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文化心态视角下闽南童谣的活态传承与媒介提升

2021-12-06 00:18王凌轩
关键词:闽南语闽南歌谣

王凌轩 张 栩

(1.福州大学厦门工艺美术学院,福建厦门 361021;2.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北京 100086)

闽南童谣,即是以闽南语念诵或演唱的儿童韵文体裁,是闽南文化重要的组成部分。其发展同闽南语一样,拥有悠久的历史渊源和跨越海内外的传播影响。2019年11月,闽南童谣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保护名单。闽南童谣有着广泛的文化来源和发展流变,在相关历史研究上大致可分为四代:源于中原,即和闽南方言可追溯至隋唐一样,是中原古文化入闽的产物;盛于闽南,即包容了本土的百越文化,与当地的自然环境、风土人情、政治经济活动相融合,内容进一步丰富;传诵于台湾、南洋,即伴随着闽南移民漂洋过海,与当地文化结合,在地理隔断但文脉传承中有了各自新的发展;创新于现代,即伴随着现代化、新中国的建立,表现出了与时俱进的创造力。[1]

到了当代,伴随着社会主义建设的成就和民族文化自信的建立,闽南文化及相关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又被赋予了新的时代价值,即发展文旅、促进产业升级的转型契机,保障人与自然与社会和谐关系的内在动力,乃至连结台湾同胞、海外华人华侨的精神纽带。而在闽南语歌谣方面,也涌现出了诸多带有创新性和新媒体传播特征相结合的优秀作品。2015年“音乐厦门”十佳歌曲,闽南语童谣《鱼歌》经过厦门六中合唱团改编翻唱,其MV在网络上获得了广泛的关注和好评。2019年由林启德等创作的闽南语歌曲《大田后生仔》在网易云音乐发布后,获得了超过20亿的播放量。可以看出,和1988年的著名闽南语流行歌曲《爱拼才会赢》一样,闽南语的音乐产品时至今日在传播影响上仍然具有非常高的穿透力,还可以打动非闽南语地区的受众,是闽南文化重要的载体。因此,在针对包括闽南童谣在内的闽南语文化产品的创新和推广实践中,应当重视综合运用影像和音乐手段以及合理利用新媒体传播规律。

一、闽南童谣的现有研究和保护情况

(一)闽南童谣内容、历史传承的相关情况

早在唐代建中元年(780),福建观察使常兖曾记载民间有人传授《月光光》的歌谣。[2]伴随着1919年“五四运动”,民俗学研究开始在中国兴起,新文化运动重视歌谣和民俗的调查研究,发行了众多民俗刊物和丛书。最早对福建本地歌谣进行收集整理工作的是20世纪初的江鼎伊。1928年厦门同文书院的谢云声收集250首福建歌谣,以《闽歌甲集》为名出版,后又编辑了《闽歌乙集》。系统性全面收集福建地方歌谣发生在20世纪80年代。1984年5月,文化部、国家民委和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联合下发的文民字(1984)第808号关于编辑出版《中国民间故事集成》《中国歌谣集成》《中国谚语集成》的通知。[3]在这通知的指导下,福建省历时15年的时间,共收集歌谣69000余首,在此基础上遴选出1500首,编成《福建歌谣集成·福建卷》。进入21世纪,经过专家学者、闽南文化研究机构的搜集和几次再版、更新,目前闽南童谣相关书籍已汇编了国内外闽南童谣500余首,如果算上一首童谣流传于不同地区的衍生版本则多达800余首,并对其历史、特征、分类及文化意蕴进行了研究和分析,同时多数附带闽南语拼音注音和诵读录音光盘。一般以流传地区如泉州、厦门、漳州、金门、新加坡等,或游戏、动物、家庭伦理道德、欢庆节日等题材分类。这些都为闽南童谣的研究和认识、学习提供了重要的资料范本。

(二)闽南童谣的传承保护是价值目的修正和实施手段完善的过程

学术界对闽南童谣的关注首先集中在文化与教育价值,其中文化价值研究又突出了闽南童谣的传承与发展对于促进祖国统一大业的现实意义。[4]研究对闽南童谣传承保护措施的建议主要集中在文献编纂、校园推广、音像出版、文化活动、人才培养、改编创新等方面。

同相关研究的关注和呼吁相一致的是,目前闽南童谣的保护工作已经在学界、教育界、文化艺术界多点开花。政府、文旅企业在针对“非遗”文化资源的发掘和产业化上为传承活动的发展和参与提供了支撑,形成了共识与合力,推动闽南童谣保护发展合乎文化和经济价值目的。首先是相关研究机构的成立,如厦门市翔安区在政府主导下成立了海峡两岸闽南童谣研究会,并计划投资超9千万建设闽南童谣文化活动中心。其次是闽南文化进校园活动,厦门市实验小学集美分校、翔安区马巷中心小学、第九幼儿园等基础教育机构均将闽南童谣作为本校办学特色,开设闽南语、闽南文化的课程,组织相关竞赛和演出活动。与此同时,在大型文化活动的组织上,闽南各地区都在积极举办闽南语歌谣创作征集和闽南童谣演唱的评奖和展演活动,如每年由厦门市教育局、共青团厦门市委员会、厦门广播电视集团主办的海峡两岸“读册歌”广播电视大赛已举办了14届,搭建了两岸少年儿童文化交流的品牌平台。此外,图书和音像制品出版业已开始重视闽南童谣相关产品的开发。随着闽南文化生态保护区的建立和相关工作的落实推进,为闽南语、闽南文化传承活动和基地培养青年教师和传承人也随之提上日程。

绝大多数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工作都是由政府驱动的,手段也主要集中在自上而下的扶持和引导上。但基于所有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在最初都是植根于地方人群日常生产生活自发的社会活动这一现实,一种挽救式的,由外力加以塑造的“传承保护”往往都将非物质文化遗产连同其传承者变成了切片化、对象化的文物标本,尽管维持了存续,但却难以调动普通群众的广泛参与。“非遗”保护开发中对政治和经济效益的追求,民俗景观化、产品化也会对“非遗”本身产生扭曲异化作用。因此针对闽南童谣日益表演化的形式如何成就地方文化传承的集体记忆与文化认同的问题[5],“活化”已成为“非遗”研究的热门话题,也就是要让非物质文化遗产回归到广大人民的日常生活当中去,实现其活态传承。

(三)闽南童谣的活态传承需要审美维度

起源于生产生活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如果单纯地看作加工技艺,则大多明显落后于现代工业标准,其传统产品从质量、特色上也难以吸引从业人员和消费者。相形之下,带有艺术性和仪式化的“非遗”形式则在活态传承上表现出更为突出的自然优势,即作为审美对象脱离功利需求。此类“非遗”形式化的演示行为和参与互动所带来的情感、文化体验,在时代发展中具有更加独特恒久的价值。

闽南童谣以闽南语为基础,大多数的传承活动和保护措施也都是以掌握闽南语作为前提,因此其活态尽管不和生产活动直接挂钩,但却和闽南语作为交流符号的工具性质捆绑在一起。针对闽南童谣的活化,现有保护措施,往往都首先着眼于在本地区的儿童教育中普及闽南语课程,或者说把闽南童谣“非遗”传承看成复兴闽南语和闽南文化大方向的组成部分之一。然而,一个不应忽略的事实是,童谣原本就是用儿童朗朗上口的韵文形式来辅助包括语言在内的通识性知识学习的工具。语言环境的缺失使得在闽南童谣课程化的过程中不得不采取语言学习和传唱活动脱节的曲折路线。事实上,闽南地区大范围的人口迁徙和全国义务教育的统一管理,已经使得本地“中、小学生中百分之七八十不会讲闽南方言,百分之四五十甚至听不懂”[6]。因此,即使是作为闽南文化特色办学、闽南童谣传承基地的小学和幼儿园,也只能出现在城乡结合部,即尚残存闽南语环境的家庭、邻里社区之内,至于随着城乡一体化、区域一体化的进一步发展,闽南语语言环境的维系面临着更加艰巨的挑战。同时,不管是闽南语教育还是闽南语文化产品的标准化,还需要面对一个重要的问题,即闽南语各区域之间用词和发音上的显著差异,有时甚至闽南语区内部来自不同城市的人之间都会出现无法交流的情况。

“非遗”的活化需要文化区域内广大受众的认同和自发参与,这就需要在认识和保护的基础上,强调情感体验的继承,强化仪式感和艺术性,即解决“美”的问题。换言之,针对闽南童谣,在方言原有的工具性价值淡化的不利条件下,文学、音乐乃至影像艺术的介入是由传统保护手段向活态传承转变的关键。

二、闽南童谣传承的文化和社会心理机制

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活化,必须考虑其在历史上活跃期社会生活当中的地位和作用。如果说大部分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内容都是一种基于资源条件和文化传统的经典生产范式或仪式习俗的话,那么童谣则具有一定的特殊性。童谣的产生带有实用功能目的,大多是针对语言能力和感受经验尚不充足的学龄前儿童,将通识性的知识和语言学习阶段的字词识读以简单的叙事构造和韵文体裁加以编排,借助重复刺激听觉激发儿童的模仿行为从而达到记忆的目的。学龄前儿童的心智发育尚不具备自主参与社会活动的能力,处在社会能力的预备期。在国家义务教育和家庭教育内部,像童谣这样的口述知识文本并不带有稀缺和流通的特征。因此闽南童谣能够获得重视和保护,其驱动力整体并非单纯来自其原生社会场域内部,而是在更宏观的文化战略和更长远的社会效益上获得了学界、政界乃至商业资本的青睐。

(一)闽南童谣的文化再生产和海外传承

童谣的自然活态要放到更宏观的文化场域中,以文化的再生产加以分析。在儿童未能自主参与社会活动之前,其学习过程中与文化产品的交互都是自身与所处文化规范相互认同的过程,从而在他们真正参与社会活动时具备良好的社会适应状态。正是由于童谣在儿童成长阶段只是起到一个预备而非直接指导社会实践的作用,因而童谣尽管倾向于贴近儿童的生活经验,但仍大量援引历史、传说、乃至独立的虚构叙事段落,当这些叙事要素在文化内部具有普遍的一致性时,它们就变成了文化再生产的元叙事,可以跨越地理和时代的限制,稳固而长期地在本民族家庭、社区中代代相传,即便在变异或创新中也能保持主干和精神内核的一致性。旅居海外数代的华侨群体,作为当地少数族裔,属于相对于所在国主流文化的亚文化群体,但在物理空间上隔断的情况下,华侨后代仍能保持中华文化的社会化特征,其中重要的途径之一就是童谣、俗谚和传说故事。这些与成年后社会生活并不完全吻合的文化基因,在儿童成长阶段为中华文化的海外传承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对缺血性股骨头坏死患者术前以及术后12个月后的Harris评分(髋关节功能评分,0~100分,分数越高,即代表髋关节功能越好)进行观察分析。

马来西亚学者将海外华人取得的成就归因于童谣、俗谚和传奇故事塑造华人勤劳创业的特点[7],这些口头的文化产品在保障华裔移民群体的文化个性和价值观继承的同时,也促使民族文化和当地价值的融合,改善华人生存状态和社会地位。历史上,闽南移民经历了过台湾、下南洋的人口迁徙,逐步形成了一个包含闽南、台湾和东南亚诸国的闽南文化圈,“台湾有76%的人祖籍为闽南,80%以上的人讲闽南话,约1800万人;海外还有2000多万祖籍闽南的华侨华裔。整个闽南民系大致有6000万人”[8]。如果将来源相同、词汇和语法相近的潮汕话和雷州话也算作广义闽南语的辐射范围的话,则海外华侨的历史文化传承基本可以看作基于闽南语的闽南文化传播和发展创新过程。台湾学者针对流传于台湾、福建、浙南、粤东甚至是南洋地区的歌谣《天乌乌》,集中了1917到1997之间来自不同地区文献记录的94首不同的以“天乌乌”开头的歌谣,分析得知有“鲫鱼娶某”“弄破鼎”两大基本型,以及由此两大基本型转生的多种亚型和联想方向[9],合并其他多个分支主题发展类型绘制出了以歌谣传播的变异和定型为线索的闽南文化传播图景,进而为中华文化的海外传播提供了稳定的、有参考价值的研究路径。

(二)围绕文化产品再生产的社会心态迭代

童谣文本的流变不能单纯只看作口耳相传的传统传播方式在时空跨度上产生的龃龉。在文化场域内部,带有局部一致性的文化文本变异及相应的文化倾向特性应当被看作文化再生产的必然结果。

比如从时间跨度上,不同年龄段的儿童在接受相同的文化产品时,由于各自心智发展阶段的差异,其产生的心理印象也会有所不同。依据皮亚杰的认识发生阶段研究,而只有到了形式运算阶段末期(11-16岁),儿童才能形成接近成人的抽象思维能力,即区分假设命题、逻辑推理和具体的真实社会行为。而在此之前,无论是符号活动、象征性游戏,抑或是对非生物对象的泛灵论理解,都往往会和现实的活动经验一起被内化为儿童的心理图式,这在视听信息丰富、内容风格多变的媒体文化产品对儿童心理的影响上尤为突出。越是在相对稳定发展的社会环境下,越是在普遍接受标准化教育的条件下,个人成长阶段形成的社会心理特征便越是取决于家庭环境影响下的个体差异和文化产品影响下的短期代际差异。

由文化产品作用于儿童时期所造成的个体化的心理体验,尽管在后续对同一文本的重复理解和沟通交往中会得到修正,但同一年龄阶段儿童相似的心理体验,最终会造成带有一定普遍性的成年后社会心态的差异。这种社会心态的差异表现为尽管生活环境和接触文化产品差异较小,但仍会出现以五年、十年为阶段的所谓“代沟”。同时在成年之后,他们也会在家庭教育或从事相关工作时对新生代儿童接触的文化产品进行创作和筛选,即参与儿童文化产品的再生产。在这个过程中,儿童时期的心理体验不断经历从接受文化产品到成年后的文化的再生产的过程,从而固定为社会心态倾向并实现自我迭代,这就和布迪厄场域理论的重要概念“Habitus”的一种翻译——“生存心态”关联了起来。区别于其他将“Habitus”翻译为“惯习”等侧重于长期习得的社会规范的外在约束所显示为自发性、重复性、机械性或惰性,“生存心态”强调的是社会规范要素的创造性、建构性和再生性。[10]同时,社会心理学所强调的个体化的社会心态如果在一定范围的族群内带有普遍一致的倾向,也往往可以从文化现象中找到来源。在空间跨度上,中国文化辐射地区边缘的人群,如果没有很好地保持及时高效的文化交流,其文化产品的自我迭代很可能导致差异性的放大。不论是时间还是空间上造成的文化变异,都可能伴随着实际利益的对抗活动,固化为族群自我认同的基础,这就同代沟造成的隔阂一样。在现代媒介社会,传统的时空区隔被文化产品的传播渠道和流行风尚取代。在相近的文化传统基础上,同一文化产品可能由于和受众社会经验的关联程度不同,以及传播媒介的客观差异或主观筛选,呈现出不同的文化体验效果和社会心态反馈,甚至产生“代差”。这在文化传播中并不总是呈现出消极影响,可能的积极方面就是造成文化产品墙内开花墙外香的结果。

大的文化场域内部的族群间的价值观差异,并不是说在一些抽象且基本的价值判断上存在观念上的矛盾,而往往表现为在理解和交流相近的价值话题上调用的符号资源不同,而这种符号资源所体现的文化语境,往往与历史、传说俗谚、童谣等相关联,是一种价值观上的“元叙事”。因而对特定文化产品的社会效应在一定时空跨度上做纵向、横向的考察,是了解文化再生产固化分歧,产生文化离心力的具体过程,进而制定对策的重要手段。

(三)闽南语歌谣对时代烙印的透视

和儿童掌握基本语言能力和价值规范的教育工具相对立的,是童谣在中国历史上经常充当影射现实、宣传造势工具的传统。这也使得不论是大陆还是台湾的相关研究人员都不得不去深究“儿歌”和“童谣”、或者“童谣”和“歌谣”之间的差别。根据创作年代和目的的不同,童谣不可避免会带有鲜明的时代烙印。因此对于其中那些已然不适宜于当下幼儿精神成长的内容,在重新汇编推广乃至改编时有必要进行过滤、提炼与改造[11],其中比较重要的一点就是甄别传统童谣名篇内容中的政治影射。台湾研究者在梳理闽南语歌谣当中所谓“台湾意识”时,将“社会脉动”和“社会运动”列为重要的主题分类。台湾的闽南语歌谣,随着1895年被日本殖民,即从传统的福建移民的生活歌谣开始转向反抗帝国主义殖民者的悲愤呐喊,以20世纪20年代和30年代创作较为集中。后随着1945年光复的短暂鼓舞,台湾歌谣的主题开始转向战后重建的悲情与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带来的亲人离散与思乡之情的叠加,对反抗日本帝国主义的战争年代进行了总结。然而,战后悲情很快衔接上了蒋介石的高压统治和军事戒严。“国民党治台以后,对闽南文化采取了歧视的态度”,“使得占台湾人口75%的闽南人对国民党埋下了仇恨”。[12]在此后漫长的40年中,由于在言论、文艺、新闻上的严密管控和镇压,台湾歌谣尽管也出现了反映都市生活的新作品,但伴随着政治运动的仍然多数是作于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抗日斗争歌曲,和四、五十年代的战后悲情歌曲。这些歌谣在新的年代被重新赋予了意义,在特殊时期强制完成了自我迭代。随着20世纪80年代末台湾解除戒严,整个90年代到21世纪,台湾地区出现了大量的政治运动歌谣。两段特殊历史时期的重叠以及相应的政治歌谣的迭代,使得台湾新歌谣的基调和诉求基本无法跳脱本土视野,甚至一部分还发展为替台独活动站台发声,尽管这忽略了一个更为宏观的基本事实,即台湾与日本帝国主义和国民党反对派的斗争同中国共产党和新中国的历史是统一的。闽南语歌谣的发展历史可以成为透视台湾地区时代动荡和思潮更迭的线索,相关的创作和交流也可以成为寻求合作,建立文化与民族共识的途径。

三、以活态传承和文化沟通为目标的闽南童谣媒介提升策略

在学术上,闽南童谣在原生传承主体和文化地理环境的有限性和严谨性上具备非常明确的边界,也与现有的传承活动和闽南文化生态保护的方向一致。但在实际的影响范围和再创作媒介形式上,闽南童谣的活化和产品化又有着广泛的可能性和对外传播的任务,这就意味着闽南童谣传承、传播方式的提升可以分别从内涵和外延寻找机遇。

(一)以儿童自发模仿和参与为目标的闽南童谣媒介提升策略

在闽南地区的闽南童谣传承活动中,一个基本的原则在于强调童谣当中能够反映本地风土人情和儿童真实生活经验的原生态要素,而摈弃成人化甚至是政治化的目的植入,以及原文中可能存在的不文明、羞辱和挑动对立的不良倾向。现有的传承活动往往通过为原本只有语音信息的童谣添加音乐和舞蹈编排,通过课外活动及竞赛的方式融入儿童的学习生活之中。这首先在方言信息理解困难的不利条件下强化了多感官的调动和参与。歌舞学习排练过程中的动作和韵律对肌肉和神经发育的帮助,排演过程中儿童的纪律性和彼此的观察也是成长阶段直接的社会活动经验,同时示范、指导和评价活动也促进了包括教师和家长在内的成年人的参与。这些对于闽南童谣的媒介产品化是一个重要的前提,其语言文化功能首先要以自发的活态传承行为和作用于儿童成长的实用价值为基础。

动画所营造的叙事空间如果能够满足对儿童生活经验的还原,叠加本土化的文化元素、视觉符号,则可以在视觉和听觉上引发儿童的注意和模仿行为,从而在不必完全掌握闽南语的前提下达到对闽南童谣的欣赏、传唱和语音记忆,这和闽南童谣的活态功能以及生活化的语言学习行为是一致的。在此基础上根据儿童使用数字设备的习惯和身心特征,配合数字媒体传播的需要对传统童谣加以裁剪、改编和视听编排都有助于调动儿童模仿参与的积极性,同时也为闽南童谣在闽南语地区以外的传播提供了机遇。

(二)以新媒体流行化和跨文化传播为目标的闽南童谣媒介提升策略

模仿并不仅是儿童早期学习阶段的行为方式,也是数字媒体尤其是自媒体重要的传播途径。同传统的需要购买媒介资源进行广告投放或评论推介不同,网络媒体上的个人用户既是信息的受众也是生产者和传播者,通过源于对特定话题的关注,个人用户可以通过对讯息文本、图像或行为进行模仿和转发达到爆发式的传播效果。同样,闽南语的使用虽然有着局限的地理区划,但在流行音乐领域仍占有一席之地,虽然不像粤语的文化产品那样丰富和强势,但仍不乏可以突破方言隔阂,对整个华语音乐产生影响的现象级作品。而闽南童谣不管是改编作品的流行,还是出现在经典歌曲的段落中,都透露出一种跨文化传播的潜力。在引发模仿传唱的目标上,闽南童谣的流行化和针对儿童的活化改编任务基本是一致的,即强调韵文发音的趣味性从而引发直接的模仿行为,重视利用普通话段落和包括视频、动画在内的影像手段对语境的营造,做到文本内容上本土文化特色与现实主题和时代精神的有机结合。

从更高的文化交流和融合视角上,闽南童谣的艺术改编还应立足于跨越地区和国别界限的大闽南语区的共同文化记忆,利用经典名篇推陈出新,表现共同的生活经验或价值主题。闽南童谣改编作品形式和传播手段要综合利用影像技术,用儿童化的、纯洁真挚的人文情感消解政治对抗的隔阂,从而强化中华文化的向心力,为祖国统一和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贡献力量。

(三)闽南童谣数字媒介提升的社会文化价值

童谣一类的文化产品,在一个较短的时间阶段内基于儿童的心理发展参与其语言知识学习和社会文化心态的建立,并且充当其成年后文化认同的“元叙事”。成年人基于自己的文化认识和社会心态针对儿童再去创作和传播童谣这样的文化产品,即实现了文化在局部地区代际间的自我迭代,这种迭代可以在远距离迁徙和成年后的社会经验发生较大变更后保持文化族群的基本价值观念,但也依现实的隔阂或冲突存在变异的可能。闽南文化随着闽南移民“过台湾”“下南洋”进行传播的过程,既有以闽南语为基础的文脉传承,也遭遇了分离主义的挑战,而考察童谣的溯源和变异定型的过程是非常直观的研究线索。围绕着儿童自发模仿传唱的活态传承目标,针对闽南语普及困难的现实基础,对传统的闽南童谣加入艺术改编,综合运用现代影像技术和传播手段,则可以为儿童接触和理解闽南语提供叙事化的视觉语境,进而基于儿童的心理和教育活动的预期开发产品,吸引儿童和家长的主动参与。在本地传承活动的基础上,带有数字媒体传播特征的闽南童谣改编作品,可以在更广义的闽南文化视野下服务于促进海峡两岸、海外华人华侨文化沟通和文化认同的目的,同时兼顾推广至非闽南语地区广泛获得关注和喜爱进而产生流行的可能。

注释:

[1][6][8]陈 耕、周长楫:《闽南童谣纵横谈》,厦门:鹭江出版社,2008年,第27,1,61页。

[2]参见福建省炎黄文化研究会:《闽南文化新探——第六届海峡两岸闽南文化研讨会论文集》,2010年。

[3]《文化部、国家民委、中国民研会关于编辑出版〈中国民间故事集成〉〈中国歌谣集成〉〈中国谚语集成〉的通知》,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编:《中国口头文学遗产数字化工程全记录》,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2014年1月。

[4]王 淼:《闽南童谣的当代文化价值与教育价值探析》,《文艺争鸣》2017年第11期。

[5]李 晖:《闽南童谣的多元文化价值及其当代传承》,《福建论坛》(人文社会科学版)2012年第12期。

[7]参见See, Hoon Peow,TheMalaysianChineseStoriesofHardwork:FolkloreandChineseWorkValues,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Asia-Pacific Studies,2015,Vol.11 Issue 2,p1.

[9]林仁昱:《〈天乌乌〉歌谣辞类型与定型化发展研究》,《台湾兴大人文学报》第38期,2007年。

[10]高宣扬:《布迪厄的社会理论》,上海:同济大学出版社,2004年,第116页。

[11]洪妍娜:《改编艺术:从童谣到图画书》,《中国出版》2019年第12期。

[12]陈 耕:《闽南文化与台湾社会》,《东南学术》2004年增刊第1期。

[13]参见Ramachandra V, Hewitt L E and Brackenbury T,TheRelationshipBetweenPhonologicalMemory,PhonologicalSensitivity,andIncidentalWordLearning, Journal of Psycholinguistic Research, 2011, 40(2):p.93-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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