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祥林
(华北电力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河北 保定 071003)
自乡村振兴战略提出以来,乡村公共文化服务成为了学术界关注的热点,以马克思主义作为繁荣文化的指导思想[1]31-34,对乡村问题的关注实现了从产业布局到空间拓展的转向,乡村居民在场问题、文化空间形塑问题、居民对话语境问题以及文化基础设施建设等成为建设乡村公共文化空间的关键点。乡村公共文化空间的质量是乡村居民生活质量得以提升的重要测度指标之一,在“乐民、育民和富民”过程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2]129-135。乡村社会依托地缘关系基于血缘和情感网络联系在一起形成具有熟人关系的沟通网络,成为乡村场域内文化生产的重要支撑。文化网络与关系网络缠绕在一起。文化网络由乡村社会中多种组织体系以及塑造权力运作的各种规范构成。列斐伏尔(Henry Lefebvre)认为,空间是历史的产物,也是一种社会关系,不仅是生产的结果,也是再生产者;空间是使用价值的函数,利害相关的各方需要充分介入空间生产和管理过程,形成“自下而上”的空间塑造秩序,克服工作空间与商品空间的分离[3]53-64。这为乡村文化的继承、重构与发展构建完善的实体空间和虚拟空间提供了前提。改革开放以来,乡村公共文化服务经历了文化福利到文化权利再到文化治理的演化过程,乡村公共文化的发展模式也相应地经历了从文化统治到文化管理再到文化治理的发展过程[4]100-111。公共文化服务政策的演进以实现村民的文化权益为立足点、以乡村文化资源整合为切入点、以推进文化治理现代化为着力点[5]57-67,不断推进着乡村文化发展机制和发展模式的变化。研究认为,发展乡村公共文化需要重点考虑文化产品的公益性、个性化特点,在此基础上建构乡村公共文化体系[6]47-51,在平等的对话语境内使得文化供需双方建立起对话平台,文化资源的供给侧发展必须保证乡村居民在场。区域经济的发展质量最终取决于文化的发展状态,因此乡村文化是决定乡村社会经济发展高度的最后决定因素,而乡村公共文化是乡村文化建设中的亮点,其发展水平能够直接测度乡村文化发展状态,前瞻性地探索乡村公共文化服务就显得非常重要。学界据此开始对乡村公共文化服务质量的指标体系进行思考[7]184-195,也在公共服务均等化问题上进行了理论探索[8]24-39,认为提升乡村公共文化服务的发展质量需要不断强化政府在公共文化服务方面的责任[9]4-8,也要在民间力量参与建设的体制机制方面做文章[10]5-11,形成“政府+社会+村民”的多元主体治理结构,加强文化治理理念的引领力[11]85-91,要通过推动示范项目不断推进乡村文化建设速度[12]32-40。文化是激励也是约束,需要通过烘托氛围形成村民心中的文化自律,从而在个人主义与理性主义之间实现均衡。道德行为需要遵循预先确定的规范,依托纪律精神彰显道德力量,这与村民的内在素养和乡村管理体现出来的张力紧密相关。文化是在历史中形成的,因此乡村公共文化发展需要关照对话语境中的历史维度,重视区域文化遗产在乡村文化传承中扮演的角色[13]8-12,从而提升乡村公共文化的发展质量。公共文化空间的数量、内容和形势决定着村民的文化生活质量[14]99-104。公共文化服务政策也经历了长时期的变迁过程[15]43-53,专家认为,乡村公共文化服务需要在标准化和均等化两个层面下功夫[16]4-9,从量和质两个层面刻画公共文化服务的内涵[17]1-5。为此,在构建公共文化服务体系过程中需要妥善处理基本与非基本、共性与个性、政府与市场以及建设与管理等多方面的关系[18]119-123,差异化发展更能提升乡村文化质量,能够进一步提升专业与业余、城市与乡村之间的对话质量。随着研究不断深入,研究视角也开始从宏观转向微观[19]1-5,在乡村文化建设的可操作性对策方面的文件逐渐丰富起来。从“消灭城乡差别”到解决“三农”问题,再到新农村建设、美丽乡村建设、风情小镇建设,到现在的乡村振兴战略,国家在战略层面不断向农村倾斜,乡村公共文化服务水平的提升是乡村振兴战略的关键一步,因此需要在理论上进行充分准备,在实践上进行不懈探索。乡村公共文化服务能够深入影响乡村社会的精神状态,通过影响村民日常行为传播文化记忆[20]1-13,在思想观念上影响乡村的社会样态。乡村社会是基于血缘网络和地缘关系形成的恒定群体组织,随着城乡二元经济结构被打破,乡村社会因青壮劳力进城务工导致乡村社会空心化问题,乡村传统生存观念和关系网络也正在被打破,乡村既有的价值理念在现代社会的个体交往方式变化过程中不同程度地被撕碎并在传统与现代之间进行不间断的纠缠,但传统乡村社会中居民内心深处的道德感和社会责任感并未消失,这也成为了乡村公共文化服务得以深入发展和重新建构的基础。因此发展乡村公共文化服务,需要在行政指向的资源配置机制下使得文化产品供给与乡村居民的文化需求间实现对称,在文化建构中改变乡村居民的思维方式。在乡村文化氛围营造和文化空间建构过程中,每个居民能够自觉进行行为内敛,即在乡村社会群体内通过调整自身行为实现帕累托改进,个体的实践结果能更好地为改变他人生活状况创造条件。乡村社会以村为单位形成价值理念共同体和利益共同体。乡村公共文化服务质量的提升与村民生活状况的改善高效互动和同向同行,村民要成为乡村公共文化服务建设的主角而不应是观众,从单纯的文化消费者转为文化生产者,乡村公共文化服务的建设从外生性促进转为内生性扩展。
场景是对生活的诗化表达,使社会空间和私人空间充满精神涵养。社会学理论认为,社会空间由人们的行动场所构成,既定场域内的人群拓展需要观众在场,在文化受众间不断渲染,使文化产品展现文化张力。场景是文化场域内个体间进行信息沟通、语言表达的社会空间,该社会空间依托实体建筑存在,但主要存在于人们的内心深处。不同场景蕴含着差异化的价值取向,吸引着不同的文化生产者和消费者聚集,从而以不同方式形成差异化的文化空间[21]205-212。既定生活空间在文化性、社会性和物质性等方面表现出不同的张力,从而成为文化产业集群的发展支撑。场景理论认为,文化作为一种传导性举措,借助文化符号感知信息,使一定区域内的人群能够通过文化感染力受到文化熏陶,文化资源在此过程中彰显出强大的竞争力和吸附力。因此,场景既是文化汇聚与交互影响的结果,也是未来场景产生的前提。生活设施不仅与经济活动相联系,还为人们提供了孕育独立价值观和展现不同生活方式的空间。文化空间由人、活动和场所三种基本要素构成,场所是依托实体的物理建筑形成的文化空间,场景则是该文化空间的升级版本。相对于传统的物理空间,场景更多强调的是空间内人群的多样性特质。场景是要在实体要素基础上形成各种文化要素高效互动的文化价值混合体,这就要求通过不断修补和活化传统文化空间,强化文化辐射力,拓展文化渲染的维度和广度,使传统的文化空间绽放新活力;加强文化现代化与文化遗产无缝对接,处理好承与继的关系,同时要包含多元文化表达。
公共选择理论认为,市场本身存在效率缺陷,这就需要政府充分介入[22]97-103。但是由于信息不对称障碍,政府不能完全替代市场,不可能很好地解决“生产什么、怎样生产和为谁生产”的问题,因此公共选择过程就显得非常必要。公共选择理论采用经济学的分析范式,认为当经济人超出经济领域后,在政治领域也会从个人的效用函数出发按照自身的偏好,从个人效用最大化角度出发寻租,在选择过程中不同人的主观情况有差异,从而构造出来的效用函数也不同,进而会影响个人在政治活动中的表现。公共选择学派在采用经济学分析范式的同时坚持个人主义方法论,采用了经济人的分析范式和个人主义分析方法,认为社会中只存在个人利益,社会利益都是个人利益的衍生品,这一点与集体主义方法论存在冲突。个人主义方法论认为,社会中只存在个人利益,所有利益都是个人利益的派生,只有在平衡个人利益与集体利益基础上作出的决策才使决策反映公众意愿。公共物品的特性构成了集体选择存在的理由。布坎南(James Buchanan)认为,无论是在集体活动还是在私人活动中,无论产生结果的过程有多复杂,个人都是最终决策者、选择者和行动者[23]18。因此,限制集体决策的个人意愿,强化理性制度的外在约束,使决策者能够基于集体利益让个人理性服从制度理性,形成不需要他人提醒的自觉,保证个人决策在他人预期之内,每个人的实践活动都能使得他人的处境变得更好,个人决策形成的结果成为他人进一步发展的福利。乡村公共文化服务是公共物品,具有非排他性和非竞争性。公共物品的特征在于该种产品的效用扩展到其他消费者时成本为零,从而无法排除他人参与分享,需要在集体意志决策基础上反映村民集体的消费意愿,才能使文化供给唤醒文化消费需求。乡村公共文化服务具有公共物品特征,这需要政府在乡村场域内创造村民普遍享有的制度安排[24]61-69,乡村公共文化服务的产品设计与供给,实际上就是完整意义上的公共选择过程。
社会结构理论经由马克思(Karl Heinrich Marx)理论中的结构分析到涂尔干的结构社会学,再到齐美尔(Georg Simmel)的形式结构,最后完善于吉登斯(Anthony Giddens)的结构化理论和布迪厄(Pierre Bourdieu)的文化结构主义。社会结构分为机械团结和有机团结两种类型,由具有不同功能的多层子系统构成,该结构是人类为理解社会现实而构筑的理论分析模型[25]35。社会结构理论强调在动态平衡中把握要素间的关系、坚持整体平衡思想和以人为中心:社会结构由相互联系的内在要素组成并按照一定的方式连接在一起,组成社会结构的要素也并非总是处于均质平衡状态,因此需要在动态变化中把握各要素间的关系,使各要素相互作用的机制进一步得到调节;社会结构是一个整体,因此完善的社会结构并非单纯强调某一方面,而是要对整个系统进行全面考察,整体效用大于各要素之和,社会结构整体的发展样态决定了各要素在结构中的位置;人在社会结构中是具有主观能动性的行为者,社会结构中的要素处于动态变化中,人的思维方式会在要素动态变化中不断改变应对策略。罗伯特·K·默顿(Robert King Merton)认为,社会结构中的共同目标成为了群体中所有个体行为的参考框架,这个目标是“值得为之奋斗的东西”,虽然某些文化目标与人的生物冲动有直接关系,但并不由它决定[26]185-186。因此,既定社会结构表现出来的效能是群体中所有个量的函数,个量自身的状态及其与其他个量的互动方式都会影响整个系统的发展样态。皮亚杰(Jean Piaget)认为,主体是功能作用的中心,如果将结构强加于主体,这样的结构只是形式上的存在而已[27]48-49。结构的开端有三种方式:先天产生、主体褶皱或者构造过程,即预或论、偶然论、过程论[28]11-12。乡村居民是乡村文化振兴的主体,在经历了行政指令下的以政府为主导的单向度文化植入阶段后,乡村公共文化的发展需要通过供给侧改革实现供需对称,文化产品的供给也需要通过由上而下的单向植入变为唤醒村民文化需求基础上的双向互动,村民的角色由乡村文化场域内的文化消费者变为文化生产者、投资者、传播者,主体结构的变化会进一步促进乡村社会结构完善。
根据前文,乡村公共文化服务空间不能被挤压为物理空间。乡村居民世代生活在乡村场域中,其活动场景、生活方式、语言表达等都成为乡村文化的重要元素,在发展乡村公共文化服务过程中需要关注文化“植入”与文化“培养”间的关系。乡村公共文化服务空间的建构过程也是突破既定的实体空间在村民群体中营造文化表达氛围的过程。乡村居民希望充分参与公共文化建设的决策过程,使文化产品更符合乡村居民需求。同时,既然社会结构效能是个量行动结果的函数,乡村居民的个体行动就需要在发展乡村公共文化服务的总体框架下进行,使得个量行动结果能够成为其他个量更好地进行意愿表达的条件。因此,乡村公共文化服务空间既要包括传统意义上的实体空间,包括文化馆、文化室、文化场的设置,也要重视建设虚拟空间,包括生活空间、制度空间、思维空间、培养空间、对话空间等。传统思维方式下,乡村公共文化服务的发展更多注重实体空间的建设,实体空间的“壳”与虚拟空间的“质”之间严重脱节,导致乡村公共文化服务建设出现“雷声大、雨点小”的问题,发展乡村文化成为了行政指令下文化供给侧的“独角戏”,乡村居民的底层动力支撑缺乏唤醒机制,因此需要对乡村公共文化发展的空间进行解构和重构,才能为乡村公共文化服务拓展空间,形成“政府+社会+村民”的多元文化供给机制,将“独角戏”变为“大合唱”。
虚拟空间与实体空间如影随形,但并非实体空间的附属品。虚拟空间能够再现乡村文化在空间上的拓展力和时间上的穿透力,文化的共时性和历时性特点在虚拟空间内可以得到完美表达。
1.乡村社会空心化样态下的文化实体空间格局
乡村居民世代生活在一起。改革开放40 多年来随着城乡二元经济被打破,乡村社会在空心化过程中虽然正在由熟人社会变为半熟人社会,但是世代传承下来的语言逻辑、思维方式以及对乡土民风的恪守精神仍存,村民具有留住乡愁的愿望,也有向现代社会进发的激情。因此,发展乡村公共文化需要以乡村居民的话语表达方式,从乡村文化场域出发思考其发展样态,才能够理解传统乡村社会与现代元素之间的“纠缠”过程,也才能沿袭乡村居民的生活习惯,在现代与历史的对话中吸收文化滋养和延续乡土文化情怀。乡村社会的变化不仅表现在包括建筑样式、道路格局、村容村貌等实体景观方面,也表现在市场经济冲击下居民思维方式的变化。生活在既定场域内的个体通过信息沟通和相互学习会逐渐被同化,原子化存在样态的个体只有具备了共同价值观从而成为价值共同体后,才能通过群体行为展露为区域文化。因此探索乡村公共文化的发展空间,需要在关注实体的物理空间之余,给予虚拟空间更多关注。探索实体空间与虚拟空间的互动机制,对乡村公共文化的发展空间解构,实现乡村公共文化空间认识方式的转向具有积极意义。乡村公共文化发展的实体空间,主要是以“五馆+室场园栏”等文化设施表现出来,“五馆”即陈列馆、图书馆、文化馆、美术馆、展览馆,“室场园栏”即农家书屋、文化活动室、文化广场、健身广场、农民文化乐园、农民阅读乐园、农民故事乐园以及阅报栏等。基础设施是文化元素的载体,但文化实体设施提供的文化滋养只有转化为村民的文化涵养,才能够让村民浸润在文化语境中,通过文化思维进行文化表达,将行政植入的文化资源成为村民的文化享受。
2.实体空间基础上虚拟空间的多种存在形式
在推进乡村公共文化服务进程中,需要对乡村公共文化空间结构分为实体空间和虚拟空间。虚拟空间包括制度空间、生活空间、思维空间、培养空间、对话空间等,实体空间与虚拟空间融为一体才具有灵魂,乡村社会才具有更高的文化品位,村民才有更多的文化表达愿望。实体空间是构建乡村公共文化服务空间的“先行官”,虚拟空间的广泛拓展和重叠,才能够将乡村公共文化实体空间建构,使文化产品的供给与乡村居民的文化再造紧密融合,在实体空间与虚拟空间之间进行高质量对话。制度空间能够将居民一致遵守的规范转化为村民语言习惯、行为习惯和常态化的思维方式,将对制度的敬畏感转化为个人的责任感、道德感,提升个体间的互动质量和对话质量。生活空间让文化转变为生活方式,村民在乡村公共文化发展中受益,将学术语言翻译为生活语言,消除政策与生活间的距离感,让公共文化资源成为乡村居民的生活内容。思维空间依托实体空间存在,文化消费者据此享受文化资源,挖掘文化资源,考证、辩论和生产文化资源,将乡村场域转化为具有文化感的生活场。思维空间也是文化传播空间,与实体空间缠绕在一起,提升村民的内在素养和对话质量。培养空间依托实体空间在文化的承与继、源与流间建立纽带,打造乡村公共文化生产空间,使具有文化传播力和生产力的乡村文化个体成为生产文化的种子。对话空间是供与需、行政力量与民间力量、现代与历史之间的对话通道,使乡土社会与现代文化融合,构建起自下而上的对话机制,在乡村公共服务发展进程中更多的权重体现村民的文化意愿表达,基于行政意愿更多地体现乡土民风、文化传承以及村民生活的现实关照。
虚拟空间在乡村公共文化发展中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这与乡村基层管理将重点放在实体空间建设上形成强烈反差。在一些乡村公共文化建设过程中,村民的文化需求愿望与村干部的发展思路之间存在偏差,存在思维空间不对等问题。如,某乡村居民在文化基础设施层面希望对图书阅览室、公共无线网、文化活动室、体育运动场以及电影放映室等进行完善,但村干部思考的重点是农村的灌溉设施、道路设施、通讯设施、供电设施、供水设施、防洪设施等,村干部所想与村民所需没有实现对接。虚拟空间能够同化村民的思维方式、价值观念,从而形成一致性的规范,非制度化的道德约束能在乡村社会中形成健康向上的生活样态。
1.基于“场景+选择+结构”理论创新乡村公共文化虚拟空间
场景理论、公共选择理论和社会结构理论为创新乡村公共文化服务空间提供了理论支撑,在发展乡村公共文化空间过程中,需要构建文化场和尊重村民的文化消费选择,据此不断完善乡村社会结构。场景既然是人与周围景物的关系的总和,在乡村文化场构建过程中,就不能将虚拟空间省略掉。场景包括了以各种建筑为表征的实体空间以及基于实体空间的虚拟空间。场是一个整体性存在,并不等于场内各部分的简单相加,而是各种相互联系的要素互动和表达诉求的文化场域。场代表一个群体,在群体与个体的关系中,起决定作用的是群体而非个体,个体在相互影响中作出自身的抉择并促进社会结构进一步完善。场景理论强调场域内的群体作用,个体作用被群体作用所限制。文化场、舆论场、生活场等都是场景理论的衍生论题。罗伯特·斯考伯(Robert Scoble)和谢尔·伊斯雷尔(Shel Israel)认为,场景存在五大技术力量,包括移动设备、社交媒体、大数据、传感器和定位系统[28]11-12。与实体场景联系在一起的虚拟场景往往被忽视,会在一定程度上阻碍文化场景的形成。特里·N·克拉克(Terry N Clark)在长期的文化空间研究中提出了场景理论,认为场景由“地域空间+实体建筑+特定人群+特色活动”[29]16-24,并认为场景并非封闭的空间,组成要素可以根据实践需要进行组合,进而形成多样化的场景。场景理论建立在大数据基础上,互联网数据全面记录着人们在购物、检索、阅读、兴趣等方面的生活习惯,在个人理性超越社会理性并引发社会困境时能够为决策者提供解决方案,从而在集体利益与个人利益的博弈中寻找均衡,通过集体利益的增长带来个人利益发展,社会决策者需要通过构建适合场景主体的移动场景、媒介场景,在群体交往中创新交往方式,提升决策质量和社会结构质量,在相互信任基础上实现实体空间与虚拟空间的完美融合,打造场景主体预期内的理想场景。
2.乡村公共文化服务虚拟空间的多向度表达
场景理论、公共选择理论和社会结构理论为重构乡村公共文化服务空间提供了理论思考。既定场域内具有共同生活愿景和存在功能互补、信息沟通的群体,具有相互交往的愿望并在交往中形成价值共同体。根据克拉克(Terry N Clark)提出的场景四要素模型,拓展乡村公共文化服务空间过程中缺少的是“特色活动”,这就需要基于村民的文化诉求,形成完善的舆论场、生活场,进而促进乡村文化场形成,虚拟空间的发展质量就成为构建文化场的约束条件。行政化的文化植入不能保证村民在场,形式上的轰轰烈烈与实质上的冷冷清清就会存在较大反差。制度场的完善需要保障村民在场前提下行政指令与村民愿望间实现平等对话,在制度场中体现生活场,并衍生出舆论场、媒介场,将乡村公共文化空间升级为制度空间、思维空间、生活空间、生产空间、对话空间的综合体,多向度的乡村公共文化空间可以附着实体空间得以建构并对实体空间的文化渲染力进一步强化,依托前文论及的“五大技术力量”,通过网络空间将村民整合在一起。形式上的空间与实质上的空间得以完美重叠。虚拟空间是实体空间衍生的结果,也是进一步生产多维度空间的条件,提升村民网络沟通的复杂程度,从而衍生出更大的文化生产空间。基于网络的虚拟社交场景可以克服乡村社会因分散居住而在交往中存在的空间障碍,淳朴的乡土情怀可以通过线上展露增加村民间的亲切感,书面表达的正式性与口头表达的随意性无缝对接,实现现代感、新鲜感和情趣化的网络社交场景。村民个体在该场景中都能够进行自律从而增加相互信任,通过帕累托改进得以行为自觉促进社会资本提升。高质量的对话空间能够提升村民间的对话质量,避免因信息不对称以及信息扭曲而导致的冲突,降低管理成本和提升村民间的合作愿望。对话空间不但能够缩短村民间的心理距离,也能做到下情上达和上情下达,成为强化虚拟空间推进乡村公共文化空间拓展张力的纽带。
文化基础设施是发展乡村文化的基础[30]63-69,但在发展过程中仍然存在着制约公共文化服务效能发挥的服务“融入性”困境以及多元主体参与的“协同性”困境等问题[31]81-86,在形成共同价值判断和文化契合过程中存在着机制障碍[32]91-96。
乡村文化是在历史发展进程中形成的物质财富与精神财富的总和。乡村文化的记忆须以地域空间为基础,通过静态的文化符号和动态的文化活动在村民心中留下记忆印痕,使记忆与生产、生活紧密联系在一起。记忆空间也需要通过村民的生产空间、生活空间得以表达。空间承载和空间坐标成为记忆空间的重要元素,需要通过地域文化的共时性和历时性得以刻画。在乡村变迁过程中,随着村容村貌以及村民主体的变化,乡村文化会再被储存、被遗忘、被生产、被重构,记忆中的乡土情怀被置换,空间承载被碎片化,空间坐标也变得模糊,对乡土文脉传承造成一定阻力。文化记忆实际上就是随既定乡村场域内的文化基因通过文化符号、建筑特征、环境因素以及布局结构进行提取和拼接的过程[33]1518-1524。因此,记忆空间依托实体空间得以成型,影响着文化记忆的延续、存储和表达,记忆空间所附着的文化信息量影响着后辈人对乡村文化的回忆和感受,进而影响着乡村文化的持续发展。乡村社会发展过程中,熟人社会正在变为半熟人社会,传统的乡村景观也在为经济发展让路,老屋、古树、祠堂、街道、河渠、田埂等能够附着乡村特征符号的实体逐渐淡出视野,缺失了记忆中的实体空间的乡村社会与长期在异乡生活的后裔间的心理距离逐渐拉大。在现代生活方式冲击下,庙会、村戏等文化形式也因长期尘封而被淡化或遗忘。乡村社会生活方式的物质化以及传统乡村景观重构,严重挤压了乡土文化的记忆空间,成为乡村文化得以持续发展的瓶颈。
人们的精神世界通过具体形式的文化产品表现出来,从而形成书籍、绘画、表演等艺术形式。乡村社会变迁中,经济发展与文化发展水乳交融,后者对前者具有促进作用,但需要在长时期内才能见到成效。物质产品的消费过程也是人们吸收和消费文化的过程,各种消费品都被打上了文化印记和符码。因此,储存和传承乡村文化需要适度的生产空间,该空间会以“实体空间+虚拟空间”整合在一起的方式在乡村社会中表现为不同样态的景观。生命呈现为景观的堆积,直接存在的事物退缩为表象,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从以物为媒介转为以景观为媒介。在“物”到“景观”转变的过程中,人们的消费也从“物”的消费转化为了“文化”消费。从这个逻辑上看,生产“物”的存在空间就是生产文化的存在空间,这个生产空间也是村民通过思维、生活、对话、参与而与文化的行政供给主体进行互动的空间,空间的广度决定了文化产品供给与需求的对称程度。生产空间由村民的思维空间、生活空间、对话空间、参与空间等构成,在构建对话机制,融入村民思维,体现村民生活,完善对话通道和激发村民参与过程中,让村民成为乡村文化的构建主体。但是单向度的行政植入式的乡村公共文化服务建设,省略掉了村民的主体作用,村民的参与空间被压缩。由于乡村公共文化服务的生产空间被压缩,文化建设则更多体现行政意志,缺少了自下而上的生产动因。
制度空间是制度的影响范围,在这样的影响范围内,制度能够产生功能并发挥作用。乡村公共文化服务发展过程中,需要通过传播制度、整合制度,让文化资源在乡村社会生根和结果,因此制度空间中应该包括文化的传播、转化、吸收、再造等过程。文化发展的制度空间需要与乡村社会空间有效叠加,才能够达到发展乡村文化的目标。从农村聚落的空间构成图解中可以看到几何学的秩序,在这样的秩序中,乡村居民形成聚落共同体并依靠制度得以存续。乡村聚落的形成包括两个关键因素:其一是选址,其二是秩序化,从而形成有序发展的空间图式。聚落的秩序化发展过程就是制度的形成过程,动力来自两个层面:其一是源自行政力量的正式制度;其二是源自乡土力量的非正式制度。前者以效率逻辑形成,后者以情感逻辑形成,正式制度需要通过非正式制度才能以村民熟悉的语言方式准确地表达行政意愿,并通过融入乡土文化借助村民的思维习惯转化为乡村社会发展的底层力量。因此,发展乡村公共文化需要基于历史场景实现文化传承并使现代文化包含乡土气息,在此基础上形成能够动员乡村文化元素的制度空间。根据以上分析发现,乡村文化的制度空间是个多元函数,在重植入的传统思维方式下,文化转化、吸收、再造制度空间就可能会被扭曲,行政命令不易转化为村民的自觉行为,制度空间需要进行重构。
实体空间和虚拟空间都是乡村文化的载体,与之相联系的记忆可以区分为硬记忆和软记忆,前者即祠堂、庙宇、民居、遗迹或者有纪念性的场地等,后者即传说、庆典、绘画、服饰、民俗等,通过村民积极参与在乡村社会中形成富有感染力的文化场。硬记忆与软记忆通过体化实践或者纪念仪式维持和传达文化信息,通过文化主体对其储存、消化,传承历史和影响未来。现在的举止重演着过去,身体实践能够将认知记忆和习惯记忆结合在一起。因此,打造记忆空间需要将村民作为重要的向量进行考虑,通过身体实践感知文化意蕴、记忆文化符号并成为文化信息的携带者和传播者。记忆空间不仅被社会关系所支撑,也在不断生产着社会关系和被社会关系所生产。空间内事物的生产可以转化为对空间的生产。打造文化记忆空间,需要处理好乡村文化的承与继之间的关系。在唤醒乡村文化记忆从而拓展记忆空间的过程中,实体空间既然扮演着无可替代的角色,就要留住乡村社会中的祠堂、庙宇、遗迹等村民能够触摸到的文化符号,达到“见景生情”的目的。在乡村社会的现代化进程中,要通过软记忆和硬记忆储存原味的乡土文化,保住乡貌、记住乡愁、留住记忆、储存情感和传续文化。
发展乡村公共文化需要营造适度的文化生产空间,以实体空间为核进行渲染,通过解码和重构,在乡村场域内形成高质量的思维空间、生活空间、生产空间、对话空间,以乡村公共建筑为合体将富有文化发展情况和勤于进行文化创造的村民整合在一起,营造乡村文化的生产氛围,通过辩论、思考形成文化共同体。文化与生活结合在一起需要时间,村民需要在生活中感知文化,并将文化融入生活,从而将生活空间逐渐转化为文化创造空间。对话空间与思维空间紧密联系,通过沟通消除信息不对称,凝聚力量形成一致性的目标并成为发展乡村文化的增长点。空间可以依托物质实体存在,也可以存在于村民的思维方式中,通过对话和生活场景体现出来,通过规范村民的交往方式和行动秩序在乡村场域中表现为特定的文化景观。因此,生产空间不仅表现为位置的空间性,也表现为处境的空间性。打造生产空间就是要在处境的空间性方面做文章,通过多种样态的文化形式营造文化氛围和打造文化景观,将乡村文化精英发展成为文化空间生产的关键点,成为乡村文化的粘合剂和萃取剂,并依此形成乡村文化的拓展面,变潜在的文化需求者为文化亲历者。在这样的生产空间中,村民作为多元化主体中的重要成员,将思文化、谈文化、乐文化为常态生活方式,在乡村社会中形成民发展、民受益的氛围,文化生产空间与村民的生活空间、思维空间、对话空间得以完美叠加。
乡村公共文化发展过程中存在行政影响下的多层制度空间,不同层级空间的制度积累机制与调节形态存在较大差异,制度重构过程中会产生摩擦、矛盾或者冲突,嵌入的制度在乡村场域内得以同化的过程中也会面临挑战,制度迟滞或者制度惰性会在一定程度上存在[34]67-72。因此在乡村公共文化发展过程中,需要通过制度重构形成“行政指向+村民意愿+社会参与”的多元互动的制度空间,增加村民意愿和社会参与的权重。通过不同层级的制度空间套叠和演变促进乡村公共文化服务事业的景观变迁。重构发展乡村文化的制度空间,通过优化行政服务环境提高行政服务质量,将行政指导下的单向度植入模式改变为基于“政府—村民”对话机制下由村民参与制度设计的文化发展模式,在创新制度设计中加入村民参与制度、民间投资制度、文化挖掘制度、文化传播制度,在制度空间函数中加入非行政变量并增加权重,让村民成为具有文化表达权和吸收文化滋养、培植文化土壤的生力军,强化文化发展的共时性和历时性,政府、社会和村民成为发展乡村文化的多元动力。
乡村文化振兴过程中村民需要扮演主要角色,只有在政府的带动下充分调动村民的参与积极性,才能够提升乡村文化振兴的效率和效果。因此,在设置乡村文化振兴实施项目之前,首先需要对村民进行调查,发现村民最关心的和操作性最强的文化项目,在文化的供与需之间实现对称。年龄和视野不同的村民对文化的发展诉求不同,能够将文化发展与村民的生活条件改善结合在一起的文化项目能够为村民所认可。根据公共选择理论,乡村文化项目的开发不应该完全是政府行为,应该是在政府带动下的村民集体决策行为,村民不仅在乡村文化振兴过程中扮演主角,而且是乡村文化振兴的主要受益者,即使是完全由财政支撑的文化项目,也应该充分考虑村民的意见和建议。
村民对村干部的综合文化素养的要求逐渐提升,这实际上也是对乡村发展预期的提升。村干部具有格局意识、创新精神,乡村才能具有更强的发展动因。年轻村民较老一代村民具有更加宽广的视野,在城乡一体化快速推进进程中,评价乡村发展质量的文化权重占比越来越高,但村干部的综合文化素养成为了乡村文化建设的瓶颈。因此在推进乡村文化振兴过程中,首先需要瞄准村干部文化素养的提高。文化对乡村发展的影响力是村民能够摸得着和看得见的,村民能够在乡村文化的氛围中享受到更多的福利[35]1142-1158。为了提升村干部的综合文化素养,不但要让村干部系统地接受理论学习,还要让其进行实地考察,切实感受乡村文化的穿透力,同时也需要让新乡贤在管理者与村民之间更好地发挥信息传输纽带作用[36]125-131。
文化是促进乡村发展的精神营养,在短时期内“进补”会造成消化不良,因此让乡村进补“精神营养”需要因地制宜地按照“分步走”的原则稳步推进。乡村发展不能一步到位,在发展基础提升后发展目标也需要作出相应调整。因此,乡村文化振兴需要遵循“阶梯步骤”,科学地设计阶梯并带领村民在规定的时间段内登上相应的台阶是村干部的职责。乡村文化振兴在实践过程中容易将“分步走”错解为“齐步走”,于是容易发生盲目跟风现象,这不但会造成政策与实践脱节的问题,而且也会造成村干部所想与村民所行“两张皮”问题,只有按照“分步走”将村民逐渐引上文化振兴的轨道,村民才能够发自内心地品位文化、享受文化、创造文化,并逐渐从“观众”变为“群众演员”进而成为“主演”,乡村文化建设的优秀人才会更多,文化的底子才会变得更厚。
在分析农村公共文化服务产品时以公共选择理论作为依据,是因为公共选择理论分析问题的前提与农村公共文化产品产生的前提一致[37]30-32,主要表现在:乡村公共产品的供给过程是政府领导下的公共决策过程,公共文化产品属于公共物品,完善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属于经济行为。农村公共文化服务虽然是在政府主导下得以建设,但由于农村地区范围广大,不同区域的农村发展状态存在较大差异,农村公共文化服务产品的产权形式应该多元化[38]1-7,其中的主体部分应该是政府财政扶持的纯粹公共物品,如图书馆、博物馆、文化馆等,政府与村民共建或者村民独立投资建设的文化基础设施,则属于准公共物品或私人物品。纯公共物品的思考前提是社会收益最大化,准公共物品的思考前提是要结合个人收益最大化。采用不同运行机制活化文化的过程要充分考虑资源的配置效率[39]70-75,在乡村社会中形成可持续公共文化服务供给体系[40]129-137。
乡村公共文化发展需要拓展虚拟空间的建设。场景理论、公共选择理论和社会结构理论等为乡村公共文化空间的解构与建构提供了充分的理论基础。实体空间是以建筑物为核心构建起来的物理空间,为乡村公共文化的发展提供了外壳。在乡村文化振兴过程中,不能忽视虚拟空间在乡村公共文化服务建设中扮演的角色。记忆空间、生产空间和制度空间是虚拟空间的重要参量。记忆空间是存在于村民心底的存储空间,须以地域空间为基底,通过静态的文化符号和动态的文化活动在村民心中留下记忆印痕;生产空间是乡村场域内村民通过思维、生活、对话、参与等打造出来的乡村文化再生产的空间,这是基于实体空间通过套叠虚拟空间而打造出来的文化场;制度空间是制度的影响范围,通过行政力量、社会力量和村民参与,使得自上而下的行政意志与自下而上的文化欲求碰撞,形成有利于乡村文化再造和拓展的制度场。为了推进乡村公共文化发展,需要打造记忆空间、营造生产空间、重构制度空间,使实体空间与虚拟空间实现完美叠加。在城乡二元经济结构被打破,青壮劳动力进城务工,乡村社会也正在经历从传统文化与现代文化转向的“纠缠”,乡村社会正在面临空心化的挑战。因此,建构发展乡村文化的虚拟空间迫在眉睫,虚拟空间的多样态特点也增加了进一步完善的难度。打造虚拟空间就是在为乡村文化发展未来铺路搭桥,据此可在乡村文化发展进程中使村民增强志气、增长智慧,为乡村文化拓展精神空间,使物质生产与精神生产同向同行。