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惠金融发展理论研究:基于文献视角

2021-12-09 09:00公茂刚张梅娇
关键词:普惠金融研究

公茂刚,张梅娇

(山东理工大学经济学院,山东 淄博 255012)

普惠金融理念的提出旨在通过正规的金融渠道,有效、全方位地为包括边缘化人群在内的社会所有阶层提供公平机会,让其获得合适的、负担得起的金融产品和融资渠道。普惠金融在促进就业、维持经济增长和金融稳定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融资可获得性的提高有助于经济主体做出长期经济行为决策。 增加贫困人口获得金融服务的机会被视为缓解贫困、 降低收入不平等和推动经济可持续增长的关键。近年来,普惠金融的重要性被世界各国及国际经济组织广泛认可, 国际金融公司(IFC)、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 (IMF)、 二十国集团(G20)、普惠金融联盟(AFI)、全球普惠金融合作伙伴(GPFI)和世界银行扶贫协商小组(CGAP)等为普惠金融发展制定了各类相关标准并积极开展丰富的普惠金融实践。在我国,随着互联网金融的发展及各类手机支付工具的出现, 人们的金融可获得性得到了极大提高, 普惠金融也实现了快速发展。普惠金融概念最早于2005 年由白澄宇翻译引入中国。 同年,联合国开发计划署、商务部国际经济技术交流中心、 中国人民银行等合作开展了“建设中国普惠金融体系”的项目研究。2013 年11月,中共中央十八届三中全会通过的《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中正式提出“发展普惠金融”。 2015 年12 月国务院印发《推进普惠金融发展规划》,提出立足机会平等要求和商业可持续性原则, 以可负担的成本为有金融服务需求的社会各阶层和群体提供适当的、有效的金融服务。2017 年,习近平总书记在第五次全国金融工作会议上特别强调建设普惠金融体系, 加强对小微企业、“三农”和偏远地区的金融服务。2018 年以来,央行综合运用定向降准等货币政策工具支持普惠金融服务, 国务院实施多项税收优惠政策支持创业创新及小微企业发展, 国家政策对普惠金融的支持力度持续加大。 普惠金融是我国金融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重要发展方向, 也是解决我国经济发展不均衡、不充分的重要途径。尽管普惠金融为经济社会发展带来了一系列好处, 但在其发展过程中也伴随着大量风险和挑战, 对其必须要有全面的认识。 本文将从以下五个方面详尽梳理普惠金融理论脉络, 再依此基础提出普惠金融未来发展趋势。

一、普惠金融内涵

普惠金融是一个宽泛的概念, 其概念的界定有许多代表性观点。 “普惠金融” 源于英文“inclusive financial system”,该词最早于 2005 年国际小额信贷年会上由联合国正式提出。 Sarma定义普惠金融为所有经济主体都能够轻松地进入、获得和使用正规金融系统。[1]Kim 认为普惠金融是吸引“无银行账户”人群进入正规金融系统,使所有成年人都能有效地获得储蓄、支付、转账、信贷、保险等金融服务。[2]曹凤岐则认为普惠金融是让大量被排斥于金融服务之外的客户群体获益的金融体系。[3]Atkinson & Messy 定义普惠金融为通过方法创新及时提供各种过去受管制的金融产品及服务, 并扩大社会各阶层对这些产品及服务的使用, 促进经济社会包容性发展。[4]Bruhn &Love 认为普惠金融就是为穷人和低收入群体提供正规金融服务。[5]何德旭和苗文龙[6]、白钦先和张坤[7]则认为普惠金融的提出是为了消除金融排斥。星焱认为针对特定的服务客体,当金融服务至少满足可得性、便利性等“5”种之一特性时,就可以界定为普惠金融。[8]谢红玫将普惠金融理解为一种能够引导金融资源以普惠的形式重新向实体经济和弱势群体配置的方式。[9]安宇宏则认为普惠金融就是凿穿传统金融等级森严的 “天花板”,让广大弱势群体有机会成为社会金字塔的中上层。

[10]徐小阳等将普惠金融视为为社会所有阶层和群体(尤其是低阶层和低收入群体)提供金融服务的惠民措施。[11]可见,以上观点主要从金融服务对象的普遍性、产品的全面性、获得的便捷性和发展的可持续性等方面界定普惠金融概念。由此,可将普惠金融概括为通过有效的、 全方位的正规金融渠道,为社会全体提供公平的、负担得起的、适合其需要的金融产品和服务的金融系统以及相关的制度、规则、标准、机制等构成的金融体系。[12]

普惠金融的发展历程已有数十年, 由最初的小额信贷,到微型金融,逐步衍化为普惠金融发展体系。 表1 概括了我国普惠金融的三个发展阶段及每个阶段的主要特征。与小额信贷相比,普惠金融有其独特优势,更加强调服务的覆盖面、金融机构的可持续发展和金融体系的完善性。 普惠金融体系是小额信贷和微型金融的有机整合, 以便服务于更广泛的客户群体。[13]普惠金融的服务理念与小额信贷异曲同工, 重点服务对象仍然是穷人和低收入群体, 在此基础上更加注重商业可持续性。随着小额信贷向微型金融的逐步衍生发展,当小额信贷由金融机构提供并同时提供其他金融服务时便演变成为普惠金融。[14]

表1 我国普惠金融发展历程

二、普惠金融测度

普惠金融重要性已得到广泛认可, 但对普惠金融的测度,尚未形成统一标准。国际组织基于不同侧重点构建了一系列普惠金融评价指标。 IMF构建的普惠金融指数侧重于金融供给, 而世界银行(WB)侧重于金融需求,AFI 侧重于金融服务的可获得性和使用情况,GPFI 则结合金融需求和供给, 在金融服务获取和使用的基础上加入了质量指标,构建出更加全面的普惠金融指标体系。国内外学者对普惠金融的测度做了大量研究工作。

Beck et al 选取了每十万人拥有的银行分支机构数、 每千人银行存贷款数等八个金融服务获取和使用指标, 对国际层面普惠金融发展水平进行了衡量。[15]Sarma[16]、Ghosh[17]选取银行渗透率、银行服务可用性和银行系统使用情况三个维度构建普惠金融发展指数(IFI)。 Honohan 利用家庭调查数据和金融机构数据构建了金融准入综合指标来反映正规金融服务的获取情况。[18]Park & Mercado严格遵循Sarma 的方法构建普惠金融衡量指标。[19]Appleyard 实证研究了英国和美国普惠金融体系发展程度的差异。[20]Mialou et al 利用IMF 构建普惠金融衡量指标的思路, 运用因子分析法确定了普惠金融的测量维度和指数。[21]该指数易于计算, 既可用于评估一个国家或地区收入群体的普惠金融状况, 还可作为检查普惠金融数据质量的重要工具。Goel & Sharma 选取银行渗透率、银行服务在人口和地理方面的可用性、 获得保险的途径三个维度, 并对每个维度给予同等的权重构建了普惠金融衡量指标。[22]Park et al 在 Sarma 测度方法基础上,加入商业银行借款人和存款人数量、国内信贷数量两个指标, 进一步提高了测度的精确性。[23]Kabakova & Plaksenkov 选取了 43 个新兴经济体, 通过模糊集定性比较分析法测度其金融包容性程度。[24]Mardi et al 采用多重对应分析和聚类分析相结合的方法评估现有金融产品满足需求的程度。[25]

高沛星和王修华[26]、吕勇斌等[27]从金融排斥角度入手,构建了金融排斥指数,反向揭示出普惠金融发展程度。 王婧和胡国晖从金融服务范围和使用角度选取了银行业金融机构从业人员数、金融机构人均各项存款等六个指标, 运用变异系数法确定其权重,构建了我国普惠金融发展指数。[28]翟帅沿用王婧等人研究方法, 构建了江苏省普惠金融指数。[29]宋汉光等采用变异系数法确定各指标权重基础上建立了简易(S-IFI)和扩展(F-IFI)两套普惠金融指数, 前者从金融供给角度选取每千平方公里银行业金融机构网点数、 每十万成年人ATM 数等4 个核心指标;后者在前者的基础上加入持有借记卡的成年人占比、 在正规金融机构拥有账户的成年人比例等5 个需求方面指标。[30]郭田勇和丁潇从人口渗透性、 地理可及性和银行信贷获得情况三个维度, 采用等权重法计算了全球148 个经济体的普惠金融指数。[31]李涛等从金融服务使用及地理覆盖两方面选取了从金融机构获得贷款的企业比率、 每十万成年人拥有的商业银行分支机构数等9 个指标衡量普惠金融发展状况。[32]于晓虹等从社会经济发展、广义金融供给和需求、 农村金融业和小额贷款等方面选取了包括人均 GDP、每万人农村人口小型农村金融机构数等37 个指标, 利用改进的投影寻踪分类模型(PPC)评估了我国 30 个省市 2012—2014 年普惠金融发展水平。[33]杜莉和潘晓健从地理渗透性、金融产品接触性及使用效用等维度构建了普惠金融指标体系。[34]陈银娥等结合GPFI 建立的普惠金融评价指标体系,从金融服务可得性、渗透性、使用度及可负担度4 个维度选取了包括农村金融机构人均存贷款余额、 营业网点及从业人员数等9 个指标。[35]赵健以普惠金融发展深度和广度为维度,前者综合考虑了金融、保险和证券三个市场,后者包括金融机构网点和从业人员情况。[36]

可见, 国内外学者对普惠金融指标体系的构建基本遵循国际组织研究思路, 并根据各自研究需要选取了不同维度、指标和模型,进行了不同程度改进。 学者们构建普惠金融体系指标的方法主要有改进的投影寻踪模型、变异系数法、主成分分析法、多元回归分析法、模糊集定性比较分析法、几何加权平均法和空间法等。Sarma 构建的IFI 计算简单,且不需对每个维度施加不同的权重,因此得到大量学者的认可与借鉴。

三、普惠金融的风险特征

普惠金融的发展逐步改变着金融体系的客户群体、金融机构和交易特征,在传统金融的基础上更加注重服务的覆盖面、 金融机构的可持续发展和金融体系的完善性。 这就决定了普惠金融不仅具有很多传统金融的风险, 还衍生出一系列新的风险特征。

Adasme et al 采用非参数估计法推导出预期损失(EL)和意外损失(UL)的估计值,进行了一系列蒙特卡洛模拟, 研究表明小企业的不良贷款具有拟正态分布, 而大企业的不良贷款具有厚尾分布, 这意味着小企业的系统性风险较小。[37]Morgan & Pontines 认为,虽然个别中小企业的风险高于大企业, 但是中小企业的风险趋向于拟正态分布,而大公司倾向于厚尾分布。 因此,银行向中小企业提供的贷款比例越大, 其资产组合越多样化,风险就越低。[38]研究发现,普惠金融带来的风险本质上不是系统性风险, 其主要集中在金融市场底端机构层面, 风险特征表现为低收入储户和借款人拥有的余额有限,交易量较小,因此风险具有可控性(Hannig & Jansen,2010)。 如果金融包容性主要来源于信贷渠道的增加, 那么信贷过度增长可能导致经济中金融过剩, 随着金融包容性增长,金融监管的覆盖面可能整体下降,导致监管的有效性下降, 进而可能增加系统性风险。[39]García & María 认为普惠金融的风险主要来自两个方面, 普惠金融机构快速增长的信贷以及不受监管的金融体系。[40]

焦瑾璞等发现我国金融体系积累的大量风险有不断上移趋势, 应该发展大量小型金融机构和多元化金融产品, 把系统性金融风险分散到基层个别机构或地区。[41]星焱认为普惠金融的内生式和外生式发展路径具有不同的风险特征, 前者易出现过度自由化引发的金融危机, 从而导致市场失灵;后者容易出现资源利用低效率风险。陈科采用层次分析法评估普惠金融风险, 发现普惠金融的整体风险处于较高水平, 风险权重最大的是以信息安全风险、 资金挪用风险和技术风险为代表的衍生风险。[42]陆岷峰和徐博欢将普惠金融的衍生风险归为信用风险、 技术风险和信息安全风险等八种类型, 并认为当普惠金融产品的交易规模足够大时, 其风险可依据大数定律近似服从正态分布。[43]

可见,国内外的研究主要集中于金融风险,关于普惠金融风险的研究针对性不足, 而普惠金融可持续发展的关键正是对风险的防范与化解。 因此,应该加强普惠金融风险研究,在传统风控体系基础上发展先进的风险管理方法,提高风险意识,完善风控体系。

四、普惠金融发展水平影响因素

普惠金融和金融排斥是同一枚硬币的两面,普惠金融理念的提出正是为了消除金融排斥。 金融排斥, 指阻止特定的社会群体和个人进入金融系统的过程,[44]不仅降低了社会总储蓄能力,也降低了总投资能力,严重阻碍了经济社会发展。[45]破解金融排斥是发展普惠金融的关键一步, 有关金融排斥形成原因与影响因素的研究大致分为以下四方面。一是弱势群体自身禀赋较差。Devlin 认为金融排斥与物质贫困有关。[46]类似地,Simpson &Buckland 研究表明,随着收入和财富的下降,金融排斥的发生率在上升。[47]Devlin 认为受教育程度是获得正规金融服务的重要影响因素。[48]另外,缺乏金融知识和对金融机构缺乏信任是造成自我排斥的主要原因。[49]二是金融市场不完善。Carbo et al 认为不完善的风险评估限制了某些客户访问。[50]Sarma et al 发现收入不平等程度更高的国家往往具有更高的金融排斥率。King & Levine 则认为借贷双向信息不对称是导致这一问题的主要原因。[51]三是金融供给不到位。李建军和张丹俊研究得出, 中小企业金融排斥的影响因素主要表现为金融供给方排斥因素占主导, 其中地理排斥影响最大。[52]Tarsem 将金融排斥的根本原因归结为两方面, 一方面是金融机构提供的金融产品和服务不适当,另一方面是客户缺乏经常性收入。[53]四是政府监管失当。 Anderloni & Carluccio 认为,随着金融产品创新的不断增加, 过度金融自由化使得一些人群(如老年人)难以参与金融市场。[54]

导致金融排斥的相关因素自然也是制约普惠金融发展的因素。除此之外,学者们更多的是从正面直接研究普惠金融发展影响因素, 相关文献既有定性分析也有定量分析,大体涵盖了三个角度:需求方面、供给方面和社会环境方面。

需求方面。 需求因素是指接受金融服务客户的特征,如收入、性别、金融素养等。Honohan 研究得出,金融准入与人均收入密切相关。 Gokhale 指出发展中国家较低水平的金融教育加大了信贷过度需求的风险。[55]Demirguc-Kunt & Klapper 调查发现缺乏足够资金、距离银行太远、对银行缺乏信任以及宗教因素等是导致成年人没有正式银行账户的主要原因。[56]Pineyro 采用主成分分析法对墨西哥32 个州的普惠金融发展研究发现,人均收入水平、 教育水平越高的城市从金融机构提供的服务中受益的程度越高。[57]Ghosh & Vinod 基于印度数据研究发现, 女性在经济上更有可能被排斥在 外 。[58]Cole et al[59]、 张 欢 欢 和 熊 学 萍[60]、Grohmann et al[61]研究得出,金融素养是影响普惠金融发展的重要因素之一。 部分学者从财富积累角度研究得到金融素养对金融包容性有间接支持作用。[62][63]

供给角度。 贾晋和肖建认为改革创新金融供给模式是发展普惠金融的首要任务, 相关法律制度的缺乏是阻碍普惠金融发展的重要因素。[64]姚梅洁和张宗益认为普惠金融机构受限于资本数量和经营区域, 其金融服务广度与深度难以满足发展需要。[65]张军发认为刚性需求不足、信贷市场单一以及信息采集更新共享难度大等农村信用体系建设问题是阻碍普惠金融发展的主要障碍。[66]卜梓钰等认为数字技术扩展了农村普惠金融服务的辐射范围, 在减少业务成本的同时提升了服务效率。[67]Mardi et al 研究发现,基于全面满足消费者需求的产品开发对于提高普惠金融发展水平具有重要作用。

社会环境方面。 张世春针对粤赣两省数据研究得出, 普惠金融的可持续发展需要持久的政策扶持, 仅靠商业资金运作难以实现长久目标。[68]Priyadarshee et al 基于印度数据研究发现, 政府公共政策和社会保障项目支持扩大了穷人获得正式金融服务的机会。[69]Sarma et al 分别对三组不同变量(分别与社会经济因素、实体基础设施和银行业相关)和IFI 进行OLS 回归得出,收入水平、收入不平等、 成人识字率和城市化是影响金融包容性的主要因素。王婧和胡国晖实证研究发现,普惠金融的主要影响因素包括: 三大产业发展速度及其产出贡献率、城乡居民收入差距、通讯等基础设施建设及政府的宏观调控等。 Allen et al 研究发现, 人口密度对非洲金融发展和金融包容性影响最大, 移动银行的发展有利于克服基础设施问题,从而改善融资渠道。[70]Park & Mercado 实证研究表明人均收入、 法治和人口特征对金融包容性有显著影响。[71]Dablanorris et al 认为抵押品价值和双向信息不对称是金融包容性的两个决定因素。[72]郭田勇和丁潇通过国际对比较发现我国普惠金融发展水平主要受城镇化和人口地理因素影响。 Allen et al 研究得出,若某地区银行成本低、金融机构网点距离近、 法律制度强大或政治环境稳定, 那么该地区的金融包容性就强。[73]Bongomin et al 采用结构方程模型(SEM)研究表明金融素养在制度框架与普惠金融间具有中介作用,制度框架不但直接影响普惠金融,还通过金融素养间接影响普惠金融。[74]Hajilee et al 研究发现影子经济对多数新兴经济体金融市场包容性具有显著短期不对称影响。[75]Owen & Pereira 研究表明, 银行集中度越高或者银行在监管范围内从事的金融业务越广泛,金融包容性就越大。[76]周天芸等将农村普惠金融发展的影响因素归为三类:以年龄结构、 就业比例为代表的人口特征和经济活动,以通讯技术为代表的基础设施建设,以及政府监管力度。[77]

可见, 客户在获取普惠金融服务时往往受收入、财富和金融素养等因素制约。 在供给方面,大量金融机构依然存在基础设施匮乏、技术落后、制度不健全等问题, 严重阻碍了普惠金融机构的可持续发展。普惠金融发展需要政府创造“大环境”,既要有稳定的政治环境,也要有健全的法制建设,以及在此基础上的适度监管和政策支持。

五、普惠金融发展效应

普惠金融通常被认为是实现经济包容性增长的关键因素。 可持续的获得融资能使经济主体做出消费与投资的长期决策,抵御不利冲击。普惠金融在维持就业、减少贫困、降低收入不平等和稳定金融体系等方面的重要作用也被广泛认可。 普惠金融对经济社会发展的影响及影响机制等一系列问题一直备受国内外学者的关注,并被广泛研究。

(一)普惠金融减贫效应

穷人往往由于缺乏抵押品或信用记录而被金融机构排斥在外, 而普惠金融发展可以放松这些信贷约束,更多地惠及穷人,减少收入不平等,促进经济增长。[78]Burgess & Pande 基于印度1977-1990 年数据的OLS 回归分析表明,印度农村银行分行的扩张对缓解贫困具有显著影响。[79]也有研究表明, 正规金融部门的职能改进可以为小企业或资金来源有困难的公司放宽筹资限制, 融资渠道的增加很大程度上促进了初创企业的发展。[80]Fernando 认为无法获得金融服务的群体中, 低收入人群所占比例最大, 为该群体提供更广泛的金融服务将对他们产生深远影响, 有助于创造更加平等的社会。[81]Jeanneney et al 利用发展中国家1966—2000 年面板数据, 采用系统GMM 估计法研究表明, 穷人受益于银行系统的便利交易和储蓄服务, 金融中介的改善有助于穷人更加容易地获得信贷。[82]马九杰和沈杰则认为普惠金融理念的提出对于打破金融排斥、 推进农村金融制度改革、增加农户收入有重要意义。[83]Demirguc-Kunt et al 认为获得融资增加了企业生存的机会。[84]Bruhn & Love 发现,融资渠道对人们的市场交易活动及收入水平有很大影响, 尤其对低收入人群或银行普及率较低地区居民的影响更为显著。Demirguc-Kunt & Klapper 研究表明, 资金匮乏时,中小微企业的资本边际回报率较大,拓宽融资渠道可使中小微企业获益。 Park & Mercado 基于亚洲37 个发展中经济体的实证研究表明,人均收入与普惠金融之间的相互作用显著降低了贫困率。 随后,他们又对全球177 个经济体(其中37个来自亚洲发展中区域) 研究发现普惠金融发展程度的提高可以显著降低贫困水平。 Tarsem 的实证分析表明,合作银行提供的储蓄、贷款、保险、信贷等普惠金融服务对扶贫有直接且显著的影响。Abor et al 研究发现, 手机普及率的增加和金融包容性的扩大通过提高家庭人均消费水平降低了贫困率。[85]

国内学者周孟亮和彭雅婷[86]、周才云和李伟[87]、刘玉丽和马正兵[88]认为普惠金融的实施有利于实现内生扶贫,强化了精准扶贫效果。朱一鸣和王伟的实证研究表明, 普惠金融对于不同收入阶层减贫效果不同。[89]罗斯丹等[90]、黄秋萍等[91]研究发现普惠金融发展水平与贫困之间呈现“U”型非线性关系, 从短期看普惠金融发展对贫困有显著抑制作用,长期来看贫困减缓效应有所减弱。因此,存在一个减贫效果最优的普惠金融发展水平。罗荷花和骆伽利从区域协调发展的角度研究发现, 发展普惠金融对我国总体贫困的减少有显著正向影响。[92]韩晓宇研究发现普惠金融减贫效应呈现区域性差异,减缓效应西部最强,东部最弱。[93]罗斯丹等[94]、陈旖柠等[95]、张梦德[96]分别基于河北省、山东省、湖南省、黑龙江省和安徽省研究发现,普惠金融发展对减贫有显著的正向影响。 崔艳娟和孙刚基于我国省域面板数据的分析表明, 金融发展对降低贫困率有直接效应, 同时还通过促进经济增长和收入分配间接降低贫困率, 金融波动则会抵消部分减贫效应。[97]谭燕芝和彭千芮采用极大似然估计法(ML),基于空间杜宾模型实证分析认为, 普惠金融不仅可以通过直接影响机制缓解贫困, 还可以通过空间溢出效应显著降低邻近地区的贫困率。[98]

可见, 国内外学者通过定性分析和定量分析探究普惠金融减贫效应, 在理论和实证方面均取得了一定研究成果。 以上文献的研究思路大致分为两种:减贫机制梳理与实证分析。前者主要对直接效应和间接效应进行研究; 后者大体涵盖了OLS、ML 和系统GMM 等估计方法。研究结论也存在差异性, 部分观点支持普惠金融有利于贫困减缓, 也有观点得出普惠金融发展水平与减贫之间存在非线性关系, 还有观点认为普惠金融的减贫效应存在区域性差异。 因此普惠金融的发展到底对贫困减少有多大程度的影响有待进一步探究。

(二)普惠金融发展的收入分配效应

第一类观点认为普惠金融发展能够降低收入不平等程度。Beck et al 通过OLS 回归分析发现,穷人的收入水平与人均GDP 正相关,与基尼系数负相关, 更广泛的金融包容性能够提高最贫困人口的收入进而减少收入不平等。[99]江春和许立成使用我国1978 年至2004 年相关数据分析认为,私人信贷的扩大对城乡贫富差距的缩小具有显著正向影响。

[100]田杰和陶建平实证分析得出,中国农村普惠金融发展对农户收入具有显著正向影响。

[101]Kim 分别根据人均GDP 的中位数和贷款不良率将经合组织、欧盟和欧元区的40 个国家分为高收入国家与低收入国家以及低脆弱性国家与高脆弱性国家,并利用2004—2011 年面板数据实证分析得出, 普惠金融一方面有助于缩小低收入国家和高脆弱性国家的收入不平等, 另一方面又可以把收入不平等与经济增长之间的负相关关系转变为正相关关系, 这表明普惠金融在金融体系相对薄弱的国家产生的宏观经济效应更强。[102]陆凤芝和黄永兴发现普惠金融发展对缩小城乡收入差距存在门槛效应, 东部地区拥有较高的普惠金融发展水平,缩小城乡收入差距的效果更为显著;中西部地区普惠金融发展相对落后, 缩小城乡收入差距的效应不明显。[103]张彤进和任碧云采用面板模型和系统GMM 模型实证分析发现, 包容性金融发展对缩小城乡收入差距具有显著正向影响。[104]张建波和郭丽萍通过构建面板协整模型实证分析发现, 普惠金融的发展与城乡收入差距之间存在显著负相关关系, 影响路径包括门槛效应、 减贫效应、包容效应和“涓滴效应”。[105]Park et al 认为金融包容性显著降低了所有国家的贫困和收入不平等,但当样本仅限于亚洲发展中国家时,其对收入不平等的影响并不显著。 徐敏和张小林运用协整检验和格兰杰检验分析得出, 普惠金融发展水平的提高显著缩小了城乡居民收入差距, 而城乡居民收入差距对普惠金融发展水平没有明显影响。[106]Turegano & Herrero 实证研究表明普惠金融在很大程度上有助于减少收入不平等, 促进普惠金融发展可以为低收入家庭或中小企业提供更便利的信贷服务。[107]

第二类观点认为普惠金融发展程度的提高可能拉大收入差距。在存在内生信贷约束的情况下,财富被视作借款抵押品,由于富人的财富禀赋多,因此得到的借款多。随着金融市场发展,富人变得越来越富有, 从而进一步扩大了富人与穷人的财富差距。[108]王修华和邱兆祥利用面板数据实证研究表明我国农村金融规模与城乡收入差距呈正相关关系。[109]王征和鲁钊阳研究发现,其他变量不变的情况下, 农村金融发展与城乡收入差距之间呈正相关关系。[110]王相宁和曾思韶基于“一带一路” 沿线43 个国家的面板数据实证分析发现,金融包容性指数与基尼系数呈正相关关系, 即金融包容性的提高扩大了收入不平等。[111]

另有部分学者研究发现普惠金融发展与收入差距之间呈非线性关系。 范香梅等研究发现中国收入不平等与金融包容性发展具有非线性的相互因果关系, 收入不平等对金融包容性发展的影响呈倒“U”型,而金融包容对收入不平等的影响呈现“U”型。[112]李建伟通过构建空间滞后模型(SLM)和空间误差模型(SEM)研究发现,普惠金融发展与城乡收入差距之间在省域空间层面大致呈“U”型关系, 绝大多数省域普惠金融发展程度的提高会明显缩小城乡居民收入差距, 而少数发达省域金融普惠程度的提高在某种程度上扩大了城乡居民收入差距。[113]

可见,学者基于不同的样本和时间跨度,选取不同的衡量指标、 采用不同的估计方法或构建不同的模型,得到的结论不尽相同。 目前,基于普惠金融角度研究收入分配问题的文献仍相对较少。

(三)普惠金融与宏观经济增长

一种观点认为普惠金融发展对经济增长具有积极作用。 宋汉光等基于G20 国家2005—2012年的面板数据实证分析发现, 普惠金融对经济增长的作用大于金融深化所起的作用。与发达国家相比,发展中国家普惠金融发展对经济增长的作用更加显著。杨燕通过构建基于我国四大经济区域数据的VAR 模型研究发现, 与金融发展深度相比, 普惠金融对经济增长有更积极的作用,反过来经济增长对普惠金融发展却没有明显促进效果。[114]谢升峰和路万忠基于我国中部6 省18个县(市)的数据实证分析得出,普惠金融对我国经济发展和城乡统筹发展有显著的正向促进作用。[115]Ahamed 认为发展中国家是偷税漏税最严重的国家, 发展普惠金融可以在减少税收流失的同时实现可持续、 普惠的经济增长。[116]Germana& Luisa 认为普惠金融提供人们更广泛的经济机会是推动经济实现可持续增长的关键。[117]姜忠鹤和闫杰基于安徽省面板数据实证分析发现, 普惠金融对安徽省经济增长有显著促进作用。[118]

另一种观点则认为发展普惠金融并不能促进经济发展,甚至会对经济增长产生负面影响。李涛等实证研究发现, 投资资金来自银行的企业比率这一金融中介融资指标对经济增长有着稳健且显著的负面效应, 其他维度普惠金融指标对经济增长并没有显著影响。 Sahay et al 认为随着普惠金融发展水平和金融深度的提高, 经济增长的边际效益会减弱,这意味着对于发达经济体而言,金融包容性对经济增长的影响可能很小, 甚至是负面的。[119]杜强和潘怡研究发现,整体上看,普惠金融发展水平与地区经济发展之间呈现倒“U”型非线性关系;从区域上看,普惠金融发展水平的提高对东中西部地区的影响存在显著差异, 在东部地区抑制了经济发展, 而在中西部地区具有正向促进作用, 这意味着普惠金融发展水平较高时会对地区经济发展产生抑制作用, 而普惠金融发展水平相对较低时能够推动地区经济发展。[120]刘亦文等的实证分析表明普惠金融发展水平对经济增长的影响存在双门槛效应, 即普惠金融发展水平低于某个值时会出现一个发展瓶颈, 对经济增长的促进作用不明显;普惠金融发展水平高于某个值时,对经济增长的促进作用存在边际递减效应; 普惠金融发展水平处于两门槛之间时, 对经济增长具有显著促进作用。[121]

可见, 基于普惠金融视角研究经济增长的文献仍然较少,也未得到一致性结论。

(四)普惠金融与金融稳定

关于普惠金融对金融稳定影响的研究既有积极的观点,也有消极的观点。积极的观点认为普惠金融发展提高了金融稳定性。Hannig & Jansen 研究发现, 消费者被纳入正规金融体系后可能会增加储蓄, 而储蓄的任何增加都有可能提高金融机构运营弹性,使银行的存款基础多样化;低收入群体受经济周期的影响相对较小, 因此将他们纳入金融体系往往会提高存贷款基础的稳定性。Kawai et al 研究发现,中小型企业往往属于劳动密集型企业,如果他们缺乏获得信贷机会,可能对整体就业产生不利影响, 甚至会破坏宏观经济和金融市场稳定性。[122]Cull et al 认为普惠金融发展以广泛的客户服务多样性为基础, 因此有助于增强宏观经济和金融体系稳定性。[123]王颖和陆磊发现构建普惠金融体系有助于优化金融资源配置,从而增强金融环境稳定性。[124]Mehrotra & Yetman认为普惠金融发展强化了利率作为政策工具的有效性,有助于各国央行维持物价稳定。 此外,存款基础广泛化和贷款多样性有助于金融稳定。 白当伟等利用国际数据实证研究发现普惠金融与金融稳定性间存在协同效应, 普惠金融发展水平对金融稳定产生了正向影响, 反过来金融稳定性的提高也扩大了金融包容性。[125]Morgan & Pontines 采用系统GMM 研究发现, 普惠金融通过增加银行资产和存贷款基础多样性, 减少了不良贷款,降低了金融机构违约可能性,增强了金融稳定性。Neaime & Gaysset 利用中东和北非国家2002-2015 年相关数据,采用GLS 和GMM 估计方法,实证分析了普惠金融发展对收入不平等、 贫困和金融稳定的影响。 研究表明,普惠金融发展减少了收入不平等,但对贫困没有显著影响。 此外,获得更广泛的金融服务有利于增强银行融资的抗风险能力,进一步增强了银行业和金融体系稳定性。[126]

消极的观点则认为普惠金融有可能破坏金融市场稳定性。 Adasme et al 通过分析智利银行1999—2005 年相关数据发现,为中小企业提供存贷款服务在某种程度上不利于金融市场稳定性。Sahay et al 研究得出,其他条件相同的情况下,在监管较弱的国家, 信贷渠道的扩大会对金融稳定性产生不利影响。 García & María 认为普惠金融对金融稳定性的影响存在两种不同路径, 广泛的存贷款渠道可以使存贷款基础更加多样化, 显著提高整个金融体系运营弹性, 从而增强金融稳定性; 而普惠金融机构和金融工具带来的不受监管信贷的快速增长,可能导致风险上升,进一步破坏金融稳定性。王相宁和曾思韶实证分析得出,金融包容程度对金融稳定具有显著负向影响, 即金融包容程度的提高破坏了金融稳定性。

可见, 积极观点大多认为普惠金融的发展增加了金融市场服务多样性及客户广泛性, 提高了金融资源配置效率,从而增强了金融体系稳定性;消极观点考虑到政府监管的重要性, 认为普惠金融发展所带来的信贷过度增长或金融业不受监管的迅速扩张以及普惠金融相关风险都可能破坏金融市场稳定性。总之,普惠金融体系带来的宏观经济影响是多方面的, 但现有文献对于普惠金融发展产生的正、负经济效应缺乏清晰定论,仍存在较大争议。

六、结论

综上所述,学者在普惠金融相关概念、衡量指标、风险特征、影响因素以及经济效应等方面已取得一定研究成果。具体来看,对普惠金融概念进行了清晰界定,基于不同的研究目的,以不同划分标准对农村金融包容性维度进行划分。 通常将农村金融机构覆盖度、 农户存贷款数量等指标作为测度农村金融包容性的合理指标。 在指数计算方法上,涵盖了变异系数法、主成分分析法和因子分析法等方法,评估了普惠金融带来的相关风险。从需求、 供给和社会环境三方面总结了普惠金融影响因素,研究了普惠金融在维持就业、减少贫困、降低收入不平等和稳定金融体系等方面的重要作用。

但仍存在许多研究空白点, 现有研究重点集中于城乡总体普惠金融水平, 而受到金融排斥的群体(如弱势群体、边缘人群等)主要集中在农村,学者们对于农村地区普惠金融的研究还不够充分,具体指标的选取代表性不足,指标体系的构建缺乏完整性。 而且没有深入考量指标与维度的贡献度,测算方法不具有普遍适用性。关于风险的研究主要集中于金融风险, 关于普惠金融风险的研究针对性不足。对于普惠金融发展产生的正、负经济效应缺乏清晰定论,仍存在较大争议,同时缺乏规范性和系统性研究。 国内外学者对于如何定量评测普惠金融仍未形成统一标准, 因此普惠金融指标体系及指数的构建亟待进一步研究探讨。 普惠金融的重点服务对象决定了其风险的特殊性,而相关风险研究的针对性明显不足。 应该加强普惠金融风险研究, 在传统风控体系基础上发展先进的风险管理方法,完善风控体系。现有文献对于普惠金融影响经济社会发展的本质和机理探究尚不充分, 对于产生的正、 负经济效应缺乏清晰结论,仍存在较大争议。 因此,应加大力度持续深入研究普惠金融,填补研究空白点,科学构建多层次普惠金融发展体系。

此外, 农村金融包容性发展需要金融服务需求、供给和监管三方协同努力。因此实践层面要始终遵循政府引导、市场主导的策略方针,加大农村地区金融知识普及力度, 提高农户金融意识与信用意识,培养农户风险识别能力,深化农户参保意识,引导农户树立正确的金融观念。鼓励普惠金融机构创新金融产品与服务,优化金融网点建设,推动金融机构积极探索适合当地农业产业化发展的金融联合模式,创新金融产品类型与服务模式,健全贷款渠道,拓展贷款抵押物。探索多种农业保险形式,完善农户信用评价体系,健全风险预防处理机制。同时,普惠金融的可持续发展需要政府创造“大环境”,加大政策支持力度,实施激励性优惠政策,发挥财政补贴杠杆作用,调动起金融机构服务农户积极性,逐步引导金融服务向普惠方向延伸,完善相关法律、制度及政策框架,选择适度的扶持和监管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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