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中国全球治理理念的创新与前瞻

2021-12-06 18:58建,赵
关键词:共同体理念国家

王 建,赵 艳

(1.合肥工业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安徽 合肥230009;2.安徽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安徽 合肥230039)

全球化发展带来的全球性问题已经开始挑战人类生存,影响人类命运,1968 年4 月罗马俱乐部的诞生标志着应对全球性问题的全球治理时代正式到来。随着全球化、网络化和信息化快速重塑原有的全球经济社会结构,全球性问题也越来越多,不仅仅包括传统的经济、金融、地区冲突、毒品泛滥等,还包括网络、太空、极地等新议题不断出现,西方国家主导之下的全球治理形成了一系列体制(regime)或机制(mechanism),而由于现有的全球治理体系存在着结构性缺陷,造成一系列治理赤字。“全球治理体制变革离不开理念的引领”。[1]近年来,中国为突破全球治理困境不断探索中国方案,创新全球治理理念。本文试图通过探讨理念滞后对全球治理失灵的影响,总结中国在迈向新时代过程中对全球治理旧理念的扬弃,前瞻进入新时代的中国参与全球治理的未来趋势。

一、理念滞后与全球治理失灵

全球治理失灵的原因探讨一直没有停止过,而目前尚没有找到有效的方式,这就为哲学反思留下了空间。“我们能够作出的最重要的改变,就是改变人们观察外部世界的方法……”[2]45而观察世界的不同方法以及由此产生的思想转变就是理念诞生的源泉。

旧哲学对“理念”解释主要有两种:1. 普遍概念的绝对化,认为事物不过是理念的“影子”或“摹本”(柏拉图);2.“纯粹理性的概念”(康德),即从知性产生而超越经验可能性的概念。现在的释义多指人类基于发展规律性和发展目的性的认识,以自己的语言按照一定的规律、形式、方法诠释客观现象时理性化加工形成的思想、观念、概念与法则等。

理念对发展目标的设定、实现目标方式的选择及其对已有发展方式的评价具有指导作用。建构主义学者认为观念建构利益,物质主义对利益的解释十分有限,大部分解释是由理念主义作出的,因为计划和设想是由共有观念和文化建构的。[3]朱迪斯·戈尔茨坦与罗伯特·基欧汉认为在国际关系中,理念可以界定为三类:世界观、原则化信念和因果信念,通过限制选择发挥着路线图作用;通过充当焦点在不存在单一均衡的情况下规定合作的解决方案,或充当联盟的粘合剂增强某些特定集团的凝聚力;或嵌入规则和规范以规定政策等。[4]李滨教授认为,在全球治理中,基于国家利益的国家间博弈往往出现“非唯一均衡”的情形,坚持工具理性往往使问题解决十分困难,这时,理念就成为重要的考量因素,因为“理念涉及行为者利益的形成、目标的确定、政策的选择、合作中的妥协和规范的遵守”等。[5]

就全球治理来说,全球治理理念的作用主要归结于三个方面:一是引领全球治理的基本目标和价值取向。理念本身内含着价值诉求和目标倾向,当与全球治理相结合时,必然对全球治理的目标和价值产生引领和制约。二是引导全球治理过程中的政策选择。理念中包括着原则性信念,能够为人们提供道德判断尺度,当出现多种选项时,原则性信念能够帮助人们选择最符合多数人道德观的信念,从而影响决策者从各种行动方案中选择最适合的行为方案。三是影响着全球治理发展进程和未来走向。理念一旦形成,就会在逻辑上排除对现实的其他解读,起到路线图的作用;而当理念嵌入制度中便会形成强化的组织结构和规范结构,从而对政策的执行和未来趋向产生长远的影响。

全球治理失灵与理念的滞后有着密切的关系,秦亚青教授在《全球治理失灵与秩序理念的重建》一文中给出的解释是实践层面的规则滞后和理念层面的理念滞后是全球治理失灵的根源,“一元主义治理观、工具理性主义和二元对立思维方式为主导”导致了全球治理的失灵。一元主义治理观是针对全球治理过去仅仅将规则治理作为基本和正确的方式看待,而全球治理是多种力量、多种主体共同努力的过程。工具理性主义的问题在于具有利己本性的个体总是谋求“相对优势”或“利益最大化”从而使国际合作面临困难,国际规则不充分性凸显。二元对立思维方式以冲突与对抗为特点,而这与全球治理所要达到的目标是相悖的。要改变全球治理失灵问题,就要以“多元主义治理观、以伙伴关系的思维方式和在全球治理实践中构建全球身份认同”。多元主义治理观以其多样、包容和互补而根本区别于以霸权和垄断为特征的一元主义治理观;伙伴关系区别于现实主义的敌对关系和自由主义基于利益诉求的合作与竞争关系,而是基于关系协调和整体氛围营造的关系治理,是规则制度、关系认同和道德规范的统一;积极参与全球治理实践,在自我和他者的二元互补中实现共同进化。[6]

全球治理过程的复杂性决定了全球治理的决策要以不断变化的形势为根据。[2]4而发挥着引导作用的全球治理理念需要契合于不断变化的形势,随客观形势的变化发展而不断与时俱进。在迈向新时代过程中,随着中国逐步全面参与全球治理,主动塑造全球治理规则,坚持机制和理论创新,全球治理理念也不断与时俱进。及时总结和分析这些全球治理理念,积极探索解决全球治理失灵之道,将对推动进入新时代的中国全球治理发展产生深远的影响。秦亚青教授以理念发展应对全球治理失灵无疑拓展了全球治理研究的新路径,但只是囿于理论层面上的思辨,而对中国在参与全球治理实践过程中的理念创新尚需深入归纳和总结,这也正是本文研究的切入点。

二、新时代中国全球治理的理念创新

“经过长期努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了新时代”[7],“新时代”是党的十九大对中国历史定位的再认识,孕育于十八大以来的建设实践。就中国参与全球治理的过程来说,党的十八大报告以“全球治理”代替“全球经济治理”,表明中国对“全球治理”的认识不再仅仅局限于经济领域,而是向全球问题领域全方位拓展,由此带来中国全球治理理念呈现出一系列新特征,从治理内涵到治理宗旨,从治理原则到治理方式,包括治理中的情感因素等特征在全球治理的复杂体系结构中日益凸显出来,与秦亚青主张的多元主义、多元治理、关系协调、互补共进等观念内在契合。

(一)树立“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拓展全球治理的内涵

任何治理都是有目标引导的,詹姆斯·罗西瑙认为全球治理就是通过控制行为来“追求目标”[8]的规则体系,而治理的失败可以理解为“由于有关各方对原定目标是否仍然有效发生争议而未能重新界定目标所致”[9]。全球治理委员会将“全球治理”的目标表述为总体上是要“创建一个较好的世界”并且“只有通过共同努力和运用集体力量”才能实现[2]2。“较好”的世界是抽象表述,必须与具体的国际秩序和发展状态结合才有意义。于是,各学派从不同角度设定全球治理的目标。国家治理学派认为全球威胁主要来自于国内政策的失败,“自内而外”地影响全球稳定,因此要建设“能力国家”,提高国家的国内合法性和应对国内挑战的政策能力。[10]霸权治理推崇者则认为在无政府状态下,公共产品的缺失是国际经济政治秩序的乱源,而一个拥有强大的军事、经济实力以及文化软实力、提供公共物品主观意愿的霸权国家是维护国际秩序、保持世界稳定的必要条件。超国家治理学派认为非国家行为体崛起已经取代主权国家为中心的世界,发挥着“全球治理者的作用”[11],主张还权于(公)民,进行自下而上的改革。超国家治理学派试图构建类似于但丁“世界帝国”、康德“世界联邦”以及温特“世界政府”的超国家权威,建立以联合国为核心,包含超国家实体、区域组织以及规制体系和跨国政策网络的治理体系。[12]然而这一思想受到置疑,“人们并不是建议走向世界政府”,因为那样更易使人们身处更不民主、更易于攫取权力、培植霸权野心、国家和政府强控制的世界。[2](XI)国际治理学派是主张改革国际组织机构,建立国际规范,推动全球“善治”,即国际社会共同利益的最大化等,以健全和发展新的国际政治经济新秩序。[13]

中国则提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新目标,为世界的未来提供了“共赢共享”的中国方案。人类共同体形成的前提是人类群体的共同性,“任何社会制度都依赖共同性,并且实际上通过其所利用、组织和创造的共同性而得到规定”[14]。“共同性”是指同一客体能够同时属于两个或两个以上主体的性质。这种共同性并非静态的个体特征的抽象,而是人们在交往中形成的“共同文明成果”[15],基于“共同性”的互动更有利于形成紧密的共同体。随着世界融合的日益紧密,人类发展的“共同性”不断得到强化,这种共同性主要体现在共同利益、共同问题、共同价值、共同行动等诸多方面,人类相互依存、命运与共的现实境遇注定要以共同命运为纽带形成“人类命运共同体”。

“人类命运共同体”蕴含着人类社会的两个统一,一是国家利益与全人类整体利益的统一,国家存在于世界之中,国家的绝对收益受人类整体收益水平的影响,国家的相对收益也是在与其他国家的相对关系中得以实现,国家利益实现必然关照世界各国的共同利益;二是当前发展与未来趋势的统一。“命”是规律性的趋势与归宿,“运”是阶段性的环境与机遇。“命运”蕴涵着必然性与偶然性的统一,要求全球治理既要把握人类社会的未来发展方向,又要立足现实境遇精心谋划。“两个统一”赋予全球治理以空间的拓展性和时间的延展性。

中西方对理想目标社会的描述存在着差异,古代西方往往是以城邦社会作为制度设计的对象,如对“理想国”的设想,这种设计可以纳入“国家治理”的范畴。而古代中国的天下观念,所追求的“天下大同”与全球治理是相似的范畴,囿于人们认识能力的局限,“天下”本身即有“世界”“全球”之意。“人类命运共同体”是“天下观念”的当代回应,要求在意识形态、社会制度、发展道路等存在差异的国家基于共同的目标、价值、境遇、任务等在联系日益紧密的地球村中结成利益连带、荣损与共、共同进步的整体。

(二)树立“人民至上”理念,增强全球治理的宗旨意识

全球治理是价值支配下的全球协调行为[16],全球治理的宗旨是全球治理的最高价值取向。而只有人才具有价值观,全球治理价值取向最终也必然指向“人”,都是为了人类的生存与发展。首先,关注“人”是人类社会逐步摆脱“神”与“物”奴役的结果,从康德的“人是目的”到马克思的“人是目的与工具的统一”,表达出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是未来理想社会的最终目的,以人为本成为全球普遍价值共识。其次,全球治理价值观是多层次的,包括对自由、平等、民主、公平、正义等全人类共同价值的追求,对全世界公民相应的权利和义务,对人的“生命、自由、正义和公平”的尊重以及国家之间相互“尊重、爱心和正直”[17]等,全球治理的价值追求与人权的普遍性内在统一。再次,人权治理一直是全球治理的重要对象。《世界人权宣言》就提出人权是人类家庭所有成员的固有尊严及其平等的和不多的权利,承认和捍卫人权是“世界自由、正义与和平的基础”[18]。在俞可平的定义里,人权问题是全球治理的主要内容,是健全和发展国际政治经济新秩序的重要环节[2]25,而与人权一起的生态、移民、毒品、走私、传染病等问题无不是为了人类的和平、平等、健康、有序的现实生活服务的。

中西方对于人权的理解存在着差异。西方标榜的人权存在着虚幻性,从其实际内容看却是一直在侵犯人权。比如常常打着“人权”旗帜制裁其他国家,侵犯他国主权,“人权高于主权”就是强权政治的翻版。中国所主张的人权具有现实性。马克思主义认为人是现实中的人,而非抽象的人。中国自古就有“敬民”思想,成为“新的全球治理不可移易的根本”[19]。中国将“以人为本”引入政治领域,作为科学发展观的核心,树立正确的人权观。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最根本价值就是“人”的生存与发展,因为生存权和发展权是人类社会最为关键的基本权利。中国立足于实际国情世情而强调“人”的生存权和发展权,是将人权普遍性原则与中国和世界实际相结合做出的科学判断。无论西方国家怎样以抽象的“人权”攻击中国及其他发展中国家的人权状况,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就是人类面临着严峻生存与发展形势。首先,从国际形势总体上看,国际社会总体和平稳定,但是局部动荡不止。中东战火、南亚冲突、美国逞凶、欧洲难民、地缘冲突、国际犯罪、恐暴事件等使局部地区经历动荡,人民身临生死境遇,人民的生存权受到极大威胁。其次,贫富差距、两极分化、生态环境恶化、疫情疾病、资源短缺等,都严重威胁着人类的发展权。

以2020 年抗击新冠病毒为例,中国率先发现了新冠病毒,并采取封城、社会暂停等方式,提出了“人民至上”“生命至上”理念,用了近两个月的时间控制住了疫情,保障了人民的生存权。之后又及时进行复工复产,开展社会救助;出台政策,发放贷款,帮助中小企业渡过难关,维护了广大人民群众的发展权。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些叫嚣“人权”的西方国家以政治私利为上,采用群体防疫,放任自流,不顾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致使上千万人感染,数十万人死亡。除开展国内防疫外,中国秉承“天下一家”理念,积极开展国际人道主义救援。在3 月份G20 峰会上习近平提出要“将人民群众生命安全和身体健康放在第一位”,在5 月份的世界卫生大会上,提出“坚持以民为本、生命至上”,向包括美国在内的受灾国家捐助抗疫物资,派遣医疗专家组,协助采购呼吸机、检测试剂盒等设备,体现了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团结互助精神和中华民族兼济天下的人类情怀,展现“仁”爱大国形象。

(三)树立“共赢共享”理念,坚持全球治理的责任原则

权利与义务相平衡是中国参与全球治理的基本原则。[20]经济全球化带来的平等观念和国家关系民主化思潮使现实主义权力理念和强权思想市场萎缩,全球治理主体间利益的重合使自由主义理念倡导的传统单一主权国家“利益最大化”的诉求不再可能,而“合作共赢”则倡导通过全球治理主体间的相互配合,互利互惠,实现共同利益和共同发展成为国际社会的普遍共识。然而,在实践中,由于全球治理主体间的“权责”失衡而导致全球治理进程停滞不前。其中,最为典型的公地悲剧、猎鹿博弈等现象往往使全球治理陷入“集体行动的困境”。“公地悲剧”是指理性人为追求收益的最大化会不断增加公共草地羊的数量,由于公共草地的非封闭性导致众多牧羊者效仿,最终使草地因过载而退化,形成悲剧。牧羊者虽然获得了放牧的权力,但没有尽到保护牧场的责任。猎鹿博弈是指对于鹿和兔子两种猎物,单人猎兔收益较小,而合作猎鹿收益较大,合作双赢理应容易选择。然而道理易懂,实践中却存在由于合作者之间能力、诉求的不同,常常导致合作的失败。其原因是合作者更关注个体的目标而未尽合作之责,为实现自身利益而抛弃整体利益,带来全球治理的困境。

“共赢共享”理念有利于克服一系列责任赤字,化解“权责”失衡带来的全球治理困境。首先,“功利主义”(民族主义)与“全球主义”的矛盾长期影响着全球治理的发展进程。《威斯特伐利亚和约》确立了民族国家在国际体系中的基本法律单元和政治单元地位,直到今天仍然是国际关系的核心行为体。鉴于民族价值观与全球治理所要求的全球价值观、民族国家利益与全球利益之间的冲突,以民族主义为中心的主权国家在全球治理中经常采取“孤立式的”或“趋利避害式”的行为[21],造成“责任赤字”。如在经济方面,一些国际经济组织的主导国从自身利益出发制订国际经济贸易规则和政策,不仅扩大了国际贫富差距,也遭受广大发展中国家的抵制,加剧了国际社会的撕裂。其次是国际领导赤字。现在正处于霸权秩序的终结和国际集体领导形成时期,联合国和G20 都是集体领导的雏形,但其本质上仍然是一群大国的“集体霸权”[22],造成“国际领导赤字”[23]。国际领导的缺失使多边治理议而不决,决而不行,效率低下。如在气候方面,各民族国家基于自己的国家利益开展博弈,发达国家把环境恶化的责任推给新兴发展中国家而不积极对新兴经济体提供资金和技术援助,甚至退出《巴黎气候协定》,而正走在工业化道路上的发展中国家提出“共同但有区别”的原则,全球利益仅仅成为一个口号和旗帜,环境气候的实质性谈判步履维艰。再次,东西方世界的思维差异造成观念理解上的分歧,导致“合作赤字”。如中国基于和平、发展、合作、共赢的时代潮流倡导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但是西方国家仍然无法超越战争与冲突的思维漩涡。与合作共赢实现共同利益相比较,战争和冲突带给国家的刺疼是直接和生死攸关的,从而使战争与零和思维始终纠缠着国际社会的主体。再如在国际规则上,发达国家民众更关心社会公正和恐怖主义,而发展中国家更关心民生问题,这种差异也造成对现有的西方国家主导而建立起来的国际规范存在理解上的偏差和争论,如“人权与主权孰为第一”“经济自由与经济发展何者居先”等。

“合作共赢”“共建共享”能够有力地化解全球治理一系列赤字。“合作”的实现以“平等”为基础,“共商”是经充分协商基础上的智慧展示和共识达成,有利于推动国际社会的民主化,使合作建立在平等基础之上,摆脱了过去那种霸权之下的不公平合作,因为建立在不公平基础之上的合作由于各方在目标、方式上的差异而难以维系,无法实现真正的“共赢”。“共赢”以“合作”为前提,“合作”以“共赢”为原则。

“共建”赋予每一个全球治理主体以责任,发挥主权国家、国际组织、非政府组织、跨国公司、企业以及个人等所有治理主体的优势与潜能,摆脱国际社会缺乏强有力的约束机制而使无政府状态时常陷入集体行动的困境。“共享”理念则主张成果惠及各方和各国人民,开始触动过去全球治理的不平等分配结构,将每一个全球治理主体都纳入权利体系。“共享”与“独享”相对,能够推动发展成果为全球治理主体公平分配,超越过去那种“独享”的不平等的国际分配体系。“共建”与“共享”构成“权责”平衡,“共建”方能“共享”,“共享”促进“共建”。

“共赢共享”理念有利于克服国家间“合作”失灵问题,反映出中国在实际行动中积极推动国家间的“合作共赢”,努力打破全球治理的困境。

(四)树立“聚同化异”理念,积极探索国家间矛盾化解方式

当今国际社会成员有200 多个国家和地区,在国家规模、贫富状况、国家制度、意识形态、国际地位等诸多方面都存在巨大差异。而这种差异存在着演变成国家间矛盾的潜在可能,在一定条件下还会被激化。以国际地位的差异形成的“中心—外围”的治理结构为例,这种治理结构存在着严重的不平等性,导致了全球治理的“参与赤字”。在“中心—外围”的治理格局中,发达国家——发展中国家形成“治理者—被治理者”,发达国家处于治理结构的“核心”地位,而其他国家处于“边缘”地带,核心国家往往以自身利益为标准制定治理规则。如美国自诩“格列佛”而不愿受制于“小矮人”[24],其自由主义经济理论所主张的自由贸易只适用于符合自身利益的方面,凭借着金融和技术优势以牺牲他国利益为代价获利,在治理中表现出其霸权主义本性。全球治理的主要平台联合国“主权平等”原则与安理会的“特权地位”本身也存在着“中心—外围”的结构性矛盾[25],造成主权国家与有效国际组织权限间的矛盾和冲突。从G7 到G8 再到G20,无论全球治理集团成员如何变化,都没有摆脱“中心—外围”全球治理的旧框架,等级制旧逻辑依然主导着全球治理的进程,阻塞了外围国家的愿望表达和参与途径,阻碍了国家间的交往合作,加剧了国际社会的矛盾冲突。

当今世界,主权国家构成国际社会的主体,全球治理失灵终究是由主体国家间的关系所引发。国家间的共同性有利于国家间的合作,国家间的差异性容易引发国家间关系紧张和对抗。正确处理“同”与“异”的关系,通过“共同性”的扩大和“差异性”的缩小是解决全球治理失灵的一个重要途径。以大国关系为例。大国凭借其经济实力、国际地位等直接影响和推动着全球治理的发展,大国力量对比的不断变化引发国际体系和全球治理结构的变动。如中国综合国力的提升引发来自美国的围堵和遏制,一段时间以来,美国挑衅中国发起贸易战到科技战、金融战,打出“香港牌”“新疆牌”,甚至是“台湾牌”,美国的“印太战略”煽动中国周边国家闹事,如印度在中国西向增强军事存在等,这些都使中美关系日益紧张,并且有逐步提升之势。面临西方国家的共同压力,中俄两国结伴而行,共抗压力,而这种对抗性消耗了过多的全球治理资源,增加了安全成本。[26]中国因时提出构建“新型大国关系”,主张不搞冲突与对抗,增强共同性,相互尊重差异,弱化对抗性,以合作共赢和多元融合思维代替强权政治和二元对立思维。

中国在成立初期就提出“求同存异”理念,成为处理国家间关系的重要准则,一定程度地化解国家间冲突和矛盾。如秉持“求同存异”理念,中国在20 世纪70 年代提出“搁置争议、共同开发”,缓和了中日钓鱼岛尖锐矛盾,实现了中日关系的正常化;同样在“搁置争议、共同开发”思想主导下,中国与南海周边国家的岛礁争端也得到缓解,建立起双边关系。然而,“求同存异”立足于国家间的差异性,强调“求同”;从隐藏、规避、搁置矛盾出发,强调“存异”,而矛盾仍然存在,时常被唤醒和激活。因此,要保持邻国间的长期友好和关系稳定,必须思维转换和理念创新。新时代,中国提出“聚同化异”理念,强调国家间要相互尊重、聚同化异,构建新型大国关系[27];聚利益、责任、挑战之同,化意识形态、政治制度、发展阶段之异[28]等。“聚同化异”立足于国家间的共同性,强调“聚同”;积极主动地化解矛盾、消除冲突、转化争端,强调“化异”,就是通过将国家间的共同利益聚积起来,增强国家间相互依存、相互渗透的程度,运用人类智慧将国家间的矛盾限制在一定范围和一定程度,消减国家间关系的对抗性,为全球治理内部结构“复合型网络”的稳定提供结构性保障。

(五)树立“民心相通”理念,塑造全球治理“情感”路径

以权力、利益为基础的理性选择理论一直被奉为全球治理的圭臬,而与理性选择理论相对立的政治心理学则认为,任何国家和个人都不可能做到完全绝对的理性,因为不可能完全收集和获得全部信息。神经科学发现,情感和情绪极大地影响着人的判断和决策能力,缺乏情感和情绪会导致人格特质改变,社会规范意识缺失等。因此,西方哲学传统将情感与理智相对立的看法遭到颠覆,认为情绪是理性的基础。对于国家来说,如果不考虑国家的情感和情绪,就难以理解他们做出的理性决策,从而将国际关系研究带入“情感转向”阶段。[29]中国在对外交往中十分重视情感因素,周恩来在与恩克鲁玛、纳赛尔、西哈努克等外国领导人的交往中充分展示出情感外交的魅力,成就了中国外交史上的佳话。[30]随着公共外交的兴起,情感在外交领域的作用日益显现。“异性则亲和”[31],近年来,中国在对外交往中突出“亲”字,在与周边关系建设中提出“‘亲’诚惠容”,在中非关系建设中提出“真实‘亲’诚”。

所谓“亲”,就是要多走动,常见面,面对面的交流方式能够充分调动“镜像神经元”的情感感知功能,增强信任和理解,推动国家间关系的发展;多做得人心、暖人心的事,用实际行动践行守望相助、睦邻友好的外交方针;增强亲和力,使国家间愿意亲近,这种亲近不是物理距离的缩小,而是国家间心灵的接近和投合,是情感交流能力的展示。中国在“一带一路”建设中将“民心相通”作为最基础最坚实最持久的互联互通,在实践中不断推进各国人民沟通交流,培养情感,塑造友好互动、积极进步的国家间关系。

以中国周边区域治理为例。“以和为贵”“亲仁善邻”是中国古代外交哲学的基本特征,在新中国外交中得以传承和发展。世纪之初中国提出的“与邻为善,以邻为伴”以及“睦邻、安邻、富邻”都是中国外交古训的当代继承。然而,随着中国经济实力的日益增长,中国与周边国家的贸易和交流日益增强,但是周边环境仍然时常紧张,“近而不亲”是一段时期以来中国与周边国家关系的特点。究其原因是中国与周边国家存在着一些地缘和历史的矛盾。从地缘上看,中国与海洋周边国家有着岛礁争端、海域划界等问题;从历史上看,中国日益崛起使周边国家对东亚历史上的“宗藩体制”产生联想,从而对中国产生畏惧感。现实的矛盾与历史的纠葛相交织,加之外部力量怂恿与诱惑,使周边国家对中国不亲近、不信任,时常引入外部势力以平衡中国力量和影响,为推进周边关系发展设置了障碍。

推进“民心相通”是摆脱当前周边区域治理困境的重要方式,而“情感外交”为“民心相通”提供了柔性路径。周边命运共同体的建设不仅需要贸易和资本,更加需要对话和心灵交流。近年来,中国为推进“民心相通”做了大量的工作。结合“一带一路”建设,开展人文交流与合作,设置专项奖学金培育“一带一路”国家优秀人才和领军人物;与相关国家举办各种文化活动,展示民族特色与风采,增进了解,沟通感情;积极融入当地社会,聘用所在国家人员,帮助解决民众就业;关注民生,帮助当地居民打井、修路;积极邀请沿线国家学者和人民来华旅游观光,考察参观,进行学术交流等。通过一系列积极活动,增强民间友谊,促进国家关系的发展与亲近。

总体上看,迈向新时代的中国日益深入地参与全球治理的过程,在全球治理中扮演着参与者、建设者、改革者和协调者等角色[32],中国全球治理理念显现出一个基本趋向,就是全球治理的有效性并非对现有国际规则的简单遵守,而是全球治理主体的共同协商、设计、制订和落实规则,共同参与全球治理实践和行动,共同分担国际责任和分享权力,共同培育国际情感和建构伙伴关系的过程。

三、新时代中国参与全球治理的发展前瞻

“理念引领行动”[33],在迈向新时代过程中创新的全球治理理念将发挥其路线图、粘合剂和制度化的引领作用,深刻影响进入“新时代”的中国参与全球治理的实践行动和发展方向。在全球治理的实践中,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将成为中国参与全球治理的发展方向,逐步形成具有中国特色的全球治理理论,这一理论将充分地体现出推动世界平等公正和开放包容的时代特征。

(一)以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为发展方向

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人类社会基于当代现实的必然追求。人类从诞生起就结成了群体共同体,时代差异造成共同体内在纽带和组织结构不同,形成了不同类型的共同体。滕尼斯从血缘、地缘、精神层面区分了三种时空紧联的共同体,[34]揭示了在人类历史进程中“共同体”的演进与发展。

血缘共同体是人类群体的最初形态。在人刚刚脱离动物界而实现自然界中的伟大进步时,需要群力量集体自卫和维护生存,以共同劳动、共同生活为基本特征,形成原始群共同体。在经济往来和相互通婚基础上又发展成为氏族共同体。氏族本身为血族、世系之意,氏族中人们具有共同的图腾信仰,共同劳动、平均分配,在此基础上形成了“自然、平等、博爱”等共同的心理素质,成为潜在的“氏族的基本原则”[35]。两个氏族在通婚关系基础上形成部落共同体,即随着氏族或部落人口的自然增长,突破地理条件限制的需要促成人口外流,使新部落的产生成为可能。部落依据血缘和地缘关系,近亲或邻近部落联合形成部落联盟以应对战争或防卫的需要。

国家的建立破坏了氏族的联系[36],民族孕育产生,实现了共同体由血缘到地缘为纽带的更替。民族共同体在语言、地域、经济生活、文化心理素质等方面都具有了相对稳定的共同性。“共同地域”强调了共同体的“地方性”特征,芝加哥学派概括community 的基本特点是扎根于生息土地之上的人群处于相互依赖之中。[37]由于这一学派以城市街区为基本考察对象,community 又被译作“社区”。随着全球化的发展,跨民族、跨国家交流已经成为国际社会的新常态,民族共同体已无法涵盖由于联系日益紧密、交往日益频繁、渗透日益加深的新秩序和新格局,于是几个民族间的深度联合形成了区域共同体,其中最为典型的就是欧盟的建立与发展;而日益兴起的国际组织使世界成为全球共同体。[38]

精神共同体是因共同目的和宗旨而联系在一起的。希腊的“共餐制”构建起共存认同和亲如手足的关系,与此相关的Community 因而以共同利益诉求和伦理取向为纽带。“共同体”意味着一群人共同生活,并形成具有亲密情深、高度凝聚、道德承诺和时间连续等特征的社会关系[39]。滕尼斯认为共同体是一种“持久的和真正的共同生活”[40],而社会只是人们为了特定目的而共处和行动但基本上分离的“目的联合体”。本尼迪克特·安德森则将民族定义为“一种想象的政治共同体”[41],可见共同体的形成与人们思想意志是不可分离的。

人类命运共同体摆脱了血缘、地缘关系的束缚,在人类的“共同体”日益增多的当代世界,将共同体的物质要素与精神要素统合起来,使人类基于“共同命运”而整合为一个整体,以“合多为一”为思维特征回应了中国传统的“天下无外”世界秩序,以“命运与共”抗击“零和孤立”的趋向,以“人民至上”注解人类社会发展的最终归宿,以“共赢共享”诠释了如何共存共生,以“聚同化异”驳斥了强权和霸道,以“民心相通”塑造人类共同的精神家园,是未来中国参与全球治理的总目标和总方向。

(二)推动中国特色全球治理的理论创新

全球治理一直是以西方国家为主导,全球治理理论被西方话语所垄断。然而,近年来中国积极融入全球治理,从参与者逐步成为建设者、设计者、践行者,对全球治理有着自己的理解体悟和思维方式,新时代中国全球治理的理念创新为形成中国特色全球治理理论提供了思想基础。

从西方国家的全球治理理论来看,无论学者们观点如何各异,全球治理都绕不开一点:处理好主权国家与世界的关系。这是由于国际社会以主权国家为主体,而处于无政府状态下的国际社会治理与国内权威治理逻辑存在着根本的不同,主权国家的主导地位与世界的整体性的内在矛盾决定了这一点。笔者从以“世界”为中心到以“国家”为中心的理论倾向,将西方国家全球治理观点分为公民社会、世界政府、国际治理、国家治理和霸权治理五个学派。

公民社会学派认为非国家行为体崛起已经取代主权国家为中心的世界,发挥着“全球治理者的作用”[42],并形成全球意识、道德和价值。国家力量无法达到的政治空隙将被非国家行为体填补,全球公民将承担全球治理的重任,主张还权于(公)民,进行自下而上的改革。

世界政府学派思想源于但丁的“世界帝国”、康德的“世界联邦”以及温特的“世界政府”等思想,认为超国家行为体在全球治理中发挥着重要作用,主张强化超国家权威,建立以联合国为核心,包含超国家实体、区域组织以及规制体系和跨国政策网络的治理体系。公民社会学派和世界政府学派带有明显的乌托邦性质,这类超国家主义的全球治理设想缺乏广泛的政治支持,在现实中也屡屡受挫,但作为一种对未来美好世界的憧憬是值得称道的。

国家治理学派则对国际合作、国际制度和国际法较为悲观,更注重主权国家的中心地位,认为全球威胁主要来自于国内政策的失败,“自内而外”地影响全球稳定。多边机制有助于全球治理,但主权国家与多边制度间的紧张关系需要加强全球责任规范,建设“能力国家”,即提高国家的国内合法性和应对国内挑战的政策能力,尤其美国的能力和政策至关重要。[10]133-148

霸权治理学派认为在无政府状态下,公共产品的缺失是国际经济政治秩序的乱源,而一个居霸权地位的国家能够向国际社会提供公共产品,是维护国际秩序,保持世界稳定的必要条件。霸权国家的合法性来自于自身强大的军事、经济实力以及文化软实力、提供公共物品的主观意愿等而得到其他国家认同,获得持有共同价值观国家的支持。国家治理学派和霸权治理学派针对国际社会已存在的跨国活动日益频繁,全球意识日益清晰而仍用民族国家时代的视野观察当前的新现实难免有保守之嫌。尤其是霸权治理学派自身存在着诸多困境,如美国霸权与联合国机制的天然矛盾使其合法性受质疑;多极格局使谋求霸权巩固的霸权国难以维持其霸权式治理,不仅难以维护世界秩序,反而成为世界秩序的破坏者;霸权国的自私本性带来了新世纪以来的一系列战争与冲突以及全球治理中的不协调因素。

国际治理学派认为主权国家仍然占据着全球政治的主导地位,世界政府是不现实的,国际政治与国内政治的差异决定了国内民主政治模式无法移植到全球治理中,需要探索一种新的治理机制以加强协调,疏导减压[43]。主张改革现有的国际组织机构,加强多边合作,使政府与非政府组织及私人部门在合作与竞争中建立起联盟关系。从思想倾向上看,国际治理学派较为客观地反映了当前世界的真实面貌,但无法解决全球治理等级性结构带来的“参与赤字”、民族主义与全球主义矛盾导致的“责任赤字”、无政府状态下的“国际领导赤字”、中西观念差异产生的“合作赤字”等现实问题,表明国际治理学派无力担当推动全球治理的世界历史使命,需要探索一种新思想引领全球治理的发展。

中国特色全球治理理论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根植于厚重的中华文明,萌芽和孕育于参与全球治理的实践过程,借鉴西方理论,并超越西方理论,既非以“国家”为中心,倡导易内生专制集权、外生霸权冲突的国家主义,从而与国家治理学派、霸权治理学派划清界限;也非以“世界”为中心,倡导充满理想色彩的世界政府、全球意识、价值和伦理的世界主义,从而与公民社会学派、世界政府学派相区别;而是以基于全球治理系统要素间的“共同性”而结成的“共同关系”——相互依存、不可分离为中心,超越国际治理学派的治理理念,摆脱旧观念束缚下产生的全球治理困境,形成了具有中国特色的全球治理理论。这一全球治理理论将内在地蕴涵着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成为中国参与全球治理的指导思想,弘扬“人民至上”是中国参与全球治理的根本宗旨,秉持“共赢共享”是中国参与全球治理的基本原则,坚持“聚同化异”是中国参与全球治理的重要方式,推进“民心相通”是中国参与全球治理的重要路径等思想。

(三)努力建设平等公正的全球治理秩序

公正合理的国际秩序和国际体系[44]276、平等民主的国家间关系[44]324是中国参与全球治理的重要价值诉求。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要求改变过去全球治理旧有的中心化、等级性结构以适应平等合作和公正合理的时代要求。

国家主权平等原则为各国独立自主开展内政外交活动提供了法律依据。主权平等要求国家间平等相待,相互尊重他国人民自主处理内外事务,选择发展道路,平等地享有生存权、发展权等各项权利,因为实现平等的社会是最稳定、最和谐的,而不平等和霸权(强权)则会造成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的延续,终会损害合作共建和开放包容的基础。失去平等,合作也可能实现但难以持久,如霸权下的合作由于强势主导、利己主义色彩深厚,不平等协商以及动机和目标的非法性易导致合作的解体。[45]

有人认为,平等只是弱者的呼唤,平等的实现需要一种超越平等主体的权威,从而陷入以“不平等”的存在实现“平等”的悖论之中。[46]其实不然,“权威”的存在并不必然导致“平等”,社会中平等的实现也并不是必须要有一个“权威”存在,“中心—边缘”全球治理体系的解构使平等正义的实现成为可能。去中心化和去霸权化是全球治理改革的两大方向。中心化的国家往往在国际政治思想中都有一种神秘力量的支撑和与生俱来的使命感,如美国的“天赋使命”。而在世俗化的现实世界中,统治的合法性来自于国家间的主权平等与相互尊重,而非“神”与“天”等超越现实的东西。去中心化就是去除全球治理的霸权国主导格局,而形成多主体“共治”格局;去霸权化就是以合作共建模式取代霸权—依附、主导—搭便车治理结构,摆脱西方霸权对全球治理结构的影响和控制,弱化国家在全球治理中的原子化倾向。

“公正”是“公平”与“正义”的组合,“公平”是程序和过程的概念,是社会制度的基本原则;“正义”是应然的概念,是人类社会的首善。国际社会要确立以“公正”为核心的价值共识,因为公正是最基本的元德,而一切政治的死结最终需要道德化解。[47]不公正的国际社会使受损者心理失衡,得益者悉心防范,国与国在嫉妒、猜忌和勾心斗角中博弈,矛盾和冲突加剧,整个国际社会将“陷入一切人对一切人的战争”。只有建立公正的国际社会秩序,国家间产生利益分化和冲突时有据可循,使社会利益得到正当合理的分配,才能协调好国家间关系。而公正的核心是分配公正,就是对权利与义务的合理分配[48],贫富差距不应过分悬殊,按照传统政治哲学,其内涵在于“给予其所应得”。中国古代曾有“天下为公”思想,就是以公天下相对家天下,提醒君主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而忘了公平和正义。中国正致力于建设公正合理、平等均衡的新型全球发展伙伴关系[49],与美国极力维持的等级霸权体系截然相对。

新时代中国全球治理坚持塑造“以人民为中心”的国际秩序,为人民谋幸福,为民族谋振兴,为人类谋进步,为世界谋大同,坚持“共赢共享”的国际合作,坚持“聚同化异”,以积极有为的态度和沟通协商的方式解决国家间争端,都是为了营造平等公正的国际秩序和平等民主的国家间关系,努力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

(四)培育开放包容的国家发展思维

国际社会是由主权国家组成,在全球治理中,每一个主权国家的发展思维对全球治理都有着重要的影响。开放包容是新时代中国全球治理的重要价值理念。“实现多元共生、包容共进,共同造福于本地区人民和世界各国人民”[43]295,“中国开放的大门不会关闭,只会越开越大”[7]27等都表达了对开放包容价值的不懈追求。

汤因比的巨著《历史研究》表达了现代技术正在消除人类生态的空间距离[50],在这种日益紧密的联系之下,开放已经成为时代的主题,封闭的结果只能是民族和国家的落后与倒退。这也为几千年来人类历史所佐证,人们看到繁荣昌盛就想起开放交流,看到满目疮痍就联想到封闭愚昧。开放的内涵不仅仅指经济的往来、政治的交流、贸易的互通,更高层次上是指文明的传播与互鉴。一个社会集团的文化进步与外部交流借鉴密不可分,长期与世隔绝的部落终将会落入最原始的行列。所以说,开放已经成为国家和民族发展进步的重要思路,凝聚着人类的一种基本价值。

开放与封闭是相对的,从系统论的角度看,在一个结构中,封闭由于缺少能量的输出与输入最终导致系统混乱和熵的增加;而开放在一个宏观环境中形成系统间的功能耦合网络,营造更适应环境变化的结构和组织,能够吸收消化外部能量,从而走向强盛。封闭是一个国家和社会出于保护主义或逃避主义目的,通过区域封闭而与其外部形成政治对峙,经济封锁,社会隔绝,远离潮流,终归走向落后,晚清之后中国的百年屈辱就证实了这一点。而从近代以来世界强国和中国取得的辉煌成就能够看出,开放推动经济社会文化的发展和国家强盛,因为开放有利于国家及时捕捉有利的外部时机,充分利用国内外生产要素的资源,开展国家间的生产分工与合作;有利于借鉴和学习外部经验,开展全方位交流、交换与合作,互通有无;有利于国际商品通过国际市场得到价值实现。

发展与包容相伴。尽管国家间的“共同性”逐步增多,“共同关系”日益紧密,但仍然存在着许多差异、分歧和矛盾,政治分歧诞生了“历史终结论”,文化差异诞生出“文明冲突论”,经济摩擦催生了“中国责任论”等。包容是中华“和”文化的核心理念之一,就是要允许多样性的存在,制度互容、文明互鉴、发展互惠[51],而不是对抗与敌视。只有怀包容之心,才能行开放之举;行开放之举又能够开拓包容之心。与开放包容相对的是“封闭排外”,而这正是孤立主义者所拥有的思维特征。

开放包容无法离开情感的交流。开放既是物资、技术、资本的开放,也是人才、人流、人群的开放,为人们的情感交流提供了重要途径。同时,情感的交流能够进一步拓宽开放的范围和渠道。情感是包容的起始点,没有情感则不存在包容;包容是情感的包容,又进一步促进包容的情感。“民心相通”的全球治理理念以物质交流为途径,以情感交流为粘合剂,对沟通国家间信息,协调国家间关系,增强国家间互信,促进国家间关系治理发挥着基础性作用。

总体上来看,中国特色全球治理观所要构建的不是“大同社会”“理想国”等类似于乌托邦的社会,也不是马克思构想的“共产主义社会”,也明显区别于一些学者提出的全球主义主张,而是为开展全球问题倒逼产生的全球治理,在坚持主权国家“硬核”与国际交往日益紧密的背景下,以国际社会的“共同性”为基础,以全球治理主体间的“共同关系”为内核和精髓,采取合作共建的共同行动应对共同问题和挑战,坚守平等公正、开放包容的共同价值,实现利益共赢和发展共享,形成生死与共、祸福共担的人类命运共同体。就构建“真正的共同体”的目标,对平等公正、开放包容的价值追求,对共赢共享、合作共建理念准则的基本遵循来看,中国特色全球治理理念引发的变革无疑是全面的、深刻的,因而是革命性的,将给世界带来不同于以往的全新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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