主体性的消解：平台的推送机制

在这个虚拟网络发展迅速的时代，所有的事物都成了网络上的一串代码，甚至情感也逐渐数字化，每一个人在沉浸网络中时都会忘记肉体的存在。这种数字化生存现象会使得理性思维式微，英国哲学家怀特海德认为：“文明的进步，就是人们在不假思索中可以做的事情越来越多。”[7]这也就说明了为什么算法机制广受欢迎，因为人的大脑无法容纳过多的信息，且人往往喜欢简单不用花费脑力与精力的事物。人的主体性在算法机制的作用下不断被消解，以至于常常被平台操控而不自知，以为观看JK制服是自己的兴趣但其实很大程度上这种对于JK制服的渴望与热爱是平台算法操控下的产物。算法机制将人的偏好被无限放大，平台为了加深用户黏性而致力于捕捉人的偏好，但是这样使得数字生存在抖音中的JK制服爱好者们无法接收到对JK制服的批判声，理性思考能力在这种封闭式的环境下注定式微。最终，受众跟风进行JK服饰的身体展演和消费，并在平台的推送下不断点击相似的视频，无法逃脱被相似的短视频内容消解主体性的命运。

（三）流量变现时代：资本逐利

随着移动网络不断发展，短视频的火爆，资本发掘了一个能够迅速盈利的方式，也就是培养网红，或者利用网红带货盈利。第一种模式是通过完整的培训网红产业链对年轻女性进行培训与包装，为其提供拍摄服务以及运营管理服务，每一个网红都会有自己的风格与路线，而JK制服在这里就成了网红们的一种“风格化符号”， 最终通过网红直播收取礼物获得投资回报，盈利模式注定了女性身体消费模式的异化，也同样促使了女性身体的商品化，在资本逐利的推动下，营销公司与网红的共生互利模式使得这种网红生态产业链成了一种新常态。但是这些女性被资本剥削却无力反抗，因为要成为拥有大流量的网红不是一己之力就能成功的，需要背靠资本。在德波看来，社会景观是资本和现代生产条件下的产物，人们因为对景观的迷入而丧失对本真生活的渴望和要求，而资本家则依靠控制景观的生成和变换来操纵整个社会生活[8]。所以，资本的第二种盈利模式便是通过网红带货卖出产品，直播带货也是流量变现最为快速的方式。不少JK服饰的抖音直播都是带货的直播，资本嗅到了JK制服这一潮流的气味，便不断生产各式各样的JK制服，甚至反向创作各种穿搭视频来吸引受众消费。

六、结语

抖音短视频平台可以说是亚文化发展的重要平台，特别是竖屏时代的到来更是为抖音的火爆添了一把柴。移动技术的发展使得屏幕里和屏幕外形成了一种双向凝视以及驯化的关系，身体消费现象在这种关系下不断滋生，我们也同样可以在这种消费现象中发现其对社会的负面影响。但是JK制服文化只是众多亚文化中的小小分支，这些对社会造成的负面影响不仅局限于JK制服文化或抖音平台，更是社会风气的整个的投射，因此我们最根本就是要用批判性的思维看待每一个社会想象与新鲜事物，形成自身正确的价值观与审美，看清事物流行于社会的本质是否受到了资本与媒体平台的操控。

参考文献：

[1] 谭珺.社交网络媒体平台下的中国JK制服文化思考[J].今传媒，2021，29（1）：113-118.

[2] 让·鲍德里亚.消费社会[M].刘成富，全志钢，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0：120-121.

[3] 宋德孝.“美丽”的符号化及其拜物教本质——鲍德里亚论消费社会语境中的“美丽”[J].理论与现代化，2009（2）：124-128.

[4] 赵婷婷，任文勃，甘嘉君.镜像理论视阈下自我与他者的共情传播策略——以《你好，李焕英》为例[J].今传媒，2021，29（8）：86-88.

[5] [英]克里斯·希林.身體与社会理论（第二版）[M].李康，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172.

[6] 席勒.审美教育书简[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8.

[7] 西奥迪尼.影响力[M].闾佳，译.北京：人民出版社，2019：147.

[8] [法]居伊·德波.景观社会[M].王昭风，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6：11.

作者简介：彭书琳（1997—），女，江西赣州人，硕士在读，研究方向：性别传播、身体传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