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像叙事：抗战时期中国共产党宣传工作的重要方式

刘 钊，李崇陌

(西华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四川南充 637000)

叙事，即讲故事，“无论在日常话语、文学艺术作品、历史著作、甚至哲学、宗教、政治语言中, 我们都能发现‘故事’的存在”[1]1。图像叙事，即把抽象的文字材料转变为形象直观的图像，使传播的信息生动化、形象化、具体化。毛泽东同志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提出了作战的两条战线：文化战线和军事战线。战胜敌人，不仅要依靠“手里拿枪的军队”，还要依靠“有文化的军队”。抗战时期的宣传工作者是文化战线上的英勇战士，他们开辟了以报刊为主，以图像、广播等方式为辅的宣传工作格局，为抗日战争的胜利创造了良好的舆论环境，为新时代文艺宣传工作积累了宝贵经验。

一、抗战时期中国共产党采用图像叙事的缘由分析

图像叙事具有直观性、通俗性、形象性等特点，运用得当可以产生事半功倍的效果。抗战时期，为了更好地做好宣传工作，进而在抗战中取得优势，中国共产党总结图像叙事的历史经验，分析其独特优势，应对走近群众的现实要求，采用了图像叙事作为宣传手段，坚守我方舆论阵地，抗击日本帝国主义侵略者。

(一)历史经验

在文字产生之前，人与人交往最基本的载体就是口语和图像。相较于口语具有的传播窄、不具有留存性等局限，图像以其鲜活、生动、形象、直观、易于流传与保存的特征，成为人类最早用来表达情感和认知世界的方式之一。我国古代绘画作品有的用于传播统治阶级意志，如《二十四孝图》《清明上河图》；有的用于批判现实、针砭时弊，如《瓜分中国图》。五四运动期间，图片、漫画、照片等更是成为短兵相接时的一种批判工具，成为大众了解信息的渠道，成为打击敌人的锐利武器。《山东·青岛》(沈伯尘)这幅漫画反映了中国人民誓死保卫祖国主权的决心。十年内战时期，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漫画团体“漫画会”成立，他们积极活动、周旋各方、动员群众，为中国革命奔走呼号，创造了良好的舆论氛围，积累了较广的群众基础。图像作为重要的宣传方式，已存续了上千年之久。通过总结历史经验，有利于把握图像叙事的规律，更好地发挥图像叙事的宣传作用。

(二)图像叙事具有独特优势

马克思主义认为，任何事物都是内容和形式的高度统一，内容决定形式，形式对内容具有反作用。意义内在于图像叙事之中, 只有诠释得当受众才能理解其中的意义。图像能够通过形象化的手段来传达作图者对人物或事件的看法，传播许多受众未知而欲知的信息，以达到宣传的目的[2]5。同时，图像以其形象生动、夸张直接的表现手法，揭露和鞭笞现实生活的黑暗面，具有较强的讽刺性、风趣性和战斗性，能够很好地营造一种现场感，激发民众的同理心，提升民众的抗战斗志和信心。毛泽东同志对此就曾有过论述：“很简单的一些标语、图画和讲演，使得农民如同每个都进过一下子政治学校一样，收效非常之广而速。”[3]35图像包括多种形式，其中在抗战时期起主要作用的有照片、漫画、传单和墙画。这些形式既能适应当时物资短缺的状况，又能满足宣传的需求。照片能够真实地再现过去情景、记录过去事件，如《西行漫画》照片集就记载了红军长征途中的所见所闻，包涵了领袖人物、军事行动、日常生活等内容；漫画以夸张、讽刺的表现形式，隐晦地揭露社会的黑暗；传单以其宣传面广、无孔不入的特点深受宣传者青睐；墙画具有不易毁坏的特点，并能根据当地的民风民俗进行创作，达到宣传目的。

(三)现实要求

中国共产党从创立初期就认识到了潜藏在群众中的巨大力量，总结出一套密切联系群众、到群众中去的工作方法。抗日战争是全民族的战争，没有人能独善其身，发动群众支持并参加抗日战争成为抗战时期中国共产党的重要任务。为着这一目的，需要对不同的宣传对象采取不同的宣传方式。当时由于广大农村地区贫穷落后，识字的人并不多，仅仅通过文字报刊的宣传远远达不到效果。“只有利用一切这些活泼的、群众的宣传鼓动工作的形式，我们才能把我们的政治影响传达到工厂中、农村中、兵营中的广大的群众中去，我们才能用更多的方法来动员群众。”[4]317依照这样的工作思路，宣传形式越来越多样化、通俗化、大众化，故事、快板、歌曲、戏剧以及代表文字说明事物的漫画、连环画、木刻、照片等插图样式成为当时各大报刊的组成部分。党中央高度重视各种艺术组织的宣传作用，认为在政治立场坚定、政治观点正确的前提下，应该鼓励各种艺术形式进行抗战宣传。1938年毛泽东同志在鲁迅艺术学院的讲话中号召艺术工作者要有远大的理想、丰富的生活经验和良好的艺术技巧。艺术主要的精神是不满现状，要在现状中看到缺点，同时看出将来的光明和希望，“用一种革命的热情憧憬未来”，鼓舞群众前进[5]18。

二、抗战时期中国共产党图像叙事的主要内容

九一八事变后，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步步深入，民族危机空前严重。面对国内严峻的抗战形势，中国共产党动员党内外一切积极分子，用口头、文字、图画、书信、电报及一切可能的方法，直接或间接地向各方势力和各阶级说明敌军的残暴、宣传战士的英勇、反映复杂的国共关系，动员全国人民团结起来，枪口一致朝外，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

(一)揭露日军的残酷暴行与侵略野心

日军侵入中国，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由于当时交通阻塞、通信不便，加上民众受教育程度普遍较低，很多民众对日军的认识还很模糊，对日军的恶行还不知晓，如何让群众认识到日军的真正面目成为动员群众参加抗日的第一步。《兽行》(张仃)这一漫画将日军野兽般的狰狞面目和凶残罪行暴露在国人面前，图中展示了日寇强奸并杀害中国妇女的罪行。日寇在村子里烧杀抢掠后，对一妇女施暴并将其迫害致死，凶残地将死者的尸体踩在脚下。《欲壑难填》(张仃)表现了日本侵略者的欲望之大、无法满足的侵略野心，以此来警示国人和国际社会，若不团结起来，一致抗敌，不但中国难保，世界也将陷入混战。作品是头戴军帽的日军的面部特写：日本军阀双手抱着地球，张着血盆大口，用巨大的牙齿啃着地球，妄图把整个地球都吞到自己的肚子里去，他的一排巨牙正在啃食着地球上的中国领土。日军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在这幅画的下面还配有英文标题：“他的胃口能得到满足吗？”揭示日军暴行的绘画作品比比皆是，《杀人比赛》和《残杀我负伤战士》(李可染)两幅图片是根据新闻报道“南京大屠杀”创作的，记录了日军的滔天罪行，令人发指。

(二)讴歌抗战杀敌的英勇将士

为了激发群众的民族自尊心和自信心，克服一部分人的消极悲观情绪，坚决拥护党的抗战方针，坚持抗战到底，中国共产党就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方式对广大人民进行宣传鼓动。广大文艺工作者积极挖掘现实生活中的素材，如平型关大捷、台儿庄战役、八百壮士、游击战争、英勇抗战等英雄形象纷纷成为各大报刊媒体宣传的对象，极大地增强了人民的自信心。1937年刊发在《救亡漫画》的《收复失地》(张仃)表现了将士誓死保卫祖国的决心。图中的抗日军人义愤填膺，一手高举大刀，一手紧握长枪，两腿横跨长城内外，背景则是已陷入敌军之手的大好河山，硝烟弥漫。《来吧!我们的头颅作炸弹》(黄伟强)表达了不愿做亡国奴的军人誓死与敌军奋战到底的坚定信念。图中中国人的强健体魄与身材矮小的持枪日本人形成鲜明对比：一位身强力壮的中国人，面对着侵略中国的日本鬼子，将自己的头颅取下来当作炸弹，决心与日本人决一死战。将士的英勇令人动容，唤醒一批又一批有志之士，披上戎装，投身战场，报效祖国。

(三)反映复杂的国共关系

艺术源于现实并高于现实，针对不同时期国共关系的变化，图像叙事的内容亦有不同。在抗战初期，国共有效合作，共同抗敌，取得成效。《游击战、迂回战、运动战使暴徒手足无措》(刘元)表现了在国共合作时期、全民抗战的形势下，广大人民在中国共产党的动员下，行动起来，发挥积极性、主动性，运用游击战、迂回战、运动战等战略战术，给侵略者以沉重打击。图中展示了日军遭到夹击后狼狈不堪的情景：站在日寇前面的是由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和新四军，他们正挥舞着大刀向日寇砍去；后面头戴钢盔的军人代表着国民党的部队，拿着长枪对准日军的屁股；在日军的肩膀上站着游击队队员，他正举着刺刀向日军的眼睛刺去；日军手中虽然有枪，但由于受到多面攻击，不知如何应对，吓得惊恐万状、手足无措。在抗战后期及抗战结束后，蒋介石再次将矛头指向共产党，公然撕毁“双十协定”，国共关系破裂。这一时期，共产党的诸多宣传工作都受到国民党当局的压迫和限制。在极其艰难的环境下，漫画家们通过举办漫画展览的隐晦方式来揭露当局统治的黑暗。《西游漫记》系列(张光宇)这套漫画借助《西游记》的主要人物和故事情节，以“故事新编”的形式，对抗战后期重庆大后方社会的世间百态作了生动真实的描绘，尖锐地抨击了国民党政府的黑暗统治，通过漫画展现出贪污腐败、经济崩溃、民不聊生的社会现象。

三、抗战时期中国共产党采用图像叙事的成效

图像叙事有着自身独特的优势，面对宣传对象文化程度参差不齐的现实情况，要达到立竿见影的宣传效果，图像确实是不二之选。在党中央的领导下，在各位创作者对现实境遇的深刻洞察与感知的基础上，一张张宣传画犹如一口口“警世钟”，不断唤醒着广大民众；同时亦犹如一把把利刃，直插向敌人胸膛。

(一)唤醒了民众的保家卫国意识，壮大了抗日队伍

抗战的胜利，离不开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更离不开广大人民群众的支持。毛泽东同志在《论持久战》中提到，“动员了全国老百姓，就造成了陷敌于灭顶之灾的汪洋大海，造成了弥补武器等等缺陷的补救条件，造成了克服一切战争困难的前提”[6]480。群众路线始终是党的根本工作路线。党根据不同宣传对象，制定不同的宣传策略，采取不同的宣传载体，积极组织群众、宣传群众、武装群众、动员群众，取得了极大的成功。经过宣传，极大地增强了民众的抗战积极性、主动性和自觉性，改正了部分群众对抗战麻木不仁、事不关己、听天由命的消极态度。广大人民群众一扫往日的垂头丧气，不再消极抗战、冷眼旁观，而是纷纷加入红军、拿起武器、捐资捐物、献计献策，为抗战提供了强大的后勤保障，巩固了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同时，“地道战”“麻雀战”“游击战”“运动战”等多种灵活的作战策略被创造了出来。

(二)扩大了中国共产党的影响范围，奠定了群众基础

部队文艺工作，不仅能够“帮助部队的政治教育与宣传鼓动，调节部队生活，提高部队战斗情绪，而且是密切部队与群众联系及对外扩大我军影响力的有力工具”[5]123。党注重宣传工作，唤醒了麻木的中国人，扩大了中国共产党的影响力，提升了人民群众对党的支持度和拥护度。毛泽东同志在中国共产党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的开幕词中说：“中国共产党从来没有现在这样强大过，革命根据地从来没有现在这样多的人口和这样大的军队，中国共产党在日本和国民党统治区域的人民中的威信也以现在为最高。”[7]1027各阶级、各地区的群众，通过与党的直接接触或是接受党的间接宣传，认识到共产党与国民党的本质区别，纷纷支持共产党的工作。古人云：“得民心者得天下。”事实也证明，中国共产党从小党发展为执政党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亦是民心所向。

(三)助长了我军气势，灭了敌人威风

宣传工作者根据不同地区、不同对象选择不同的宣传内容。对广大人民群众宣传党的全面抗战路线和爱国救亡的抗战号召以及敌军的残暴冷酷；对军队和干部宣传抗战必胜的信念；对国统区前期注重宣传国共合作，后期则揭露国民党统治的黑暗。这样一种分区分层的宣传方式取得了重大成效:使广大人民群众认识到战争的残酷以及抗战的长期性和艰巨性，同时也增强了人民和部队抗战必胜的决心和信心。抗战初期，全军对打赢这场硬仗是没有把握的，因为我军的军备武器与日军是没法比较的，传统的步枪如何对抗现代化的机枪大炮?这一时期党的宣传工作着重于树立信心。硬实力无法抗衡，软实力建设则硕果累累。坚定的信念、必胜的信心、严明的军纪、多样的作战形式以及人心所向是我军战胜强大敌人的秘密武器。与此同时，党还不忘对敌军开展宣传工作，主要着眼于宣传日本国内人民的悲惨生活，揭露日本统治者的贪婪与自私，用战争的残酷来激起日军的厌战情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以图动摇军心，瓦解敌军战斗力。“随着党的俘虏政策在日军士兵中的深入和瓦解日军工作的加强，日军中反战、厌战情绪日盛，逃亡、自杀、投诚事件日益增多。在八路军中的日本人，一九四〇年自动投诚者占百分之七，一九四二年占百分之三十八， 一九四三年占百分之四十八。”[8]8

四、总结抗战时期中国共产党采用图像叙事的历史经验

图像叙事一直以来是中国共产党动员、宣传、组织群众的重要手段。在抗战时期，为了最大程度地宣传党的路线、方针、政策，调动群众抗日的积极性、主动性，共产党采用了墙画、漫画、大幅布画、传单以及油印画等宣传形式。在图像叙事的立场、内容、原则等方面，为新时代开展文艺宣传工作积累了有益经验。

(一)图像叙事的立场：坚持党的领导

坚持党的领导是图像叙事树立正确立场的根本保证，站在党的立场，跟进党的政策，坚定不移跟党走。近代以来，中华民族陷入了水深火热的危机中，地主阶级、资产阶级都曾探索救亡图存之策，但却都以失败告终。只有中国共产党做到了，在近一百年的历史进程中，带领中国人民实现了中华民族由几千年封建专制向人民民主的伟大飞跃，实现了中华民族由不断衰落到根本扭转命运、持续走向繁荣富强的伟大飞跃，实现了从站起来到富起来、强起来的伟大飞跃。这些伟大目标的实现并不是一蹴而就的，在这个过程中充满着苦难和辉煌、曲折和胜利、付出和收获。图像叙事要做党的宣传机，宣传党的奋斗史、发展史和斗争史；图像叙事要做党的传声筒，宣传党的路线、方针和政策。“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是党和人民历尽千辛万苦、付出巨大代价取得的根本成就。”[9]36图像叙事要做党的扩音器，要向世界人民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

(二)图像叙事的内容：以“正在做的事情”为中心

图像叙事要具有生命力和感染力，必须以“正在做的事情”为中心。抗战时期，为唤醒民众、宣传抗战统一战线，图像叙事主要以揭示日军的侵略行为、宣扬前线战士的大无畏精神以及展示国共关系的变化为主要内容进行创作，这样具有现实意义的内容，更容易感染群众、动员群众、说服群众。进入新时代，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是中华民族近代以来最伟大的梦想。现在我们所做的一切努力和奋斗，归根到底都是在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添砖加瓦、铺路架桥。我们比历史上任何时期都更接近、更有信心和能力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目标。新时代，图像叙事要以强化党的领导、全面深化改革、坚持新发展理念、全面依法治国、正确处理自然和人的关系、坚持总体国家安全观、深化军队改革、推动祖国统一、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等方面为创作起点和着力点，为实现中国梦创造良好的舆论环境。“培育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是推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事业、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战略任务。”[10]507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是维护国家长治久安的稳定器，是维系全国各族人民团结奋斗的精神纽带，是个人树立正确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的导航仪，必须长期坚持与弘扬。图像叙事要讲清楚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历史渊源、主要内容以及国家、社会、个人三个层面的逻辑关系，使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成为人们日用而不觉的价值规范与行为准则。

(三)图像叙事的原则:以人民为中心

毛泽东同志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指出：“为什么人的问题，是一个根本的问题，原则的问题。”[11]831邓小平同志说，“我们的文艺属于人民”，“人民是文艺工作者的母亲”[12]。江泽民同志要求广大文艺工作者“在人民的历史创造中进行艺术的创造，在人民的进步中造就艺术的进步”[13]2152。胡锦涛同志强调：“只有把人民放在心中最高位置，永远同人民在一起，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艺术之树才能常青。”[14]618习近平同志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指出：“以人民为中心，就是要把满足人民精神文化需求作为文艺和文艺工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把人民作为文艺表现的主体，把人民作为文艺审美的鉴赏家和评判者，把为人民服务作为文艺工作者的天职。”[9]314抗战时期，根据宣传任务的不同，中国共产党开展了不同内容的宣传。对敌人，图像叙事的任务是揭露他们的残暴与欺骗，揭露他们必然失败的历史趋势；对同盟者，图像叙事则要有鲜明的态度，该批评就批评，该表扬就表扬；对广大人民群众，思想积极的给予赞扬，思想落后的给予批评。新时代图像叙事更要注重分层宣传，对党员干部，宣传马克思主义、从严治党、把权力关进制度的笼子；对普通民众，宣传不宜理论化，用最浅显的、人民喜闻乐见的语言和形式讲最深刻的道理；对国际社会，则要大力宣传中国精神、中国力量、中国价值等。图像叙事还要贴近人民的生产生活实际，离开人民实践活动的创作都将成为无源之水、无根之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